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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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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咱两个垫了有四五百块,还不曾看见戏班子里一个钱。”苟一鸣道:“你哪里知道,戏班子的钱,全叫管黑两个人在暗地里花了,却对咱们说一个没见,反倒逼着咱们,向外拿钱。你想可气不可气呢!”牛致远骂道:“最可恨就是管天下这个混账东西,他饶吃咱们的,花咱们的,还拿咱两个人当奴才看待,动不动就发脾气。咱们无是无非的,赔上钱,还得跟着受气,这是何苦来呢?”苟一鸣道:“咱们为什么要受他的气,难道不能撂下他们,回北京吗?”牛致远道:“你说得太容易了。我们赔上好几百块,到如今没有一点着落,另外还有三只戏箱,也值七八百元,咱们要一走,不但赔的钱无人偿还,甚至连戏箱也怕带不回去。我们无故地糟蹋一千多块,这是为什么许的愿呢?”苟一鸣道:“你这人太老实了。我们垫的钱,他可以硬赖不还,至于戏箱,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东西,他凭什么能霸占不许我们拿走呢?”牛致远长叹了一口气,说:“老弟,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到了天津,这地方举目无亲,他却是人杰地灵,不但戏班子全同他熟,什么报馆啦,官面啦,他全都有联络。我们一搬戏箱,这明明是拆他的台,他翻过脸来,硬说我们是讹诈,我们有口难分诉。前后左右全是帮着他说话的人,我们岂不是自讨苦吃吗?”苟一鸣听这话果然有理,便发愁道:“依你的主意可怎么样才好?”牛致远沉吟了一会,说我倒有一个计较,但是得慢慢的多候几天,心急了,是不成功的。苟一鸣道:“我此时但求脱离虎口,不致把戏箱扔在外边,咱们两个人,带着那几个副手,一同回北京去,自问就算于愿已足。至于早几天晚几天,倒没有什么。但是怎样办法呢?”牛致远附在苟一鸣耳旁,告诉他如此这般。苟一鸣点点头,说这条计策很好,只是毒辣一点。牛致远道:“你又来这假惺惺了。人家对于咱们,哪一点是厚道?咱们再不乘此机会,将他打倒,只怕那三只戏箱,这辈子也不能物归原主了。你要知道,这也是他自作之孽。他要不出心敲人,我们也决然不能乘隙而入。回头你先把草稿起出来,咱们斟酌好了,我能缮清,秘密地发出去。明天晚上,就许发生效力。”苟一鸣笔下很好,当时跑到一间空屋里,去起草稿。牛致远还得到管天下屋中,听他发号施令。管天下这种人,本是得步进步、有己无人的一种劣货,并且他的嘴非常刻薄,看旁人全不入眼,冷讥热诮,恨不将人家一句骂死他才解恨。方才见牛致远忍气吞声,受了他一顿教训,他便认人家是怕他,索性变着方法,再作践作践。一见致远进来,便大声喝道:“这半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等着洗脚,你也不去给我打水。快快打进一盆滚水来,越热越好。”致远一肚气本想即刻发泄,继而一想,早晚有他的乐子,我何必忙在这时呢?因此纳着气,从外边端进一盆滚水来。管天下见他肯去打水,便索性将脚一伸,说来啊,把我的鞋袜剥下来。致远倒真听话,蹲在地上,替他脱鞋剥袜。全剥光了,管天下仰着头,闭着两眼,说道:“替我洗吧。”致远答应一声,随手将管天下的脚向盆中一按。这一按不要紧,只听管天下“啊呀”一声,从床沿上蹦起有三尺多高,大喊道:“烫死我了!”一壁踉跄着在地上站住,一壁举起手来,下狠地打了致远两个耳光子,骂道:“我把你这坏了肠子的猴儿崽子,你不知道管大人的脚是肉长的吗?那样滚开的水,你硬把我的脚按入其中,你难道是想吃扒鸭子吗?”屋里的人见管天下挨了烫,大闹脾气,大家七手八脚,替他寻薄荷油敷上,方才止住了疼,脚也顾不得洗了。
