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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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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一笑道:“先吃后吃其实是小事,让他们懂得竞争才是关键。”

纳兰述陷入沉默,先吃后吃确实是小事,但君珂连吃饭这种事上,都不忘体现云雷军“绝对公平,友好竞争”的宗旨,可以想见在其余事务上,一定也做得很好,这样的军队,假以时日,再经磨练,该有怎样的成长?

“我曾以为尧羽会是永无替代的天下第一卫。”纳兰述难得语气这么正经,“但是我现在好像看见了,尧羽认输的那一日。”

君珂一笑,“不争第一,只争超越自己。吃饭吧。”

“哎小珂儿你今天不要每句话都这么让我震撼,影响我的欲……”纳兰述霍然闭嘴——说漏了。

“欲什么?”君珂递出饭盆打菜,漫不经心地问。

“欲……食欲!”纳兰述接过打好的饭菜,低头看一眼,霍然变色,“……食欲没了!”

饭盆里,韭菜炒鸡蛋,粉皮白肉片。油汪汪地堆在岗尖的小米饭上。

郡王哭了。

他不吃韭菜,不吃肥肉,不吃小米……

“真是娇生惯养。”君珂凑过头,看看他的饭盆,把韭菜和白肉片夹了过来,换了自己碗里的鸡蛋和瘦肉,盆边上粘了几根韭菜,她小心地一根根挑进自己碗里。

“古代就是这么不上算啊,倒过来了。”她一边挑一边咕哝,“人家哪个不是男朋友给女朋友吃肥肉挑韭菜,怎么到了我就没人疼没人爱了呢?”

“男朋友?女朋友?”郡王永远都能听见他想要听的话,立即目光闪闪地凑过头。

君珂一把推开他,“吃你的!”

纳兰述捧着挑完韭菜和肥肉的碗,也不觉得粗粝了,也不觉得难吃了,小米也不觉得咯牙了,这世上什么滋味最美?幸福!

不过很快他就不幸福了——在幸福感的驱使下,他勇敢地喝了一碗漂了菜叶和油花,据说是精选的汤,然后,拉肚子了。

当郡王从茅坑里气息奄奄爬出来,君珂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

“小珂。”郡王捂着肚子,拉住君珂衣袖,“今晚月色好美,我们不应该在月下散散步吗?”

君珂抬头看看——毛糊糊的月亮,快要下雨了。

回头看看纳兰述,腿肚子还在转筋呢。

“你确定今天适合散步?”

“适合!”纳兰述大力点头,“月明星稀,清风徐来,你我精神饱满,逸兴遄飞,不在月光下走一走,岂不浪漫这良辰美景?”

君珂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一圈纳兰述——今晚这家伙出什么幺蛾子?整个不对劲呀。

不过她也不想太早睡,饭后躺一躺,不重一斤重八两,十七岁就有小肚腩,她将来怎么有脸见景大波?

“那走呗,拉肚子别叫我等。”

“哪能呢。”纳兰述立即站过来,弯起手臂,“嗯?”

“嗯?”君珂偏头——跳舞吗?

“嗯?”纳兰述抖抖手臂。

“嗯?”君珂摸下巴——帕金森了?

“嗯!”纳兰述忍无可忍,“你不应该把手臂穿进来吗?”

“嗯?”君珂瞠目,“大燕朝有这个散步规矩吗?”

“你那里有!”纳兰述仰天长啸,“小戚告诉我的,你那里男人女人散步,男人都挽着女人的!”

“我那里男人还给女人脱大衣呢!我那里男人还负责清扫掉女人不吃的菜呢!”君珂嗤之以鼻,“我倒是给你拿过披风,我还刚吃了你不吃的菜!”

“小珂。”郡王欢快地道,“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可以给你脱衣服……”

“去屎……”

月光暗昧,地面上淡淡一层影子,两条身影浅浅镀上,隐约有些推拒和退让,但最终,一条影子穿过另一条影子的臂弯,另一条影子,立即将那手臂紧紧夹住,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两条人影,密密地合在一起……

哦。这只是郡王的幻想。

事实上的情景是这样的。

君珂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左扭右扭做转腰运动,纳兰述臂弯倒是有了东西——君珂的披风……

“这都是山路,两个人拐着膀子怎么走?”君大统领如是说。

纳兰述默默垂泪——就是山路才要拐着膀子啊,磕磕绊绊不方便才有投怀的机会啊!

