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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安康-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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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起早摸的忙碌,终于,贵人要来了。

这日,天边刚透过一丝光亮,“衣锦阁”便开始热闹起来。纤尘不染的地板都明亮得可以照出人影了,李五娘还不放心地让秋英再打扫一遍;没有灰尘的桌子椅子用卖日杂的崔大婶子送来的孔雀毛掸子再重新掸扫一次;专门打造铁盆铜盆,铁锅铁铲的何大伯送来的祖传的雕花镶金铜托盘端端正正摆放在桌子上,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放在上面,真是合适不过;当然还少不了垫茶杯的茶垫,用新鲜的翠竹的第一层竹皮做成的,翠绿翠绿的,煞是养眼;还有……

苏文清把从“仁和堂”苏氏那里拿来的“一品香”的香料在熏炉里点上了,顿时,一阵醇厚芳香溢散开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长风镖局的李长修领了局里的人自昨天夜里,就开始在“衣锦阁”附近值宿。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挂上了特殊标志的灯笼。

在宋代,某条街道要禁止通行,通常在这条街的街口街尾分别挂上绿灯笼,附近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条街有重要的人物要通行,很快就会被禁行,于是纷纷闪避。

吃过早饭,大家齐齐换了上新衣裳,用香泥洗了手,怀着紧张而激动的心情静静地等待着昭平公主的到来。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到天空中去了。这时,先前来过的那两个女官又来了,说是昭平公主已经出了南昭王府,很快就到,要大家先做好准备。

这边,苏文清当然不忘提醒大家一番,要抖擞精神,小心行事;那边,李长修已经派人把绿灯笼换成了红灯笼,并分派人手,进行了严密的监控。

终于,悄无声息的街头有了一丝响动。几顶颇具南昭王府特色的华贵的轿子缓缓而入,轿子四周流苏飞扬,轿子旁边各有两个丫环随行。

随着“达达”的马蹄声,轿子后面,竟又出现了几匹高头大马。当前的两匹马上,分别坐了两个少年公子。一个英武非凡,身披轻甲,腰悬宝刀,另一位则俊美异常,面如冠玉,目若深潭,一身白衣,手上执了把折扇,折扇上有一个美玉扇坠在轻轻晃着。

轿子没有停歇,顺着新建的过道一直抬到“衣锦阁”的庭院里方才停住。而那几匹马上的人则纷纷跳下马来,早有侍立一旁的小厮把马牵了去栓好。

隐于屋顶之上的李长修忽然把目光落在那位俊美少年郎身上。那少年的身形,怎地这般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苏文清早早带了众人迎了出来,分成两排在两旁站定,低眉敛目,恭请众人下轿。早有机灵的小厮拿了棕垫出来,在轿子一停下的时候,就适时地把棕垫铺在了轿子面前。

苏文清偷偷侧目望去,见旁边的两顶轿子里走出两名衣着华丽的女官,和那些侍候在旁边的丫环们一起,走到中间那顶稍大的轿子前面,打起轿帘,恭声道:“请公主下轿。”

轿中伸出一只手,这只手如藕般粉白细滑,手指青葱水灵,指甲上涂着鲜艳的丹蔻,十分夺目。

两名女官忙迎上来,齐齐把昭平公主搀扶了出来,径直朝内堂走去。

就在这时,轿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笑:“如玉姐姐您走慢点,不要妹妹我了?”

苏文清听得这个声音,不由一惊,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错,一个华衣丽服的小姑娘钻出了轿子,俏生生地立在了众人面前。原来,中间这顶稍大的轿子里居然坐了两个人。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这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姑娘。能与当今昭平公主共乘一顶轿子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这位姑娘,不但要有显赫的身世,而且,还要是与昭平公主交情颇深的姐妹,才有资格与她共同坐在一起。

正抬脚跨进内堂的昭平公主回过头来,明净如玉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丹凤眼一挑:“思惠,你不是说,这个扬州城你都混熟了吗?还能丢了你不成?”

