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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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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全说罢了,却把一位副都统坤厚气得满面焦黄,倏地又立起身来,向耳顺道:“晚生有几句愚拙之言,大帅不要嗔怪。大帅收这三个胡匪,自以为不世之功,可以使三省长治久安,永无后患。其实叫晚生一想,这正是给三省种下永久的祸根,只怕二十年以内,三省人民也休想有安枕的一日了。”耳顺听这话,不觉陡然变色,忙问:“你这话何以见得呢?”坤厚微微一笑道:“这事并没有什么难见到的,不过大帅贪功好胜,不曾往远处想罢了。大帅知道,那章春林同马二麟,在东三省所造的孽,擢发难数,为王法所不容。三省人民,虽妇人孺子,提起他两人来,无不恨之入骨。大帅到任以来,人民喁喁望治,实指望大发雷霆,将这些胡匪一律肃清。如今纵因时间短促,未能克期剿灭,也似乎应当调兵遣将,早早布置,以平积寇,而杜乱萌。何以对于这三个人,竟自提出招安两字。假如要不惜高官厚禄,每年掷掉二百万金,晚生在护理督篆时,早就可以招安他们了,何必等到现在呢!晚生愚拙之言,实为三省地方起见,大帅还要三思三想。”坤厚这一席话,犹如正平之鼓,声声动人。耳顺听了,直好似冷水浇背,登时间把满面春风,化作秋霜冬雪,半晌答不上一句话来。连在座的文武各官,也全木住了。巡警道孔详云,本是个老吏,见大帅被人问住,只好挺身出来解围。笑向坤厚道:“大人方才的议论,诚然有深识远见。但是有一句俗言,远水救不得近火。那章、马两人,每一杆全啸聚上万的人,横行三省,杀官劫库,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总免不了闾阎丘墟,村镇焦土。各处的官兵,谁敢正眼看一看他们。大人也曾护理督篆,假如本省有可恃之兵,在那时候,早就把他们剪灭了,还能等到现在吗?彼时既无兵能剿,难道宋大帅来,还能自己带十万健儿,专预备剿匪吗?如今他老人家,不忍三省人民再遭涂炭,所以才委曲求全,想出这招降的法子来,于谈笑之间,收服三万虎狼,使三省商民,从此安居乐业,这真是慈悲心肠。大人怎么反倒见怪起来?大人今日既反对招降,当日就应当剿匪;既然当日不能剿匪,今日又何必反对招降呢?”孔祥云尚未说完,在座的官,早就鼓起掌来。啪之声,上震屋瓦,连宋耳顺也不知不觉地,鼓掌喝彩。可怜坤厚此时,直然成了独夫,孤掌难鸣,急切间又想不出话来,驳倒祥云,反倒羞得面红耳热,低头无语。耳顺究竟是一个老官僚,总要面面俱圆,不肯得罪同寅,便向坤厚婉言劝道:“坤兄的话,何尝不是金玉良言,兄弟也曾熟虑及此。不过我们做皇上家的官,总要仰体朝廷爱民之心,处处以息事宁人为主。目前东三省兵力单薄,倘然剿匪不成,反倒给人民招出祸乱。在我们丢官,原算不得什么,只是小民何辜,遭此涂炭?所以前思后想,总以招安的为是。况且天下无不可化之人。招安以后,我们果能恩威并用,驾驭有方,未见得便有什么祸患。以后唯望坤兄随时赐教,防患未然。眼前木已成舟,也只好将就一切了。”坤厚虽然心中不平,但是看在座各人,并没有一个帮着自己的,也只好就耳顺这一套婉言下台,不肯再说什么。这一个议案,便算是完全通过了。然后大家陆续告辞而去。
