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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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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忽然一顿,惊愕地抬头看纳兰述,一个抬头的动作只做到一半,便软软地闭上了眼睛。
纳兰述把她接在臂弯,爱怜地看她半晌,抚了抚她一直无意识皱着的眉端,刮了刮她最近多了点细纹的鼻子。
“小傻瓜,何必这么费心思?我不会让你说出口的。”
不让她说出口,是因为一旦她亲口说出,万一事有不谐,她必将承担永恒的自责和罪孽,那样自责的绝望,堕入深渊般的黑暗感觉,他曾苦熬了三年,他不要她这样渡过哪怕一天。
生或死,他自己抉择;那磨心的历程,他不要她参与;把她剔出这样苦痛的局,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琉璃心境。
带她看风景,走遍云台山,告诉她人生之美,存在便是永恒;告诉她夕阳不暗淡,关键在于人的心境;告诉她天地不老,相爱的人永在。
告诉她希望不绝,同心锁在原地等待。
他淡淡笑起来,月色下眉目清艳。
将君珂交给戚真思,他转向默默走上来的柳杏林。
“先生,你一个人可以吗?”
柳杏林闭上眼,默默思考了一会,“我已经问清楚小珂你的情况,我想……一个人可以。”
“那么……”纳兰述给君珂喂下一颗可以沉睡三天的药,目不转睛凝视她半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才微笑抬起头来。
“先生,拜托了。”
第四十七章 步步危机
第二日正是十二月十八,尧国历史上的建国之日,每年在这一日都会举办盛大的庆典,今年纳兰述早早下了旨,称年中西南大旱,南境又多年战事,宜以抚养民生为上,为撙节开支,裁减用度,今年的庆典就不办了,圣旨一下,自然又换来一大批颂圣之声。。。。。。
庆典不办,却给朝中放了假,说前段时间操持皇后入宗大典,大家都休息休息,把人都赶回了家。
与此同时京中开始了一系列不动声色的调防,京城之外血烈军,所有非嫡系出身的军官都被放假,值戍的都是嫡系军官,同时调动了七个营分别驻扎在皇城四侧,城门进出盘查外松内紧,尧羽卫进驻皇宫。
除了鹄骑在训练,并且不想引人注意没有调动外,皇城内外都进行了重新安排,这些举措并非一两日之内同时进行,而是不动声色慢慢展开,以至于一连串的变动,并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
十二月十七,因为连下了数日雪,陛下夜间赏雪受了风寒,太医正韩巧说怕感染时疾,不允任何人探望,据说连皇后陛下都一直呆在她的七宝殿,不敢前去打扰。
整个尧国都城乃至皇宫,都在这年冬纷纷扬扬的雪里,安静地沉默着。
皇帝寝宫景仁殿诸门紧闭,所有帘幕都层层放了下来,却有一群人站在殿门口,双手连搓,有点焦灼地望着七宝殿的方向。
过了好一阵,就连柳杏林都在频频看天,一挥手准备让人去叫人的时候,前方清静的道路上,缓缓走来一个人。
看见雪地里行来的披着连帽大氅的纳兰述,众人都松了口气,纷纷迎了上去。
昨夜从云台山回来,纳兰述不顾柳杏林和韩巧劝阻,亲自将君珂抱回了她的寝宫,然后驱散所有人,自己留在了七宝殿。
众人虽然担心,却也知趣地没有打扰,大家心里都明白,明日那场治病,风险太大,若有万一,便是这对患难男女的生离死别,这一夜纳兰述要和君珂独处,谁也无法阻拦。
这一夜七宝殿静寂无声,灯火未燃,几个知道内情的人睁大眼睛,数着沙漏到天明。
这一夜柳杏林强迫自己睡了半夜,随即起身,将准备好的东西,再次细细清点一半,并再次烧煮消毒。
这一夜戚真思长立雪中,注目阗静的七宝殿,晏希远远立在她身后,相同的角度,却只看着她的背影,一瞬不瞬。天快亮的时候,戚真思转身,对晏希说了一句话。
“我但望这一日快些过去,然后看见一切如从前。”