“公主说得对,这个岑丫头,平日里疯惯了,尽说胡话。”一个英武少年大步走了过来,戳了一下岑思惠的脑袋,脸上洋溢着爽朗宠溺的笑意,“你这个鬼丫头,少在你如玉姐姐面前撒娇,到坊间挑衣裳,是你出的主意?”

“呼延大哥”岑思惠不依地嘟着嘴,“是我见如玉姐姐长年呆在深宫里,怕她闷坏了,所以就想了这个主意,带她出来散散心而已。”

“只是出来散散心而已”呼延浩瞪着岑思惠,微微摇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说得倒轻巧,昭平公主这一次“散心”,弄得南昭王府鸡飞狗跳的。就连扬州军营那边,也紧急地抽调了三千精甲前来护卫,就怕万一有个闪失,难以向当今圣上交待

第六十四章记忆中的荷花渐次盛开

苏文清微微一震,她没有料到,此次昭平公主暗访“衣锦阁”,居然连南昭王府也惊动了,出动了呼延大公子,也就是呼延少将军前来护驾。呼延少将军的背后就是扬州军营,也就是说,昭平公主此次出行,沿途不用说也埋了重兵时刻保护。而自古以来,兵权都控制在皇上手上,能调兵遣将的只有皇上。由此可以看出,皇上对于这个最小的妹妹,可谓宠爱至极。

坊间传闻,当今皇太后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犹为钟爱,视若掌上明珠,从今天的情形看来,这传闻不假。

只听得一阵衣裙拂过光滑的青石地板发出的“悉悉索索”声响,岑思惠已经快步走到昭平公主身边去了。苏文清抬头望去,正好对上她微微转身,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中笑意盈盈,竟没有丝毫的惊诧,仿佛苏文清理所当然就应该出现在“衣锦阁”一般。而且,她还飞快地朝苏文清眨了眨眼睛。

苏文清只愕了一下,便猛然醒悟过来。她怎么忘了呢,来的可是当今的昭平公主。那些所谓的“朝庭情报机关”恐怕早已把她们这些人的身家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会这么放心地放公主单独出行。

正想着,忽觉两道探究的目光投射了过来,令人感到有些不舒服。苏文清侧目望去,见南昭王府那个风流公子哥正似笑非笑正看着自己,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扇着,那块玲珑美玉便随之一上下地晃动着,很是惹眼。

苏文清垂下眼帘,心里想着,这段时日,她与南昭王府的这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见面的机会是不是多了一些?

她记得,那日在马车上,她对他说过:“后会无期。”

想到那日,便联想到当时送血人参的情景。是他把她解救出苏府的,而且丝毫没有给苏家人面子。还有,是他把她抱上马车,并亲自送她回了“仁和堂”。

想到这,苏文清唇边不禁绽开一丝笑意。或许,这个南昭王府的二公子,并不是真的坏,他只是一个,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而已。

这边,李五娘与一帮的妯娌姑嫂恭恭敬敬地把昭平公主一群人迎进内堂;那边,李大叔和几个雇请来帮忙的伙计鞠躬哈腰地请呼延少将军等人到前堂看座奉茶。

呼延浩颌首,目光扫过众人,却怔了一下。前面有一个约十四五岁的姑娘,脸上噙了笑意,正徐徐地往这边望了过来。那满脸承载的笑容,令他蓦地想到了满池粉红的莲花渐次盛开。

对,是春日里的池塘,或许是在一个破败的小村子的村头,满塘的莲花粉嫩粉嫩的,开得极其灿烂。

呼延浩感到头在隐隐作痛,一些破碎零散的记忆片断忽地蹦进了他的脑海中。

一个小女孩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摔了下来,殷红的鲜血从她额头溢出……

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一个妇人正用一根藤条在教训他。那男孩满面泪痕,身上的伤痕交错斑驳……

那个小女孩是谁?那个小男孩是谁?那个妇人又是谁?