  第二天早饭时候,王九锡带着章、马三人,一直来到总督衙门,将手本传上去,立刻在花厅请见。九锡领着他三人,进了花厅。耳顺已经是朝珠补褂,红顶花翎,巍巍然坐在上面,真有个大帅的气派。九锡向他三人道:“这便是大帅,你三位行礼吧。”三人忙跪下叩头,口称大帅在上,罪民某人某人,给大帅叩头。耳顺受过他们的礼,然后下位来,亲手将三人扶起,笑道:“三位请坐。老夫今日得与你们一堂把握,实在快心之至。我们要脱略形迹,畅谈一番,千万不要这样称呼。同是皇上家的官,什么叫罪民呢?”又向九锡说:“你老哥这次太辛苦了,快请坐下谈吧。”九锡也帮着捺他三人坐下。耳顺殷殷恳恳,说了许多劝勉的话。三人倒是感激涕零,自誓从今以后,必然竭力报国。耳顺欢喜已极,又吩咐九锡:“好好照应他三人。目前统领驻所,尚未规定,可以请他三位,暂时就住在迎宾馆。所有房膳各费,全由本署账房支领。”三人再三谦逊,说大帅格外施恩,沐恩等心领就是了。九锡带他三人下去,耳顺直送出花厅以外。这真是十足的面子,连司道禀见,也从来没有这样光荣。
  九锡同他们回至迎宾馆。这一个店中,住下了三位统领,登时人喊马嘶,格外热闹起来。馆主贾长发,又极力巴结,在门前悬灯结彩,并贴出很大的官衔条子去,是“十六营统领章大人,十二营统领马大人,八营统领章大人行辕”。店门外也有两个穿军衣的卫兵在那里站班。杨四虎同大车,也都变成了武巡捕,全戴着五品顶戴,挎着刀,系着战裙,出来进去的,好不威风。登时间一个沈阳城中,一传十十传百,全知道宋大帅收降了章、马三个大头子做统领。一时议论纷纷:也有说给人民造福的;也有说给东三省种祸的。更有那好事的人,特意要到迎宾馆来,看一看章春林、马二麟到底长的是个什么样儿。
  宋耳顺自从见着章、马之后,便认定是英雄豪杰,前途不可限量。特择了一个日子,在督署大排筵宴,将全城的官绅俱都请到,为章、马三人贺喜。这些官绅,同他三人全见过了。因为他们曾亲自拜过一回客,这些人一者震惊他们平日的威名,二者知道他们是大帅的红人,谁敢怠慢。一个个全是争先恐后,想来巴结,所以在大帅面前,更要同他三人表示亲密。不大工夫,人客全到齐了。耳顺亲自查点查点,座中只少副都统坤厚,忙叫文巡捕打电话去催。少时电话回来,说坤大人偶染小恙,不能奉陪,改天再过来请安。依耳顺的意思,也就不再请了,偏偏这位章春林章大统领,对耳顺说:“沐恩前天去拜坤大人,也挡驾未见。我们三人,很想拜见这位老大人,也瞻仰瞻仰他的风采,偏巧他今天又病了。不知大帅可有什么法子,请他来吗?”耳顺听春林这样说,不肯驳他的面子,便吩咐巡捕:“快派我的轿子去接坤大人。无论如何,总要枉驾来一趟才好。”两个巡捕一齐应声去了。这里调好了桌面,只候他一个人。本来坤厚并没有病,因为他看不起章、马三人,兼他妹丈喜成阿有信来,诉说章春林绑票历史,怎样可恶,因此他心里益发不痛快,对于宋耳顺招降的事,坚决反对。只恨自己无权力打消,又深悔耳顺未到任时,王九锡也曾同自己商量,要请兵剿匪,那时趁着有权在手,为什么不调动几营人马,前去剿他?纵然不能成功,也可将招降的事无形消灭。如今却酿成这种形势,总怨自己当断不断。他一个人在署中,懊恼得抬不起头来。督署巡捕,带着绿呢大轿一直进来,硬催他到督署去赴宴。坤厚再三推辞。巡捕左一个安,右一个安,将大人叫得震天价响:“只恳求去一趟,卑弁好销差。要不然,大帅不说是大人不去,却怪卑弁请不来,卑弁的饭碗子,可就打碎了。”说罢又跪下磕头。坤厚被他两人挤得无法,只可说了一声“我去”,巡捕便替他喊人拿衣服来,帮着给他换上,连搀带架的,架入轿中。
