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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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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述俯首看她,眼神恋恋不舍,果然任何女子,都是在动情这一刻最为美丽,酡红轻软,一簇粉嫩的花瓣般盈盈,让人心头也似跟着发晕发软,想要化成饴糖,将对面可爱的人儿,包裹在自己的甜蜜里。
然而随即他便叹了口气——时日虽佳,心情也对,奈何不是地方啊!
“走吧。”他体贴地揽起她的腰,以免她等下发觉自己脚步虚浮会羞愤拿他开刀。
君珂这才微微清醒,一摸脸热得烫手,顿时大为恼恨——搞咩!咋就成了这样!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何况这猪肉好歹也吃过几回,怎么今儿这么失态!
恼羞成怒便要岔开话题,她清清嗓子,想到吃猪肉之前的事儿,立即问:“你说要告诉我文臻下落的呢?”
“我说了呀。”纳兰述一本正经,神情无辜,“就在刚才。”
“啊?”
“我还贴在你耳边说的呢,当时我离开你的唇……”
“停!”君珂大叫。恶狠狠瞪着纳兰述——无耻两个字,你字典里是不是根本没有?
“总之我说了。”纳兰述雍容微笑,“正如你轻轻地,宣告了我的名字,我也轻轻地,告诉了你文臻的下落。”
君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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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告白官司,君珂再次败北,咬牙切齿,指天誓日,终究没能让纳兰述让步,而第二天,又是一个新的日子。
向正仪将在今天公祭并下葬。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决定反出大燕,就必须速战速决,昨日血烈军很多人已经看见了纳兰述一行,但钟元易并没有立即宣布归顺的命令,他需要一场祭祀,需要一场同仇敌忾的悲愤,来水到渠成地造反。
更巧的是,今日,原本也是向帅逝世十五周年的忌日。
一大早血烈军军营里,除了值守的军士,其余所有人都以白巾裹臂,在场中集合列队,准备早饭后去向帅墓地拜祭。
今天有点异常,所有士兵接到命令,起床后立即收起帐篷,备齐所有随身物件,血烈军一向令行禁止,动作迅速整理完毕,占据整座西康城一大半的军营,很快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时辰已经到了,负责带队的各级将官还没有来,集合完毕的士兵们开始有点焦躁,但依旧没人喧哗,静静等候。
这天早上,突然下了点小雪,北地干寒,雪并不很多,士兵们在雪中静候,冰凉的五角雪花落在眉梢,平息了有点烦躁的心情,却又多了点隐隐的不安,像是感觉有什么不祥的信息,如这突如其来的雪,即将无声逼近。
没多久,众人目光凝视处的中军主帐,不知何时帐前搭建了座高台,众人纷纷猜测,心想莫非近期西鄂又有异动?
主帐帐帘哗啦一掀,各级将官面色沉肃,按剑而出,雁列两侧,最后出来的是钟元易,一身披挂整齐,面沉如水。
士兵们感觉到众将官的异样,凛凛杀气,无声笼罩了整个军阵,都将诧异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主官,等待着出发的命令。
钟元易遥望着已经大开的营门口,手一挥。
一个副将上前一步,喝道:“五营第四队,左转!第五队,右转!全体,后退五步!”
