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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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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否把他接到我的医院中,了此一宗公案。必翔完全允许,又问灵光:“一切耗费,得用多少钱,你只管到我账房去领。”灵光说:“也用不了许多钱,先从账房支五百元,等不足的时候,再来领吧!”必翔点头应允,并亲笔开给他一纸支据,灵光接过来,喜滋滋地跑到账房,将五百元领到手中,便借用警察厅的马车,到龙泉寺去接汉火。
汉火正在寺中望眼欲穿,见灵光来了,便迎头问道:“你办好了吗?咱们一同走吧!”灵光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说:“你随我来,马车就在庙门外候着呢!”二人一同出了龙泉寺,并肩坐在马车之内。车夫一摇鞭子,如风轮一般,直跑进海岱门,拉到东四牌楼本司胡同灵光医院。二人一同下车,灵光在前面引路,一同到医院的养病室中。原来这座医院就紧靠着灵光的住宅,东首是一所四合瓦房,西边是一所跨院。这跨院之中,北房三间,是灵光的诊疗室;过厅三间,是会客室。从过厅穿过去,是一所小花园,此时正在冬令,藤萝芭蕉早就残败了,只有几棵洋松同几十竿竹子,倒还青枝绿叶的,长得十分茂盛。花园的正中间,有一个茅亭,西面有两间厢房,南边有三间养病室,灵光便将汉火让到这三间养病室中。三间本是两明一暗,明间陈设得极其华丽,墙上挂着八扇大理石挂屏,全是天然生就的山水人物。这一面是王石谷的山水中堂,配着邓石如的篆书对联,案上陈列着钟鼎彝器。旧式的花梨桌椅,桌上的茶壶茶碗,全是乾隆时代的青花白地瓷。汉火一进来便高兴得了不得,对灵光说:“你真不愧是一位雅人,这屋中并没有一点俗尘,且没有丝毫洋气。我生平最讨厌那暴发户的新式排场,墙上贴标本,地下放沙发,看见便令人作三日呕。难得你这屋中收拾得这样雅洁,我今天可真到了好地方了!”灵光听汉火这样赞许他,心中那一团高兴真难以笔墨形容,又拉着汉火到里间去看。里间陈列着一架铜床,铜床上挂着一副湖色洋绉幛幔,地上安设着一座德国式带烟囱的煤火炉,汉火一看见这两样东西,便大声嚷道:“坏了!坏了!这里我住不得了!”汉火这一吵嚷,倒把灵光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他揪住,说:“先生,你倒是因为什么这样大惊小怪的?难道这屋里有鬼吗?”汉火道:“我并不怕鬼,我怕的是你那炉子同帐子。”灵光大笑道:“这真奇了!难道你那炉子半夜三更钻进你的帐子,搅你的清梦吗?”(按:炉子为北京骂人之名,故灵光如此云云)汉火摇头道:“不是!不是!炉子是一宗死物怎能够钻入我的帐子呢?实对你说,我生平不近炉火,因为炉火是有害卫生的,不怕三九的天,我也一个人在屋中,不准有丝毫烟火之气近我身旁。我见了这种东西,便觉着头晕。”灵光笑道:“先生是大罗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这个我明白了。但是那样鲜明的帐子却与你有何仇恨,你也怕它?这其中必有一段缘故,寡人愿安承教。”汉火道:“你哪里知道,我同我那夫人唐女士结婚头一天,睡的便是这种颜色的帐子。如今触景生情,不觉勾起我的心病来,可怜我那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上海,她要知道我身受这样侮辱,不定得怎样难过呢!我又何忍一个人安稳地睡在这帐子里!也未免太无情了。”灵光大笑道:“我真不知道先生还这样多情!