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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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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君让立即反手抓了出去。

他反应快如闪电,君珂根本避不开,她也没打算避,只动了动肩膀。

这一动,正将她有伤未及包扎的肩膀送到纳兰君让爪下。

伤口鲜血已经凝结,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凝成串串红色冰珠,但翻卷的皮肉和发白的伤口还在,狰狞而脆弱地落在他的视野里。

这样的伤口,再落上一爪,必将经脉受损。

劲风一停,纳兰君让手一僵,指尖在离伤口半寸处停住,脸色变幻。

君珂等的就是这一停。

她一滑就滑出了三丈,手一扬,绷地一声什么东西被扯直,随即她一个翻身,跃下城头。

纳兰君让扑上,一眼看见一个黑色钩子不知什么时候卡在蹀垛上,连着一截绳子,而君珂正扯着那截绳子,一荡一荡地从城墙上跃落。

解开的手铐挂在她手腕上,漾出银亮的光。

那黑钩子,是她射击姜云泽的时候弹出来的,这是她自己的枪膛式抓捕器,曾经借给小陆拿去研究武器,神手小陆还回来的时候,居然神奇地对这抓捕器做了改装,棉线网改成丝网,加上暗刺,并设置了一个推进式的钩子,开枪的一瞬间,钩子弹出,带出丝网,再和丝网分离。

丝网落在了姜云泽头上,钩子落在了蹀垛上,君珂早把那钩子的位置记在眼里,她趁纳兰君让发话,开了手铐锁,趁他出手停顿,飞步捡起了钩子上的绳索。

“君珂,你逃得了吗!”纳兰君让暴怒地一把抓住钩子,“我斩断这绳子,你就等着跌成肉泥!”

“斩吧!”君珂向下飞窜,毫不示弱大喊,“别用刀,里面有乌金丝割不断,用内力!快点!”

纳兰君让给她气得两眼发蓝,一把捏住绳索便要用力,霍然又狠狠抛下,身子转了一转,指着城下发呆仰望的队伍,厉喝:“弓箭手,准备——”

数千弓箭手半跪于地,拉箭上弦,等待那声绝杀命令。

城头上却一片僵窒。

纳兰君让手指着君珂,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一个“射”字在口中化成气流,反反复复冲击口腔无数次,在齿缝边梭巡来去,愣是没法发出来。

她身在半空,这一射,必死无疑。

底下弓箭手膀子都拉得酸了,也没等到那声迟迟的命令,愕然抬头。

君珂却已经没有绳子了。

抓捕器多大地方?还要配个网,还要放钩子和绳子,那绳子用了蚕丝乌金丝,尽量缩小了体积,可也不够这城墙高度,还有足足一半距离。

君珂想也不想,闭眼撒手。

“接住我!”

黑色身影炮弹般呼啸直下。

万军惊呼。

这个高度落下来,又不能控制身形,巨大的冲力下,难免还是死。

纳兰述突然动了。

他一步冲前,将手中的指挥官,狠狠地甩了出去。

“砰。”

那人偌大的身体,竟给他甩出三丈高度,横飞直上,正好和落下的君珂撞在一起。

君珂的身体顿时给撞得向旁侧飞出一丈。

这一丈已经够了。

向下的冲击力瞬间改成平移,落下的君珂和接人的纳兰述都获得极大的缓冲。

纳兰述腰间一甩,也甩出一根长绳,搭在君珂腰上,随即他拽了绳子,闪电飞奔。

君珂身子给他扯得一斜再斜,斜斜飞落向地面,最后一丈距离时,纳兰述跃起。

“砰。”

君珂落在了他怀中。

纳兰述手臂一阵酸软,险些抱不住君珂,刚才一番动作,看似简单,实际上将巧劲和时机都计算到了巅峰,更需要雄浑的内力——否则那么一个大活人,扔出三丈可以,扔上三丈怎么能?