  当日晚上,在丹桂茶园,演唱《项子城钓鱼》,管天下去项子城。子城本是因为足疾下野,管天下挨了烫,走起路来一瘸一点的,不用做派,自然就神似。牛致远去宝芬。两人一见面时候,照例好寒暄几句。宝芬问项子城道:“宫保的足疾,近来可曾痊愈了?”项子城伸着脚回道:“一言难尽。大公祖不提足疾,还自罢了,提起足疾来,真真叫晚生好不气也!”宝芬当然追问一句:“宫保的足疾,非止一天,何以如今又发生了可气之处?倒要请教。”项子城道:“公祖有所不知,今天早晨,治晚想要浴足,吩咐小厮狗儿打进一盆水来。明明是滚水,他却把我的病足硬行按入其中,直烫了两脚的燎浆泡。这个混账王八羔子,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满肚子狼心狗肺,故意拿我开玩笑,把我的脚烫得不能走路。大公祖你想,可气不可气呢?”管天下这一套说白,本是当面骂人,直把牛致远骂得满面通红,低着头一句也答不上来。所有台上同班的人,知道这一段历史,大家全忍不住哈哈大笑。致远答道:“宫保挨了这一烫固然可气,但是晚生还要怨宫保用人不当。”那冒牌的项子城忙问道:“这话怎么讲?”致远笑道:“宫保用这洗足的人,他一定是一名厨夫。”管天下瞪着眼,歪着脖子,又问道:“怎么见得呢?”致远道:“因为他们当厨夫的,烫鸡烫鸭烫乌龟烫兔子烫惯了,因此忘其所以,连宫保的脚也随便烫起来,总怨宫保用人不当,还讲什么可气不可气呢?”他这样一回答,连台上台下的人,全招得鼓掌大笑,可把那位假项子城,几乎没有气杀。有心当时翻脸把牛致远打骂一顿,出一出这口气,但是在戏台上招出笑话来,以后怎能再唱,只得忍气吞声,将那一场敷衍完了。回到后台,一定不依不饶地要打致远。多亏大家说和着,叫致远赔不是认错,才算敷衍过去了。
  第二天晚上,恰演到《杨德林卖票》。这一天上的座儿,格外众多。因为杨德林在天津,本是一位有名人物,自从戏报子贴出,各界人士便格外注上意。这一天开演,当然要看看是怎么一种情节,因此不约而同地全到这个园子来。天有掌灯时分,园中的座儿就卖满了。及至开演时候,先唱一出《怕妻》,是把兄弟两个全都惧内,表面上却要充光棍,甲对乙吹,乙对甲唠,怎样乾纲大振,怎样能够制服妇人。一方表示不能信任,一方却瞪着眼睛,一定充好汉。结果两个互相赌东,当面试验,谁能真个不怕,对方情愿以百金为酬。于是怕婆儿的,回到家中同老婆商量,回头把弟来家,果能假装驯顺,受男人指使,这一百两银子,便完全奉献于她。妇人有几个人不爱钱,当然贪图百金,完全允许。及至来家之后,把兄当着把嫂,便真个作福作威起来。妇人平时放纵惯了,临时哪里受得这约束,时时刻刻地想要反抗。把兄便一面吹胡子,一面使眼色,又比一百两银子的手势提醒她。费了很大劲,方才掩饰过去,银子果然到手。哪知把弟不甘心,掩其不备,高低得了把兄惧内的真赃实据,仍然将银子要回。净这一出戏,直磨烦到十点钟,方才闭幕。紧接着便是《杨德林卖票》上场。黑巨鹰去杨德林,从幼年时代不得志唱起,始而在南纸店做生意,怎样受师傅的欺侮,遭同人的打骂,后来赌气不干了,流落在一班流氓队中,怎样随着他们从事骗人,怎样被官府捉了去,怎样挨打下狱;以后怎样保出来,仍然穷无所归,便投到一个仕宦人家,给人充当更夫,手持一柄木梆,彻夜敲击,主人还嫌他不勤劳,大声叱喝说他无用。管天下去财主老爷,端着很大的架子,连咳嗽的声音全与众不同。高坐在椅子上,拿腔作调的,对黑巨鹰发话:“你这人真是天生贱货,遭官司时候,就应当把你瘦毙狱中。