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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南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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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贱,被人这么欺负了还在牵肠挂肚。

李然道:“都闭嘴。吃梨。”

顾南风不理他,继续说:“不管将来多坎坷,我绝不会丢下这个孩子。我想陪着他一天天长大……”

她越说他就越使劲,到最后手里削得头只剩下果核,瘦巴巴像是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没完没了。”又把梨子核递给她,“吃。”

顾南风望着那果核发愣,这人忒小气,好好一只梨愣是削成这样给她,缺德。

李然却没感受到她怨恨目光,一转身站门口吹冷风去了,也不知在跟谁赌气。

突然间杀个回马枪,把啃酸枣啃在兴头上的顾南风吓得差点儿噎死。刚想抬头,就被李然攥进怀里,鼻尖磕在他胸膛上,整个脸都要被他压扁了似的。听他憋足一口气,“顾小七,别再回去,成不成?”他心口焦灼,若火烧。

顾南风久未言语,而李然铁了心要得到答案,只不敢看她的脸,捂得顾南风简直要窒息而死。

说不说,不说憋死你!

“那个……也不是不可以的。”这句话说完,她的脸终于重见天日,猛吸一口气,瞧见李然像小学生等待期末考试成绩一样着急又不敢吭声的模样,内心一阵暗爽,清了清喉咙,开始装腔作势,“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附带回答一个问题。”

李然拧紧了眉毛,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需努力争取,“你说。”

“那我说了啊!”顾大人正襟危坐,开堂,“咳,咳——第一,我不想吃东西的时候不许逼我吃,特别是药。逼的内容包括不许凶我骂我威胁我要被我绑猪蹄扣……”

还没等她说完,李然就一脸鄙夷地唾弃道:“顾小七你可真下流。”

顾南风不解,他继续说:“一个姑娘家,不,现在已是人老珠黄的中年妇人,开口闭口逼逼逼,脸皮比猪厚。”

“是我流氓还是你流氓?你个深藏不露的冠希哥。”

“谁?”

她没心情解释,摆摆手,耍威风,“领导训话呢,专心点儿,别老打岔。”

李然一低头,忍了。

顾大人训示如下:“第二,如果要搞战略转移,必须经过首长,也就是我的同意。第三,第三我暂时还没想好,总之你记得欠我一件事就行。附加问题是,李然你不在宫里头舒舒服服待着,偏要跟着我东奔西跑做什么,莫非……莫非你是爱我爱得天昏地暗不可自拔离开一刻钟就要肝胆俱裂生不如死?”

李然一愣,随即如乌云罩顶,片刻之后居然出乎意料地面红,扔下一句,“无耻。”便气冲冲往外跑,没隔几分钟又听见楼梯间咚咚咚擂鼓似的巨响,他又跑回来,踹开门喊:“全天下脸皮最厚的就是你顾小七,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你————你无耻。”

啊,又是无耻,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听得人耳朵起茧,顾南风一扬下巴,一切理所当然,“我不无耻谁无耻?”

无论如何,这三款条约,管它公平不公平总算是得到双方认可,置于遵不遵守,如何遵守,就要取决于顾南风的无耻程度了。

到后来,喂食的过程转变为如下情形。

李然面无表情,顾女王摇头不允,“你别老哭丧着个脸,看着就没胃口啦。不能用强迫的,你难道不会哄么?”

“什么是哄?”

“就是说几句好听的,让我高兴高兴,心情好,胃口自然好。”

李然如预期掉进陷阱里,皱眉问:“比如说?”

顾南风面不红气不喘,脸皮厚度再升华,“比如说称赞我,说我心好人更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艳冠天下,世间男子都未我倾倒,所谓一见南风误终生……”

李然点头,赞同道:“的确误终生,像我这样天天见你的,更是倒霉。”

“吃一口。”

“还没————呜——你又来这招!”