哗啦两声,严密的阵列分开,空出中间可供四人并行的道路。
钟元易的目光,落在了道路尽头,营门口。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唰地落了过去,随即眼神一惊。
不知何时,空荡荡的营门口,突然多了一群人。
一群白衣如雪的男女,默然伫立于风雪之中,当先两人,手扶着以平车装载着的一具半透明的棺材。
飞雪与纸钱共舞,悠悠飘落那具也如冰雪铸成的玄冰棺。
众人看见这棺材,即使不知道里面是谁,心中也不禁一抽。
钟元易遥遥一躬,当先那对男女扶棺,缓缓走了进来。
在场军士,有部分人昨天见过他们,但更多人并不认识,他们愕然的眼眸,落在两人身上。
两人都白衣如雪,身躯笔直,左侧男子,少见的明丽容颜,一双眸子明锐光艳,一掠间让人想起苍黑天际呼啸而过的星光,本来那般灵动的眸,会让人觉得不够沉稳,然而他周身的气质却令人丝毫兴不起这样的感触,那是一种淡淡的杀气,沉沉的凛冽,是经过雪历过霜迎过飓风挺过雷暴、至今载着皑皑大雪的绝崖青树,只是存在,便不可侵犯。
众人心中的感叹刚刚升起,便看见右边的少女,眼光也不禁一凝,少女不算绝色,却优雅超乎人上,飞雪里一张干净的脸,晶莹到透明,尤其是那双眼眸,也十分特别,偶有奇异金光一闪,但仔细捕捉时却又不见。
这少女身上也有和那男子近似的气质,稳而冷,百战铁血生死多舛方能磨练出来的凛冽和无惧。
两人扶棺缓缓行在十万以上顶盔贯甲,杀气难敛的将士之中,人人只要手中长枪向前一搠,他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然而两人坦然行来,神情自如,从头到尾,就没看四周的巍巍铁军一眼。
久战将士,彪悍杀气自有其压力,人数一多那种威压更是恐怖,寻常高手在这样的情境下也难免警惕不安,动作失去自然,这两人却当真潇洒悠游,浑如逛自家后花园。
一出场,一面,一次心志定力的展示,已经令二十万血烈军心有所感,暗暗佩服。
钟元易在人群尽头眼神一闪——有意无意的考验,果然没能难得住他们。
他这么想的时候,对面纳兰述忽然一抬眼。
相隔还甚远,这一眼竟如闪电,刹那劈进,唰地劈进了老钟心底,如幽明烛照,瞬间将他的那点小心思,照个透彻!
钟元易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头一跳,下意识腰背向下一弯。
四面将官愕然看过来,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元易弯下腰便知道不对,一急之下也没法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立即沉声道:“西康血烈军帅钟元易,率麾下血烈军二十万,恭迎正仪公主灵柩!恭迎冀北纳兰公子!恭迎云雷君统领!”
轰然一声,训练有素的血烈军,瞬间也被这句话给震到忘记纪律。
大部分人忽略了后面的恭迎,都晴天霹雳般听见了“正仪公主灵柩”六个字。
众人本就在疑惑,能令这样一对超卓男女亲自扶棺到军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有人已经偷偷观望过,隔着半透明的棺盖,只隐约看出是个少女,但谁也没想到那是向正仪,向正仪已经离开血烈军十年,在众人的心中,向家唯一的血脉,正在燕京过着安乐平静的生活。
然而此刻,噩耗突临!
士兵们出现混乱,众将官无人喝止,已经先一步得到消息的他们,热泪纵横,排成两列,咬牙迎上前来。
纳兰述和君珂,默默将棺木交付,钟元易亲自扶住棺木一角,看着玄冰棺里容颜如生的向正仪,发红的眼睛里,微微闪过一丝欣慰。
老帅扒着棺木,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向正仪,目光落在向正仪颈侧一点小小的红色胎记上,半晌,仰天一声长叹。
“公主!十年前钟元易力排众议,送你远去燕京,当时你不过七岁,在车马上哭着向老夫挥手,老夫以为你此去海阔天空,一生富贵无忧,没想到,十年后你回来,竟已冰棺埋尸,沉默永生!”
一声嘶喊摧心裂肺,霎时也摧出了所有将士的悲声!
每个人眼中希望寂灭,换了浓浓绝望和极度悲恸。
原本还不敢相信,可如今老帅亲自辨认,当堂拜泣,还有什么假的?
数十万将士奔流的眼泪,压抑的哭号,腾腾卷过整座西康城,城墙都似在这样极度的悲恸之中微微颤抖,万民震慑,愕然抬头,看见风雪尽处,整座天际缓缓呈现一种死一般的铁青色。
“哭!你们就知道哭!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公主是怎么死的吗?”
钟元易一个亲信部将上前一步,厉声大吼。
“对!公主怎么死的?谁能杀了她?”
“有我们在,什么人还敢对公主下手?”