郡王心中郁卒,走起路来也就不轻快,一棵老树挡了去路,他随意地踢了一脚。

树身震动,头顶簌簌一响,什么东西飞快坠落,眼角只看见白色物体一闪,隐约还有什么黄色东西冒出来,直对着君珂头顶。

纳兰述猛地掠过去,扑在她身上,巨大的冲力撞得两人向后便倒,砰一声栽在地上。

君珂大惊,厉喝:“怎么了?有敌?纳兰你怎样?”一边伸手摸剑一边便要推开纳兰述挺腰站起。

“哎别!别!别动!”身上的纳兰述却死赖着不动,嘶嘶地吸着气,“哎哟,我闪了腰了……”

“嗯?”君珂狐疑地挑起眉,她可不是呆子,今晚纳兰述明显不对劲,瞧那闪烁的目光,诡异的笑容,忽而发狠忽而算计的神情,他的肚子里一定有小九九,这小九九要是和她君珂无关,她去跟他侄儿姓!

“刚才位置不对……哎哟我的腰……”纳兰述哭天喊地。

君珂回头想想,刚才纳兰述站的位置,中间和自己正好还隔了一棵树,他在那电光石火一霎能绕过树,准确地扑到自己身上,腰身必然经过大力一扭,闪腰是很有可能的。

再看素来注重在她面前的形象的郡王,此刻龇牙咧嘴,表情扭曲,怕还真是扭得不轻,这么一想立刻也心疼起来,忙道:“哪呢?痛得厉害不?”

“嘶嘶……”纳兰述用牙缝讲话。

君珂更慌,试探着要坐起来,纳兰述立即大声呻吟,“别!别!你一动,我腰就要断了!断了!”

有这么夸张么?君珂望天,但也确实不敢动了,僵硬着身体躺在他身下,问,“需要我帮你揉揉吗?”

她是客气话,某人却一点也不晓得客气,立即道:“要的。”

君珂只好伸手,去按他的腰,“哪里?尾椎骨?腰侧?”

“不对……往东一点……不对……往西一点……哎哟这样我更痛了……手势要轻……对……差不多了……往里一点……往下,再往下!”

郡王的语气越来越急迫,眼睛越来越亮,不像有什么剧痛,倒像打了鸡血。

君珂的手却停住了。

停在了纳兰述腰下某处。

她这才发现,给纳兰述一顿声东击西胡乱指点,她的手,似乎摸在了不该摸的地方。

她飞快缩手,脸慢慢地红起来。

先是鼻侧一点薄红,浅浅的,粉粉的,随即蔓延到两颊,渐渐色泽微酡,一层层像黄昏里的霞,染出层叠渐变的晶亮的红来。衬着薄瓷般的肌肤,让人像看见天色明亮,而霞光潋滟。

纳兰述目不转睛地盯着,心想难怪形容女子羞涩要用“飞霞”,当真如云霞乍飞,明艳迫人。

他这边微笑陶醉,那边君珂一抬眼看见他神色,顿时恼羞成怒——这货哪里腰痛了?腰痛怎么笑得和个大茶壶似的?

她一翻身霍然坐起,坐起的刹那忽觉头顶有东西一坠,然后有轻微压裂之声,回头看却又没看着,她身子这么一动,纳兰述立即发出一声惨叫,“啊呀——”

君珂给他叫得一惊,忍不住回首。她是挺腰而起,身上还担负着纳兰述的重量,腰力本就对身体平衡要求最高,她又分心,又扭头,又惊吓,隐约听见“咔”地一声,随即腰一阵剧痛。

她的腰给扭了……

腰一扭,便站不住,将起的姿势便又栽倒,砰一声又栽在纳兰述身上。

这一栽俯冲而下,正冲着纳兰述的脸,君珂大叫,“扶住我——”

纳兰述动也不动,四仰八叉地躺着,张开双臂,壮烈地道:“来吧!”

“砰。”

君珂重重地撞在纳兰述身上,百忙之中她仰起头,避免两人鼻子相撞出血,忽觉身子一紧,纳兰述已经一把抱住了她。

他抱得死紧,像生怕轻一点她会像云一般飞出他的怀抱,然后,头一抬,凑上自己的唇。

吻!