这事很好办,我可以给你另换一架帐子,用别的颜色,免得你害相思病,你看如何?”汉火道:“不必!不必!你只把它撤了去,只留这床铺,我随便休息,也用不着挂帐子。”灵光道:“好!好!就依着你的话办。”随高声喊着:“张升!”只见进来一个青年夫役,就在二十岁上下,面庞很是俊俏,虽然剪了发,却留着二寸多长,向前拢着,油光光的又黑又亮,穿一件青布羊皮袄,十分整洁,进来垂手侍立着听吩咐。灵光道:“你先把这帐子撤去,随后再叫李顺来,帮着你把炉子抬出去。这是臧先生住的屋子,以后不许再有这两样东西发现,你听见了没有?”张升连连答应,先轻轻地将帐子撤下来,抱到外间,然后叫李顺来,一同把炉子抬出去,汉火这时候才进里间休息。从此他便在灵光医院养病,暂且按下不提。
再说吴必翔得了汉火的辞职呈文,一刻也不敢停留,便到公府去见项大总统。见面后,极力陈说臧某押讯之后,自己很知道悔过,这是他亲笔写的辞职呈文,请大总统核示。随双手将呈文递上,项子城接过来,看了看,说:“难得他还明白是自己做错了。我这里方才接一封电呈,是由上海拍来的,署名为唐安琪,看语气是臧汉火的妻室,替她丈夫求情,电文作得很好,尽哀感顽艳之能事,真可与杨椒山的夫人张氏后先媲美。看起来他夫妻俩全不愧是名士,我生平爱才成癖,何忍得伤害他?不过威吓威吓,杀一杀他的野性罢了!他如今既悔悟辞职,可以既往不咎,由你随便把他送到一个医院里养病。可是得派人好好地监视他,别放他脱离北京。这种人一到外间,有人架着他,无事生风,他那一支笔是很可怕的。我既然保全了他,当然保全到底,可在我的府中给他挂一个顾问名义,每月由庶务处支五百元给他,也足够他一个人的挑费了。”吴必翔道:“总统真是宽仁大度,爱才如渴,似这样成全他,他将来一定要感恩图报的!”项子城哈哈大笑道:“这种人你还希望他图报吗?但求他不犯疯病,骂你两句,那也就很好了!我之所以不杀他的缘故,也并非一定爱他的才,不过因为这种人在世界人并没有多大用处。他虽不为我所用,也还不至为人所用。他虽然骂我恨我,对于旁人,也是一样地骂,一样地恨,我又何必独独做那种恶人,替旁人出气呢?”吴必翔听他发了这一套大议论,只有唯唯称是,也不敢赞一词。等项子城把话说完,躬身退下。
果然第二天公府庶务处,便拿了一封顾问的聘书,外附五百元钞票,一同送至警察厅,交吴必翔转付臧汉火。必翔收了,特派总务处长董书麟拿着聘书同钱送至灵光医院,当面交与臧先生。书麟到了医院,先见着徐灵光,说明来意,灵光很欢喜地将他领进养病室中。只见汉火一个人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黄帝内经》,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见灵光同着一个生人进来,他心中好不自在,便发话道:“这是我的卧室,怎么随便放闲人进来?”灵光道:“先生,你先不要发脾气,这位并不是闲人,乃是奉大总统使命来的。”汉火听见大总统三字,腾地坐起来,大声骂道:“什么大总统!混账!快赶出去!我这里不受他的使命。”灵光笑道:“且慢!且慢!大总统是派人给你送钱来,你如果不受,我可要替你受了。”汉火一听是钱字,便立刻改了口气,说:“噢!有钱嘛快拿来我看!”灵光道:“你既不受他的使命,当然也不受他的钱,还看什么呢?”汉火发急道:“你胡说!使命是使命,钱是钱,既然给我送来的,凭什么不叫我看呢?”灵光不便再拿他取笑,便朝着书麟一努嘴,书麟忙把聘书同钞票一同取出来,双手递与汉火,说:“这是大总统的聘书,聘先生为公府顾问。这是当月的薪金,请先生收好了,赐给一纸收条,我好回去复命。”汉火接过来,他却不先看聘书,只将那花花绿绿的票子点了又点,一连点了三遍,果然不多不少,恰恰是五百元,一回手便掖在衣裳的口袋里,随将聘书高高举起,向书麟道:“这个你照旧带回去,我用他不着。他把我收拾够了,这时候又聘我当顾问,看我是三岁小孩子,打哭了再哄笑了,这个我不甘心领受!”