呼延浩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头越发地痛了起来。

八岁那年的记忆很混乱,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朦胧中只觉得脑海中尽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冲天的火光。

终于,他彻底清醒了过来,只觉得全身疼痛,动弹不得。睁开眼睛,床前站着一位威武的中年人,旁边的人都唤他“呼延大将军”。

那位将军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什么人,住在哪里。他摇摇头,他不记得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冲天熊熊的火光。

那位将军望着他,摇头叹息。一个大夫模样把他拉了出来。他听到他们出了军中大账,那位大夫的声音陆陆续续传了进来:“……这个小孩子可能是受了重大的刺激与惊吓,丧失了以前的记忆……”

后来,那个将军又踱了进来,脸上带了亲切的笑意,对他说:“你是我的儿子,叫做呼延浩。咱们父子失散多年,现在才认了回来。从今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

再后来,他跟呼延大将军回了扬州,住在了神仙般的南昭王府内。从此,他知道他自己的名字叫做呼延浩,是呼延大将军的大儿子,有一个弟弟叫做呼延廷玉,母亲则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昭阳长公主。

南昭王妃是个高贵的人,对待他谦和疏离,他知道,他的母亲绝对不会是南昭王妃。关于王府里的传闻,他也听到过一些,说他是大将军的私生子,是大将军跟民间一个女子所生,在强盗洗劫村落时,他的母亲死于非命,只余他一人。这次大将军搬师回朝,顺便把他带了回来。

传闻传得很玄乎,有鼻子有眼睛,说他的母亲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因跟了大将军而与家里绝裂了,跑了出来,在一个破败的村子里生下他,含辛茹苦把他抚养成人。他也慢慢地信了,况且大将军对他实在太好,视若己出,对他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弟弟。

“哥,你怎么了?”呼延二公子见哥哥剑眉紧拧,眼睛紧闭,似乎痛苦异常,不由吓了一跳,伸住扶住他:“哥,你没事?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好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头有些痛。”呼延浩摇摇头,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些年,每当他试图去触碰记忆中紧闭的闸门时,都有这样的反应。

“想不起那就别想了。”呼延廷玉劝慰道,“以前的事情并不重要,何苦非要逼着自己去回忆呢?”

呼延浩苦笑,这些记忆对别人或许不重要,对于他,应该是必须保存的。可他,却弄丢了整整八年的记忆,甚至,连亲生母亲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这算不算是他的悲哀?

那边,听到声响的昭平公主与岑思惠都转过了头,朝这边望了过来。呼延浩忙摇摇笑笑,表示自己没事,随着李大叔父子到前堂喝茶去了。

一进入内堂,岑思惠便发出一声欢呼。内堂里,沿着墙边的位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三十个布偶人。每个布偶人背后皆由一个支架撑着,纹丝不动。身上,穿着一套套多姿多彩、绚丽漂亮的衣裳,足足有二三十套之多。而在另一边的方型显示台上,则放着从南方各地采购的布料绸缎,供公主挑选。

一看那些布偶的身形,岑思惠便笑了:“如玉姐姐,您看,这些布偶人都是仿照您的身形做的呢,这家店铺的人真是有心。”

昭平公主轻轻颌首,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

李五娘正想上前引见,苏文清忙扯住她,示意她看过去。

昭平公主已经径自走过去了,岑思惠在公主身前身后转来转去,对那些衣裳的样式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李五娘暗暗观察昭平公主的神色,见她端庄温和的容颜上笑意越来越深,看来对于她家的这个铺子的衣裳还是相当满意的,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这些款式中,昭平公主一共选了二十套,其中,犹为喜爱那个叫做“多罗袖”,说什么也要多做一套这种样式的换着穿。

然后,昭平公主又踱到另一边的方型显示台上,看那些从南方各地采购的布料绸缎。

昭平公主忽地“咦”了一声,伸手去抚摸其中的几匹色彩斑斓的绸缎,脸上露出些微讶然的神色:“这些缎子细滑轻薄,柔轻舒适,竟比宫里常来的那些料子好上几倍。”

