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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折戏-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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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辜奉在废他手足,将其弃于市井之后,还亲自带人屠了他满门。”元隽垂眸叹了口气,继续道:“就连我的家臣回来也说,在他找到愁厘之后,愁厘当时一息不绝,嘴里还在气若游丝的说报仇。愁厘应该没有说谎的理由,更何况,就算指认画像时是他随口诬赖,但元焃惯用左手的事,却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若非当初与辜奉往来之人真是元焃,他又怎么会对一位中原皇子这样了解?”
他这一连番的话说完之后,裴筠筠一时也哑了。
的确,这么看上去,元焃投毒,一切都合情合理。若是非要往元焃并非主使却被指认为主使的方向去追究,那接下来的猜想,便有些吓人了。
元隽道:“经此之后,我便一直以为,当年毒害兄长的事,乃是启元下令,元焃经手。”
捕捉到他话里的一点关窍,她问:“那在此之前呢?你还怀疑过谁?冯通?”
“冯通与元征是一路人,除此之外,还有二叔。”
她想了想,挑眉问:“肃王?”
元隽点了点头。
其实直到这会儿,裴筠筠也不知道元隽与肃王元此之间究竟是个怎样的关系。单纯的叔侄?盟友?还是对立?她对此虽然好奇,但眼下也并非是问这问题的好时机。
仔细想了想,她分析道:“按时间来说,先王刚出事时,在你的两位叔父之间,军威更盛之人、包括更方便伪造假战报的人,的确是肃王殿下。”说着,她又摇了摇头:“可是肃王妃的出身,几乎就已经断绝了肃王开国登庸的可能。”
肃王妃嬴氏,一位出身前朝皇族的宗室女子,有这样一位妻子,除非肃王做得出停妻再娶之事,否则他于新朝皇位,都几乎没有竞争力。
元隽道:“不错。诸事连成一条线,其实只要细看父王出事之后的接连种种,究竟对谁最有利,自然谁的嫌疑也就越大。”
对谁最有利?按道理说,应当是启元。
她正这样想着,只听元隽沉吟道:“原来我的这条线,终结在启元登基之时,看上去是对元征与元焃最有利。”
“是以,你之所以帮元殊夺嫡,个中因由,除了兄弟情分之外,你也是觉得在加害你父兄之事上,启元一脉里,只有元殊是干净的?”
元隽苦笑,“那时候看,确实只有他是干净的。可是现如今,恐怕得利最多的,就是元殊了。”
得利最多之人,要看怎么说了。
其实,细想此番之事,蹊跷之处绝非一二。
先不论毒死元焃的噬骨毒来源于何处,就说密王妃所言,那个带着被下了毒的点心一起消失的丫头纥湘,她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过于明显了?
若她真是奉太子之命除掉密王,大可在行事之前便准备好一碟无毒的点心,待事成之后偷梁换柱便是了,何至于如此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出逃?
“我总觉得元焃之死,凶手是有意要旧事重提,引出当年毒害羽雁双子之事。”她看着元隽,想了想,接着道:“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捅破启元为登帝位的不择手段,还是”
顿了顿,她摇了摇头:“啧,其实你的话还是有失公道。我倒觉得,此番元焃之死,不管怎么想,都是对你最有好处。”
元隽挑了挑眉。
她接着道:“元焃死了,元殊嫌疑最大,这样一来,皇室里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最清白的不就剩你了?更不提要是借此机会,再将当年毒害羽雁双子之事的真相一并剖解明白了,那您的行市可就数不清要翻多少番了。”
闻言,元隽却是一笑:“怎么,就算真是元殊毒杀了元焃,难道你觉得,启元能为此将皇位传给我吗?”
说着,不等裴筠筠回答,他又顾自答道:“就算这会儿元殊弑兄的铁证摆在他眼前,为保江山不外传,他也只会熟视无睹,保全他的太子。”
故此,他才说,此番之事,归根结底,还是元殊得利最大。
“也不一定。”裴筠筠仍不以为然。她看着元隽,颇有深意道:“元殊得利最大的前提是,你会任由启元摆布,无论如何,都不出手争这个皇位。”
听完她这句话,元隽一下就笑了。
他叹道:“你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怎么就那么执着的,想将我与皇位联系在一起呢?
裴筠筠却甚为认真的看着他:“我说真的,”
她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回的事暂且不提,若是有朝一日,你与元殊反目,那你会不会去夺帝位?”
其实,他并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尤其是昨夜辗转难眠之间,充斥于他脑中的所有问题里,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一条。
然而,他还是回避似的垂眸道了一句:“真有了那一天再说吧。”
裴筠筠皱了皱眉。
忽然,元隽朝她看来,说道:“我也有个问题给你。”
他问:“你想让我争位,是因为你觉得我适合坐皇位,还是,仅仅是因为你私心上,想让我来做这个皇帝?”