他也不嫌脏,拉着袖子就去擦她嘴角溢出的汤汁,嘴角止不住上扬,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暖融融可爱。

落一夜雪,太原城是松软甜蜜的酥糖,雨雪可爱得让人想上前咬一口。

顾南风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成了一颗球,摔一跤就得滚滚滚连续不断地滚出十里地。

到了城东大宅子,李然干脆扛着她马车,落了地还不松手,揣手上拎着,像拎着个年久失修的热水瓶,只怕碰一下,脆弱的内胆就要炸开来。

顾南风这时候居然想着脸面问题,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四大丑男镭射光一样的眼神,她于重压之下悄悄往一旁挪了挪圆滚滚的身体,尽量在无形之中离李然远点儿。

李然轻蔑目光飘过畏畏缩缩鬼鬼祟祟的某人,嗤笑一声随即飘开,丝毫不放在眼里,随她闹。

眼前这宅邸修得毫无特点,就像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湮没街巷之中,毫不起眼。大门早已经敞开,前院里乌压压跪了百来人,领头的人远远瞧【奇】着眼熟,只不【书】敢认,认了也不知【网】该如何应对,难道当没事发生,上前说“吃了么您呐!”

周沐一抬头,效果惊人,这人不知什么时候蓄起了山羊胡,一瞬间老十几岁,真真像个老不休。

李然碰了碰她的胳膊,“周沐奉命在太原城照应你。”

“怎么会……”

“是啊,皇兄怎么会指派周沐在你身边,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你说是不是?”

顾南风横他一眼,“你少阴阳怪气,听得我背后发冷。”

李然笑得意味深长,更让人郁闷。

恰时,周沐已迎上前来,对着李然,躬身行礼,“千骑营指挥使周沐恭迎李夫人。”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根子嗡嗡作响。

顾南风瞠目,李然尴尬讪笑,连忙摆手解释:“这位才是李夫人,在下乃夫人表兄,姓木单名一个然字,无名小辈,着实受不起大人一拜。这厢回礼了。”腰还没弯下去,就听周沐张口就来,“我日,啰嗦。”

也不理李然,侧过身再朝顾南风一拜,“我日,这总算行了吧。”

站直了又是:“我日,大冬天等死老子了。”

这回连李然都哑然,顾南风盯着周沐,周沐训示四周,往后大喊:“我日日日日日啊,都给老子上来磕头认主子。”

后头丫鬟仆妇吓得往前猛冲,头磕在雪地上都能听到响声,如此壮观,空前绝后。

顾南风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你说他是真的不认识我了,还是装傻呢?”

“不这样,皇兄能放心派他来?”

周沐道:“我日,说完了没有,进屋,收工!”

顾南风愣神的功夫,后头一溜烟跑上来个师爷模样的男人,忙不迭讨饶,“二位贵人多多包涵,这就是我们将军一口头禅,万万没有不敬之意,请二位贵人见谅……”

李然笑着将人大发了,再三保证任周沐说多少个“我日我日我日日日”绝不生气,才止住了那师爷没完没了的道歉。顾南风脑子一团浆糊,糊里糊涂就被人塞进卧房,里头铺了地龙,热得人要出汗。她坐着发呆,李然便也看着她发呆,这两人脑子里还回荡着一句句“我日日日日日日”,余音缭绕,久久不绝。

周沐,不会是摔坏了脑袋吧。



孕期已足五月,她的肚子渐渐显怀,像个突起的小皮球,她脚步蹒跚,身体臃肿,远远看过去好似四五十岁顶着个巨大啤酒肚,低头看不着脚尖的中年男人。而小雀斑们做人太嚣张,也不打个招呼,就大摇大摆地占据她鼻头眼下的皮肤,再来面部浮肿,一时老去十几岁,再没有胆量照镜子,心绪躁动,总觉着胸口藏着一把火,见着谁都生气,简直像回到青春期,你说好的我偏不要,不要不要就不要,任性妄为,或这是进更年期?可惜连个能发泄的人都没有,只能天天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只怕孩子生下来就横眉怒目似关公大老爷,出来就要舞枪弄剑千里走单骑。

