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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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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心下稍安,觉得这也很有可能,苍芩老祖也许就是个倒霉的净化器,将这东西的危险给淘洗了,谁叫他那么心急。

“脉象虚弱?”君珂诧异地扬眉,跳了起来,“不啊,我觉得我现在浑身充满精力,身强体壮,恨不得立即绕着墓道跑三圈!”

纳兰君让望着她亮得可怕的目光,神情开始变了。

君珂干劲十足,收拾刚才散落的东西,一脚踢开了苍芩老祖的尸体,她只是随随便便一脚,砰一声苍芩老祖的身体便飞出了十丈外,半空里噼里啪啦,整个尸体竟然被她踢散了。

君珂愣住了,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的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狗血地奇遇了?”她欢喜地道,“功力大涨,瞬间一甲子?”

“纳兰君让,你脸色好差,要不要我背你?”她大步过来,伸手扯着纳兰君让的手臂便要往肩上搁。

纳兰君让正要挣扎,君珂手忽然一软,纳兰君让的手臂从她手里滑了出去。

君珂一怔,又抬了抬手,随即她脸色大变——忽然之间,刚才那种充沛得要爆炸的力量便不见了,她内腑空空荡荡,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君珂很快就发现不对了,她就像身体里出现两个灵魂,一个无比强大,一个极端虚弱,两个灵魂抢夺着她的身体,让她在虚弱和强大之间不断切换,她不停地接受着一**潮水般的冲击——虚弱的潮水,或者膨胀的潮水。

那种感受实在用言语无法形容,整个人像在沸水和冰泉里熬煎,在瞬间膨胀和瞬间消亡之间折腾,难受得无以言说。

君珂宁可去受酷刑也不要经受这样的折磨——酷刑不过是单纯的疼痛,这种极致两端的不停转换,却会让人怀疑自己会不会随时崩溃。

她在膨胀时狂奔,撞得石壁纷纷,却在虚弱时趴在壁上,像烂泥一样滑落,爬也爬不起来。

“太孙……”她哀号,“这什么……鬼东西啊……”

纳兰君让脸色发白,他也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状态,咬咬牙,一把扣住君珂脉门,试图用自己真气替她平复。

手指刚触上去,就被弹开来,君珂看着纳兰君让越来越白的脸色,下意识伸手又去扶他,“你别……”

这回纳兰君让没有再避让开来,他晃了晃,栽在她的怀里,晕了过去。



大燕皇陵生死之险,紧张如绷直的弦,云雷城下,两方士兵注视着空地上走过的人影,心也扯得紧紧,一刻不敢松懈。

祖少宁手据城头,注视着城下走近的人影,看起来是四名高瘦男子,从步伐来看,其中两人只会粗浅武功,看来云雷人确实担心城内眷属,为了避免引发误会,派来几个最弱的。

祖少宁放下了心,唇角扯动,一个微微残忍的笑容。

他的笑容忽然有点僵住。

城下左边第二个,那个个子矮一点的,在接近城门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似平淡,仿佛就是随意一眼,祖少宁接触到那目光,忽然便觉得心中一震,仿佛一柄从天而降的铁锤,不动声色敲在了心头。

他下意识目光落下去,追着那人的身形,那人却已经低下头,走进了城内,他再也看不见对方身形。

然而就是那两步,走路的姿态,忽然令他觉得有点熟悉。

是谁呢?祖少宁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认识的所有人,苦苦地想。

他还没把这问题想出答案,四人已经上了城头。

两人前,两人后,都披着宽大的斗篷,露出青年人的脸。

柳咬咬也已经做了易容,男子打扮,平平静静走在两名护卫正中,城下抬头看了祖少宁一眼之后,她没有再多看这人一眼。

靠近仇人越近,心反而越平静,那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在那样的寂静里,自有决然蛰伏力量,等待一场摧毁。

四人刚上城头,祖少宁一个眼色,一队士兵无声涌上来,将众人包围。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说话的竟然是柳杏林,呆子仰头注视着祖少宁,眼神刚锐,“我们的亲人呢?”

