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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折戏-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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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奴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请您看在您二位到底和好的份儿上,恕了奴婢的蒙骗之举吧?”
李昀哼了一声,“怎么就没办法了?我与他就是不和好,也没见你们俩在这军营里受委屈的,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个话来骗我你是真不知道我胆儿小是怎么着?”
愿好暗自一笑,心道,您要是还胆小,那这天底下可就真找不出两个胆大的来了。
“话是这样说,王爷是宽厚仁德之人,自然不会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愿好道,“可主子您一天到晚还为家国事烦忧良多呢,上行下效,奴婢也不能过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不是?”
李昀皱着眉看她,静候下文。
愿好便继续道:“人受七情六欲所苦,再明白聪智的人,也难保能在为情所困的情况下保持心智清明。如今是在军中,睿王殿下又是这么个处境,内遮外掩,处处是对手,恨不能一颗心掰成八掰儿来使,若是您两位一直这么僵着,往小了说伤的是夫妻情分,往大了说,岂非于军情战事无益?”
“再者说了,放着您这么个天赐的帮手不能用,许多话僵在那儿不得互通有无,这不是暴殄天物了?亲者痛仇者快,便宜的是谁?”
李昀想反驳些什么,可这两天愈发觉得自己嘴皮子不利索,在谁面前都只有理亏的份儿。
“你的话,是有道理。”
良久之后,她终于松口认了个错。
有了开头,后头的话便都好说了。
“可是我我也不是有意非要跟他藏着掖着的。虽说易地而处,我也能了解他这回动气的因由,可另一方面,我也还是会觉得,他是不是过于不信我了?”
对此,愿好不置可否。
倒是李昀自己,说着说着,也自嘲一笑,“也不知别的女子是否都是这样,这叫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我就是这么个自私的性子,改是改不了了”
“被挚爱之人疑心,确实令人不快。但是”愿好犹疑一瞬,忽而后退半步,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李昀见了,怠怠一笑,“姐姐,你就是不行这么大的礼,我也能容你跟我说那些所谓‘犯上冒昧’之言。”
但愿好还是没起来。
李昀也没强求。
“主子,您冰雪聪明,见奴婢有此举,应当也能猜到奴婢欲谏何言。”
她默默摸上了腕子上的伽楠念珠,“你想说,对于嬴昕之事,我该给元隽一个解释?”
“主子英明。”
李昀仰头闭目,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又何尝不明白,将话说开,这就是最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但是所有这些不知内情的人,又如何会明白她心里头的苦楚。
“愿好姐姐,”片刻,她忽然好奇道,“在你们眼里、你们的猜测里,我对嬴昕如此讳莫如深,该是因着什么缘由?”
愿好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对这个问题,即便答案就在嘴边,她也无法出口。
李昀知她为难,轻笑一声,又道:“姐姐不方便说,那我问一句,姐姐只答是非便是。”
愿好的身子又伏低了些。
“可是觉得,我与他青梅竹马,有过前缘往事,也曾订许终身,却不知因为何事,反目成仇,所谓恨之深,全因爱之切?”
愿好以沉默作答,心里却不自觉的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李昀说。
愿好一愣,不自觉地抬头望向她。
她此刻垂首看着手腕上的那串念珠,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疲惫深切。
“所谓嬴昕之事的真相,其实远远不只是关乎嬴昕一人的事。”她道,“我不是不想告诉元隽,我是不敢告诉他,也不敢再面对一次。”
她说着,起身上前,将愿好扶了起来。
“我不是说笑话的,我其实真的是个胆小如鼠之人。”
这日,前头军务繁琐,元隽过来时已经过了子时,李昀早已先睡了。
但她在睡梦中,却并不安稳。
愿好本是守在她榻边的,见元隽进来,连忙上去行礼。元隽近前,见李昀梦中双眉紧蹙,枕边还放着帕子,想来是愿好用来给她擦汗的。
“又睡的这样不安稳安神汤可给她喝了?”
愿好低声答道:“日日都用着,但就是一直不见好。”
在元隽看来,李昀是自从来到军营中,便一直心神不安,夜里梦魇也是常有的事。可在愿好眼里,她如此不安之状,几乎就是从离开等天城开始,往后一日一日加重的。
可这话,她如今轻易不敢跟元隽禀报。
且不说李昀自己的医术在那儿摆着,便是愿好给她诊脉,也没诊出什么身体上的病症,显然她会如此,全是心病所在。是病便有病因,她这病因说了归齐,还是在嬴昕身上。如今这两口子刚才初现和好之象,愿好是一百个不敢再惹事端。
“她这是心里藏着事儿,闹得神志都不安了。”元隽拿起帕子,小心的拭了拭她额间,顿了顿,忽然唤了声愿好。
愿好心里一紧,连忙应是。
元隽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没什么话能告诉本王吗?”
愿好连连告罪,垂首先道失责,再就是一问三不知。
元隽叹了口气,摇摇头,挥手让她下去了。
“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这么瞒着我”他握紧了李昀的手,顿了顿,戚然道:“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怕我不相信你?”
