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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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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抓着个大扫帚,站在离茅厕不远的地方,就地开始战前总动员。

“兄弟们。”她看看这些也许活到二十啷当年纪,还是第一次穿好布料的大爷们,看他们兴奋地抖衣襟,互相比着锦缎的色彩,不觉得土包子好笑,反而涌起浅浅的心酸。

“今儿个是咱们第一次拉出队伍,接受陛下检阅的日子。”她竖起一根指头,“全京城等着我,拉出一个脓包稀松云雷军。”

全军无声。大爷们已经学会了,不可以在主官没有允许的任何时刻,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一双双目光,毫无意外地涌现出怒火和愤懑。

“我听说兵部原先没有将我们列入名单,因为把我们忘记了。”君珂耸耸肩。

“我听说九蒙旗营在打赌,我们的人迈上校场,就得拉肚子跑掉一半。”

“我听说御林军反驳了这个观点,他们认为云雷军能进城门就算他们看走眼。”

“我听说骁骑营,为此将九蒙旗营和御林军笑得厉害,他们说,云雷军能顺利从山沟里把人列出队来,他们就顺着武德门广场爬三圈。”

君珂挥舞着大扫帚,舞个扫帚花,重重往地上一顿,烟尘飞扬里大声问:“想不想兵部那群老不死吓掉假牙?!”

“想!”

“想不想九蒙旗营那群傻货,被吓到拉肚子?”

“想!”

“想不想御林军那批包金纽扣坠得走不动路的肥羊,挖下自己的眼珠子?”

“想!”

“想不想——”君珂磨牙,阴恻恻笑,“骁骑营那群混账白痴王八羔子,撅着屁股,顺武德门广场爬三圈?!”

“想!”

声浪一波比一波高,最后一声更是雄壮得似乎可以看见滚滚胸中之气汇聚成霓,上冲苍穹。栏里的猪被惊得嗷嗷乱叫满地乱跑,接连三个月吃不下都在掉膘。

“想。”君珂扔掉大扫帚,铿然抽剑,“那就走!”

“走!”

两万二千一百二十一人落足如一声,轰然踏破烟尘,偌大的麓峰山都似在颤抖,群山低伏。

骑兵先导,步兵快步行进,这不是战争,无需辎重粮草。两万余人轻装简从行出山口的时候,远处的人家以为晴天打雷。

行路三十里,蜿蜒在长道上的队伍始终笔直。如果从天空往下看,会看见整整齐齐,如切出的豆腐块一般的黑色军团。

这得益于爬崖训练出的习惯——在最早期的爬崖活动中,有很多是在夜间,训练战士们夜间潜行和应付崎岖地形的能力。爬在最前面的人腰间系着绳子,后面的抓着绳子一个个跟着,身边就是绝崖,不笔直顺着绳子爬,就可能掉入深渊。

久而久之,战士们养成一条直线的习惯,别说爬崖,早上起床尿尿,厕所外都是笔直的一条人。

这样的队伍行进在道路上,自然四面侧目,百姓窃窃私语,是不是边军换防了?瞧这杀气!可这规模又不像啊。

到了城门,守门士兵远远看见陌生的黑底金边旗帜,确认不属于任何一家京畿部队,顿时吓尿了裤子,软着腿去找城门领——不好了,藩王打进京城了!

进城百姓一听说,纷乱奔逃——藩王不动声色打到燕京了,赶紧回家收拾细软逃命,大燕王朝完了!

城门领一边赶紧报燕京府九城兵马司,一边声嘶力竭下令,“关城门!关城门!”

一堆人拼命去转动沉重的城门绞纽,忽然一柄厚刀伸了进来,那人将刀一戳,一脚踏在刀上,门顿时关不上。

在众人的大惊失色里,那人笑吟吟探进头来,“喂,各位,跑啥呢?开门呀。”

“君统领!”守门官认得她,像见了救命稻草,慌忙抓住她的衣袖,“你轻功好,快快,快去报陛下和太子太孙,有军队,有藩王的军队……”

“哪来呢?”君珂回头看看,“没看见呀。”

“那不是……啊啊好大杀气。啊啊好鲜亮的军容。啊啊好利落的步伐。”

“哦。”君珂轻描淡写拨开他的手,轻描淡写推开门,张开双臂,在刹那初升的日光里,既像拥抱日光,又像在拥抱肃然而来的军队一般,大声地,一字字道,“这、是、云、雷、军。”

“!”

