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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沉沙-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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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背心的卢阅平身上渗着许许多多的汗水,在暗淡的光线中闪闪发亮。
他吐出一口烟,朝徐白笑笑:“都听着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白还是个姑娘家,这问题不免让她脸红。
她准备回铺上,卢阅平冒着汗水的胳膊往墙上一沾:“听见就听见了,三哥都没不好意思,你脸红什么。”
徐白被他一讲,有些声音仿佛瞬间在耳边重现,脸颊突然就热了起来。
她好心劝说一句:“你就不该和别的男人一样结婚生子,祸害人。”
卢阅平鼻子里‘嗬’出一声道:“富贵险中求,最后是福是祸又有谁知道呢?”
她听后没再吭声,纤瘦的身板一弯,从卢阅平胳膊底下钻过,小跑奔往自己的床铺。
被皮筋竖在脑后的马尾左右晃荡,印在卢阅平那双狭长的黑眸里。
打从遇见徐白开始,她就注定成为卢阅平生命中一抹无法见光的浓墨重彩。
列车到达哈市后,徐白和卢阅平一同下车。
卢阅平的女朋友拉着他去火车站不远的一家饺子店吃饺子,徐白则在门口拦了车,直奔亲戚家所在的村落。
村里不大,看似房屋都破破烂烂,但徐白早几年就听说,这个村里住的人条件不算差,中等水平。好几家人家里甚至能拿出上千万。
徐白父亲的亲舅妈,就是这个村里富人中的一份子。
她还很小的时候,跟随父亲来过这儿一回,当时徐白年纪还挺小。
徐白进门后,被表叔领到舅奶奶的病床前瞧人。
舅奶奶是少白头,花白的头发几十年没变过,发型也是。寿衣已经穿在身上,是昨天半夜咽的气。
徐白紧了下眉头,但由于长期不熟联络,眼泪出不来。
可按照规矩,她是怎么也得哭几声的。
瞧瞧捏了下大腿,好不容易湿了眼眶,说上几句暖活人心的话,徐白就被叔叔带到大院里喝茶。
被风干的熏豆加上芝麻和胡萝卜干丝儿,小小一坨装在一次性的塑料杯里,冲了热水后到了徐白手里。
亲舅妈的儿子女儿和徐白寒暄了几句,徐白喝口茶,淡声劝他们节哀,顺便把包着白纸的份子钱递到了叔叔手上。
聊着聊着,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刺进了徐白眼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卢阅平和他年纪相仿的女朋友。
女孩挽着卢阅平的手越走越近,徐白的眼一提,心里担忧着该别是卢阅平也是姨表亲家的什么亲戚。
这念头刚一起,汗毛就根根倒竖。
表叔一瞅徐白眼神,往渐渐逼近的卢阅平一指:“徐白,你还记得他吗?”
徐白一激灵:“什么意思?”
叔叔喝口熏豆茶说:“你小时候你爸不是带你来过这吗?”话落叔叔比了个手势:“那会儿你就这么点高,在村里住了小半个月,天天和我家邻居的小男孩混一块,成天跟进跟出的。怎么?全忘了?”
