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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泪-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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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玉想定之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起来。她眯着眼睛从泪光中偷瞄秀娘的表情。
秀娘盯着如玉看了几秒，如玉却觉得这几秒比这一生还要漫长。她原本僵硬的面色忽而变得和缓起来。她蹲下来，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如玉脸上的泪水，柔声哄着，比幼稚园里的阿姨看起来还要亲切几分。如玉先是哭得更凶了，直到她用余光看见丁香正赶来，才渐渐止住了哭声，不停地抽噎着。
“你是小玉还是小冰呢？”秀娘伸手从如玉的领口找到那枚镌刻着“玉洁冰清”的玉锁看了一眼，“小玉，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玩，小茜和丁香都会担心了。来，秀姨来抱你。”
秀娘抱起柳如玉没走几步，便正好撞见了丁香。
原本担心不已的丁香见到安然无事的如玉，立刻笑逐颜开地迎上来：“这孩子就是喜欢乱跑，给秀娘姐姐您添麻烦了。”
“哪里，我也只是刚好路过看到而已。”秀娘温柔地应道，“对了，你最近还准备绣什么没？我新近又画了个绣样，有点复杂，但自己一时也没有心思做了，不如你来绣吧。”
“真的？秀姐的绣样当然求之不得啦，不过您得给我先看看，如果太复杂，我还真怕自己做不了呢。”丁香笑着答道。
“你肯定做得了的，你若不会，我可以教你呀。”秀娘的笑容像春风那样温暖、明媚。
“太好了！”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真的？”
……
柳如玉发现自己被这两个人彻底的无视了！
该万分庆幸，举双手双脚欢呼吗？不知为什么却隐隐感觉到有点悲哀……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柳如玉都在反复思量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柳夫人。好几次自己偷偷跑到柳夫人住的正屋门口了，却又灰溜溜地跑回来，因为总会看到秀娘或贞娘也在里面聊天。
没旁的办法，只好把这秘密一直埋在心底：好吧，没关系！你们慢慢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的秘密一一揪出来！
于是在路旁，在床下，在柜子里，在茅房旁边，四处都留下了柳如玉埋伏窃听的身影；当然她的伪装也很多，有时候是迷路了，有时候是在和柳如冰藏猫猫，有时候则是假装在和小花小草小虫小蚂蚁聊天，最夸张的一次她藏进了一只大的食盒里，结果睡着后差点被人给蒸了。
付出了这么多，结果只有日子过得更快了，而两人的秘密信息却一直没有突破。秀娘和贞娘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面上两人也还是相当要好的朋友，很少在这个问题上再有争吵了。
丁香和聂小茜每天都为柳如玉的顽皮头痛不已，柳府中经常会出现这两人四处找寻如玉的身影，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因为柳如玉似乎得了梦游症，居然半夜三更的就会跑到秀娘住的后窗下猫一夜），两人的身形都越发清减了。偏偏每次教训过后，如玉似乎完全没有反应，好像什么都听不懂似的。
育婴房的几个嬷嬷丫鬟在私下里讨论后得出结论：这个如玉小姐的脑袋肯定有些不正常，一点都没有如冰小姐乖巧，行为做事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前途堪忧啊！