闪电接人,抵消巨大冲力,但有一点他做得不好,此刻君珂不死也重伤。

所以纳兰述此刻心跳如鼓,全身力气也耗尽。但依旧不肯放手,颤抖着死死抱住君珂。

君珂一开始也有点发晕,随即清醒,一眨眼,眼泪便落了下来。

纳兰述更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没事,我们一起……”

两人气息相闻,紧紧依靠,在城门之下,万军之前。

却没有怯色畏惧,只有此刻对上苍的感激。

活着便好,还有很多的未来可以创造。

彼此的温暖透肤而来,那种融入心底的暖意,让人酸楚得一瞬间想落泪。

君珂却已经收了眼泪,离开纳兰述怀抱,一眼盯住了城墙上脸色铁青有点发怔的纳兰君让,和城下同样在发怔的军队。

她的眼神里没有怨恨——无论如何,刚才纳兰君让有很多机会杀了她,可他没有。

他确实如他所说,没有为难她。

只是徒叹立场对立,无法转圜。

“走。”纳兰述在她耳侧轻轻一个字,随即一声呼哨,一匹久已隐藏在街角的马,应声飞奔而来。

这是纳兰述为了防备万一冲不出城门,而留下的后手,阻拦在门前的军队,也忘记计算一下,尧羽卫来的时候,不是人人骑马的。

快马奔来,纳兰述君珂狂奔而去,全力施为之下,几乎刹那间便掠上了马。

身后飞箭咻咻,伴飞雪狂泻而至,军队终于反应过来,试图追击。

纳兰述抱紧君珂,两人在马上俯低身形,彼此的黑发纠缠在一起,被风卷得呼啦一扬,转眼就没在前方黑暗里。

两人身影没入黑暗的那一霎,城墙上纳兰君让握紧了手指,破碎的墙砖咯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涔涔,却不觉得疼痛。

在他身后,一抹晨曦飞快地在深黑的天际蔓延,渐渐将天色染白。

天亮了。



天亮了。

一夜捕杀暂时败北。

纳兰述君珂绝尘而去。不过只要他们还在燕京,纳兰君让便有信心挖出他们来。

他深锁的眉峰,更多来自于城下。

云雷军。

迎上尧羽卫的云雷军,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把将人接了过去,戚真思看见他们便默默走开,云雷军也没注意,他们正沉浸在激越的情绪中。

“那群混账的骁骑营!”

“兄弟们揍了他们一顿!没说的,回来找统领,什么玩意,大爷也敢欺负,当真以为虎落平阳吗?”

“当云雷军和他们一样,吃屎长大的吗?”

“我们看见燕京城里面失火了,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纷纷乱骂,七嘴八舌,尧羽卫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敢情大爷们这么愤怒地奔来,是因为被骁骑营欺负了。

兵部侍郎留下骁骑营部分官兵看守云雷军后,就离开了。留下骁骑营单独面对老冤家,怎么舍得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于是封锁了所有出入口,不许厨子开伙,不许他们上茅坑,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得出自己的屋子,无论做任何事都要向骁骑营汇报,还时不时讥笑侮辱。

这群盟下大爷,虽然被君珂磨了气焰,但并不代表血性就不在了,事实上,君珂从来没教过他们忍让,这群人除了服气君珂和几个教官,怎么可能看得上手下败将骁骑营,受得了这样的冤枉气?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骁骑营说了,闹事就是造反,造反他们万万不敢,家小都在燕京呢。

于是只好忍了,饿着肚子憋着尿,蹲在屋子里骂娘。但是有些事,该发生怎么也逃不掉,一个士兵拉肚子,向昏昏欲睡的骁骑营一个士兵接连汇报了三次后,那老被打断睡眠的家伙不乐意了,不许他再出门。

这士兵只好捧着肚子苦忍,真要是拉肚子也罢了,但这人是绞肠痧,最后痛得在屋子里滚来滚去大声嚎叫,门内云雷士兵苦苦哀求,门外骁骑营不理不睬,还在门上加了锁,大骂:“你们这群鬼喊鬼叫的混账,惹急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全家!”