徐白的小嘴一张,楞得半天讲不出话。
印象中自己来这的时候还很小,估计也就七八岁吧。
对于当年的事,她自己是真一点印象都没了。
咽口唾沫进喉咙,徐白眼神往越来越近的卢阅平一瞥:“表叔说的不会就他吧。”
叔叔笑笑:“对啊。你看长得多帅。他妈昨天跟我说,儿子找女朋友了,今天要带来给她瞧。他啊,早几年没遇对人,认识个不着家的姑娘,喜欢打麻将,人懒惰不说,品行也不是太好,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不知道新女朋友人咋样,希望这次能找个正经过日子的。”
后来的话徐白已经听不见了。
她眼神锁住这对男女,直到两人跨进卢家门才收回。
卢阅平在进门前,回头瞧了徐白一眼,勾起嘴唇朝她笑笑,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哈市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徐白努力回忆,可最终小时候的卢阅平在徐白的记忆中一点痕迹都不复存在了。
午饭过后,徐白在大门口帮叔叔理菜。
舅奶奶在家里放三天就会按照规矩火葬出殡,到时候村里会搭起长长的篷顶,摆上几十桌供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吃酒席。
这边的规矩是,谁家有红白事,整个村里人得空的都得来帮忙。
于是下午的时候,卢阅平带着他女朋友从屋里走出来,来到徐白的表叔这儿。
卢阅平的女孩看眼徐白,微笑点头,嘴儿却笨的很,就傻傻站在卢阅平的身边。
卢阅平给徐白的表叔发了一只烟,小聊一会儿,打发女友回屋里照顾他老娘后就搬把椅子坐徐白身边。
一只大手伸进装蒜的大桶里,他拿出一颗时,嘶声说:“一会儿晚饭去三哥家吃。”
徐白说:“不去。”
卢阅平剥开蒜,笑笑:“来了哈市,可由不得你。”
第61章 我会不会死()
徐白瞥他一眼,起初没吭声。
可当卢阅平剥完一头蒜又把手臂往桶里伸时,徐白抓了把蒜皮散向他。
一时间男人乌黑的发丝上皮儿片儿的。
她轻言细语的用河北方言骂句:“烦奇!”
卢阅平伸手扫了扫头发和衣服,用黑龙江方言说句:“招人歇痕。”
两人继续剥蒜,择菜,和大伙儿一起忙活了一下午,从兜里掏出手机瞧了几眼,微信短信电话都干干净净,整个下午没有一条陆鲲的消息。
一股失望卷上心头。
徐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已经有很久没有再去等待一个人的习惯。
她把手机重新装兜里,一抬眼,卢阅平靠在表叔和他自己家中间的那面隔离墙上,手指捏着烟蒂抽一口说:“走,上三哥家吃饭。”
徐白淡淡地说:“早说了不去,你想让我说几遍?”
卢阅平笑笑说:“你也看见了我有女朋友,等佳影一出嫁我就把人娶了。三哥这人什么都不好,就一点对得起天地良心。碰了谁,就一定会负责。”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徐白一皱眉,真不晓得卢阅平没事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当然有。”卢阅平一挺背脊:“我说这些话是想让你放宽心。就吃顿饭,没恶意。我跟佳影说你也来了,她交代我让你去家里头坐坐,就这么简单。你看你都想哪儿去了?”
徐白一皱眉:“就这样?”
卢阅平瞧她一眼,踩灭烟蒂后又说:“当然不止这样。”
徐白差点无语。
“你这人,到底哪句话能听。”
卢阅平走近了一步,随即鼻子里涌出一抹笑。
大高个往徐白身前那么一罩,他四下看看,俯唇帖在徐白耳侧说:“我老娘年纪大了,我让你上家里吃饭就想着你帮我说几句好话。你现在跟着考古队,对于我妈来说你就是文化人。我说自己在外头过得再怎么好她也不一定信,但你们文化人说起话来就不一样了。”
这话一说完,卢阅平就挺直了背,含笑的眼睛里竟滋生出几许难言的落寞。
她愣了神,卢阅平就给表叔发根烟说了她上他家吃饭的事,紧跟着徐白的手腕就被他扯了去。
几步而已,徐白便已经跨进了卢家门。
卢阅平的家格局和姨表亲家的格局一摸一样。
同一个村的,估计家家户户格局都长得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也就不同在室内的装修上了。
他家明显和徐白亲戚家不能比,桌子椅子全掉漆了,堆在角落的一堆鞋子看上去款式已经老旧的不行,上头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也没舍得扔。扫帚是稻草扎的,墙上挂着在城市里已经不怎么见得着的蓑衣蓑帽,水泥地有几处凹凸不平,整体印象都瞧着挺落后的。
其实卢阅平每个月都有给老母亲寄钱,但想来卢妈老伴死的早,一个人生活简单,不愿意费劲重新折腾装修,完全能理解。
卢阅平把徐白拉到前厅,用脚勾了把椅子给徐白坐,随即往灶房吆喝:“老娘,徐白来了。”
这一吆喝,很快就有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被卢阅平的女朋友扶着手臂走出来。
一米五几的个儿,头发花白,微驼着背,腰上系着一块灰色的围兜,眯着眼瞧徐白。
瞧了好一会儿,她转头问儿子:“阅平,她就是隔壁家亲戚的女娃娃?”