“父王”
忽然,李昀发出一声梦呓。
“父亲,别别不要女儿”
元隽皱紧了眉。
父亲。
她是在唤武成王。
可是
不要女儿?
这又从何说起?
第五十四章 遇袭杀狼()
李昀的梦境,极是繁杂。
从天平十七年的嬴宫,穿游至天平十五年的镇阳王府;
从武成王弥留的病榻之前,回转到苦于叛军来犯,黔驴技穷的圣安殿中。
最终将她推出梦境的,则是当年东宫承祚殿里,嬴昕当着嬴帝的面,许下的那一句允婚之诺。
“嬴昕不可——!”
她喊着这句话从梦中惊醒,赫然起身,反应了须臾,方才发现惊慌之际,自己握住的,却是元隽的手。
她还记得自己醒来时说了句什么样的话。这下好了,梦里带出来的恐惧瞬时被梦外的惊悸所取代,她望着元隽,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元隽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她在梦中所流露出的恐惧、隐忍,是他过去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除了那一句‘父王别不要女儿’,再就是一句‘嬴昕,不可’,可只看她陷于梦境中时,那双强忍苦痛的眉眼,便可知她藏在心里的不可说之言,远非此二句所能蔽之。
他现在才真的开始相信,她同嬴昕之间的事情,远远要比所谓的竹马前盟更复杂。
可一想到她适才的神态他便不忍逼迫她坦诚。
纠结的眉眼一点一点松开,元隽空着的那只手拿起帕子,来拭她额上的冷汗。
他这一动作,李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元隽心头一痛,脸上却是淡淡笑着,又拿了温水来给她喝,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脊,给她安慰。
见他如此安之若素,李昀心里没了主意,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默默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同他开了口:“我刚刚”
“睡得很不安稳。”
元隽淡然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李昀目光微动,“元隽”
元隽权当无事一般,捧起她双手呵了呵,随之在她掌心一吻,问道:“可是太过担心前方战事?”
这就是装傻了。李昀明知自己确实是喊了嬴昕的名字,他也不可能没听到,可他如今却如此为自己考虑,不欲责难,委实叫她动容难抑。
“特别担心。”她说。
她望着他的目光神色分明是温软的,可里头却总含了些欲哭的味道。
元隽无奈的叹了口气,换了个方向,让她倚在自己怀里。
“放心。”他说,“昀昀,你有我,什么都不必怕。”
“更不必怕我。”
李昀身上一僵,在他怀中暗暗闭紧了双眼。
“‘嬴昕’?你确定?”
第二天一早,倪远的军帐中,他刚刚起身洗漱穿戴好甲胄,心腹家臣秦仪便赶着来回禀,说是后半夜里,守卫换岗,底下的人经过睿王藏娇的营帐时,听到里头隐约传来女子声音,似乎是在唤延圣帝的名讳,嬴昕。
他这样问,秦仪自然是难以确定的,“只是隐约似是,报上此事的下属也无十成把握未曾听错,属下是怕万一,特来上禀,请世子示下,该当如何?”
“呵,当如何,能如何?”倪远面色不虞,“我一早疑心睿王藏的人是个什么来路,奈何睿王的人看守甚严,水泼不进,一直未曾稍得管窥之机。”
倪远想了想,啧了一声,愈发觉得蹊跷,“睿王的姬妾,唤得出嬴昕的名字?呵中原世家自诩礼仪之族,就连睿王在议军务时,偶有提及延圣帝,也是以逊太子昕相称,一个小小女子”
大半夜的,不说侍奉主子枕榻,却高声直呼出了敌国皇帝名讳?
这若是真的,那就真有意思了。
倪远沉吟片刻后,忽将秦仪唤到跟前,悄声交代了几句话。
这日午后,李昀午膳刚罢,因着昨夜未曾睡好,本打算午睡片刻休养精神,不想刚刚卸却了钗簪,却听帐外一阵骚动。
还没等她吩咐愿好去看是怎么回事,一匹个头巨大的母狼便猛地冲进了帐中,愿好从未见过这阵势,一面尖叫顿起,一面都是筛糠般的挡到了她跟前。
外头的将士显然也是追着这母狼进来的,奈何这成年的巨狼不知是个什么品类,个头足有三个成年男子搁在一块的分量,实在唬人得紧。
愿好见那些个将士手里多有握着长枪长戟的,却立在那儿迟迟不敢动手,任由那母狼伏着身子,一点点往自己与李昀这边逼近,不由气急,又不敢大声叫喊,生恐惊了这畜生。
李昀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这会儿却是已经镇定下来了,目光一一扫过那几个兵将,暗暗在他们脸上捕捉倒了为难之色。
“主子,这样不行,”愿好微微侧头,语气颤颤,声音压得极低的同她嘱咐:“奴婢想好了,奴婢数三声,三声之后,我去扑那畜生,您趁此机会,定要速速跑开,想来奴婢怎么都能挡它一挡,您跑到对面去,跑过去就得救了!”