在完全的震惊里,在向来喧闹的燕京城门,第一次因为一个人一支军,完全失声的静默里,君珂转身,眯眼看着武德门方向,眼神如针,如厉阳,戳破这虚伪浮华城池里,那些矫饰自大、不可一世的一切。

“我要给他们,一个难忘的见面礼。”她笑,雪白的牙齿,匕首般一亮。

“你们。”

“准备好了吗?”

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一章 唯我云雷!

城门处的轰动,自然没有传到武德门,京城三军因为近,已经在武德门外列队。忙于训练的君珂不知道的是,最近南齐晋国公来访的日子,南齐和大燕东堂多年来都有纷争,只是一直没有正式开战,如今南齐和东堂因为某事交恶,可能开战在即,为了避免大燕趁火打劫,南齐派人来做做外交,向大燕皇帝求娶他一位公主。

纳兰弘庆有意要在南齐大公面前展示大燕浩浩军威,趁此机会邀请晋国公观礼。如此一来,这次检阅就关系国体,万万不能让云雷的痞子丢了国家脸面,所以兵部在没通知君珂的情形下,将检阅提前了一个时辰。

此时检阅已将进入尾声,代表九蒙贵族的九蒙旗营率先出阵,白色战袍黄色皮甲,代表龙峁高原积年不化的冰山,和高原上养育九蒙血脉的巍巍黄土,以示犹记故土,心在天下之意。五万九蒙虎贲,列尖刀阵型,穿校场而过,军列如切,旌旗腾飞,白色的衣袍冰雪一片,像霍然掠过天际的大片浓云,卷着金属锐器的铁腥气息,狂飙列进。骑兵的烟尘刚刚腾起,步兵的队列轰然落足,“嘿”一声,震得观台上龙旗都瑟瑟作响。

大燕官员抚掌大叹:“烈哉九蒙!”

台上大燕皇帝满意微笑,众家贵族面有得色,九蒙不同御林军和骁骑营,主要承担京城和皇宫防务,这是实战大军,常和附近边军换防以增加实际作战经验,是大燕贵族最引以为豪的精兵。

“国公觉得如何?”纳兰弘庆半支身,亲切地问身边的贵客。

那位貌如女子,细致洁白如珍珠的南齐王公,单手支着下巴,从手指缝里瞟一眼,道:“好,嗓子真好。”

纳兰弘庆咳嗽一声——这位“娇弱”的南齐王公,来了只几天,已经将大燕上下折腾得晕头涨脑。比如他平时精致温柔,当真如女子一般,但只要有事不如他意,他爆发起来比九条暴龙喷火还要恐怖;比如他不喜欢人伺候,唯一近侍是个冷面哑巴少年,但那少年好像和他有仇,他要吃什么,少年必然会倒掉,他不吃什么,少年才会端到他面前,两人经常为吃喝拉撒各种不如意厮打在一起,让旁边招呼的大燕官员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拉嘛,那是人家的侍从,大燕管不着;不拉嘛,眼看着根本不是玩笑是真打,真要让南齐王公在大燕境内受伤,这又该是谁的责任?

再比如他睡觉不睡床也不睡帐篷,他要睡在悬空的地方,但也不睡吊床,他要求木制脚楼,底下柱子悬空,脚楼造得高高的,他和猫一样喜欢睡在高处,说那样可以俯瞰大燕全景,他那个冷面侍从则相反,人家要睡在低处,地下室最好,两人睡眠习惯截然不同,但偏偏晋国公要求必须把他的侍从和他安排在一起,还不许强逼。大燕礼部官员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如何让这怪癖的睡眠习惯同存共荣,最后不得已求助于沈相,于是当晚,高高的脚楼正下方,加紧赶工造了个地下室,地下室顶部有个窗子,脚楼底部有个开口,上下可以互相看见,每天早上,珍珠般光洁的南齐大公,往地下室掷下一朵花以示他娇嫩的睡醒了;而长剑般锋利的少年,则会刹那间举起长矛,矛尖上挑着那朵花,而且保证那花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模样,让人看了,总会引发某些暴力不良可怕联想。

