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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折戏-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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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并没有。
他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跟着便收敛目光,投向元蘅。
他问:“这把琴还满意吗?”
元蘅满面笑颜:“嗯!多谢二哥厚礼,小妹很是喜欢!”
“喜欢就好。”
裴筠筠见他说完这句,颇为沉吟片刻,直觉他今日来找元蘅应当不单单是赠琴这一件事,而重头戏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听他道:“兄长近日事忙,难以顾及到你。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元蘅眼巴巴的看过来。
元隽似乎被这一眼看得压力不小,顿了顿,才道:“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眼看着便要及笄。及笄许嫁,这本是早该准备的事,奈何羽雁府中没有主母,当哥哥的于此事上难免有疏漏。”
“京中有消息传过来,冯太尉似乎有意为膝下三子求娶于你,对此,你有何想法?”
话音落地,元蘅惊在当下。
元蘅能有什么想法?就连裴筠筠都觉得元隽这问的是一句废话,其唯一的目的,不过是将这个晴天霹雳带给小妹而已。
当日,元蘅立场坚定的对二哥表达了自己誓死不嫁的决心,瞧那哭砸喊摔的气势,裴筠筠深觉,就算是再多十座冰山立在眼前,也阻止不了玉虚宗姬要死要活的心。
其后数日间,玉虚阁里闹腾得甚欢。
这日晚上,袅袅忙完了差事刚回房,灯还没来得及点,便听黑暗之中,床榻处传来幽幽一声问候:“回来了?”
她一抖,利索的燃了火折子看清人,这才松一口气。
“唉是姐姐啊!姐姐今儿倒有空闲回来看我?”她将灯点了,幸灾乐祸道:“听说这几日玉虚阁的差事不好做呀?”
裴筠筠白了她一眼,不理她这句,一面从床上翻起来一面问:“昨日跟婆子们出府了?”
袅袅喝饱了水,抽空点了点头。
她便问:“磐石求娶的事情属实么?”
“属实啊!”袅袅凑到她跟前,打趣道:“诶,姐姐不是一向最信世子的么,怎么这话从世子口中说出来,您还有疑问?”
裴筠筠嗤笑一声,低声道了句:“我信他,他不信我啊。”
“知道人家不信你就少说话罢!”袅袅这时候收了玩笑之色,眉眼微蹙:“这阵子我闲来无事时想,总觉得自从击杀厉无名之事出了之后,您就跟吃错了药似的,也不知到底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真的心急冒进兵行险招了,出格儿的事一件接一件的来您说这么多年您都熬过来了,难道还不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理?”
她哼笑一声,抬眼淡淡朝她看去,声调平平:“什么事再出格,也没有击杀冯氏家臣出格。”
她说:“那件事之后,我在羽雁王府就注定不能籍籍无名,多做点出格的事儿,总好过成日家装孙子,叫人家找不出破绽研究来得安全。”
“总归都是您有理!”袅袅不爱跟她理论,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回玉虚宗姬的婚事,就算您想出头,只怕也难罢?”
她接着分析道:“如今朝中的情势,启元帝与冯氏之间早有裂痕,羽雁一脉与这两方皆是水火不容,冯氏要求这门婚,摆明了是冲牵制羽雁来的,鹬蚌相争的道理小孩子都懂,您若是启元帝,能找得出一个不成全的理由吗?”
裴筠筠摇头:“找不出。”
非但没有不成全的理由,相反,启元帝但凡不傻,都会全力支持。
袅袅才欲开口,却听她接着道:“厉无名死了——”
四目相对,这回换她来问袅袅:“你若是冯通,会就此罢休吗?”
袅袅心中一动,霎时便领会了她话中的深意。
厉无名死了,冯太尉势必要向羽雁讨回这笔债。
而这笔债,极可能便应到了元蘅身上。
她听到裴筠筠说:“元蘅的事,沾上磐石,我得管。”
“你怎么管?”