“会的。”
“可是。”戚真思按住额角的靛青刺青,眼神里难得有几分茫然,“我心里总有隐隐不安。”
“我在这里。”晏希柔和地注视她。
“不,晏希。”戚真思摇摇头,“景仁宫固若金汤,任何人也不敢闯入,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倒是担心小珂,她才是主子的软肋……晏希,你留在七宝殿。我在景仁宫。”
晏希沉默了一会。
“好。”
戚真思忧心忡忡地转身去看七宝殿,半晌之后,听见身后晏希道,“你要保重。”
“我能有什么事?”戚真思侧首一笑,“真是多心。”
她这些年难有笑容,此刻忽然容颜一绽,便如冰花盛放,在皑皑冰雪中皎光四射,看得晏希一呆。
这一刻忽觉她美得透明纯澈,仿佛不再是她。
这一夜七宝殿不闻外界窃窃低语,专心沉浸在彼此的气息里,殿内并不是众人想象的旖旎生春,烟气淡淡袅袅,呼吸静静沉沉,君珂在床上闭目沉睡,纳兰述只坐在她床边,双手攥紧她的手,搁在自己唇边,也闭目长坐,如在体味她淡淡香气,又如在向虚幻做静静祈祷。
天快亮的时候他起身,凝视她良久,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低低道:“小珂,我但望这不是告别,可若这真的是告别……记得为我更好地活下去。”
缓缓松开手,他将她的手送回被窝里,将要抽出自己的手的时候,忽然一怔。
他的手指被君珂的指尖勾住。
纳兰述回首,以为君珂已醒,然而她没有睁开眼,一切源于下意识的动作,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感觉到了他的即将离去,从梦境中伸手,欲待苦苦挽留。
纳兰述停了停,微微叹息,这一刻真想回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多一刻,不,半刻也好。然而看看天色,必须要走了。
他温柔地拉开她的手指,手掌从被窝里,缓缓滑出。
闭目沉睡的君珂,一滴眼泪,忽然也从眼角缓缓滑出……
这无声冷静,而又悱恻缠绵的一夜。
纳兰述静静走在清晨的宫道上,目光并不在四面的风物上停留,这世间繁华无限胜景,从来都不是他的留恋。
他只想将她的容颜,在脑海里一遍遍描摹。
看着一脸释然之态迎上来的柳杏林,他笑了笑,脱下大氅,当先进殿,喝完韩巧早已熬好的一碗舞茸汤。
这是君珂和柳杏林万般努力,借助那个偷来的黑罐子,翻遍当地山林,翻烂无数医,最终找出来的制胜灵药,舞茸。
柳杏林在提炼分析了黑罐子上的无数草药沉淀之后,终于确定了这种药物的关键作用,决定术前术后,都将以此作为纳兰述的主要用药。
两人费尽心思找出这东西,心里也没有把握,却不知道在现代那一世,这东西另有一个名字叫灰树花,已经被公认为有效的抗癌药物之一。
柳杏林站在他面前,两眼放光地盯着纳兰述,割除传说中“十痈九死”的肿瘤,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挑战,但他不觉得紧张,只觉得兴奋。
一种勇于将一切疑问破除的兴奋。
这也是君珂只对他放心的原因——这才是真正大能医者拥有的素质。
纳兰述一饮而尽。
“开始吧。”
“我们要求见陛下。”此时的宫门前,七八个老者带着一群护卫,被一群野人族御林军,死死挡住。
牛一今天亲自看守宫门,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竖起一根胡萝卜粗的手指,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三天之内,所有人都不得入宫,这是圣旨。”
“我们也不行?”大长老今天也来了,听见这句脸色铁青,天语长老身份超然,以前他出入宫禁都不需通报,但自从三年前纳兰述给了他们颜色看之后,天语长老们开始收敛,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高临下。
但他们此刻依旧觉得无法接受——我都老老实实通报了,纳兰述你还要摆什么架子?