她落得仓促,他迎得及时,像等了天长地久,只为这一刻刹那契合。

唇与唇交接,各自柔软,软得像一整块饴糖,尝见你我的甜。她泛上红晕,喉间发出低微的呢喃,试图摆脱他的禁锢,他却为那不能自控的微吟而更觉销魂兴奋,抱住她后背的双臂收了又收,顺势还压住了她的颈项,将那糖果般的甜蜜,狠狠压进自己的天地。

她微微挣扎,他却促狭地用鼻尖压住了她的鼻尖,逼得她气息不畅,只得微微启唇,正好给了他偷香窃玉的机会,他毫不客气迎门直入,洁白的齿间刹那相撞,如风穿过了玉玦,琳琅微响。

忽然就全部湿润,在彼此的天地里下了温柔的簌簌的雨,身周的冬似乎刹那便成透明的夏,天蓝海蓝,岛屿洁白,游动的鱼群微红,海面倒映日光的光影,五色斑斓。

极致美好,宇宙光明,不知道是哪里的亮光,穿透躯体,又或者是心内的欢喜幻化光彩,喷薄而出,他在那样的陶然和轻软里,呻吟一声,手上用力,狠狠环住她的脖颈,将她的香气,揉进自己的肌肤里。

喉间的微音如风笛,越了那千山万水,鸣音温柔,他一生从未有如此迫切,迫切要伴风携雨,润了那烟柳江南。

……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一开始还在抵抗的人儿,渐渐被吻得骨软身酥,眼神迷离,喘息也悄然不可控制,两颊的酡红,更是如酒醇深。

纳兰述也在低低喘息,眸色加深,却还残留着一丝清醒——天时地利,情动如火,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他的手指悄悄移了上去,摸着了君珂的腰带,指尖挑住了那个活结,正要一挑,一抽——

“唧唧。”

什么破声音?

纳兰述手指一顿,恼火地对四面望了望,没有人。

管不了那么多,继续。

手指再度摸上,不动声色,轻轻一勾。

“唧唧。”

“什么声音?”这回君珂也听见了,霍然抬头,身子一动,纳兰述手指滑开。

纳兰述:“……”

脸色铁青的某人霍然转头,五指成钩,眼神阴鸷。

什么玩意!坏我好事!别给我发现你!否则捏死!抽肠!拔毛!油炸!骨头扬灰!

“小珂。”他捺住脸红红欲待爬起身的君珂,试图再努力一把挽回气氛,“你不觉得你应该对我负责吗?”

“啊?”

“你刚才假作跌倒,强亲了我。”纳兰述闭上眼,痛苦地道,“现在刀出鞘,箭上弦,将军却要抽身跑马?有你这样玩的吗?”

君珂摸摸脸,冷静一会,微笑,“好,我负责。”

纳兰述眼底刚刚射出狂喜的光,就见君珂漫不经心地抽刀。

纳兰述的狂喜立即变成大惊失色和不可置信。

还没来得及哭喊,君珂已经更漫不经心地,将刀连同鞘都解了下来,随随便便,在纳兰述身上一放。

确实很随便,君珂都没看。

但就那么巧,那连鞘之刀,正搁在某人“出鞘上弦”之处。冰冷沉重的刀身一压上去,属于利器的寒锐之气,即使刀鞘也遮挡不住,纳兰述浑身汗毛一炸,某处一凉,瞬间偃旗息鼓。

“喏。”君珂再次看也不看地收回刀,拍拍刀鞘,“刀已经回鞘了哦!”

纳兰述:“……”

这才叫真流氓!

五内如焚的郡王,在眼前一黑后,不敢怪某人心黑,将全部的仇恨,都加在那个发出“唧唧”怪声的玩意身上。

“唧唧。”

低而柔软的声音就在左侧,在心底发出最恶毒的诅咒之后,郡王的手指,恶狠狠地探了出去。

“哎呀!可爱!”