带着袅袅的这个问题,夜下她回到玉虚阁,远远的便觉屋子里气氛不对。婢女们皆屏息凝神小心的伺候着,暖阁里,元蘅盘膝坐在榻上,瞧那气鼓鼓的样子,显然是才发了一通儿脾气。
私下里拽过个小丫头来问了,她这才知道,原是小宗姬紧着晚膳的时辰去清宵殿找小王爷要定心丸,结果定心丸没要到,反倒被长兄暧昧不明的态度给刺激到了。
裴筠筠不禁一笑,细想了想元蔚在此事上的举止,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接过丫鬟正要呈上去的茶饮,裴筠筠亲自上前,元蘅无甚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木然道:“这要是毒药我就喝。”
她一笑,道:“宗姬未免太性急了些。”
奉了半天也不见小宗姬垂青这盏凉茶,裴筠筠终于大发慈悲,将东西放下,只说道:“如今只是有消息传过来,赐婚与否尚未有定论,只要动作及时,此事倒也好办。”
闻此,元蘅登时双目圆瞪,眼神发亮。
第七章 先行一步()
第二日一大早,元蘅便揣着捂了一宿的‘办法’急颠颠赶到了清寒殿。
结果却是连殿门都没进去,便被葵星三言两语又给劝了回来。
“葵星姐姐说,二哥昨夜身上不爽快,睡得晚,还不何时才能醒呢!我也不敢去扰,只得嘱咐了她,等二哥起了定要第一时间派人来告诉我。这不,就又回来了!”
元蘅怏怏不乐的报怨了一会儿,接过裴筠筠递过来的豆浆,三两口就下去了大半碗。裴筠筠看她这着急的模样,心里直个埋怨元蔚不是人。
正想着,忽听元蘅好奇道:“诶,对啦,姐姐为何一定要我找二哥而不能找长兄呢?”
她叹了口气,道:“奴婢害怕么!宗姬也知道,小王爷一向是只待自己人好的,对奴婢烦还烦不过来呢!如今这件事,奴婢是实在不忍宗姬着急,这才僭越献计的,还不知小王爷那边究竟作何打算呢,若是触了殿下的逆鳞,奴婢岂非要吃不了兜着走?还求宗姬可怜可怜,给留条活路罢!”
元蘅想起自己昨日在清宵殿的遭遇,不由对她这番话深以为然,当下保证姐姐放心,我一定给你留活路。
日上三竿时,在玉虚阁里急得跺了无数脚的小宗姬终于等来了葵星派来通报的人。
元隽听妹妹兴高采烈说完自己给自己谋的这条生路,颇有些头疼。
“二哥您说话呀!我这主意到底可行不可行?能不能成?”
元隽眼风一飞,淡淡问:“你的主意?”
元蘅被这一眼看得下意识便要打哆嗦,但好歹还没忘自己答应过裴筠筠什么,满腔义气的点头:“对啊,就是我的主意!”
“呵。”
元隽笑一声,旋即任由元蘅再怎么纠缠,都不再说话了。
纠缠无果,她权衡再三,终于还是挺不住了。
心里默默对裴筠筠道了十来遍对不起,她蔫蔫道:“好嘛,不是我出的还不行么?您行行好,究竟可不可行,倒是给我个痛快嘛”
开了一个口子,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元隽统共没说满三个字,便从元蘅那儿得来了裴筠筠的名字。
不多时,裴筠筠便被叫了过来。
“趁磐石求娶之事尚未摆到明面上之前,抢先为小妹另择一位如意郎君,并大肆宣扬两家结亲之意。如此一来,冯氏有了顾忌、天子不好偏颇,那羽雁同磐石的这门亲,多半也就胎死腹中了。”
庭院中,元隽亲自摆弄着石案上的一盆水仙,目光专注得紧,半点没往她身上泄露。
搁下剪刀,他继续道:“只是这位‘如意郎君’的出身,门第轻了,无法使权倾朝野的太尉大人顾忌,更得不了今上的一个公平。如此,势必便要寻一门不逊于磐石冯氏之族来联姻,方能成全你这一计。”他抬眸朝她望去,“不知我所言与你所策,可有出入?”