一旁的传经长老也皱起眉,他和纳兰述关系向来不错,不比大长老他们得罪人,此刻连他也被拒之门外,不由心中不豫。。。
牛一斜着眼睛看这群阔别几年的老古董——摆什么死人脸?本统领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亲自和你们在这里罗唣,换成别人,早一棒子打出去。
“陛下有恙,不能接见任何人。”牛一一板一眼背着戚真思的交代。
“病了?”二长老立即道,“那正好,咱们去给陛下诊脉。”
“有韩太医在呢。”牛一咧嘴笑。
“韩巧?”三长老一阵大笑,“韩巧的医术还是我教的,你听过师傅不要要徒弟的?”
“没听过。”牛一老老实实回答。
“那好,我们进去吧。”众长老展开笑颜,往里便走。
一支大腿般粗的手臂横了过来,手臂的主人老老实实地道:“我没听过,和让不让你们进去,有关系吗?”
“……”
“牛一,我等是宫廷御赐供奉长老,有自由出入宫禁之权!”
牛一掏掏耳屎——好痒。
“牛一,你阻拦天语长老,会受到御史弹劾!”
牛一把耳屎弹了出去,崩一下弹在大长老脑门上,啪地一个小包。
“闯!”脾气最爆二长老一声喊。
“杀!”牛一两眼放光,咧嘴大笑,迫不及待。
“……”
“牛一,我们不要进去了,那你转告陛下,把柳先生请出来也成。”硬的不成来软的。
“柳先生不在。”牛一拼命摇头,“陛下不见人。”
“这是怎么回事?”一直不说话的传经长老忍不住了,他倒不是觉得尊严被侵犯,而是忽然发觉不对劲。
为什么庆典不办?为什么忽然百官放假?为什么牛一如此死守?为什么陛下连他也不见?为什么宫中忽然如此清静,吵了半天,连个过来的人都没有,陛下身边几大嫡系亲信,一个都不见人影?
难道……
传经长老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浑身汗毛立时一炸。
难道陛下出事了?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多心,确实这种种情由透着诡异,叫人不往那方向想也难。
“苦忍。”他转头吩咐身后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光头男子,“算一算。”
那面容沉肃的光头麻衣男子,手指一摊,几枚形制特殊的龟甲在掌心滚动,蓦然一枚龟甲跳出,铿一声落在地上,撞出一道裂纹。
那光头男子蹲身一看,脸色一变。
“陛下有难!”
景仁宫特制的密室内,一盏巨大的水晶灯熠熠生辉,水晶灯经过特制,明亮聚光,又不透烟气。
柳杏林戴着消毒过的口罩手套,韩巧同样装扮,给他打下手,两人的装束,和一边托盘里的用具,以及室内的各种布置,除了少了很多现代仪器之外,宛然就是一个现代的手术室。
手术用具是君珂慢慢回忆,并经过柳杏林实践思考改良的,全部以上好精钢打造,无数次消毒。还配备了一些极细的毫针,用来缝合血管,柳杏林有一双世人难以企及的妙手,能做很多极其细微的工作。
他的动作细微如风却又稳定如磐石,利落精准,几乎一个呼吸间,“哧”一声,鲜血涌出,韩巧微微倒抽一口气,额上立即浸出汗来,有点抵抗不住这样的视觉冲击力,柳杏林的眼神却毫无波澜。
一旦开始手术,他便完全变了一个人,脱却羞涩木讷,雍容镇定,大将之风。
开腹探癌,人的生理机能大幅度下降,此时也正是天语长老们为了纳兰述安危,进行卜算的时辰。
柳杏林在水晶聚耀灯下,凝神看着那一处病灶,回想着君珂对他的交代。
“他应该是溃疡型肿瘤,我们无法做病理切片,我也不记得胃癌到底分成多少种,每种应该怎么处理,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你开腹之后要注意,癌肿有没有向深层浸润,有没有浸润到胃部淋巴结,出血和穿孔状况如何,这是纳兰能不能活下来的首要关键。”
眼前的胃部溃疡,在胃窦部,呈盘状,中央已经出现坏死,伴有较大的溃疡。溃疡底部微有隆起,呈堤状。但君珂所说的淋巴结,看起来倒还完好。
柳杏林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小君的神眼没出岔,如果照她的说法,目前还是有希望的。
“如果没有向深层浸润,我也不知道该切多少,依我的意思,只要你能保证安全做到,我们就把所有不影响以后身体大局,可能会被癌细胞浸润的部位都给切了,明显病灶这一块,连同胃远端的三分之二,全部大、小网膜,十二指肠第一部分和区域淋巴结,以及局部受浸润的部分都整块切除,保证胃或十二指肠断端无癌细胞残癌。”
柳杏林深吸一口气——前几次手术是缝补,此次是割除,而且是相当不小的范围,后者心理压力更大一些,他闭了闭眼睛。
有件事他没告诉君珂,为了这次手术,他事先命人偷偷给他找来好几具胃病死亡的新尸体,已经试验过操刀。
一旦决定,毫不犹豫,柳杏林下刀。
此刻宫门之外,传经长老将龟甲捡起,一眼之下脸色铁青,霍然一挥手,“退出去,立即发召集令,传令所有在京尧羽卫和天语子弟!”