她憋得难受,便时常在夜里哭,一哭一整夜,双眼肿得像核桃,第二天一整天都藏着躲着不见人。有时恨自己生活得如同闺中怨妇,一天到晚怨天怨地怨祖宗,却仍是止不住地伤心,有人陪着尚算正常,最可怕是夜深人静时,李慕的脸像游魂似的飘在她脑海中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避之不及,她整日闷在宅子里养胎,心却静不下来,说到底仍是念着他,套句旧话,喔唷,那死鬼教人又爱又恨。

顾南风恨李慕恨得牙痒痒,只想着这辈子永远别再见面就好,另一方面又觉得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实在太便宜他,要当面把他往死里抽一顿才解气。

她好像一边骂日本人无耻,一边马不停蹄买日货的假愤青一样,表面大义凌然,内心却明媚忧伤地矛盾着。

为什么每一个言情女主的犯贱心理都那么雷同又那么不同?

我日,顾南风好分裂。

最可怕是昨天夜里,疯了似的往死里钻牛角尖,觉着自己爹不亲娘不爱的,年纪轻轻就要当寡妇,将来这孩子还指不定多淘气,弄不好生一冤大头,一不顺心就抽自己亲娘,她身世飘零如浮萍,比白毛女和小白菜他妹害惨一万倍。想着想着便捣鼓一块搪瓷碎片往手腕子上试,第一刀割开一道小口,血丝丝地流,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还想再割第二刀。要更深,更更痛,才给力。

到后来刀刀见骨,血流成河,如果不是李然半夜不睡闲溜达,大约就这么呆呆流血流到死,本文也就迎来传说中的大团圆结局。

夜半三更,全府上下鸡犬不宁,关押的关押,杖责的杖责,内院里人人都因此遭了秧,李然将所有人整治完毕,接着就来收拾顾南风。

她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得可怕,想要责怪她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可叹这人面上竟是笑嘻嘻没脸没皮,说:“不小心蹭出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真的。”

李然不说话,她心里过意不去,反过来安慰他,“真没事,你别垮着脸跟跟死了娘似的……我错了……”

“我娘早死了。”

顾南风道:“我就是心急说错话,没别的意思。”

李然却突然转了语调,长叹道:“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只得你这样糟蹋自己。”

“我……”

“行了,什么也别说,好好休息吧,别再做傻事。”

从此盖棺定论,顾南风痴狂到为情自杀,名扬千古。时时刻刻有丫鬟跟着,事无巨细通通禀报李然,半点自由都没有,半梦半醒间时常听见床头鬼影叹息,是李然同志马不停蹄的忧伤在她床头逆流成河。'。电子书:。电子书'

这世界真他妈有意思,太有意思,顾南风这样眼角生出笑纹的人竟然有一天患上装十三到了极点的忧郁症,实实在在乃天大的笑话。一个不留意,就背着人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真是——我日我日我日日日。

一转眼,“我日,京城那边终于开战了。”

一听这个开场词就知道是谁气势汹汹踹门来,一顿火先往外冲,“我日,不让老子去,不然一定亲手把荣王肥猪佬的脑袋一刀砍下来,说不定还往外流油……”

顾南风被李然强行拖到院子里晒太阳,手里装模作样地捏着根绣花针给未出世的孩子绣肚兜,被周沐这句话说得一阵反胃。周沐到现在还是认不出她,他性情大变,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大叔外表正太心的矛盾体,原来忘记一个人这样容易,一瞬之间,转身片刻,就已是陌生人。

她的遭遇,他的遭遇,所有一切都已改变。

李然引周沐入亭中坐,二人唧唧呱呱八卦不停。李然问:“京城如何?”

“我日,皇上单单摆一场鸿门宴就拿下那脑满肥肠的东西,讨逆文书老早就拟好,那老太监对着荣王没脑袋的尸体念,吓得尿裤子。一夜之间禁军被换了一大半,老爷子三个时辰血洗京城三大营,死人堆就要高过城墙,多少年没见这种场面,真他妈太日了,日日日啊,啊哈哈哈哈哈!”大笑三声,墙皮掉灰。

李然瞟顾南风一眼,沏茶敬上,更细问:“内宫如何?”