“找出仇人,杀了他,杀了他!”
……
纳兰述缓缓上前一步,众人顿时住口,眼神急切地凝注在他身上。
君珂悄悄后退一步,向正仪的死,虽然她才是亲身参与者,但今天的一切举动,都必须要让纳兰述做出,二十万大军归心,一切只能掌握在他手中。
纳兰述立于风雪之中,一开口万军皆闻,将当日燕京之乱,向正仪身死的情形,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说到向正仪被朝廷以大军围困不得出府,血烈军一些脾气爆烈的已经开始痛骂。
说到向正仪不得不以巨木肥奴冲开道路,险些累死在朝廷围困中,人人都露出愤色。
待得听到向正仪因为那颗朝廷制作的假人头,冤死城门,全体将士浑身颤抖,眼睛里迸出血丝。
公主死得何其冤枉!
这叫人如何接受!
“兄弟们!”纳兰述一跃上了高台,“当日君统领城门一怒,杀伤陷阱布置者,拼命抢下了公主尸首,千里迢迢,随军转战,就是为了不愿将公主尸首,葬于那肮脏燕京!她应该回到血烈军身边,回到向帅身边!如今,她回来了!”
数十万将士嚓地一个转身,齐齐向君珂拜了下去。
“血烈军谢君统领云天高义!”
君珂跪下,含泪回礼,一言不发。
“若非君统领将公主遗体送回,我等便是发兵燕京,也必要抢回!公主遗体,怎么能至死不回家乡,怎么能留在那肮脏土地,由那肮脏朝廷看守!这要我等如何对得起向帅!”一个副将泪水纵横,久久向君珂躬身。
“份所当为。”君珂轻轻道,“她值得。”
淡淡一句,冲出了血烈军再也无法抑制的悲愤的热泪。
“儿郎们。”钟元易扶着棺木,颤巍巍转身,瞬间老态毕露,热泪滴在了胡须上,“多少年我们在边境,苦战西鄂羯胡,无数将士血洒疆土,身化白骨,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死亡,固有保家卫国的本义,但内心深处,也是为了公主,希望朝廷能看在我等的忠心份上,善待公主。”
人群在呜咽,低低沉沉,刮过幽幽的风。
“可是!朝廷给了我们什么?”钟元易霍然一指向正仪棺木,“给了我们一场猝不及防的死亡!给了我们全部希望的破灭!那群狼心狗肺的混账,用公主的棺木,告诉我们,我们这许多年的牺牲,从来空掷!”
呜咽声渐渐止住,经过一场发泄式痛哭的血烈军,悲伤过去,痛苦燃起,浑身血液都被这巨大刺激点燃,哧哧地将要冒出火花。
“十五年前向帅惨死于铁公岭,十五年后公主惨死于燕京;十五年前今日向帅临终托孤,十五年后今日钟某迎接了公主灵柩!”钟元易扑倒在棺木上,仰天长泣,“向门一脉,至此绝啊!”
至此绝至此绝至此绝……一声长啸,回声不绝,整个飞雪天地,都回荡着这一声悲愤的呼号。
“为公主报仇!”不知谁先喊出了这一句,顿时如火花燎原,整个军营都爆开。
“为公主报仇!”
“反出大燕!”
“打入燕京,揪了纳兰弘庆那老小子,问问他,对不对得起向帅!对不对得起公主!对不对得起我们!”
“反了!反了!”
钟元易霍然站起,众军士一昂头,充满希望的目光,盯住了他。
血烈军一向自认为是向帅嫡系,是那位千古一帅的私军,对朝廷的归属感,还不如对向帅的膜拜来得浓烈,此刻他们灼灼盯着钟元易,那目光不是在等候命令,而是要看老钟的表态。
如果钟元易此刻私心怯懦,二十万血烈军,很可能一怒散却军心!