“慢着!”牛一立即拦住,“长老们干什么去?”
几位长老对看一眼,忽然身影闪动,围住了牛一,牛一还没反应过来,铿地一声,他的长枪被打落,两柄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四面野人族卫士都一呆——刚才还谈得好好的,怎么忽然统领就到了别人手上?
野人族力量和防御天下第一,但脑子却不是太好用,卫士们顿时都傻在了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牛二到牛七哇哇大叫,当即扑了上来,“你们敢伤我大哥!”
“站住!”两柄刀狠狠向里一压。
野牛们停住,面面相觑,野牛族是亲族军队,这使他们作战同心的时候,也多了一层弊病,就是彼此容易被牵制,此刻牛二们眼看牛一被制,顿时就不敢动了。
“你们别管我,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牛一倒是视死如归,忠于职守,但牛二们怎么肯?只能节节后退。
“找人来呀,找人来拦……”两柄刀又向内狠狠一压,压得牛一哑了口,此时长老们认定野人族叛乱,控制宫禁不利皇帝,对牛一也不再气,这一压险些将他咽喉拉出豁口。
牛七反应过来,立即回头去找其他人,宫中此时除了看守宫门的野人族,还有看守内三门的尧羽卫,但当尧羽卫们应召而来时,看见牛们口中所谓的“乱党”都是天语长老,顿时都傻了。
尧羽卫基本都是天语一族的徒子徒孙,天语长老于他们地位相当崇高,仅次于纳兰述,此刻要他们刀剑相向,杀人阻路,完全不可能,但放进去也违背命令,无奈之下,尧羽只得围着长老们,一步步倒退,一直被他们逼进到内殿。
……密室刀光雪亮,轻薄短刃,在一色鲜红里快速出入,平飞横削,慢慢剥离隆起不平的病灶,柳杏林额头沁出细密的汗,在水晶灯下熠熠闪光,韩巧紧张地用细棉纱布给他擦去……
喧哗已经逼近景仁宫,那光头男子闭着眼睛,声音低沉,“陛下还在宫中,生机微弱……”传经长老满面焦灼,蓦然扬声大喝,“陛下!我等前来救驾!”
用上内力的声音隆隆,震得整座皇宫都似嗡嗡作响,无数宫人面带惊惶遥望那个今天禁足的方向,七宝殿床上,君珂忽然动了一动。
七宝殿前晏希也出现了紧张神色,脚步一动想往景仁宫而去,回头看看七宝殿,却又停住。
张半半戚真思对望一眼,都露出苦涩神色——怕什么来什么,长老们怎么会现在突然来京城?
“不能让他们这么喊。”戚真思脸色铁青,“半半!”
张半半咬了咬牙。
尧羽原本控制京城消息传递,不至于让长老们到达的消息如此延迟,但因为纳兰述这一场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绝密手术,尧羽被分批调入宫中,导致长老们前来宫中,竟然无人知晓。
“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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