周沐道:“我日,太后皇后早被软禁起来,还能翻出朵花来?奇怪的是镇国公府按兵不动,大门紧闭,这么大个事闹起来,镇国公居然屁都不放一个,奇了怪了!”

“程牧云呢?”这是病怏怏有气无力的鸦片鬼顾南风在问。

周沐一拍桌,竟然破天荒第一次没说‘我日’,“就是程牧云这臭小子另一队人溜进宫里拿下荣王,那肥猪佬的脑袋就是程牧云砍的,听说还用旗杆挑了宫内宫外游行,威风啊那个,真他娘的爽!”

顾南风听够了,把针线篓子连着莫名其妙的小肚兜扔给丫鬟,磨磨蹭蹭起身想回房继续窝着,经过李然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回身来望见他似笑非笑的脸,问周沐:“皇上如何?”

周沐只答一个字,“好。”

李然转过脸来对她笑道:“听完放心了?能不能别再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知道了。“转身又要像鬼一样飘走。

李然摇头叹:“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周沐道:“我日,她会不会死啊?”

李然道:“已经死过很多回,天知道她怎么了?”

周沐道:“我日,娘们就是麻烦。”

顾南风已经告诉自己一万次,不要再这样闷闷不乐,有气无力,半死不死地过日子,但完全无力,她已经一个人孤军奋战太久,如何再在病魔的强压下挣扎。

她活得如同一条将死的鱼,最后的动作只有无力的滑稽的扑腾。

一股腥味。

入夜,李然一身灰白新衣端着梅菜扣肉半月蛋饺来敲门,敲了老半天没人来应门,他便自己推门进去,里头空荡荡一片,找了半天才从昏暗的角落里把顾南风拎出来,“你又闹什么?”

她只顾着遮住眼,已经哭得像只花猫,肚子大得离奇,她那小细腿即便肿成了石墩子也撑不住圆滚滚的肚子。“把灯灭了。”

他无奈,只好照做,仅仅留下最远的一盏灯,还笼着纱罩,将整间屋子映得月朦胧鸟朦胧,老派罗曼蒂克风。

他将她拖到桌边,“怕什么,我不嫌弃你就是了。”递一块帕子给她,“擦擦,跟只小花猫似的。”

她仍是垂着头,不吭声。

他温一壶酒,蹲下身来仰头笑着看她,“忘了?今日除夕,再有一个时辰就是第二年,你不跟我们守岁,我侄儿可还闹着要压岁钱呢,你说是不是,乖侄子——”说着就想伸手去碰她的肚子,却被她拦住,一时尴尬,无人说话。

到后来双双对坐无言,菜都凉透,只有一壶酒还在持续不断地热着,仿佛今夜有客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说:“顾小七,你我饮一杯罢。”

她不语。他言语似恳求,“只一杯而已。”

到后来他苦笑,自嘲,“原来连一杯酒的情谊都没有。”

而顾南风呢,正沉浸在全世界只有我最倒霉最忧伤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继续她的自暴自弃事业。对于李然这一点点伤春悲秋的惆怅,她是相当的鄙视,认为他完完全全没事找事在她面前装十三,殊不知最扯淡的就是自己。

“也罢,我走了,你休息吧。”

留一炉温热的酒。

她仿佛中了魔怔,盯着眼前跳跃的小小火焰,内心里不断地又一个声音重复着,甜蜜地诱哄,“死吧,死吧,去死吧————”

她已经没有办法。

那剪子就在梳妆台上,咫尺之间,唾手可得。

昏黄的光,寂静的时空,外间突然缤纷起来,寂寂天幕开出绚烂花朵,一瞬湮灭。那一瞬照出她的脸,写满绝望,苍白如纸。

只需要一步,只需要跨出一步。

她伸手,金属冰冷,咯吱一声,利器摩擦,连同老旧木门颓然地呼救,身后人影飘忽,她把手腕放进剪刀之间的缝隙,准备就这样咔嚓剪下去,把整个手腕子连着骨头都剪碎。

他从身后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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