柳咬咬有点惊异地看他一眼,心中一暖。

祖少宁看着面前这青年男子,一看就是文弱书生,一脸的忠厚相,目光却很有力度,像是要看穿自己透入骨髓,他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避开,避开之后忽然一惊——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连个普通人的目光,都这么敏感?

“你们的亲人在这里。”祖少宁狞然一笑,一把抓过他身侧的司马嘉如,司马嘉如惊声尖呼,满脸蒙着白布的丑福低喝“别伤我家小姐!”,挣扎着上前一步,却好像因为重伤体虚,一步迈出便软在了城墙上,不住喘气。

祖少宁看也没看丑福一眼,身后的士兵们瞟瞟这个“衰弱的护卫”,也懒得再防备,稀稀落落站着。

“将军你是在骗我们吗?”柳杏林环顾四周,勃然变色,“城头上怎么就她一个人质,其余人呢?”

祖少宁微笑,“你们只要听话,自然会见到她们。”手一挥,示意包围他们的士兵,立即动手。

柳咬咬忽然抬头,对着他,一把拉下了自己的面具。



黑暗的墓道里,响着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嗤啦嗤啦拖地的声响。

君珂一手抓着地宫图,肩膀上拖着一道布绳,系着一块棺材板,棺材板上是昏迷不醒的纳兰君让。

纳兰君让昏迷之后,她把了把他的脉,发觉他体气虚浮,内腑曾经受过重击,她随身带有内外伤药,当即喂服了他两颗,至于外伤,他穿的薄甲和现在的制式不同,君珂还没摸索出脱衣服的办法,只好等他醒来再帮他处理。

她的状态还是那种可怕的颠倒,好在纳兰君让的晕倒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也摸索出了暂时对付这种状态的办法,那就是虚弱就歇息,强壮就快走。因为随时会虚弱,她没敢把纳兰君让背在背上,顺手在那墓室里找了一块还算完好的棺材板,拖了他继续前行。

在那破损得厉害的墓室里找完整的板材时,她曾经想在那些散落的碎片中,多寻找一点先前大战的蛛丝马迹,然而她怔然半晌后,最终罢了手。

她宁可相信运气,相信世间一切奇迹。

她本来还想救下云涤尘的,可惜等她去查看的时候,云涤尘已经香消玉殒。

她死时肮脏零落,一身血迹尘埃。

君珂想起初见她,洁白如雪,高华出尘,不禁怔怔良久。

人生命运,有时讽刺薄凉得,令人心底生寒。

君珂用碎木给她盖住了尸体,在宁光帝的墓室里寻找了另一件女式的黄金薄甲,虽然她自己也很需要这黄金甲,但她还是穿在了云涤尘身上,这女子已经够悲惨,不能再让她衣不蔽体地走。

云涤尘断掉的手臂也被她拣了回来,和尸体放在一起,大燕的风俗,入葬者如果尸首不全,来生就是残疾人,她不知道云雷是不是也有这说法,但尽心意而已。

回到原先那间墓室找断臂的时候,她又感觉到了四面铺天盖地的那种“存在感”,可是,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棺材底下有点响动,听起来像是那怪物在呜呜地哭——君珂把有毒的珠宝都拿走了,它没得玩了。

