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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年代-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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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国璋站在临时新建的刘家庙的前沿指挥所内,听着远处大智门方向的战场上,数百上千的士兵那震天而响的喊杀声,远远的而又清晰的传来。冯国璋一刻也没有转移开他冰冷的目光,刘家庙周围有焦黑的瓦砾,还有未燃烧尽的大火。透过毁灭一切的火焰,目光深入黑暗,虽然夜色使得他的双眼被蒙蔽,可是那阵阵撞击着耳膜的声浪却是在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真切的感受着,感受着那份残酷与血腥。所有的一切,都在让这位从来都不曾真正注意过他的对手……他眼中不堪一击的农民军……的北洋名将感到深深的阴寒刺骨,晚秋夜风的寒冷不及心中的寒意,以至于,从背脊上流淌下的汗水,每一滴都是淋漓的冷汗。

冯国璋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铺满鲜血,对于一天来因不间断的连续作战,而伤亡惨重、筋疲力尽、几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民军士兵们来说,他们总能在眼看崩溃的边缘奇迹似的重新振奋,从振奋中所爆发出的难以估量的无穷精神力量。这些普通而平凡的革命军士兵们,前赴后继奋战到生命最后一刻,舍生赴死,为什么?精神还是使命?是冯国璋无法理解的信仰和理想,他们就好像能从虚幻的理想当中看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与自身的价值。往往革命党人一句喊话,一句陈辞烂调的口号,各个阵地的据点、战壕里的民军普通士兵们,顿时群情鼎沸,一片欢呼,低沉的士气重新又高涨起来。

冯国璋汗流夹背的想着,这样疯狂的敌人太可怕,“对于这样强悍的敌手,我们除了敬重之外,唯一能够去做的,就是在肉体上消灭他们。”他也许是对张联芬等人所说,也许是在自言自语,回头去看着刚刚拿下的三道桥战地,漆黑夜空有火光闪闪,硝烟还没有散去。自进入湖北以来,碰上的革命党人一个比一个疯狂,他喃喃的又说道,“而消灭这样一支勇悍疯狂的敌人,让他们从肉体上,永远的被毁灭,无疑是对匪党民军抵抗北洋军最好的打击,从而将会使得他们丧失他们所谓的精神,信仰,理想,使他们彻底的失望,绝望。”

“是!袁大人要的就是削夺武昌的革命精神,同时也是达到震慑南方革命党人的目的。”张联芬点头应声到,袁世凯亲自遥控汉口战事,他们也摸到袁世凯的一点脉搏,只是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却是能想不能说。

说起这话的时候,张联芬同样心里也是阵阵惶然。也许所有的一切轻蔑、不屑、嘲笑和讥讽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这支刚刚洗干净的泥腿子组建的民军,使他们想起在李店与李想部的正面碰撞,革命党人的疯狂,是他们无法理解。

大智门车站硝烟弥漫,战火激烈。马荣率领增援部队从浓烟火光当中穿出,进入大智门车站激烈的战场。四处燃烧的火光,焦黑的瓦砾,倒塌的屋梁,处处惨状不忍目睹的伏尸。火光不断闪耀,逼近了的北洋军北方人特有的粗矿脸孔闪现的清晰可见。驻守大智门的民军将士所剩无几,个个皆是伤痕累累,却依旧顽强的抵抗北洋军凶狠的进攻,一步不让的坚守在大智门。即使倒地不起的民军战士也不忘战斗,艰难的举着刺刀,往来北洋兵的下盘招呼。民军守军已经崩溃的边缘,顶住北洋军的阵地还剩下稀薄的一层,人人又满是疲惫,又满是伤痕的民军战士,北洋军只要再来一次冲杀,大智门的阵地也就攻破了。

“兄弟们,我们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请退后。”马荣热血沸腾,吼叫着扑上前,暗叫来的及时。身后的战士同样吼叫着,紧跟其后的猛扑上去,越过早已身疲力竭的战友,狠狠的与北洋军撞在一起,激起飞扬的血花。刺刀拼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鲜血沾满了闪着森寒光芒的刀刃。北洋军被冲击的连连后退,从后面涌上更多的北洋兵,又把阵脚稳住。

早已战至力竭的民军战士,依旧奋勇向前扑,不断有人吼叫着,“退,我们还能退到那里去?身后是我们的家园,不能再像孝感一样被北洋军烧成灰烬。我们誓死不退!”