李昀愣了片刻,等她反应过来时,愿好已经数了‘二’。
就在她要数第三声时,却觉身后一空,耳边一道极凛冽的风声划过,眼前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待愿好定睛望去时,只见那母狼的一双眼睛已成了两个血窟窿,李昀双手如从血水中涤了一遍一般,此间正扣在那母狼的左侧双腿上,将那雪白的皮毛染得殷红,顷刻间,先后断了母狼四足。
数声嘶号穿破帐顶,响彻长空,此起彼伏,惨烈无拟。
一旁众将士纷纷瞪大了双眼,分明是眼皮子底下的事,却没一人看清,面前这绝世容光的美人是如何做到的这一切。
倪远到时,进帐第一眼,就看到一身着素白霓裳的绝色美人,长发披散,手握一柄长枪,闻声侧目,对着刚刚赶来的自己,洞明一切、又无惧一切的挑衅一笑,随之,就当着自己的面,狠狠的将那长枪刺进了瘫在地上,已然呜呼哀哉的母狼脑袋里。
不带一点犹豫。
她眼角透出的残忍,就在相见的第一个瞬间,便狠狠的烙在了倪远心里。
他出身倪氏,却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女人,
“世子殿下的畜生,自己照看不好,小女越俎代庖代为管教,还望殿下宽宥小女莽撞之罪。”
李昀随手将长枪扔还给僵在眼前的士兵,兀自去一边取了方帕子来擦手,同时漫不经心的给倪远赔罪。
倪远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目光从爱畜移到她身上,咬着牙,带着笑,赞了句:“姑娘真是好身手!”
李昀微笑,对着他歪头一颔首:“倪殿下过誉,小女仪容不整不宜见客,恐唐突了殿下,可否先容小女梳洗更衣?”
“是我疏忽了。”倪远亦是笑意得体:“请姑娘安心,今日是底下人未曾看管好畜生,稍后倪远自当赔礼。”
说罢,他便命人带着母狼的尸身退出帐中。
李昀的目光,在帐帘落下的一刻,彻底冷了下来。
“主子”愿好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勉强压住了心悸,颤着身子过来检查她是否伤着了。
李昀见她过来,闭眸换了口气,在慢慢的血腥味里软下了态度。
她握住愿好的手,眼中满是感念:“姐姐救我一命,我实在无以回报。”
“主子说的哪里话,别说这畜生是您亲自动手解决的,便是奴婢真为您舍了命去,那也是奴婢的本分。”
李昀却摇头,“人人都是一条命,哪有这样的本分!”
她看着愿好的眼睛,认真道:“这是恩情。姐姐的这份心,我毕竟铭记终身,不敢或忘。”
愿好不安,还要说话,却被她拦下了,只说要快些梳洗更衣,也让人撤了这大帐,另挪一处去。
一面换衣,李昀一边感叹,只说辛亏元隽今日不在营中,否则又要多一个人担心。
“对了主子,”愿好疑惑道,“您是如何知道,那畜生是阳乌世子的呢?”
李昀一笑,道:“你不觉得那畜生生得少见吗?”
这倒是。愿好只说,从来没见过生得那样大,那样健壮,还那样好看的狼。
“那是阳乌之地的深林里特有的银雪狼,生性残暴,但与寻常的狼群不同,银雪狼认主,一旦认主,便绝不对主记仇,阳乌的贵族子弟多爱驯养此狼。我母亲未出嫁时曾养过一匹,我小时候见过,只可惜此狼寿命颇短,与人缘分不长。”
说到这里,她感怀过后,又解气的一笑。
今日之事,那母狼入帐袭人,想来与倪远脱不了干系。无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损了一头爱畜,想来也该够他肉疼一阵的了。
“以您之见,此番之事,究竟是畜生不训,还是人为调教呢?”
李昀笑道:“畜生不训,是不会如此有眼力,径直朝常人不能轻易进出之地来袭的。”
愿好了然,暗骂自己糊涂。
“阳乌世子有此举,不知意欲何为?”
是要杀李昀吗?可是为什么?
“其实倪远来得也算及时,即便我不出手,从那母狼入帐,到倪远闻讯赶来,其中这点子光景,身后尚有士兵,是不够我毙命狼口之下的。”
李昀道:“我想,阳乌世子是有些沉不住气,不甘于在这大营中两眼一抹黑了。”
第五十五章 正面交锋()
当夜元隽回营,虽一早在外听了手下的回禀,知李昀遇袭,安好无事,但还是在帐中亲眼见了她之后,方才彻底安下心来。
李昀见他担心之甚,还打趣两句,元隽便道:“我是担心啊——知道你安然无恙之后,我就开始担心那头狼了。”
李昀脸一耷拉,伸手作势往他肩上给了一杵子。
“那头狼你是不必担心了。”她坐到一旁,稳稳当当的啜了口茶,“——早死绝了。”
元隽暗自一笑。也就这种时候,他才由衷觉得她骨子里这份狠绝是件好事。
他目光四下一扫,问道:“就打算在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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