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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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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六爷不是说送我一万元吗?莫若把这一万元,买几样上好的礼品,给兴尚书送过去,比送干礼强。因为区区这个数儿,在他决不放在眼里,倘然误会了,反要说有意轻蔑他。如今只送他几样礼物,他既不能误会,又不能不收。然后四爷再去见见他,当面托一托。这是十足的面子,也不露一点痕迹,岂不是面面俱圆吗?”瑞方弟兄同声说道:“果然又圆满,又周到,就是这样办吧。不过拿谢你的钱,又移作他用。未免太对不起人了。”际云道:“但盼四爷早早高升,我们的日子长得很呢,何在乎这一时。”
瑞方见他这样至诚,便也不客气了,只同他商量,究竟送什么礼物好。际云道:“兴尚书是上了年纪的人,他的姨太太又格外加多,参茸滋养品,是一天不能去口的。送他两架上好的黄毛鹿茸,再配上四匣吉林野山人参,这两样礼,就得四五千块。其余的呢,可以送给小姐姨太太几样化妆品。他家的大小姐,是尚书最钟爱的。这位千金最讲修饰,她平日沐浴洗足,全要用整盆的香水,什么法国几百块钱一打的香水,几十块钱一盒的胰皂,她一买就是多少,可见消耗得极快了。如今只买上几千块钱的香水胰皂,叫盒子铺做成五色灿烂的绫匣,全装置好了,然后送过去。小姐姨太太见了,一定欢喜。她们在尚书面前,说几句好话,比我们力量大得多。四爷六爷,斟酌我的计划对不对呢?”瑞方说:“果然计划周密,这真是可着人心送礼,她们一定欢迎。就是这样办了,事不宜迟,我今天便将礼物备齐。等明天午后,你便辛苦一趟,先给送过去。等他收了以后,我再去拜访他谈一谈,这事便没有不成功了。”际云道:“既然这样,我要告辞了,明天再见吧。”瑞方还要留他吃晚饭,际云一定不肯,只好由他去了。
瑞锦对他哥哥说:“参茸无须再买,当日哥哥在江南,人家送的,还存着不少呢。内中有两架黄毛鹿茸格外的大,而且血色鲜明,的确是上好的货。只怕如今寻遍北京城,也未必再有这么一对。至于野山参,最近赵大哥从盛京送来的两匣,据说是章春林孝敬的,一律长成孩形,甚至连眉眼口鼻全有。听说他得的很多,因此至近朋友全送一点。这两匣是四对,可以分作四匣,不必再向外买了。饶省下几千块钱,还比买现成的作脸,为什么瞎费钱呢?如今只需买化妆品,我们直接向洋行去买,不犯上叫洋广货铺剥皮。礼和洋行的李老板同我最要好,我如今寻他去,一切全托付他办,当时也不必给钱,这些事就全妥当了。”瑞方连说好好,你看着办去吧。要紧别误了明天送礼,午前务必齐备才好。瑞锦答应着去了。
果然次日午饭前,参茸、化妆品,无不齐备。早饭后,际云到了。拿着瑞方的片子,两个家人捧着礼物,他坐马车随着一直送到兴宅。际云向来是自由出入,不用家人通报。他便直进小书房,托书童墨雨到里面去回话。少时兴尚书出来,他说明了来意,尚书也不推辞,便慨然收下。赏了家人二百块钱,又问了问瑞方运动恩王的情形。际云不肯实说,只说给侧福晋送一份厚礼,有她帮着说话,老王爷已经应许了。兴尚书点头说:“这样太便宜老瑞。”际云告辞,仍回瑞宅报告一切。瑞方知道礼已收下,心中益发踏实。当日晚间,一个人坐了马车,前去拜访。