诸如此类的怪癖还多得很,总结起来,也就是“美女和野兽”的南齐颠倒版,美女是晋国公,野兽是哑巴少年。

那哑巴少年也是人间奇葩,看起来平凡,但看人的眼神十分可怕,锋利得像在冰里埋了千年的寒铁匕首,看一下戳一刀,看一下心一抽,让人浑身难受,偏偏这位特立独行的南齐公爵,到哪都要带着他特立独行的侍从,到哪都要让人看见他们无时不在的厮打,到哪都要让大燕脂粉敷面的王公感受那种“极度男性之美”,大燕朝野坚持了几天,终于坚持不住,在今日检阅的前夕,派出一队礼部官员,苦苦哀求了三个时辰,晋国公才同意不带他的侍从,但有个条件——检阅必须好看,必须精彩,必须让他觉得不虚此行,不然他就立刻召唤他的玩具,总之,不能让人生寂寞虚度。

照目前他老人家对九蒙旗营的评价来看,这个原本大燕官员信心满满能达到的要求,要实现,似乎还有难度……

不过大燕官员不气馁——还有御林军骁骑营呢!

接着出场的是御林军。皇家护卫,贵气逼人。人人一色白色战马,雕鞍华丽,大红色的战袍金色薄皮甲,为求美观,肩部镂空以龙兽花纹,所有纽扣都是包金,日光下金光四射,一万人列队整齐缓缓进场的时候,就像太阳忽然从天际堕入人间。

御林军策马过观台。领先统领一声长喝:“龙峁武威——”声音沉雄,震得观台旗杆瑟瑟作抖,一万御林军闻声而动,展臂、横肘、竖枪上指,“嚓”,一万声如一声,四十五度角金枪斜指,所有斜指角度一毫不差,万柄长枪在倾斜的角度汇聚如一柄顶天立地的巨枪,刹那间飞斩日光,长空惊虹。

大燕官员抚掌大叹:“壮哉御林!”

南齐晋国公挑起细眉,“好。衣服好闪。”

大燕官员默默——难怪你刚才拼命捂着眼睛……

骁骑营进场又是一种方式,烈马飞骑,衣衫如火,一式滚黑边红衫战袍,自如入口处涌来时,险些令唱礼的太监以为武德门失火。

两万骁骑儿郎唱着“大风大风,唯我武功!”拍马长越观台之前,马身过晋国公面前时,两万人齐齐扭身,臂间变戏法般突然出现长弓,两万人侧身弯弓,舒臂齐射,“铮”声清越,一排金箭“唰”一下,钉在了观台之下,却有一排深红重箭,神奇地飞越金箭之巅,半空中呼啸一折,“夺”地一声,钉在晋国公座位之侧的一株榆树上,从上到下,整整一排,离他的桌子腿儿,只有三寸距离。

大燕官员抚掌大叹,“强哉骁骑。”

更多人得意洋洋地去看南齐晋国公——这是大燕特意安排的压轴戏,展示国威的同时也要杀杀南齐的胆气,嘿嘿,这个娘娘腔,这下吓出尿来了吧?

晋国公埋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众人等了一会,依旧没有动静,不禁面面相觑——吓得爬不起来了?

又等了一会,众人开始担心——这人太脓包,吓出毛病来了?这下可玩过头,收不了场了。

纳兰弘庆犹豫半晌,试探地伸手轻拍南齐大公肩膊,“国公?国公?国……”

“嗯?”晋国公迷蒙地抬起头,抹抹险些睡出口水的嘴角,呢呢喃喃地问,“完了?”

大燕上下,“……!”

“好看好看,又亮又闪。”晋国公站起身,抚掌大叹,然后急不可耐地问,“结束了吗?我可以回去了吗?”

大燕朝野哭了……

纳兰弘庆脸色铁青,但也无可奈何,此时再展示对战武艺的心情也没了,生硬的一句,“阅军就此结束,请大公回……”

“阅军刚刚开始!”蓦然一声长喝,惊动武德门已经纷纷离座的大燕簪缨贵族,来人声音清越,脆而坚决,钉子般钉入耳中,“云雷未至,焉能识我大燕之军!”