君珂想了想,顺手捞了几件陪葬品,扔在了那棺材里。

好歹那怪物对她有功,如果不是它令苍芩老祖走火入魔,以这老疯子狠辣残忍的心,一旦武功大成,她和纳兰君让都活不下来。

君珂趁感觉强壮的时候猛走一阵,再在虚弱的时候靠在墙上喘气。最初的不适应过去,渐渐她也习惯了,偶尔低头看纳兰君让,他苍白的脸上两颊微红,显见是发烧了。

这令君珂更加忧心,顺着地图,一路到了主墓室,后面的路还算平安,君珂感觉到大燕皇陵除了她没见识过的宁光帝的墓室外,其余地方格局方正明朗,并不以奇诡机关见长。

如果不是苍芩老祖闯了进来,这一路必然十分安全,君珂不禁感叹,这世上最可怕的,果然永远不是机关,而是**。

开国大帝主墓室的石门,比其余墓室都更建制恢宏,简直像个高大的庙宇,君珂仰头看了半天,才在巨大的石门中部,离地面丈许的地方,找到了两处小小的凹陷。

她看看那形状,若有所悟,趁自己真力凶猛的时机,背起纳兰君让,纵身跃上石门。

这一跃她便发觉,强壮状态下的自己,确实很牛叉,背着个纳兰君让,还跳的轻轻松松。

脚尖轻轻一踹,石门上已经多了两个洞,她踩着那洞,将纳兰君让手上龙戒和自己手上的凤戒,合上了那两个小小凹陷。

她的手指贴上去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平,毕竟是大拇指戴着,不过也没在意。

等了一会,石门并无开启的动静,她愕然抬头,忽然听见一丝微响。

心中警兆忽生,她脚尖一蹬,飞速从石门上弹开,身子刚刚拔离门身,咻咻数十道乌光纵横交射,自刚才她贴着石门的位置呼啸而过。

君珂半空中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她吃了那莫名其妙的东西,武功出现大涨,刚才那一下,平时她便躲不开去!

正在庆幸,想要再借力跃起,忽然丹田一空,虚弱状况重来,砰一声,两人重重栽落地面。

君珂背着纳兰君让,所以落下时,倒霉的太孙又做了垫背,君珂只听见一声惨哼,纳兰君让生生被她撞醒,但剧痛之下,头一偏,又给痛晕了。

君珂露出欲哭无泪表情。

更欲哭无泪的是,她此时正在虚弱状态,烂泥一样毫无力气,别说再去开门,就算从纳兰君让身上爬起来,也做不到。

君珂心中尴尬而无奈,躺在纳兰君让身上拼命运气,希望能在他醒来之前恢复正常。

可事不遂人愿,底下一声闷哼,纳兰君让悠悠转醒,几乎醒来第一瞬间,他脸上便露出痛苦的表情。

君珂心中一震,她知道纳兰君让坚忍刚硬,不是极度痛苦不会有任何示弱,生怕自己压到了他哪处伤口,急忙试图挪开,可是越急越没力气,那些挪开的动作,在纳兰君让身上,倒像是**的磨蹭,纳兰君让不仅呻吟,简直就快喘息了。

更糟的是,先前君珂和苍芩老祖追逐,衣衫撕裂,虽然后来她撕下内衣布条遮的遮绑的绑,终究也有点衣不蔽体,此刻微微一动,肤光胜雪,刺得纳兰君让脸色更红,赶紧闭上眼睛。

君珂脸色爆红,不动了,讪讪抬头望天,拒绝和他对视。

忽然手指被微凉的手执起,却是纳兰君让,将戴在她大拇指上的凤戒轻轻取下,换成了食指。

他动作轻柔,神情虔诚,一个换戒指的动作,做得无比神圣。

君珂怔怔低头看着,有心想阻止,却为他的神情所慑,不敢说话。

从她的角度,看见纳兰君让抿紧的唇,因为虚弱,他唇色微白,线条仍是明朗美好的,此刻微微弯起的弧度,少了平日的凌厉冷淡,却多了一分浅浅温柔,而微垂的眼睫下,眸光如水。

四面似有光晕淡淡,打在彼此身前,勾勒静谧而神秘的轮廓……华丽恢宏的皇家巨门、相拥依偎的俊美男女、熠熠闪光的凤戒、温柔相执的手指……

如果不去探讨真正的关系和真实的情境,这着实是一副很美而令人憧憬的景象。

纳兰君让就没有去探讨。

他专注地将凤戒戴上她纤细雪白的手指,在那本该凤戒存留的位置。

这一刻不是墓室,是大殿;不是墓门,是宝屏;不是恩仇交织的敌人,是同甘共苦的伴侣;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相许的迎接。