兴尚书将他让至密室,二人见面,先寒暄了几句。瑞方接着说:“早就应当给老大哥来请安,只因一向在项子城家中,住了三四个月才回来。小弟本无意仕进,上次听说老大哥惦念着我,有意驱遣,我们本是故旧之交,理应效劳,因此特来先领教一切。”兴尚书笑道:“老弟太客气了,我们自己朋友,应当彼此帮忙。你早间还送了这样厚礼,我有心不受吧,又怕你着恼;受了吧,实在抱愧。后来际云一再说着,愚兄权且领下。以后我们弟兄,总是实实在在的,不要再破钞了。”瑞方道:“老大哥说这话,益发叫我惭愧。其实并不曾破费一个钱,也全是朋友送的。因为大哥上了年纪,这些药品还用得着,在小弟家里放着,也是无用。至于那些化妆品,是一位外国朋友送的,知道大哥的千金多,故此分一半给侄女们用。这点小意思,还值得大哥挂诸齿颊,未免笑话了。”兴尚书道:“听说老王爷那一边,很帮你的忙,这事就好办了。愚兄为这件事发了两个月的愁,总想请老弟走一遭,方才解决得了。除你之外,还想不出恰当的人来。其实这件事虽是愚兄建议,原动力还是由主座而起。有一天,摄政王爷在集灵囿小阁中召我闲谈,说起近年来国库空虚,大有司农仰屋之势,择公爷虽极力筹款,还是所入不抵所出。王爷彼时很抬举我,说你是著名的理财大家,当日李文忠全特别赏识你,说兴显徽才堪大用,是圣朝的刘宴,因此我记住了。如令派你总揽邮部,你难道看着国家这样穷,就不想一条致富的政策吗?我当时回奏:王爷不要性急,臣筹划已久,只是不敢遽然入奏,所怕的是办事之人无此魄力。一旦实行了,地方上难免出些反抗,当事人不能坚持到底,不但前功尽弃,而且臣本人还要担一种轻举妄动的罪名。因此,臣思之再三,不敢贸然上奏。摄政王爷笑道:‘你这人太胆小了,我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果然认为可行,将来纵有反抗,也决然不至归罪于你,你怕的是什么呢?’我得了王爷这句话,方才大胆奏明,说如今世界交通,非从前闭关时代可比。最要紧的,是水旱两路全要有交通利器,能够缩千里为咫尺。然后工商各业才可以发达,国家的进款也自然要比从前加倍。因此,臣所主张的,第一便是铁路国有政策。果能将这一事做到,按着次序把路修齐,不出十年,臣敢保国库之中,每年可加增万万的收入。这事臣计之已熟,只是仓促之间,恐怕无人肯担此重责。王爷点点头,说你这话很有道理,但是先从哪一条路入手呢?我回奏:据臣调查,唯粤汉川这一条长线,造端宏大,将来的事业,也比它路胜强十倍。如今这条路已经粗具端倪,只可惜是一种官民合组的公司,而且民股比官股多,将来修成之后,当然是民股方面出的董事多,官股方面出的董事少,相形之下,人民可就格外占了便宜。所有督办以及大小职员,必定由民股选出,那时大权旁落,官家只能看着人家发财,再想过问,全有点不易了。只这一条路,政府每年就得少挣好几千万,岂不是最可惜的一件事吗?”
“我这几句话,居然打动了摄政王爷,他老人家,居然问我可有什么法子收归国有?是我回奏这事很容易办,只需王爷颁一道上谕,声明粤汉川铁路,收归国有,所有民股,一律由官府偿还。人民虽然吃亏,究竟还能收回原本,较比加捐加税,只有出路没有回路,总还强得多呢。所难的就是地方官须有一点魄力,无论人民怎样反抗,只有一概置之不理。等风头过去,自然也就好办了。王爷说:‘人民还有反抗的理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食毛践土,受朝廷数百年的深仁厚泽,一草一木,哪不是皇上家的?区区一点股款,就是不还,料想也没甚妨碍,何况如数偿还。他们感恩还来不及,怎能够反抗呢?’我说王爷圣谕一点不错,他们如果明白,决然不至反抗。不过是地理民风,各处不同。广东湖北,似乎没什么问题;唯有四川,民风强悍,尚未普沾王化。一旦这样办去,说不定或者有一些反动,只要为长官的能镇压得住,也不至有什么阻碍。王爷想了想,说四川总督现在是宋耳盈,在我们旗人队中,是最有威严、最有魄力的,我再给他去一封密电,叫他放开手做,料想必能胜任愉快。现在最为难的,是偿还民股,至少也要预备三千万现款。如今库空如洗,朝廷是担任不了;各省又赶上水旱蝗蝻,天灾流行,只怕也未必有这余力。你既为邮传部尚书,这筹款的责任,当然得由你担负,不知你可有什么成算吗?’我说这款的事,王爷自请万安,臣早已成竹在胸。休说三千万,便是再多一点,也不难克日办齐。王爷听说这样容易,倒有些诧异,说你就是善于筹款,也不能这样迅速,到底指的是哪一项呢?”