裴筠筠恭顺的站在那里,垂首答道:“一丝也无。”
“甚好。那就请姑娘相与我解释两点——”元隽唇边带笑,眼里却比平常更为清冷:“其一,可与磐石抗衡之世家,天下间能有几门?其二,当庭忌讳羽雁一脉素来人尽皆知,人家为何要与我羽雁联姻,去得罪当今天下的头两号掌权者?”
裴筠筠抬起头来。
她定定的望着元隽,语气似乎还是恭敬的,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答殿下所问。奴婢愚见,当今天下,可与磐石相抗之世家,不下六门。”
“北境等天李氏,西境雾谷云氏,中立地阳乌倪氏、浩荡步氏,覆雪岛白氏,还有”
停顿片刻,她意味深长的道出最后一门:“朗月裴氏。”
元隽心道果然。
以她的来历,能给出这个暗示,显然第二个问题已经不必回答了。
隔了半晌,他道:“看来,你果真还是裴绍的人。”
她则说:“奴婢是世子的人。”
元隽垂眸一笑,又看向她:“这可不是正确答案。”
她也笑了,“是我心里的答案。”
颇具暗潮的对峙了,对面的人却有些端不起严肃了,依约又有些绯红双颊的意思。
她看得心里美滋滋,元隽则是掩饰般的垂首嗽了两声,稳当好情绪,又道:“我与朗月王私交好,并不代表我能容忍自家府中用着别人家的奴婢,”他作势微微一叹,摇头道:“裴筠筠啊!你这么能耐,我已经不敢把你留在羽雁了。待此事了结之后,还是把你送回朗月,让裴殿下自己调教罢。”
依旧沉浸在调戏世子的心境中没回神的人,这回却一番常态的,既没委屈,也没求饶,反而是揣着三分狡黠笑问:“只怕不是因为我能耐罢?”
元隽隐隐觉得,她马上又要狗嘴吐不出象牙了,却不知怎的,没开口去阻拦。
得了纵容的人调皮的眨了眨眼,轻轻问道:“世子殿下,您是怕我喜欢你吧?”
那轻飘飘的声音,跟把小勾子似的,跟他的心脏经历了一番若有似无的接触。
淡淡一声哼笑,元隽别开了眼,低声道了句:“胆子越来越大了。”
虽然不信他真的会动怒,可裴筠筠还是很懂得见好就收的。
她一福身,又恢复了恭敬的样子:“奴婢不敢。”
他不想再理她了,有些烦躁似的,转动轮椅便要离去:“带着你的这副胆子,还有你的这个主意,到清宵殿找小王爷说去。兄长在府中,此事我不管。”
裴筠筠心说,你若是真不管,就不必同我废这一回话了。
更何况,不是她自以为是,如今这情势,按元蔚一向疼爱元蘅的心思来看,他这回之所以借元隽之口将此事告诉元蘅,而自己却又迟迟没有任何表示,未必是心中没有解决办法。
想来,应当在等她有何反应。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她若是成全了他,都对不起自己。
她如是想,面上却还给足了世子余地,只委屈道:“殿下,您这样说,可是白费了奴婢为您考虑的一番苦心呐!”
元隽的动作停了。
他颇有兴味的问:“为我考虑?”