挣扎了一个时辰,这年仅十七岁的士兵,死了。

当嚎啕声从军营里传出来的时候,骁骑营慌了,云雷军爆了。

本就因为统领莫名其妙被拘,和自己的不公待遇满心愤懑,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刺激,云雷汉子们当即破门而出,抱着那孩子尸首,嗷嗷叫着打死了门口的骁骑营士兵。

这一闹,所有的士兵都爆发了,各自踹倒了守卫的骁骑营,骁骑营士兵本就远没有云雷军人多,战力也不如,昏睡中被打了个四面开花,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仓皇逃去。

云雷军暴怒之下打了骁骑营,人跑了他们也茫然了,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句“找统领去!”

一声出而百声应。

“找统领去!”

“请她为我们主持公道!”

“问问皇帝老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心内茫然,失了主心骨的云雷军,当即翻身上马奔燕京,他们之所以敢闯营而出,一方面是出身特殊,本身对皇权没有太多畏惧;另一方面,他们也想好了理由,就用“被友军殴打欺负,来向燕京求救”这个理由。

可以说,一直到奔到半路,炸营而出的云雷军,都没有造反的心思。

然而在半路上,他们突然看见了燕京的火光黑云,也隐约听见了爆炸声。

云雷军这一惊,便如晴天霹雳——骁骑营说要去烧死他们全家,难道胆大包天,真的去烧了?

这么远就有这么大动静,该得发生多大的事?

此时云雷军心急如焚,策马狂奔,心底充满对骁骑营和燕京巨大的愤怒,终于一路喊杀,奔到了燕京城门下。

此时燕京爆炸已歇,黑云将散,火头也扑灭,从城外再看不出什么,士兵们当然不敢这样要求进城,他们这样奔来城下,已经是杀头大罪,于是都爬上马,站在马上遥望盟民区,希冀能看出什么来。

便有人问他们信任的丑福,“燕京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家里都好吗?”

丑福一直背对着他们,身形微微发抖,此时听见这一句,蓦然蹲了下来。

群情汹涌的云雷军,顿时安静下来,齐齐盯住他。

丑福将脸埋在臂弯,双臂死死抱住头,他身子微微抽搐,隐约有低低的呜咽声,从臂弯里传来。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丑福的经历,但从来知道他是个铮铮铁汉,天大打击不皱眉头的那种,什么样可怕的事,让他失态成这样?

君珂那几个亲兵,脸色变得更可怕。

他们知道丑福的情况,这人被人冤枉上断头台,亲眼看见母亲悬梁,一头扎进火盆自毁容貌的男子,当初都没有流过一滴泪。

如今他却在哭。

“怎么回事!”一个亲兵冲过来,一把抓住丑福,“怎么了?当真被烧了?烧了几家?哪些人伤亡?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们!”

丑福默然不语,云雷军眼神瞬间变红,纷纷扑了上去,抓住尧羽卫们便喊,“发生什么事了?说呀!说呀!”

戚真思一把推开几个死揪住她不放的士兵,回头就对城门奔去,如果不是幺鸡一闪身拦住,只怕她就那么单人独力去撞城门。

尧羽卫一个个低着头,任他们疯狂的拉拽撕扯,脸色铁青,咬紧牙齿——这一声声哀求,才是真正焚心的煎熬,悠游灵动的尧羽卫,一生到此,才知真正痛苦。

然而他们不能说,不敢说,不忍说。

云雷军士兵们慢慢停了手。

死寂似乎也是会传染的,转眼两万多人寂静无声。

“噗通。”

当先君珂的一个已经任命为参将的亲兵,对着尧羽卫,跪下了。

“兄弟们饱经欺辱,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他凄声道,“今日抗命奔到燕京城下,也没指望活着回去,死之前,就这么一个心愿。想知道家小好不好。”

他对着尧羽卫磕下头去,“求你们成全!”

“求你们成全!”两万云雷军轰然跪下,烟尘迸起。

尧羽卫们一步步向后退。

他们诞生至今,从未后退,然而此刻,却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钻回地缝,永堕地狱里。

受那业火日日烧灼,也胜过此刻面对两万人含泪跪伏尘埃。

“不用问了,死了。”

蓦然一个人走出来,平平淡淡地回答。

晏希。

尧羽卫蓦然止步,云雷军跪地仰头。

“死……了……?”