卢阅平说:“是她。”
布满皱纹的嘴角扬起:“都长这么高了?模样真好,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徐白一瞧卢阅平的母亲,心里生出不少尴尬来。
毕竟对于卢家人的回忆,她一点儿都没有了,可卢阅平和他妈却都记得她。
难道这才是卢阅平三番五次纠缠她的真实原因吗?
来不及细想,徐白已被招呼到了饭桌。
因为家里来客,卢妈早就准备好了许多菜,招待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和徐白。
饭间,卢妈问了许多关于儿子的事。
徐白不想伤老人的心,于是什么都往好了说。
老人家情绪更为脆弱,说着说着眼眶就突然湿了。
她对徐白说:“阅平在外地不容易,你俩从小就认识,往后阅平要是干出什么混事来,千万得拉他一把。前几年他为了挣钱,回国那会儿人不人鬼不鬼的,做娘的瞧着就心疼。他不像你,没读过几年书,在这世道混饭吃不容易。”
徐白倒是挺卢佳影说过自家哥哥去国外两年,而且还没挣到钱,所以就回国了,但当时她没细问。
现在卢妈一句人不人鬼不鬼,倒让徐白联想起什么来。
她往嘴里扒了一口饭问:“他去了哪个国家?”
卢妈竟被问住了,好像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儿子出国的地方,这时卢阅平端起酒杯,一口闷饮后冒出句:“加拿大。滑铁卢市。”
徐白的心上仿佛突然落下一记重锤,脸色骤然白了去。
她又问:“回国那会儿你为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为别的,只因卢阅平的经历仿佛和梁栋说陆鲲那段出奇的一致。
这时候卢阅平的女朋友也挽住他的胳膊,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问:“是啊阅平,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
卢阅平拿起酒瓶,倒满一杯说:“让狗给害了。”
他一口一杯,豪爽异常,仿佛在他身上没有发生过任何故事似的。
饭后,徐白回到了亲戚家。
帮衬着做了点杂货后,她来到屋子后院,这时天色已经泛黑了。
院里养了几只大白鹅,被篱笆墙围着。
徐白从篱笆墙外的菜篮子里拿了几片烂菜叶子往篱笆墙里头扔。
几只白鹅瞬间就围了过来,一顿乱抢。
徐白无意识地笑了一下,继续拿菜叶往里头扔。
没多久,水声从耳边划过。
她扭头一看,卢阅平正背对着她,高举一个大红桶往身上浇水。
肩胛骨的位置,肌线十分深邃,蓝色的平角裤腰边极低,在侧腰伤露出大半个‘狂’字。
这几年男人要是纹身也早就不会纹这么土气的字,怕是早就有了。
又过一会儿,他女朋友也走到后院,直接抱住了湿漉漉的卢阅平。
他毫不客气,上嘴就是如恶狼般的撕吻。
徐白见这对情侣八成又要腻在一起,赶忙离开了后院。
夜里九点,表叔喊她下楼帮忙弄点事。
她隔着门恹恹地说:“表叔,我不舒服,想睡会。”
徐白的声音听着不太对劲,表叔立马喊来了自己老婆。
表婶子推门进来,一摸徐白额头,有明显的发烧迹象。
本身农村办丧礼就有一堆事要忙活,根本分身不暇,徐白傍晚在卢阅平家吃了饭,于是表婶子就想到去隔壁喊卢阅平帮忙。
两口子正在床上纠缠,徐白的表婶嗓门很大,在楼下一喊徐白发烧的事。
压在女孩身上结实的身躯瞬间就抽离了。
卢阅平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麻溜往身上那么一套。