钟元易看着这样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及不上他啊……
也许这世上,再没有及得上他的军人……
“儿郎们。”他沉声道,“公主故去之前,对之后的事情,已经做了安排,血烈军,从来都属于公主,自钟某以下,对公主的军令,从无不遵。”
他举起那块向氏信物,淡银色的玉坠也如一片冰雪,飞进每个人的视野。
“公主有令。”他道,“复仇一事,交托冀北纳兰公子,众将自钟某以下,从此归冀北纳兰氏指挥,不得有违!”
四面一阵沉默,将士们也隐约知道向正仪对冀北纳兰述情有独钟,当初听说了,还各自私下欢喜议论,希望自家公主早日得成所愿,然而如今公主已经身死,诸般情意终将化灰,这二十万大军,由此交托外人,众人心中都不禁有些不安。
“纳兰述原本不敢承公主厚意。”纳兰述上前一步,淡淡道,“但公主遗愿,纳兰述岂敢违背?深恩厚德,不敢稍忘——”
他铮然将昨日对钟元易的誓言,再次琅琅于万军之前复述,随即衣袖一拂,一柄匕首飞出,在指尖一抹而过,一溜艳红的血珠,洒落雪地。
“冀北纳兰,以血为誓!”
万军一刻静默,随即齐齐上前一步,轰然拜倒。
“见过大帅!”
二十万人如草偃伏,纷落肩头雪花,青色软甲一色连绵,覆盖苍茫大地。
深雪之下青草拔芽,待明年春遍天涯。
纳兰述高踞台上,对底下二十万俯首大军,张开双臂,如揽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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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纳兰述在西康收服二十万血烈军,是日,当空飞雪,万军公祭,君珂拼死保留下的向正仪遗体,激起了血烈军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最大不甘,二十万大军含泪相送,向正仪终归父亲怀抱。
当年向帅之死,万军自建地下陵墓,外在的陵园离内里的陵墓所在还相差很远,如今向正仪也被送入那秘密所在,随后万军纵马踏平地面,除了掌握此间秘密的人回来指示,便是朝廷,也无法找到向氏父女墓地真正位置。
君珂至此也算放了心,原本担心向氏父女留葬大燕,血烈军出关之后,朝廷会不会迁怒向氏父女,毁坏他们安息之地,如今看来,血烈军早有准备。
从血烈军上层安葬向帅的举措来看,或者,向帅的死,在他们心里,也是有所疑惑,并因此防备朝廷的吧。
西康城外五里,是连绵起伏的将军山,这山原本不是这个名字,自从向帅葬于此地,便改作此名,山顶一处陵园古木森森,巨大的汉白玉碑石旁,如今多了一块淡青色的,形制较小一点的玉碑。
白衣如雪的男女,静静立在碑前。
君珂按照现代风俗,送上一束花,静静默哀。
纳兰述却突然说话了。
“正仪。”他神情平静,却微微有些怅惘,似乎想起沉睡女子短暂一生里,无数次想听见他如此呼唤而不可得,如今他终于唤起,她却再也听不见。
“血烈军交给我,你放心,纳兰述永远不会亏待他们。”他微微躬身,“下一世,但愿你我擦肩而过。”
君珂转头看他。
“遇见我是她的劫数,一生之苦。”纳兰述轻轻道,“我无以为报,只望她下一世,遇见她爱,并且也爱她的男子,从容满足,平静到老。”
君珂眼神里微微怅惘,半晌勉强笑道:“我以为你会说,下一世给她。”
“不。”纳兰述转身,深深凝视着君珂,君珂在这样温润而包容的眼眸里,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去。
“下一世,依旧只能是你,”纳兰述一字字道,“不仅下一世,还有下下一世,直至,生生世世。”
君珂眼底潮水涌动,雾气氤氲,湿润了这冬季干冷的天空。
他永远将心事坦然摊晒,珍重捧出,她因为羞涩而怀袖纳藏,不敢诉诸言语,然而内心深处,涛生云灭,迭起不休。
“下一世何其遥远,虚无缥缈。”半晌她微笑,“我们那里有一句话,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纳兰述微喟,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两人静默相依,听雪落无声,眼光悠悠,落在远山之外,西康。
那里,烟尘滚滚,大军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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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血烈军拔营而去,西康瞬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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