李五娘也凑上前来,看了看,笑嘻嘻道:“禀公主,这是我们扬州本地刘记布坊出产的料子。说起刘记布坊,在扬州城里可出名了,只不过这几年败落了……”

李五娘还要唠唠叨叨说下去,其中一个女官忙向她使眼色,苏文清也暗中扯了她一下,她才察觉失言,慌忙住了嘴,脸上现出不安的神色来。

昭平公主不置可否地笑笑,继续一边走一边看下去。最后,选了蜀中的“锦鲤背”与江宁的云锦,做几身大袖;选了单州的云霞缣与越州的茜绯纱,做几条披帛。除此之外,其他的全部选了扬州本地刘记布坊出产的绸缎。

这一番挑选,皆大欢喜。李五娘喜逐颜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苏文清则想,或许该与刘记布坊签下长期合作的合约了;张二花却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相信京城的昭平公主竟能看上刘记布坊的手艺。

站了些时候,昭平公主也觉得有些累了,马上有两个丫环过来,把她扶到主位上坐下。

然后其中一个女官向旁边的两个丫环示意,那两个丫环马上把提着的箱子打开,拿出一套青花瓷茶壶和茶杯出来,用干净的布把杯子擦拭一下,倒出一些水过滤一下,再往茶杯里注入茶水,捧到昭平公主面前。

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苏文清呆了一呆,敢情这尊贵的公主出行,自备茶水的?

昭平公主正接,就听站在旁边的岑思惠清脆地叫一声:“慢着”

昭平公主的手便停滞了一下,征询的目光望向岑思惠。

岑思惠笑道:“如玉姐姐,这清水茶有什么好喝的,寡淡得很。而且这些平日里看厌的杯子,一点也提不起兴致。”见昭平公主微蹙了眉尖,目光带了讶然,便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梨木茶几,“如玉姐姐,您看那边的杯子如何?”

第六十五章呼延二公子的好提议

那边的梨木茶几上,雕花镶金铜托盘端端正正摆放在桌子上,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放在上面,外面的光线透进来,使那八只杯子更加的通透明亮。

还有那青翠的茶垫,杯子放在上面,就像海洋上的片片白帆,很有意境的感觉。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昭平缓缓行去,口中吟诵着唐代李白的诗句,眼底一片沉郁。

昭平公主吟的声音很小,淡淡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苏文清闻言不由一怔,不由抬眼向昭平公主望去。

那么个清新靓丽的人儿,恬静纤弱,永远维持着高贵而谦和的笑意,而心底的忧伤,谁又能知晓呢?

而深宫的花朵,又怎么经得起风雨的摧残?

坊间传闻,上段时间高丽太子亲自来到京师,在王宫中觅一美貌女子做太子妃。当今圣上见那位高丽太子相貌不俗,谈吐颇有气度,以后注定了要继承王位的,况且嫁了过去,以后就是皇后,一国之母。当今圣上便起了唐太宗时代和亲的心思,把这事跟皇太后说了。

皇太后本来不舍得宝贝女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后来想到那高丽也不是蛮夷闭塞之地,风俗与中原大致相同,虽然远了点,但嫁得风光体面,又能保两国永久修好,便狠了狠心,同意了这门亲事。

生在帝王府,注定了任人摆布的命运,注定了是政治格局上的一枚棋子,不是自己可以把握和掌握的,这便是帝王之家儿女们的悲哀。

所以,这便难怪昭平公主会有如此悲伤的概叹了。一念触及,苏文清的神情也沉郁下来。

这大宋,最讲究贵贱有别,别说繁复的礼节,就连皇室贵胄、官宦之家与庶民的服饰,也有着诸多讲究的。这衣服样式,这料子,昭平公主穿过了,用过了,民间就不能再用。如有人敢效仿公卿,那是要定僭越之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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