最后一个军字余音犹自袅袅,蓦然一箭破空而来,如风从龙,直射刚才钉上一排骁骑金箭的榆树,所经之处烈风呼啸,地面碎屑腾舞,人人瞠目,头发上卷,那箭十分沉重,自观台上端掠过时能令人感觉劈面疼痛,随即铿然连响,擦着那排金箭逆扬而上,叮叮当当一阵金属交击声后,那支黑木金羽的重箭,傲然钉在了那排金箭的最上方,当黑色重箭穿入树身的那一霎,整株榆树都似浑身一颤,发出一声木质震碎的低微呻吟。

微颤低响过后,众目睽睽里,那排屈居人下的闪亮逼人的金箭,霍然枝枝断落!

还不是一起断,是一支一支的断,从离重箭最近的那支开始,就像被人编好号,设定好顺序一般,不疾不徐,不断掉落。

“啪、啪、啪、啪。”极有节奏。

这比金箭一起轰然掉落更让人难堪——每掉一支,都像在骁骑营脸上狠狠煽了一耳光,那接连不断的掉落声,就像连绵的羞辱,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将骁骑营的自尊,一寸寸碾碎,直到践踏在脚底。

小半刻钟后,金箭才掉完,唯留黑色重箭傲然立于树端,此时箭尾才一震,飘落一副金色绢帛,上面墨迹淋漓四个大字迎风招展。

“云雷来也!”

满朝文武盯着那箭那字,震惊至失声,已经转过半个身子的晋国公,终于将身子转了过来,认认真真看了那箭一眼,好容易开了金口,“好箭!”

这是他到大燕以来,第一次说好话,这话说在此时,当真令大燕文武心中五味杂陈,却也不得不赶紧扯出一脸笑,摆出一脸荣光,道:“妙哉好箭!”

“云雷军?”晋国公拿起仪礼单看了看,“今日校场阅兵,似乎没有该军?”

“这是我大燕新建奇军。”接话的是纳兰君让,“国公尽可拭目以待。”

“敢情还是秘密武器。”晋国公柔曼地掩口打了个呵欠,屁股一扭坐了下来,“看看。”

众人也都挺直背脊,支起屁股,仰起脖子,等着看先声夺人,但至今还没出现在武德门口的云雷神军。

等啊等。

等啊等……

脖子都等长了,云雷军还没出现,连先前大喝出箭的人都看不见,众人愕然,肚子里大骂“蠢哉云雷!”,悻悻便要坐下去。

就在屁股半坐不坐那一霎。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蓦然一声雄浑大唱,自众人头顶响起!

声音宛如炸雷,轰隆隆炸在高天之上,众人惶然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高高观台之上,两边巨大的石屏之巅,已经站满了人!

武德门里外都有牌坊,后来改为武事集中地,便砍去树木,将牌坊改成巨大的石屏,石屏正中根据需要搭建各种高台,以达到安全隐蔽阻挡人群的效果。石屏凭依牌坊而建,凸凹难上,底下站满守卫,再无人可以轻易通过石屏攀爬至要人们的头顶,所以大家都放心得很。

然而此刻,光天化日之下,重重守卫之中,竟然有这么一大帮人,突然出现在石屏上,如果此时人人手中一柄弓箭,都不用瞄准,只要对下一阵猛射,众人便要立刻完蛋。

惊慌起来的大燕贵族,此时已经来不及追究护卫怎么让人爬上来的,也来不及询问对方何许人也,将要坐下的屁股都唰地弹起,满台四处乱窜——抓起椅子挡住脑袋的、撅起屁股爬桌子的、抓过身边侍从试图当挡箭牌的……乱哄哄闹成一片。

台上只有几个人没动。

石屏上黑衣人出现的时候,纳兰君让伸出双手,按下了身侧惊惶欲起的祖父和父亲的肩。

沈梦沉喝茶,有点苍白的脸色藏在淡淡雾气里,连眼角都懒得瞥一眼。

纳兰述在吃点心,顺手将皇帝桌上有他没有的,一起搜罗到自己桌上。

晋国公仰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群人,问纳兰君让,“太孙殿下,这是你们的新玩意吗?”

“是。”纳兰君让在他回头的时候,迅速收回手,稳稳端坐,并用力踩住了他那脸色惊惶的老爹的袍角,避免他抱头鼠窜,才心分二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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