“嗯。”

“怎么死的……”

“炸的,烧的。”

“死了……多少?”

最后一个问题带着希冀,所有人眼睛唰一下盯着晏希。

人心都是自私的,此刻谁都希望,死的人别家人。

“我们巷子很多,死的人是哪条巷子的?”

“我家在横四巷,别记错了。”

“我是东六巷的。”

“我住在外五街……”

……

“全部死了。”

最后这一声,清清淡淡语气,却巨雷一般,劈在所有人头顶。

晏希平平静静立着,苍白的脸,苍白的手指。

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半晌,井喷般的爆发。

“不可能!”

“近六万亲属,一人一刀也要杀三天!”

“大家住得分散,谁也不能这么快,半夜杀五万多人,火器也不能!”

“你骗我们!”

“你想骗我们造反!”

“你想骗我们和朝廷做对,好给你们当打手!”

已经有人冲上去要打晏希,尧羽卫立即冲上来护住,晏希始终站在那里不动,静如死水。

“朝廷怕你们造反,要求骁骑营看守他们。”他还是那个语气,“骁骑营为了方便,把所有人赶到广场,堵了四面的巷子方便看守,结果骁骑营的全部火弹子,被御林军一箭射了下来,落入人群。盟民大多被炸死,也有重伤的,但多半难救,现在正在挖万人坑,准备将所有人就地掩埋。”

晏希当真一个字都没假。

他用这种平平实实的语气,毫无个人感情添加地说完了盟民的灾难,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可信。

两万云雷军,呆了。

眼前这个人,他们也有些人认识,知道这人寡言少语,而且从不说谎,是狡狯多智的尧羽里的异类,也是说话最可信任的人。

他眼神直视,毫不避让和闪烁,云雷军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心越来越沉,沉入深渊。

如果这番话是任何一个尧羽卫来说,都没有人肯相信,人对于可怕而绝望的消息,总是下意识拒绝相信,并试图找出一切佐证来巩固自己的希冀。

然而却是晏希。

却是那从不撒谎的冷面少年。

尧羽卫暗暗松口气。

这话,也只能晏希来说了。

而晏希,也只有为戚真思,才肯这么说。

他们默默退开去,没有试图搀扶那些还跪在那里不知道起身的汉子。

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

蓦然一声嚎叫,冲天而起。

“灭尽九蒙!”

这一声之后,轰然一声,数万人泣血嚎叫,撞散云层。

“灭尽九蒙!”

隆隆呼喊声绵延不绝,撞在燕京巍巍城墙和浩浩城门之上,回声激荡,四海俱闻。

这是天下大国大燕,第一次在帝都城门前,被不同的声音,悍然冲击。听见了来自人心深处,最愤怒的呐喊。

这只是个开端。

很快,会有更多不同的声音,呐喊、刀剑、战争、马嘶……一波波撞上这铁甲大城,进而蔓延至苍茫大地。

城门内侧,上万军队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城头上,纳兰君让手据蹀垛,看着天边层云飞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城门的呐喊没有传入内城深处,正如晨曦还未到达。这是漫长的一夜,夜色里满是浓郁的血腥和杂沓的脚步,有君珂的,有纳兰述的,有云雷军尧羽卫的,也有,柳杏林的。

空旷的街道里有人在踉跄的奔跑,粗重的喘息声石子般喷开,身后是血火盟民区,火光里无数梭巡的人影。

奔跑的人衣衫零落,满是血迹和尘土,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眼神惊惶。

柳大夫傻傻地跑在燕京的路上,幸亏已经撤去布防,不然跑不了三步就得又被抓。

丑福受君珂的命令去医馆找他,他却已经先一步被纳兰君让命九城兵马司带走,这位大夫仁心仁术名满京城,倒也没人为难他,纳兰君让带走他也是为了保护他,毕竟他和君珂关系密切,不要因此被人钻了空子。

在九城兵马司坐了阵子冷板凳,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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