此时瑞方也插嘴问道:“不但王爷听了诧异,就连小弟我也有点莫名其妙,大哥你快点说吧。”兴显徽笑道:“说破了不值半文钱。你请想,咱中国既然没有,还能不去求外国吗?现放着有这长一条路线,想借多少万借不出来?何必搜寻国库?又何必仰给各省呢?”瑞方大笑道:“到底是大哥神机妙算。这样办去,果然一点不难。后来怎么样呢?”兴显徽道:王爷很赞成这样办法。过了没有三天,上谕就颁布出来,责各省进行。到处全好办,果然四川起了风潮,人民罢学、罢市、罢粮,种种胡闹,真乃自外生成。宋耳盈本来性情暴烈,人民这一挟制,他益发火上加油。何况又有王爷的密旨,叫他放开胆子去做,他还有什么顾虑。将为首反抗的几个绅士,一律逮捕了去,送入监狱。这一来,更把人民激变了。他们聚集了四五百人,到督署去请愿,保那几个被押的绅士。宋耳盈不但不准,反派他的卫队鸣枪示威。偏巧遇着这些卫队,全是川边一带的苗蛮,同禽兽差不多。得了大帅的令,以为打死人不偿命,胡乱一放枪,当时便打倒了十几个。幸而其余的人腿快,一看风头不顺,全没命地跑了,要不然,不定还得打死多少呢!他们当时虽然退了,却仍然不肯善罢甘休,又开大会,召集同志,不期而集,又有数千人。耳盈知道了,赶紧派兵去解散。哪知这些人更闹出新鲜花样来了,他们每人怀里抱着一个木牌,木牌上面,全写的是德宗景皇帝之位。因为当日创修此路,是德宗批准官商合办。他们以为翻这前案,便是违背了先帝的旨意,所以人人抱着木牌,放声大哭,声震郊野。闹得这些兵士,也不敢下手打人,恐怕打坏了木牌,担一条欺君之罪。只得回来禀报耳盈。耳盈正在踌躇之间,这些商民又聚了有一千多人,每人抱着一座木牌,直闯入总督衙门,又是哭又是喊,闹个不休。耳盈急了,便吩咐手下卫兵用大棍向外打。那些人却抵死不肯出门,直打得鬼哭狼嚎,连先帝爷的木牌,也打落了一地。后来太不可开交了,耳盈用缓军计,寻出几位绅士来,出面说和,应许:把人民反对的情形,入奏朝廷;从前被押的人,同上回用枪打死,及此次用棍打伤的人,一律开释。这些商民才都退出了总督衙门。哪知耳盈不过是暂救眉急,他何尝有服从民意的诚心。等那些人走后,他即刻调了四营巡防队,分驻在督署周围。又给北京拍来十万火急电报,诬赖四川人民造反。
当时把摄政王爷吓得手足无措,立刻召见内阁总协理,同我这邮传尚书。王爷拿电报给我看,意思间颇怪我多事。我当时回奏得好:“王爷不必过劳圣虑。这事据臣推测,并无多大妨碍。宋耳盈办事操切一点是有的,四川人民纵然反对,也还说不到造反两字,耳盈如此张皇,不过是为自己预占地步。王爷复电,叫他持以镇定,再将详细情形,电知中央,并须有正式奏折,预备存案,丝毫不准恍惚。他见王爷这样认真,以后自不敢任便妄奏。”老恩王同余拉二位,也全赞成我的话。摄政王便吩咐恩王,如此办理。哪知过了没有两天,耳盈的详细电报也到了,仍然坚持是人民造反。大家又同在御前会议,恩王主张,须派亲信大员,前往查办。摄政王叫他保荐人,他头一位荐的,便是项子城。王爷不同意,说项某的才干,固然足了此事,但他是得罪先帝的人,不能就起用。恩王碰了这钉子,也不敢再往下说了,这件事暂算搁起来。后来宋耳盈的折子到了,将这案的始末根由,很是详密的叙述一番。除自请议处外,并请特简公正大员,带兵入蜀,专办铁路事宜,并剿办那些叛民。“说真了,这叫小题大做——四川人也未必真敢造反;耳盈是因为恨极了,所以捏词诳奏,为的是叫朝廷派人带兵前往,把省城那些捣乱的绅民一律杀光了,好出他这一口怨气。老弟这回去,伺机而行,千万不可上了他人的当。愚兄现为这件事,很受王爷的埋怨,但盼你此去马到成功,我脸上也跟着有些光彩。明天恩王一定面保,摄政王问我时候,我必当竭力赞成。大约开复原官,及简放差事的上谕,明后天一准可以发表,你赶紧回家操持一切吧。”