“你怎么这样?”女孩用被子遮住自己。
卢阅平没吭声,不管不顾就冲下了楼。
他嘴里叼着烟推开徐白的门,只见穿着睡衣的徐白正躺在床上,两条白皙的大腿夹着被子,额头吱吱往外冒着汗。
卢阅平嘴上的香烟结了一大截烟灰,在他大步靠近徐白的时候自然落地。
他咬紧烟屁股,一把将徐白从床上横抱起来。
发热时滚烫地体温直接了当地贴在卢阅平的胳膊上。
徐白的表婶站在卢阅平身后说:“我这忙不开身,阿平你赶紧送她去镇上医院瞧瞧。”
卢阅平紧了紧手臂:“车钥匙给我。”
表婶和他一块下楼,然后把一辆路虎的车钥匙递给卢阅平。
他把人塞进车里,直奔镇上医院。
到那医生问徐白哪儿不舒服,她闭着眼迷迷糊糊的说:“前几天让狗咬了,今天原本该打第三针疫苗的。是不是因为这个发烧?”
这话一出,镇上的医院就不能再想当然的当徐白是感冒发烧了。
医生说:“我不知道你之前打的是什么牌子的疫苗,这不敢给你乱打,况且人都发烧了。”说完就对卢阅平说:“你带她去市里,市里设施好,检查到位。”
徐白皱着眉头,整张脸都热红了。
卢阅平瞧她十分难受,眉心中央也起了深深的皱褶。
他瞪了医生一眼,骂句:“狗卵子,就这点小事你们这都干不了,哪天炸平得了。”
背脊一弯,他又抱起徐白开车往市里赶。
开车横冲直撞,嚣张得不行。
徐白的脑袋靠在玻璃窗上,虚弱地说:“我会不会死?”
卢阅平瞧她一眼:“要真因为狂犬病,阎王爷一瞧在你坐三哥身边,也得给你重新放回来。”
他说得淡定无常,可车子的码数表已经飙到了一百四。
身后几辆警摩追着车跑,卢阅平也视而不见。
哈市的另外一头,陆鲲从一辆超载严重的大巴车里下来,抬手看表,时间是晚上十点整。
昨晚火车上,当徐白告诉陆鲲自己在车上遇上了卢阅平,陆鲲一清早就查询了最快路线和合适的票源。
因为去哈市的机票空缺,他只能先坐飞机到隔壁省,再转坐大巴来到哈市。
中途大巴车临时故障,耽误了好几个钟头,所以才会这个点到达哈市。
陆鲲举起电话,拨下徐白的号,可那头无人接听。
挂掉电话没多久,考古所领导的电话就不停飞进来。
陆鲲白天已经按掉了几十通,这回真烦了,顺手接起。
一阵苍老有力的骂声立刻袭击耳膜:“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居然说走就走?你这几年付出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你自己不清楚吗?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老婆去外地吃个丧饭而已,有这么放心不下吗?你再这么胡作非为别以为我不敢让你离开考古所!”
陆鲲一双眼冷得透明,握住手机的那只手关节喀拉拉作响。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听好,这几年我会留在河北就是为了她。别说是让我离开考古所,就是这辈子都不干这行,我也认了。”
第62章 从今天开始()
哈市某医院的长廊中。
卢阅平正坐在冰凉的不锈钢椅子上,宽实的背脊弯曲的厉害,两只手的上端手臂紧贴着自己的裤腿,十根手指交叉,摩挲。
周围不停有浅眠的病人走动,可卢阅平的世界里却静得出奇。
他皱住眉头,挫几下牙齿,终是坐不住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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