你侥幸得了生命,还不痛改前非,仍然这样懈惰。黑夜打更,就应当一宵不睡觉,为什么偷懒去挺尸,叫窃贼乘隙而入,偷了我的珊瑚顶珠、翡翠翎管、白玉扳指、碧玺帽花、玛瑙烟壶,通共要值到三万银子。我就是朝着你们打更的要东西,你不赔我,我便要你的命。”拍着桌子,瞪着眼睛,拿出十分可怕的神气来,吓唬那一群更夫。旁人全吓得磕头赔罪,唯独黑巨鹰倔强不服,硬同管天下顶撞起来。管天下便撒开了一骂,又喝令家人,剥黑巨鹰的衣裳,要吊起来打他。大家一齐上手,果然把黑巨鹰剥得只剩了一条裤子。管天下不依不饶的,喝令左右给我着实地打。正在得意洋洋,自以为将杨德林形容得不成人样子,益发引起观众的注意。
  不料正当这时候,台下前三排的座位上,忽然站起七八个人来。内中有一个大汉,蹬在桌子上,向戏台一纵身,便窜过来。其余几个人,也扒着戏台栏杆,一跃而上,嘴里操着河南口音骂道:“俺把你这群小舅子,你还想造什么糟蹋好人?俺就是打你这些妻孙老丈人的!”一壁骂着,早跑到管天下黑巨鹰的前边。那个大汉便伸手去抓黑巨鹰,其余的人,便扑奔管天下。管天下一看来头不善,吓得“啊呀”了一声,扭转头便想逃跑。谁知已经来不及了,被一个手快的,抓住了他的耳朵,用力向后一拉,只听管天下如杀猪般地喊叫起来了。又一个过来,左右开弓,先打了他几个嘴巴,然后七手八脚,将他身上的衣服扯了一个稀烂。管天下是光棍不吃眼前亏,一看这情形,知道要吃大苦,便连忙朝着众人跪下,嘴里亲爹亲祖宗,什么大管人家叫什么;又再三央告,说我们唱戏的是下贱人,不过借着大人老爷的字号,取个笑儿,伺候诸位开心,好得一块半块的,拿回家去治饿。诸位老爷,怎么认起真来?只求您高抬贵手,拿我当一个小猫小狗儿放了生吧。说罢又咕咚咕咚的,直磕响头。闹得这几个河南人,有点下不去手了。不料管天下这一面虽能以柔破刚,黑巨鹰那一面,却来了一个硬碰硬。上文曾表过,黑巨鹰本是少林五虎棍出身,手脚上很有几招儿。虽然会不了高明,然而不会把势的笨汉子,还近不了他的身。那个大个子,看着虽然很有气力,但是到了黑巨鹰面前,想用手去抓他,却抓了一个空,反被黑巨鹰回敬了他一巴掌。幸亏那个大个子天生的皮糙肉厚,巴掌打在他的身上,如同没有这件事一般。嘴里只喊道:“好小子,敢打人吗?”他这句话尚未说完,随他上来的三个人,早被黑巨鹰打倒了一个。管天下正跪在那里向两人告饶,一抬头看见黑巨鹰勇气勃勃地打倒了一个人,他便立刻壮起胆子来,挺身从地上爬起,跑到黑巨鹰身后边,拍着胸脯,伸着大拇指,高声说道:“管大太爷不含糊,你们什么东西,敢来欺生!”那两人见管天下这样,连肺全气炸了,骂道:“好不要脸的舅子!才磕头叫祖宗,转眼就敢翻脸骂街,今天不打死你这龟孙,不出这口怨气。”说着便扑过来,想抓管天下。管天下吓得扭头向后台跑去。这里黑巨鹰迎上来挡住两人。那个大个子,已经被戏班子四五个人团团围住,彼此打作一团。正打得难解难分,从台下又跳上七八个人,嘴里连说:“不要打!不要打!”却一直冲过去,两个一边一个,将黑巨鹰的手腕拧住使他动弹不得。那个大个子,此时可真得了手,举起拳头来,朝黑巨鹰的面门就是一举。黑巨鹰向后一仰,虽将头顶躲过去,鼻子却打个正着。当时鲜血从两个鼻孔直喷出来。两旁拧腕子的人,一见这情形,以为打到致命处了,心里一害怕,两手一松。黑巨鹰觉着眼前发黑,立脚不住,扑通一声,便跌倒在台上。那个大个子仍然不依不饶,连踢带打。同伴的人一面拉他,一面说,这个还不十分可恶,最可恶的,是那个歪脖儿的矮子,咱们千万不要放走了他。大个子忙问那矮子哪里去了?同伴说他跑进后台,咱们那两位也追进去了,到这时还不见出来。大个子说咱们快进去看看,他们班子里人多手众,不要吃了他们的亏。那几个劝架的,也一口同音,说果然矮子可恨,千万别放跑了他。