她道:“世子身体羸弱,平日深居简出,就连兄妹之间也不常见面。那日您为宗姬赠琴,想来为一副桐木便要苦寻半载不愿凑合,您待宗姬,当是亲缘深厚的。”
顿了顿,见元隽没说话,她又继续道:“小王爷才高过人,想来若有心顾及宗姬心意,定有万全之策。奴婢雕虫小技,不过是希望能入您法眼,请您亲自成全宗姬不嫁之心罢了。”
这回,元隽久久未言。
那一日在玉虚阁,其实他听到的不只是裴筠筠那句热烈的剖白,还有在那之前,元蘅的一番话。
也是在那一番话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妹妹心里的形象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下去罢。”他说对她说:“回玉虚阁去,好生照看宗姬。”
松了一口气,她微微一笑:“奴婢遵命。”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眼里的情绪愈见深重。
她给元蘅出了一个主意——这他并不意外。他只是没想到,她出的主意,竟与自己的那个如出一辙。
所差之处,唯有元蘅的归宿走向。
忧虑于她才智的同时,他心底却也莫名涌上一丝欢喜。
恰如沧海中的一叶帆舟,独自漂泊多年,终于遇上了另一根独行的浮木——刹然间,泯然孤寂。
葵星奉茶而来,见他神色,微微有些意外:“殿下似乎很高兴?”
元隽一笑,未曾说话。
葵星会意,浅笑叹道:“看来那丫头的命又稳当了些。”
又一段沉默,就在葵星看着天色,打算启口劝他回殿中时,元隽却毫无预兆的开口了。
他说:“今年元月初六,我曾在湖心岛抚琴。其时不知何人,曾以笛音相和。”
葵星心头一震,缓和过来,忽然联想起那日他在玉虚阁弹罢那半阕醉渔唱晚时,裴筠筠曾说过的话。
福至心灵般,她就明白了元隽的意思:“是她?!”
元隽脸上的笑意又化开些,垂首望向把玩在手里的一朵凋花,淡然一语:“孤然一曲,难得一和。”
是以,那么个人,能留,便好好留着吧。
葵星还在忖度他这句话的份量,便听他问:“昨夜叫你发的信可发出去了?”
她应道:“都已经办好了,您放心。”
元隽点点头,算了算时日,想来又一场风波,就要翻腾起来了。
七日之后,浩荡王步千行遥疏请旨,为次子求娶玉虚宗姬元蘅的消息自天都而下,朝夕之间遍传四海。
元蘅听到这个信儿,简直快活的不知怎么乐才好。
“姐姐的法子真厉害!这下好了,我可是跳出狼窝,不必跟那起子无耻之徒有瓜葛啦!”
思量着‘浩荡步氏’四个字,裴筠筠心情有些复杂,见她如此高兴,不由问道:“宗姬这么高兴,也不说去问问世子殿下后事如何?还是说嫁与步氏的公子,您当真愿意?”
“这有什么!反正总要嫁人的,只要不嫁不想嫁的,剩下嫁谁不是嫁!”
没想能听到番这般过分豁达的言论,裴筠筠眼睛都瞪大了些,心中哭笑不得。
“不过姐姐说的对,是要去见二哥,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于是乎,不多时,她便跟着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来到了清寒殿。
这一件事如所料般使元蘅心里同元隽亲近了不少。她在一旁看着兄妹俩脸上热络的笑容,心情都敞亮了许多。
等元蘅欢喜累了,跟着葵星去吃点心时,元隽将她留了一步,打量着她脸上半点不作假的温柔笑意,好奇道:“未能如你所愿,你倒也高兴?”
“世子以为奴婢所愿为何?”她垂首一笑,道:“此一回,归处在于宗姬的归宿,我与您计出同源,殊途同归,便足够了。”
“只是,奴婢当真没想到,世子竟会请步氏来帮这个忙。”
他问:“步氏不合适么?”
“先睿王妃乃是当今浩荡王嫡亲胞妹,您与小王爷是浩荡王的亲外甥、步家二公子的亲表兄。两家素来交好,不管是亲上加亲还是互帮互助,都不过分。”停顿片刻,她直视着元隽的眼睛,道:“唯有一点,浩荡步氏,是中立地世家。”
中立地,光听名字便知这是片什么地界。
地处九州中央,依附于中原政权,又不彻底臣服于中原政权。辽阔富饶,兵强马壮。其中两大世家倪氏、步氏同气连枝又互相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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