  转眼便抬到督署花厅,耳顺笑嘻嘻地迎上去彼此见礼,拉着坤厚的手,一直拉进客厅。先给他引见章、马三人。这三个人虽然不懂得官礼,九锡却曾告诉过,这省垣之中,除去大帅,便是副都统的官儿顶大了。他也是钦命大员,见了面总要叩头行礼,不能以平等相见的。他三人倒是真听话,见了坤厚,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口称大人上坐,末弁给大人叩头。在他们想着,坤厚一定要搀扶阻拦,哪知坤厚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免参,连腰全不曾弯下去,便同制军到那边暖阁前坐下了。这三人草草磕了一个头,立起身来,羞得无地自容。连在座官绅,也全僵得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九锡见这情形,深恐他三人恼羞成怒,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忙高声道:“坤大人腰腿有病,步履艰难,你们看走路还这样吃力。方才请你三位免参,正是实在话,并不是客套呢。”这几句话,算是将当时的僵局轻轻揭过。章、马三人低下头去,这才没得说了,可是心里依然憋着满腹牢骚,恨不即时发泄。耳顺也看出这种情形来,深悔自己孟浪,不应当接坤厚来赴宴。但事已至此,只得胡乱入座,草草将酒饭吃罢,早早散席,免得再招出旁的事来。今天请的主客本是章、马三个人,自然首席首座,要让章春林。春林也不推辞,便昂然上座,第二座是马二麟,三座是章明夷,第四座才让到坤厚。坤厚见这三人踞他之上,心里的火气益发按捺不住。几杯酒下了肚,忽然朝着九锡厉色问道:“你此次晋省来,不是为喜成阿绑票的案子吗?这案中的要犯,到底是谁?二十万赎款,能否原封拿回?你到底也要有一个下文。难道糊里糊涂就过去不成吗?”说完了,瞪着两只眼,只看章春林。此时把一个老奸巨猾的王九锡,也吓得直眉瞪眼,满面焦黄,急切间答不上一句话来。宋大帅更吓得手足无措。在座官绅,吓得面面相觑,仿佛大祸就在眼前。在这一停顿间,忽见章春林将酒杯向桌上一摔,哈哈一阵狂笑,向坤厚道:“姓坤的,你要问绑喜成阿的是谁吗?你要往近处看,就是我章春林章老太爷。你难道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意思吗?来来来……”说罢从怀中掏出盒子炮。若问坤厚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走内情钱神收效果 降协统革命伏萌芽
  坤厚乘着酒兴,大发牢骚,指桑骂槐的,冲着章春林大发脾气。他以为春林既做了官,就得服从官规,无论怎样骂他,他也断断不会还言的,乐得趁此时先给他一个下马威,以后也好拿出上司的身份管教他。哪知却是错稳了定盘星了,春林野性难驯,两句话不投机,就讲开炮打人,他如何肯听这一套,登时间火星乱迸,掏出盒子炮来,就要同坤厚拼命。幸亏马二麟同他并肩坐着,急忙将他手腕把住。王九锡拉了坤厚,直拉到里门去。此时坤厚将脸全吓白了。本来在旗的朋友,多半是假光棍:人家不招他时候,他总要压迫人;等到把人家招翻了,瞪起眼睛来,他立刻就软化。坤厚万没料到春林竟拿出这种面目来对付他,一见光亮亮的盒子炮,浑身全吓酥了。幸亏马二鳞手快,不曾容他扳机。王九锡怕闹出事来,赶忙将坤厚拉走。这里大家俱向春林开劝,说统领不要生气,常言不知者不作罪。坤大人他实在不知道,如果知道,决不肯说的。统领快收起枪来,照旧喝酒吧。宋耳顺亲自斟了一杯,叫着春林的号道:“濡青,你喝酒吧,不要闹脾气啊!”马二麟、章明夷也劝道:“你这是何苦!不看旁人,还得看大帅的面子呢!你自顾这样,叫大帅怎样对得起同寅呢!”春林嘿嘿一声冷笑,说我听他说这样横话,自当真有骨头呢!原来一看见枪,也就软瘫了。