柳夫人对此忧心忡忡，开始加紧对两个女儿的教育督导，施行全封闭式军事化管理了。
*****
派去京城的人已经回来，得来的消息却是让人心焦的：
边境线上不时地会发生一些小规模的冲突事件，具体的伤亡人数还在统计中。
至于议和使团，则据称他们进入契丹国境之后便和国家失去了联系。另有比较确实的消息称契丹国内发生动乱、藩王割据，议和使团可能由于卷入战争而消失了踪迹。
有相关强硬派军事分析专家综合判断指出：由于契丹国内已经发生动乱，是内力消耗最严重的时候，正适合我国派出大批军队一鼓作气施行歼灭，将契丹国彻底地从地图上抹掉。而议和使团原本的使命已经没有实质的意义和必要，使团成员应当予以解散，并通过恰当的外交途径接回国内，适当的时候，可以为了国家的利益予以牺牲（当然，最后的这句话不会发表在任何公开的场合，而是从他们内部讨论的卷宗上得到的）。
同时，也有主和派人士指出：这个时候才是议和的大好时机，我国应该和契丹国内最强大的藩王订立友好条约，形成攻守联盟，乘机将剩下的小藩国吃掉，消减契丹原有的领土，进而实现边境的永久性和平。假如这个时候贸然进攻的话，很可能迫使契丹国内诸位藩王迅速联合，一致对外。只有通过议和的方式才能够取得利益的最大化，而不仅仅是一味的诉诸武力。对于议和使团，应该迅速寻找到他们，以便及时摸清契丹国内目前的情势，选取一方进行谈判。
户部的人也支持主和派的观点，主要因为前几年的战争已经将国库吃空了，税赋已经超过了普通民众的承受极限，高到不能再高，依照现有的国力而言，不可能再勉力一战。
而以监察院为首的维新派人士则比较倾向于强硬派的战争主张，他们表面上是支持战争，解放契丹人民，但是实质上是想藉由战争来通过他们拟定的新经济计划，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战争捐款计划，主要目的在于削弱现有大士族的势力。
这样一来，大士族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纷纷驱使自己在朝中的代言人上书，明确表明支持主和派人士的观点。
一时间，几派的人士吵得不可开交，建武帝也难以定夺，已经拖延了一段时间了。
时间拖延得越久，议和使团生还的可能就越渺茫。
柳夫人听了这个消息后，便坐卧不宁，生怕哪天战争就爆发了，怕柳子让会永远地一去不回，更怕自己家族的势力会被削弱，因为新经济计划一旦通过，无论海家还是柳家都是首当其冲要被削弱的大士族。
不过也有令她高兴的事，大儿子柳如岚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了。或许也是托了朝廷局势的福，和海家同名的大士族谷家有一个女儿正好十四岁，为了联合各个世家的势力，谷家想找海家的人联姻，海家虽然有两三个年龄正好般配的不错后生，但是都已经娶了亲或是早已结纳了朝中权贵的女儿。海家于是就想到了这海青儿的儿子。
谷家原是有些不太乐意，但想到一来这柳家虽只是二流、三流的世家，但家中门风一直不错，算是书香门第；二来也是海家、苏家的近亲；再加上朝堂争议中也屡屡提到议和使团，身为副使的柳子让虽不在朝堂上，但此时也算风头正盛，和他家结亲既可以成就名声，也能表明自家对于议和一事的坚定立场。当然，很重要的一点是，谷家的小姐对其他几家的后生都不太感冒，只对柳如岚所做的诗文颇为推崇，又听说他是个翩翩美少年，见了他的画像，便有了芳心暗许的意思。谷家疼爱这位小姐，便答应下这门亲事。
两家已经换过庚帖，均觉得满意，正在商议下小聘的吉日。
柳夫人每日都要亲自问过安俊生筹备聘礼的进程，不敢出一点差错：仅仅是包裹聘书、聘礼用的红绸都必须得是上等的苏绸，上面还特别用金丝银线绣了凤凰、鸳鸯的吉祥图案；其他的金簪、金戒指、金钏、金耳环、羊、猪、礼烛、礼香礼炮、礼饼、连招花盆、玉石榴等等更是细数不尽。光是礼单就有整整的十页纸。
对于柳夫人而言，这样的花销虽然显得过于铺张，超出了原有预算太多，但能娶到一房好的媳妇，这样的开销还是值得的。好在柳家还有些产业，只要下半年都省吃俭用些，倒也基本能够收支平衡了。