这一刻是他心目中演练过、憧憬过、无数次想象过,却心中深切明白,永无实现之日的场景。

未曾想皇陵之遇,错阳差,变相助他幻梦成真。

他原本应该一个人进入墓室的,只需要带龙戒便可,然而临行前心血来潮,将凤戒也悄悄带来。

老天不算薄待,凤戒终有认主的这一次。

便戴上一刻也好。

便是想象也好。

一生里注定遥遥高处,注定孤家寡人,注定将所有投入那些永无止境的争夺筹谋天下之局,永远以国家利益为先,娶不爱的人,立陌生的后,在龙辇之旁,坐着面目模糊的妻。

且拂开那清晰可见的前半生与后半生,留这一幕鲜明珍异。

但记永久。

……

君珂在这样近乎肃穆,几乎令她有某些不该有联想的气氛里,看着凤戒戴上正确的手指,巨大的戒面,几乎覆盖半个手面。

“要戴对位置,否则贴靠不紧,门还是不会开。”纳兰君让撒手,淡淡解释。

这个解释君珂接受,只是心中对刚才他的神情还是有几分不安。

纳兰君让忽然抬手,将她抱了抱。

君珂愣住。

纳兰君让却立刻撒手,闭上眼睛,一副“我想抱所以抱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表情。

君珂苦笑,无奈,决定不和伤员计较,此刻气力恢复,她再次背起纳兰君让,这回顺利地开了门。

巨大的石门訇然中开,里面的墓室阔大得超乎想象,和大多数墓室一样,大燕早期的皇室,并不重奢华享受,装饰古朴厚重,大气恢宏。

不过……

白骨太多了!

触目所及,遍地零落,都是各类尸首,穿着打扮多半是江湖人士,各个年代的都有。

头顶上好多洞,有的粗糙有的精致,星星一样分布着。

纳兰君让脸色铁青,君珂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无奈地,笑了笑。

“还以为皇陵多坚固,其实早就被盗墓贼不知道光顾了多少次了。”

“但他们都死在这里。”纳兰君让语气坚硬。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来?其余墓室我看都保存完好。”

“因为开国皇帝主墓室是最重要的一间,每代皇位继承人都必须要进来祭拜,祭拜时自有供奉,所以这里积聚了历代珍宝,自然是盗墓者的首选。”

君珂瞟一眼满地散落的珠宝,还有一些古册什么的,心想和人家子孙一起进来就是不好,想拣便宜都不好意思。

低头看看地宫图,倒抽了一口气,“地下没有走的路?”

纳兰君让神情微微骄傲,“对。”

君珂抬头看横梁,穹顶是圆形的,没有任何图案,但在地宫图上,穹顶被标注出了极其复杂的六棱星路线,星棱正中垂直对应的,便是真正的开国皇帝金棺所在。

至于大殿顶头正中摆着的巨棺,那就是害人命的摆设。

君珂苦笑。

“你在这里等着我吧,我一个人过去。我这一会儿虚弱一会儿强壮的状态,不能再带着你,不然不小心栽下来,你又要做我垫背。”

“你去。”纳兰君让回答得简单。

君珂转身走上几步,听见他在她身后,轻而坚决地道:“你若栽下来,我还是给你垫背。”

君珂脚步一停,没有回头。

她此刻状态不错,顺着路线很快上了殿顶,按照地宫图,小心翼翼避开了所有陷阱,其间虚弱状态复发过一次,就半路歇了歇。

底下纳兰君让仰头,一瞬不瞬将她望着,那眼光,好像今天看完了这一生便不会再有一般。

事实上也大抵如此,身处险地不得不携手共难,但一旦走出皇陵,彼此的恩怨和对立立即迎面而来,这一段时光,于君珂恨不得快快渡过,于纳兰君让,倒觉得不妨更长些。

君珂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不禁加快了速度,很快到了地宫图指示的中心,按照地图所示,她只要在那块区域左右连拍三下,等到出来一个凸起,轻轻按动,相对应位置的开国皇帝真棺就会浮出地面。

地图上要求连拍的时候必然要连贯且快速,君珂吸一口气,觉得此刻精力不错,不致于立即发生虚弱状态,为安全起见,她还是用软剑在殿顶挖了几个洞,手指足尖扣住,手掌轻而快速地拍上去。

啪啪啪。

接连三声,随即换个方向,眼光一掠,君珂忽然发现殿顶上有个小小模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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