书麟笑道:“先生,我拦您清谈。您自己想一想,那五百块钱不是由顾问名义而来的吗?名实必须相符,您要不担那顾问虚名,怎能领受那五百元实惠呢?”几句话把汉火问住了,他略停了片刻,忽然又瞪起眼来,说:“你不必拿那名实相符的话来挟制我,我试问你:他那五百元是不是民膏民脂?既是民膏民脂,大家全有份,怎见得他能花得,我就花不得呢?”书麟又笑道:“民脂民膏诚然一点也不错,但是这话旁人说得,先生却说不得,为什么呢?先生是自命清高的人,岂能同流合污,也吃起民膏民脂来?依我说,先生还是不求甚解,将聘书收下,赐给我一纸收条,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将就去吧!”灵光在一旁,听书麟冷讥热嘲地说个不休,心想这小子也真厉害,明明是报龙泉寺挨骂的仇,但是我必须给他们解围,要不然把这位疯子怄急了,他真犯起病来,我的医院中就不用开诊营业了。随向书麟说道:“臧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用不着你来解释。如今只请臧先生写一个收到五百元的条子,那聘书一层,可以不必提了。臧先生既不受,你又不肯带回,那么就暂且存在我医院中,也没有什么妨碍。”汉火不觉鼓掌道:“这不完了!到底还是徐先生,真不愧一位解人,就是这样办吧!”他一壁说着,早提笔写了一纸收条,交与书麟。书麟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将聘书转交与灵光,说:“你可保存好了,这是大总统的公文,倘然遗失,我可担当不起。”灵光笑道:“你放心走吧,别废话啦!”书麟这才告辞出门,回警察厅去复命。
却说徐灵光将他送走之后,自己心中暗盘算,五百块雪花花的大洋钱,却平白送一个疯子,他在我医院中,吃现成的,喝现成的,头等养病室也让给他住,他还有什么用钱地方?这五百元活该是我享用,我对于他有救命之恩,只要张口向他借,料想他绝不能驳回。想到这里,便仍旧到养病室来,预备向汉火借钱,不料才一进门,竟自吓了一跳,若问所因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掘藏银一场空欢喜 破密窟平地大风波
徐灵光憋着一肚子财迷想敲臧汉火那五百块钱,主意打好,一直踱入养病室中。才一进门却见汉火赤着双足,在地上来回乱转。两眼同离鸡一般,手中拿着一大卷票子紧紧地握着,仿佛是得了精神病。灵光一见这情形,不觉吓了一愣,心说这位先生又犯了什么病啦,别是五百块钱烧的吧,忙过去向他肩上一拍,说:“先生,你要做什么?待我来帮你的忙。”汉火本来未曾看见他,贸然被他一拍,不觉大声喊道:“不好!有人抢我的钱!”一壁说,一壁把票子向怀里乱揣,招得灵光哈哈大笑,说:“你不要犯财迷啦!我徐灵光不抢你的钱,我的钱多着呢!”汉火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脸上也觉着怪难过的,便搭讪着说:“原来是你,你来了很好,快替我寻一小箱子来,外带锁钥匙,我好收这五百块钱。”灵光忙高声应道:“有!有!小的伺候大人!”说罢连跑带颠地一直跑进内宅。不大工夫拿着一个福建雕漆的小箱儿,也就在一尺多长,外挂着一个黄澄澄的铜锁,笑嘻嘻地递在汉火手中,说:“先生,你看这个盒儿好不好?又坚固,又秀气,装银票最相宜了。”汉火接过来,也不说一个谢字,便把五百元钞票完全纳入箱中,随手“咣当”一声,便把锁掐上,放在他的床铺当中。然后向灵光拱一拱手。说:“多谢!多谢!”灵光笑道:“小的是应当伺候大人的,说不到谢字。不过据小的想,大人这五百块钱放在养病室中不大妥当,倒莫如交给小的替你保存着,大人哪时要用,自请你吩咐一声,小的即刻拿来,绝不误你使用。”他的话尚未说完,汉火早跳起来,说:“不成!不成!你这半天工夫,大人小的闹了一大堆,我心里很诧异,无缘无故,谄媚我做什么?