裴筠筠眸色一动。
元隽又问:“如果我最终也不是皇帝,而帝位之上的人,却想要你做他的皇后,那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裴筠筠沉默的看了他许久。
最后,她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元隽长出一口气:“我觉得以我的性情,本是这天下最不适合做皇帝的人。”
“在元蔚健在之时,你又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站出来担承起整个家门?”
“没有。”他说,“可那是迫不得已。”
她咄咄追问:“也就是说,即便你有做皇帝的能力,即便——你会成为一个比元殊更圣明的帝王,但只要不是迫不得已,你都甘心退让?”
元隽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许久,她道:“元隽,咱俩之间,其实你比我自私。”
第七十章 故人相见()
启元一连数日都称病重,密王之事便也暂时搁置。然而天都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却暗潮汹涌,毫无断绝之意。
这日晚上,眼见已近安置之时,绿妆却匆匆前来求见。一进寝殿,她先是四下张望一圈,见裴筠筠不在,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元隽见此,还有心打趣道:“怎么,找她还是找我?”
绿妆却没什么好兴致,双眉紧锁,近前回话道:“殿下。适才宫中来人传信,说是德妃娘娘请您明日空觉寺相见。”
“德妃娘娘?”元隽想了想,这才明白绿妆为何一进门便找裴筠筠。他问:“是密王妃罢。”
启元久病,德妃请了圣旨,打算明日前往空觉寺为圣上祈福的事,他是听说了的。只是他自己同这位娘娘素无往来,唯一能联系上的,大约也就是她那个新近丧夫的侄女了。
而自那日在殿上,密王妃被启元留下,前往后宫觐见姑母德妃之后,便为德妃留在自己宫中小住,至今未出。想来如今德妃这一招,不过是替侄女传话罢了。
绿妆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意,心道,寡嫂约见小叔子,那位密王妃恐还没有明目张胆的勇气。即便是借着德妃的名,还不是得这般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她啐道:“不是她还能有谁!一家门楣做尽了寡廉鲜耻之事,也真好意思!”
元隽颇具责难的看了她一眼,绿妆只做无睹,接着问道:“殿下打算去吗?”
“去吧,”他漫不经心一般下了决定,“反正这两日清闲,连入宫侍疾都免了,也省得拘在府里。”
这时候,正好裴筠筠端着盏玉糁羹从外头进来,听到他最后半句话,便问:“不拘在府里,您是打算去哪儿?”
闻言,元隽还没说什么呢,绿妆先是一个激灵。
裴筠筠看在眼里,心中起了疑窦,打趣着走过来,元隽倒是坦诚,将明日打算微服前往空觉寺赴约之事尽数与她说了。
裴筠筠一挑眉,再看绿妆,眼下看着她的神色里颇有些期待之意,似乎是看她反正也已知道了,若是能吃个醋,闹一闹,免了元隽这一行程倒是颇好。
可惜,裴筠筠这回却表现的很是平静。
甚至,还有两分好奇。
她道:“那殿下便去罢!正好借此机会,说不定许多人前说不得的话,私下里,那位王妃倒都能对您一一倾吐了呢!”
绿妆双眼一瞪,那头,元隽但笑不语。
空觉寺几日前便封了寺,德妃进香之时,更是不准香客入内。好在羽雁王同寺中方丈是‘老交情’了,白日里不能招摇过市,到了晚上,却是很好入内的。
德妃那里,显然也已在方丈那儿下过功夫了,元隽带着一个侍卫,以及一个打扮成侍卫模样的裴筠筠到来时,便被方丈亲自出面,领到了寺后一处荒僻院落。
人带到了,方丈大师便功成身退了。元隽往院中看了一眼,回头给裴筠筠使了个眼色,裴筠筠会意,便同侍卫一起留在了院外。
元隽走到院中站定,朝着房门大敞的屋室,声色沉稳道:“小王有礼,还请阁下院中相见。”
随即,只见屋室中火光晃动,许久之后,一人提着琉璃灯,出现在门前。
素衣乌发,清俏佳人。
梁训妍见到来人的刹那,火光映在眼中,照亮了她呼之欲出的失望。
德妃来信之中,约见的是睿王元隽。而元隽今夜,着一身玄衣,身姿挺立,却是以‘元蔚’的身份前来赴约。
梁训妍纵然失望,却也并未失礼,轻移莲步来到院中,对他盈盈一拜,唤了声‘兄长’。
元隽微微一怔。
从小,她会唤自己的表字,而对着元蔚,却同自己一般,会叫一声‘兄长’。如今乍然一语入耳,不禁使他微有恍惚。
“王妃不必多礼。”他淡笑道:“看王妃的样子,见是小王,恐怕很是失望罢?”