与此同时，她对于儿女们的教导也变得更加严厉起来，就怕将来谷家女儿嫁进来的时候失了礼数，面上无光。
甚至还为家中下人们特意开了几堂士族礼仪课程，把平时有些忽略的小礼仪都一一地讲解、纠正了一遍。而且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礼仪监督小组，搞得柳府中每个人都紧张兮兮地，生怕自己礼仪有失而被监督小组的人捉住扣了饷银。
柳如玉看着平时活泼可人、大大咧咧的紫笑每天都被人训斥，心里总有些不忍，不免腹诽这繁冗的贵族礼仪，想到将来自己也要照例做这些，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
**本节标题“奔命”的含义：拼死拼活地忙碌。**
第023节 逃
施行全封闭式军事化管理之后，柳如玉和柳如冰都没有了出行的自由，活动的范围限定在育婴院里，柳夫人更选派了熟知礼仪并以严厉著称的张嬷嬷专门负责教导二人的坐卧起居。二人稍有违逆，便会被用戒尺打手心。好几次，柳如玉的手心都被打肿了。
在学习礼仪方面，柳如冰显示出了惊人的天分，张嬷嬷只教过一遍，她便能做得如教课范本一样，优雅、大方、得体，连挑剔的张嬷嬷都拣不出一丝的毛病，若不是她还不会说话，定要被当成神童供奉起来。
这也是柳如玉常常挨打的间接原因，用张嬷嬷的话说：“这如玉小姐走路总是风风火火，坐没有坐样，站也没有站样，吃饭的时候也是狼吞虎咽，没有一点有教养的样子，教训她的时候好点，勉强能看得过去，可是人一离开，她又打回原型了，实在是顽劣成性，不打不足以成器！”
而她挨打的直接原因则是，张嬷嬷发现柳如玉似乎随时准备溜出去，就害得自己洗澡、上茅房的时候也总是提心吊胆，非要找两个信得过的嬷嬷一起看着她才敢离开。即使如此，还是能让她瞅准机会溜到院门口，结果每回捉回来就是一顿戒尺打手心，平均每天两次，似乎都变成一种习惯了，要是某天只打了一次，那她晚上就不会睡得安稳。
柳如玉也在郁闷中，因为她每次瞅准机会刚刚踏出院门，就会被张嬷嬷给揪回来，戒尺伺候。为此，她暗暗地和张嬷嬷较上了劲儿，只要一得空，还是照溜不误，可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人说有志者事竟成。这道理放之四海皆准，柳如玉的逃跑事件也不例外。在她成功地伪装了五六天乖学生之后，张嬷嬷以为她真的转性了，便稍稍放松了警惕。对于此时逃跑、侦查经验已经相当丰富的柳如玉来说，任何微小的机会都是不容错过的，譬如：利用紫笑的大意制造一个意外，将黏糊糊的南瓜粥洒在张嬷嬷的身上，并趁着她换衣服的时间迅速遁奔而去。注意：这个意外一定要是他人制造的，如果是柳如玉亲自制造的话，甚至会产生反效果，让张嬷嬷心生警惕，所以这个度是极其难掌握的，柳如玉在旁边观察了整整三天才瞅准了这么一个机会，用了一颗石子让紫玉摔一跤，而她摔倒的方向恰好是毫无戒备中的张嬷嬷。
在她筹备逃跑的时间里，一有闲暇，柳如玉就用自制的鹅毛笔，蘸着墨将自己所知的贞娘和秀娘的秘密都写了下来，并且偷偷誊抄了一百多份。她看着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字是娟秀而精巧的，只是墨迹有些不够均匀，为了产生仿古的效果，特意用的竖排。
她揣着这卷纸偷偷地出了育婴院，却也不敢张扬，只往树林草丛中最茂密的地方钻。
因为她知道张嬷嬷早已经向府中诸人下过悬赏令：“若在育婴院外看见小姐独身一人，那定然是她自己逃出来的。谁若将她捉回来，赏银五两！”为了这句悬赏令，柳如玉私底下郁闷了很久，甚至做过在人饭菜里加上特殊佐料的龌龊事情。
她在偌大的柳府中穿梭着，像猫一样敏捷、猴子一样灵巧，偷偷地将自制的传单四处张贴、散发，柳夫人住的正屋和诸位管事的嬷嬷、掌房的住处周围是最重点的宣传区域，其他院落也必须兼顾，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二人伪善的面目。
多亏了前世举目皆是的小广告！才让她有了这样的灵感：如果自己没有办法用嘴说的话，用笔写下来总是不会错的吧？没有舆论要制造舆论，没有话题则要不停地制造话题，舆论的力量是巨大而可怕的，任何时候不能小视舆论。或许，那两人知道自己事情败露，便会从此在柳府销声匿迹不再是祸害；或许，有人能从他们外表的诱惑中醒悟过来，将二人绳之以法。