这样不经吓的东西,也配发横。实对诸位说,我这不过是吓唬吓唬他就是了。要真想要他的命,还能等到现在?说着将盒子炮依旧揣起来,向宋耳顺请了一个安说道:“沐恩适才鲁莽,惊了大帅的驾,实在罪过,求大帅饶恕我吧。”耳顺笑道:“你这正是英雄的本色,不过于官礼有点太说不去了。坤大人总是你的上司,就是当面训斥你,你也得受的。何况他又不是朝你说话,你怎么竟闹出这样把戏来?如果叫御史知道了,参上一本,连我也架不住啊!你吃酒吧,总是要给他赔一个礼才是呢。”春林道:“赔礼就赔礼,那倒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说罢连饮了七八杯。耳顺听他肯应许赔礼,便寻坤厚去讲和。
  此时坤厚在里间屋中,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吁吁地喘气。九锡站在他旁边,不住口地央给,说:“大人不要气坏了身子,诸事总怨职道不好,我早晚必叫他给大人磕头赔礼。”坤厚只是摇头,一声也不言语。耳顺进来,到坤厚面前,拉了他的手笑道:“子重,不要生气了。他是一个鲁莽未受教化的人,你何必同他一般见识。诸事看在兄弟的面上,饶过他吧。”坤厚看见耳顺在眼前,不知不觉,两眼中流下泪来。哽咽着说道:“晚生做了二十多年官,从来没叫人欺负成这种样子。大帅既然收了这样好膀臂,也用不着我们了。晚生明天便递折子,自请原品休致好了,还可以保全这一条命。要不然,早晚也得死到他手里。”说罢几乎要放声大哭。耳顺见他这种样子,又是可笑,又是可怜。忙又再三开劝说:“我叫他给你赔礼,一定叫你出这一口气。”坤厚道:“算了吧,晚生是什么人?敢劳动他章大统领来给赔礼。”九锡忙拦道:“算了吧,大人何必同他那粗野之人一般见识。职道这次去说降他,他明着暗着,三番五次,要刺杀职道。错非职道胆子大,有一种防身武技,性命早就送在他手了。不过看在大帅为援救三省人民起见,因此职道才纳着性儿,办这一局事。要不然,谁犯上同他怄气啊!大人受委屈,也算是受到人民身上。眼前总算免去许多是非,将来他不受驾驭,大帅自然有方法处治他,也决不能任着他的性儿,在东三省横行。”坤厚被九锡这一套话,说得无言可答,自己只低着头,一声儿不响。这时候耳顺又出去了,转眼同着春林进来。春林走到坤厚面前,深深地请了一个安,满脸赔笑地说道:“适才末将出言不逊,得罪了大人,大人不要见怪。大人是宰相的肚量,万不至跟我们山野之人怄气。末将从今以后,必然事事听大人的命令,大人还请到外厢喝酒去吧。”春林在这里赔礼,马二麟、章明夷,同几个身份大的官绅,也都进来了,帮着春林向坤厚开劝。坤厚见有这么多人的面子,又兼春林说了许多软话,也只好就台阶下去,便向春林道:“章统领,何必这样客气。方才我也是冒言,才招你不快活。彼此全不要说了,我们既同城为官,以后多亲近,不要彼此误会才好。”宋耳顺见他两人和好了,不觉哈哈大笑,说这真应了古人的话,不打不成相知了。说罢一手拉了坤厚,一手挽了春林,又一同到外边饮酒。毒雾愁云,霎时间化为祥风瑞霭。大家也都随着欢笑鼓舞,称赞他两个人,全都是宽宏大度。
  其实春林这种举动,按市井说,叫作打哭哄笑,拿坤厚当小孩子看待,简直是种光棍的行为。在坤厚认着是有面子,哪知是丢人呢!到底坤厚这般容忍,在春林似乎不应当再记仇了,哪知他的心里,依然是化解不开,自己拿定主意,哪时遇着机会,非要坤厚的性命不可。可是眼前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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