他话说得客气,梁训妍听着,含着水光的双眸却隐隐透出些失落之意。
“兄长这样说话,当真是要同小妹生疏了。”她自责般一叹,“也罢,当年之事是我左翅梁氏食言毁约,更是小妹有眼无珠,兄长不能宽恕也是应当的。”
元隽一笑,邀她在院中凉亭里落座,道:“谈不上宽恕不宽恕的话,人各有志,当年之事,我兄弟二人早已释怀。只是如今年岁都大了,王妃念着总角之交,是情谊使然,小王守着这个礼,也是无可厚非。”
顿了顿,没有给梁训妍说话的机会,他且继续道:“按说是德妃娘娘传见舍弟,如今见了面的却是小王与王妃,看来也算错有错着。”
他一这么说,梁训妍也说不得别的。其实,她原也猜到了,极有可能会是元蔚代元隽前来,毕竟元隽的腿疾想要掩人耳目来此一见,也并非易事。
“是兄长来也好,清寒那个性子本来应对这些事情也不是他的强项,只是我”
——私心里,更想见一见他。
元隽平平静静的看着她,眉目之间,丝毫不为所动。
待梁训妍的情绪收得差不多了,他便问道:“不知王妃约见,是有何事相告?”
一谈到正题,梁训妍的脸色多少有了些变化。
而听完了她的话,元隽的脸色也变了。
按密王妃所说,自当初夺嫡失败之后,密王封王远谪,在封地时,便一直郁郁寡欢。直至年初之时,才终于将自己失败的因由调查明白,而这个因由,自然就是羽雁王。
“密王查出当初您在夺嫡之中所起的作用,知道是您一手布局,致使他对前朝四皇子先擒后失,因此惹得龙颜大怒,更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
“您与太子是同盟,密王心中不甘,此番进京,原是打着拆解您二人这个同盟的主意来的。”
听到这里时,元隽还颇为好奇的问了一句:“不知密王打算如何?”
对此,梁训妍则道:“噬骨毒再现,牵引出当年之事。兄长,容我问一句,在您心里,是不是早已认定,当年毒害您与清寒的人是元焃?”
元隽没说话,看向她的眼色却隐隐发寒。
梁训妍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当年经手下毒之事的人,的确是元焃,可您知道吗,元焃手中,那制成噬骨毒最重要的一眼东西——巨食莽毒液的来源,却是元殊。”
元隽的眼色彻底冷了下来。
“密王妃,漏夜约见,就是为了同我兄弟说这么一番荒谬构陷之言吗?”
梁训妍却笑得酸涩:“我早知道您与清寒同太子的情分甚深,如今先夫已死,我一介女流,母族远在海外,无依无靠,又何必干冒其险在您面前诬赖太子?”
“是啊,本王也不明白,为何?”
她道:“为给亡夫讨一个公道。”
元隽沉默的看着她。
片刻之后,梁训妍继续道:“原本密王此来,就是抱着将当年投毒之事的真相捅出来的打算,以此分离您与太子,好坐收渔利。他的行径诚然不磊落,甚至于,他也不是个好人,但毕竟这么多年夫妻,无情也有恩,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涉到清寒”
“他如今死得蹊跷,此事又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那里,我实在不敢托以全部信任,只能将我所知晓的真相告知于您,求兄长帮忙,还天下以清白。”
她说着,起身朝他深深施了一礼。
漫长的沉默过后,元隽冷然开口:“没有证据的话,我是不会信的。”
他说:“你想要我相信,便拿出证据来。”
“如若我的话不能让您相信,如若纥湘的出逃也不够份量让您对太子起疑,”她顿了顿,破釜沉舟般问道:“那就请您尽快派人去北地走一趟罢。”
元隽心头一动:“何意?”
“来京路上,我曾偷听到密王与手下密谈,说是收到消息,当年那位为噬骨毒尽了一份力的敕柔巫祝,此间就在剑脊公李璲手里。”
元隽眸色一紧,想起了早前李应辰离京之际,给自己留下的那封书信。
梁训妍解释道:“原本,自从年初密王有了要分裂您与太子同盟的念头时,便往北地及敕柔边境投放了大量人力,企图找到那个游方四海的巫祝。后来,据说是晚了一步,叫旁人给捉去了。也是不久之前,密王的人才查出来,当时带走那巫祝的,是剑脊公的人。”
“您若是赶得及,可以设法将那巫祝带到面前一见,亲自一问便是。”说着,她面带忧色:“只是千言万语,都要您赶得及,毕竟剑脊公可是太子妃的同胞弟弟,若是晚了,叫等天识得您的意图,剑脊公那边定然是不会成全您的。”
说完这些,梁训妍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今晚,她带给羽雁王的震撼已经够多了,她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这会儿,该抛的线都已经抛出去了,总要让羽雁王径自消化消化才是真的。
带着这等霹雳,元隽要同她告辞离去之际,却又被她忐忑的唤住了。
回头,只见梁训妍眸色哀惋隐忍,无限凄愁的问:“兄长,我能不能问一句,这些年他如何?”
“承蒙关切,一切都好。”他道。
第七十一章 总有一天()
当夜回府的路上,元隽沉默了一路。
回到寝殿时,天都快要亮了,裴筠筠眼见他和衣半躺在玉榻上,并没有要睡的意思,便也在一旁安静的陪着。
论偷听,她算得上是行家里手,之前在寺中,她便将他与梁训妍的那番对话听了个彻头彻尾。那些话带给她的震撼,虽说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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