说着,十几个人便一齐拥至后台。此时台上台下的人已经乱成一团,警察表面上虽然弹压,骨子里却取不干涉主义,一任台上打得马仰人翻,他们却袖手不管。管天下这个新戏班子,通共不足二十人。内中只有他本人同黑巨鹰、苟一鸣、牛致远是主要角色,其余有从北京带来的,有在本地邀请的,内中还有两个女角,在旧戏班子唱不红,这才改入新戏班子。不料今天竟自赶上了这一场祸事,吓得两个女角,藏在后台的神桌底下,一动也不敢动。其余各男角,也有跑了的,也有藏起来的,也有被人家按在地上,拳足交加,打得爹妈乱叫的。大家前前后后搜了一个到,只是搜不着管天下,气得那大个子一跳多高,嘴里乱嚷乱骂。正在不得开交之际,忽然拥上十几名巡警来,高声问姓管的在哪里,道台有要案传讯他,千万不要放走了。要问是什么案情,管天下曾否被获,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杀子报胡运兆终穷 受禅台奸雄明示意
  管天下编新戏糟蹋杨德林,目的本为的是敲钱,不料钱不曾敲到手,反激怒了邴大个子,领着两个乐客、一个篙工,跳上台去,硬要打抱不平。管天下乘机逃跑,黑巨鹰自恃会几套拳脚,便领着几个班中人,同邴大个子厮打起来。武术社的几个学生,看邴大个子虽然有气力,但是打不着黑巨鹰,便一齐窜上去假装劝架,把黑巨鹰的手腕拧住。邴大个子迎面一拳,将黑巨鹰的鼻子打破,鲜血直流,摔倒在戏台上。大家吆喝着,要寻管天下,吵得一团糟。台下看戏众人胆子小的全跑了;胆子大的,登在桌子上,想看热闹。台上本班的人,藏的藏躲的躲,哭的哭叫的叫。正在乌烟瘴气、一塌糊涂之际,忽然来了十几名巡警,口口声声要逮捕姓管的。
  看小说诸君看到此处,一定认为是苏克明、祝子琴诸人暗中使出来的,哪知骨子里边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上回暗中伏线已经说过,管天下因为欺负牛致远,欺负得太过分了,牛致远同苟一鸣商议,打算拉他们的戏箱回北京去;又料到管天下一定不肯放行,两人思前想后,实在没了法儿,这才想出一条毒辣的主意来:暗暗地具了一张呈子,从邮政递到巡警道衙门。呈子里说的,误受匪人愚骗前途危险,情愿自行检举,恳求保护。因为管天下本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民等始而不知,受了黑巨鹰的哄骗,随着他们到天津来唱新戏,并将自己三个戏箱,也随着拉到天津。不料开演之后,管天下事事跋扈,并自称是革命党同盟会的健将,事事欺压我等,还要逼着我们两人也加入革命党同盟会。民等胆小,不敢投身反叛,三番五次,想要携带戏箱仍回北京原籍。哪知管天下竟瞪眼讹赖说戏箱是他的,不但不准我们带走,反说我两人欠他银钱。其实自到天津以来,所有一切花销,俱由我两人垫办,全有账目可查。他竟敢恣情反噬,逼人做贼,似这样凶狠强暴,世界上真是少有。民等因性命攸关,实在迫于无法,只得恳求道台大人替我做主,侦讯管天下,将民等戏箱判归原主,将垫办之款勒令偿还。俾民等得以早回北京,感戴大德实无涯矣云云。牛致远等这一篇呈文,直然是给杨德林送去一个有力的把柄。行政科接到这张呈词,因为事关革命,情节重大,一刻也不敢耽搁,即时便送至道台的办公室中。杨德林阅过了,立刻批交司法科,密派巡警,即日捕拿管天下,并传牛苟两人到案对质。司法科长见案关革命,又是道台亲自批下来的,哪敢怠慢,便亲自指派了十二名干警,全是平日最能办案的,吩咐即刻到丹桂茶园,捕拿管天下,锁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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