瑞方听兴显徽这样恳切地对他说,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再三致谢。说:“错非老大哥,谁能这样开诚布公,将前后历史俱都详述无遗。小弟心中有了根底,以后办事,自能随机应付,不至再叫老大哥操心。并且铁路国有这种政策,小弟也极端赞成。只要朝廷派我前往,我必能完全做到,也不负老大哥富国开源的一番苦心。”兴显徽道:“我是知道你决能胜任的。彼时我就有意保你,只因老恩王的意思,尚不十分明了,所以不敢冒昧。怕的是他迎头驳回,以后倒不好再张口了。”显徽说到这里,瑞方才要答言,忽见一人进来,向显徽耳旁说了几句。显徽蓦地立起来,向外便走。要知有何急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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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钦差怄气星夜登程 统带索银江村驻马
兴显徽正同瑞方谈得十分投机,忽见贴身长班赵贵进来,低声对他说道:“方才府里有电话,请老爷马上就去。说是摄政王爷,急等着商量要事。”兴显徽听了,哪敢怠慢,立刻站起来,向瑞方拱一拱手,说王爷召我进府议事,多半许是为老弟的问题,恕愚兄不能奉陪了。瑞方也立起身来,说:“天已不早,小弟也要回家了,大哥请致公吧。我们弟兄心照不宣,也用不着再说客气话了。”二人分手,瑞方回他的家,一夜无话。次日清晨,瑞方还不曾起来,就听得门外三声炮响,紧跟着人声嘈杂,喊成一片,“报喜报喜”的声音接连不断。先是女仆王嫂进来,笑嘻嘻地说:“给老爷太太道喜!老爷开复原官,又得了什么督办了。”正说着,李虎臣也跑进来说:“老帅还不快起!旨意下来了。”说着把报喜条子递给瑞方观看。瑞方在被中接过来,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贵府瑞大人官印方:现奉上谕,瑞方着赏给陆军部侍郎衔,督办粤汉川三省铁路事宜。钦此。”下款署的是“内阁传达处报”。瑞方见了,自然是喜出望外。忙起来穿衣服,一面吩咐李虎臣,从账房支一百块钱,赏给报喜的。他起床后,紧跟着瑞绵、瑞锦、瑞琦爷儿三个,全跑进来道喜。家中男女老幼,团团将瑞方的住房围住,七嘴八舌,全是想叫瑞方带他们出外。瑞方也不加可否,只叫他们候着。自己换好了衣服,连点心全没顾吃,便喊套马车,出门拜客。第一处先到恩王府,然后是拉中堂府、余中堂府、兴尚书府,全走到了。请示何日召见,恩王对他说:“今日午后四点,你先到集灵囿候着吧。”瑞方答应回来,草草吃过早饭,两点便进东华门,先在摄政王府挂了号。又封了四百块钱,亲手送给管门的太监。太监得了钱,便把他引至督抚官厅候着。
少时恩王也到了。不大工夫,有侍卫传出话来,叫瑞方到内殿召见。此时瑞方因为是革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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