君珂蓦然发出一声欢喜的低呼,将地上一个小小的东西捧了起来,那东西柔柔一团,茸毛细密,竟然是一只刚刚破壳的小鸟。

纳兰述一转头看见地上的碎蛋壳——敢情刚才他那一脚,震动了树上鸟窝,那白色微黄的东西,是一只即将破壳的鸟蛋。被震了掉下来,然后蛋壳被压碎,小鸟出世。

这只小鸟出世了,另一只小鸟出事了。

自然,刚才在最关键时刻,发出的打断好事的“唧唧”声,也是这只临门一砸的鸟。

真是成也小鸟,败也小鸟。

“刚出生的小鸟,真漂亮。”君珂捧着小鸟啧啧赞叹。

纳兰述瞄着她跪着时绷紧的腰臀,一抹流畅的弧线流过月光,心想你脱成刚出生时的模样也很漂亮。

“真粉嫩。”君珂轻触小鸟软软的肚皮。

郡王瞄着她仰起的细致的脖颈,心想你浑身肌肤也很粉嫩,尤其被我一摸……哎呀粉红。

“真娇艳。”君珂逗弄小鸟粉色的喙。

郡王瞄着她还有些微微肿起的唇,心想你那唇还可以更娇艳一点……

“确实,漂亮,粉嫩,娇艳。”他凑过去,恶毒的眼神盯住鸟,“烤了滋味不错。”

君珂白他一眼,揉了揉腰站起,慢慢爬上了树,将鸟送了回去。

“何必这么费力。”纳兰述不以为然,“老鸟会找到它。”

“我不愿看见人间任何的失散。”君珂慢慢下树,语气淡淡。

纳兰述却听出其中的忧伤和沉凉。

“小珂。”他渐渐收了嬉笑,沉声问她,“你似乎一直在找什么人,是你的朋友?”

“是。”

“你打算用自己的一生,去寻找?”

“是。”

“若有一日,要你抛弃现有的一切,才能和旧友重逢,你会怎么做?”

君珂沉默,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你可想过。”纳兰述缓缓道,“你在寻找的过程中,会遇见新的人。他们一样陪你哭,伴你笑,予你情感并共患难。难道这些新鲜的朋友所给予你的一切,都抵不上旧日朋友在你心中的分量?”

“我不知道……”君珂慢慢坐下去,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臂弯,“我拥有她们的时候,不觉得拥有,但我失去她们,便觉得永远缺失。我想念她们,可我渐渐也觉得,我同样离不开现在的朋友。纳兰,你这句话,突然让我开始害怕,如有这一日——我会不会拼尽全力找到她们,然后又开始在无法触摸的时光里,思念你们?”

“那就不要思念,不要分开。”纳兰述轻轻揽住了她,“小珂,很多时候很多事,我们以为那很重要,以为我们必须去做,否则就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自己,其实我们过不去的,只是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

“什么是必须?什么是幸福?这永远不是别人告诉你答案,只有你自己才真正明白。”纳兰述轻轻道,“不要等到在做完那些事的最后,才惊觉那些努力和挣扎毫无价值。”

“纳兰,你的人生,什么是必须,什么是幸福?”

“我出生到现在,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必须,是继承冀北王位,我的幸福,是治理好冀北,富有一地,王权永世传承。”纳兰述笑起来,弯弯的眼角一抹不以为然,“王权?王位?没什么不好。可是如果带来尸山血海,带来兄弟倾轧,带来亲人隔阂,带来这一生永陷权谋争夺之中的痛苦,不过换那一身黑龙袍,半生残破躯,宝座孤寡人,寂寥风里帷,当真,值得?”

“纳兰述从来都认为。”他抚抚她乌黑鬓角,将呼吸细密地凝在她发梢,“他的必须,是做好一个男人,做一个好男人;他的幸福,是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生儿育女,相守到老。”

不怕被人诟病胸无大志,是因为真正明白平凡才是幸福。

君珂心中涌起淡淡潮热,忍不住把住他的臂弯,伏在他耳边,悄悄道:“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必须,我的幸福……不过现在我不告诉你。”

“那我就一直等在原地,等着听。”

“嗯。”

对话之后便是沉默,月色透过树梢光泽淡淡,他们在彼此的静默里心意甜蜜,静静依靠。

两条相依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面上,在影子的尽头,也有一些影子。

短短的,肥肥的,庞大的。来自于不远处的角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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