原来是想算计我那五百块钱。实对你说,趁早儿死了心吧,钱就是命,命就是钱,要想拿我的钱,除非是先拿我的命。”说完了,还气哼哼的,余怒未息。灵光万没料到他这样面硬,对于钱上,竟自一点通融也没有。赌气一甩袖子,走出养病室来。嘴里连说:“好!好!你自己看着吧,别看有人偷了去。”什么叫大名士、大学者,简直是大财迷嘛!一个人出来,心里越想越有气,我无缘无故请了这样一位老祖宗来,终日好菜好饭地供养着他,还得受他的排揎,算了吧,我莫若送佛归殿,早早把他请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好,好,就是这样办。想到这里,便即刻去寻吴必翔,说汉火疯病已愈,可以迁出医院了。吴必翔道:“出院很容易,但是向哪里放他呢?大总统有交派,叫随时监视着他,不准放他出京。我想在你医院住着,还可以放心,你既不愿招揽,想叫他出院,你可得替他另寻一个地方。我这警察厅里边,是没有地方安置他的。”徐灵光只得答应着,说:“我可以代他租房,租妥之后,请总监派人监视着他搬家。搬过去,可由本厅中派几名得力的警察,名目是在门前给他值岗,暗中便是监视他的行动,这样一办,也就算妥当了。”吴必翔点头应允。
灵光退出来,自己心中打算:他是一个著名的疯子,谁家有房肯租给他住啊!这倒成了一个难题了。忽然灵机一动,便吩咐拉车的一直拉到东四牌楼六条胡同一所很大的宅门前,跳下车来,也不用门房回话,便一直向里走。你道这一家是谁?原来是一位旗人,姓福,名绵的,他的父亲福海曾做过一任杭州织造,剩下有一百多万银子,在北京很置了不少的产业。福海故后,他的儿子福绵在内务府当差,守着先人的产业,倒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一点纨绔习气。不过他生来胆子最小。自从武汉起义改成了中华民国,清皇室已经退位,一班旗人,都如冰山失势,再加上有坏人虚词恫吓,说革命党一到北京,所有在旗的产业一律全面抄封充公。这个消息传来,早把福绵吓得手足无措,三番两次去寻灵光商量主意。因为灵光同他家是世交,他又知道灵光当着警察厅的差使,而且平素又广交官私两面,差不多没有他不认得的。因此特来请教灵光,得用什么法子才可以保全他的私产。灵光见有机可乘,便索性张大其词,说革命党如何厉害,他们到了北京城不只是抄没旗人的家产,还要残害旗人的生命。福绵被他这一吓唬,更不知如何是好。灵光便应许有机会替他疏通,但是必须拿几个钱来贿赂一下子,然后才能发生效力。福绵为了保全家业起见便也完全允诺。这一次灵光因为要驱逐臧汉火,正苦没有房子可安置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福绵家里有的是房子,他那一所跨院就足够汉火住的,他何不如此这般,不但汉火有了住房,我还可以从中得利。想到这里,便一直去寻福绵。福绵见他来了,自然格外欢迎。一见面,便问他托办的事情是否有了机会,灵光大笑道:“真是活该你的福命大,居然遇着了这样巧机会。你可知道东三省宣慰使臧汉火先生,在革命党中,孙大总统以下就属他大了,前几天是因为犯了疯病,项大总统把他送到我的医院中,暂为疗养,如今他的病已经好了,总府又聘他为高等顾问,不日便迁出医院,想要寻一所款式的房间,去为自己居住。我想你这里有的是闲房,何不腾出一所来让给他住?你们以后便是房东房西,他当然要照应你。不但革命党关着他的面子,不好再向你身上打主意,便是总统府的一班人也慢慢都有了联络,果然处的感情好,他将来代你运动运动,还许弄一份差事混混呢!这种机会,真是万两黄金也买不到,不知你的意下如何?”福绵本是一个小孩子,怎禁得灵光这样天花乱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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