走到一处耳房窗下，柳如玉知道这是几个丫鬟的住处，正要将最后一张传单塞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女孩儿低低的啜泣声，仔细一听里面还夹杂着男子的声音。
“小婉，你别哭了，好吗？我可是偷偷地跑来见你的，若是让人听了去，跟母亲说，便不好了。”男子的声音正处在变声期，有些沙哑。
“大少爷身子娇贵，还是回吧。奴婢就算是哭死了，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女孩儿哽咽着应道。
柳如玉听了却是一惊，大哥和谁有了私情？要结婚的人了，出了这种事总是不好的。小婉？小婉？那女孩儿应该就是侍候过大哥的婉香吧，挺标致可爱的女孩子呢，如玉有些心痛。
就听柳如岚叹口气，柔声道：“还在怪我吗？我知道是我不好。原本说好了一起私奔的，却又抛下小婉一人不管了。可是你得替我想一想啊！这柳府是大，我兄弟是多，但是三弟、四弟原就是指望不上的。如今父亲又远在塞外，生死未卜，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若是也逃了，家里便只剩下母亲一人苦苦支撑。”
“母亲！母亲！你每日挂在嘴上的就只有这两个字吗？原本就是她让我进你屋的，为的就是让我做你的人，可是现在攀上高枝了，看我碍眼，就一脚把我踢到这柴房！”女孩儿的反应很是激烈，越说越不平，“我原想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就算让我给你和未来夫人端屎尿盆子也是心甘情愿，但是，现在，这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女孩儿哽咽的声音颤抖地质问。
“你别说了，这么大声会让人听到的。”
“听见就听见，反正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哼哼，你知道吗？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骨肉！”
“什么？！”
“你不要露出那种惊讶的表情，这是你的第一个骨肉，你母亲的第一个亲孙子，我就不信你母亲还能对我怎样！”
“你别喊了！让人听见多不好！”
“你说什么？说这样不好？有什么不好？你们柳家又有后了，这不是应当举府庆贺的事情吗？啊~，我知道了，你也怕了，是吗？你要娶谷家小姐了，你就变心了是吗？是啊，我这样的乡下野丫头怎么比得上那一流世家出身的大小姐呢？”
“小婉~”
“那你说，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办，一辈子呆在这柴房里吗？你想看着我们的孩子在这四处漏风的屋子里出生，并度过一生吗？”
“小婉，你冷静一些，等将来，我一定会再收你入房的。”
“你再收我？要我继续做你的通房丫头吗？还是偏房？哈哈哈，”女孩儿忽然大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
“我在笑－－”女孩儿鼻吸一口气，“我到底还是没有逃脱我母亲的命运。”语调中透出无比的凄凉。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落了几片枯叶，柳如玉浑身哆嗦了一下－－秋天，已经是秋天了啊，这秋风果然是很凉的……
她不想再听下去，转身要走，腿脚却蹲麻了，只一抬脚便“噗”地摔倒在地上。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妹妹？是小玉吗？”柳如岚惊讶地看着摔倒在地的小女孩，想起关于柳如玉的种种传闻，便下了断言。
“哥－－大－－哥！”柳如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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