“不退!再也不做满人的狗奴才了,就是与北洋兵一起死在这里。我们还没有失败。总会有人来继承我们的理想,继续我们未完的战斗,直到理想实现,革命成功。北洋狗,中国革命党人千千万万,你们又杀得干净?”这些伤痕累累的战士,互相倚靠着组成一道人肉城墙,当在北洋军前进的路上。

北洋军横行北地,什么风浪没有躺过?什么强敌没有碰上?即使席卷直隶、山东的义和团,宗教式的狂热集团,也还是被他们杀得尸横遍野,杀得砍瓜切菜般的轻松自如。就是这样一支在北地从无敌手的强军,南下平乱,本以为是极其轻松的小事一件,只需北洋大军一到,湖北匪党的泥腿子还不是望风披糜。可是自从进入湖北,与匪党的作战,就从没有过轻松。哪一战不是流血苦战?哪一战不是死伤累累?可是北洋军的骄傲,不是可以被匪党的疯狂轻易吓住的。北洋军将士同样的杀红了眼睛,癫狂着呐喊着,挺着刺刀无所畏惧的往前扑,与民军拼杀在一起。

“弟兄们,杀了这些匪党,拿犒赏。袁大人不会亏待我们。”

“汉口遍地金银,抄了这些狗日的老窝,挨家挨户的把金子全掏出来。”

湖北富裕,是这些北地丘八爷没有想到的,光杀到孝感,个个也是腰缠满贯了,这要杀进汉口,抢了汉口,这个江南金粉繁华紧次于上海的国际大都市,这一辈子不用愁吃喝玩耍的钱财,个个回家可以学作寓公了。北洋兵个个眼冒精光,战意瞬间满状态,比打了鸡血,吃了奇银合唤散还要兴奋,战意高昂的填进大智门战场。

也不知道杀了几个来回,马荣浑身滚得一身的鲜血,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凶狠的目光落在下一目标。被盯住的北洋兵牛高马大,偏偏在马荣面前雄壮不起来,更是破天荒的生出胆怯,想要后退。马荣已经合身扑上,举刀直劈而下,刀势凶猛的携有雷霆之威。这个北洋兵举起不知从那里得来的大刀片子,挡住马荣的雷霆一击。人却被劈得连连后退,撞得他身后北洋军阵脚不稳,连连退出一片空地。马荣得势不饶人的趁势扑上去,他身后的民军像是找到缺口的洪流,迅速填补北洋军空出的缺口,紧紧的逼着北洋军。

民军绝死的决心再次发起近距离肉博,以血肉之躯组起长城,迫使北洋军前锋部队前进不得一步。这样的苦战,即使强悍的北洋军也已经从迷恋财货的激励中清醒,也已经拼到筋疲力尽,心中胆寒的地步。一个拼杀来回,浑身鲜血满满的北洋兵,牛一样的喘息,个个都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夜色下火光中匪党,他们也是疲惫不堪,眼看就要崩溃的民军,一次又一次奇迹似的顶住了北洋军的攻势,这只是因为他们疯狂吗?此刻却想着,汉口遍地的金银,并不是好拿的。大智门战场躺着一层层的尸体,其中北洋兵不比民军少。

北洋军受挫之后退后休整,民军好不容易得到点点喘息的时间,但这也只是片刻间的喘息,大智门战况依旧于革命军极为不利。汉口也是一样,冯国璋的北洋第一军倾巢南下,打开三道桥,进入刘家庙,以图一举消灭湖北民军主力,冯国璋更是豪言,天亮之前拿下汉口。

汉口民军在失去总指挥张景良之后,自发的组织起防御,一支支部队都往大智门战场集结。大智门的战局,一时之间两方相持不下。湖北军政府在战争开始就一再决定扩充汉口民军力量,马荣就是第一批派遣军,黎元洪跟着连夜派人到武昌各个客栈向外省返乡的军校学生发出邀请。当晚,徐源泉作为代表列席武昌都督府红楼召开的军政会议,慷慨发言愿为革命效力。会后,号召学生军三百余人,自任为队长,连夜渡江到汉口,继马荣之后又来到大智门火车站,立刻与北洋军展开激烈交战。

在大智门的战场,最后加入一支特殊的之前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战斗团体,汉口的市民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为了守住因革命而减免的苛捐杂税,为了摆脱满清的苛政,为了不再做奴才,为了自由,为了平等,拿起了武器。汉口市民参战,正式与朝廷公开为敌。

刘家庙临时指挥部,行军帐篷里的煤油灯还不如外头连天的战火明亮。冯国璋细长的眼睛也是布满血丝,望着大智门的方向,黑暗当中不时有耀眼的火光闪耀。这些匪党的疯狂抵抗已经把他惹出真火,这些匪党一败再败,却是更加的顽强疯狂。大智门争夺战进入僵持,两军白刃拼杀,纠缠在一起。北洋军先进的机枪,大炮等武器也无用武之地。

张联芬低头凑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说道:“我军现宜采取扇面攻势,从刘家庙沿铁路线向西,向大智门车站进攻;从姑嫂树、岱家山、西商跑马场往西南行动,向汉口市区中心进兵。”

冯国璋回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咬牙切齿的说道:“一群该死的匪党,何必这么麻烦?命令炮兵避开租界就可以了。袁大人的意思,汉口租界是肯定压原封不动的还给洋人,即使再给他们多划几分地也无所谓。所以,只要汉口的租界没有破坏,汉口化为灰飞瓦砾也无所谓。告诉弟兄们,放手去干。”

冯国璋继火烧孝感城之后再次发下狠话,诸将也是一阵哗然,有人就说道:“这样的雷霆激烈手段,湖北的浩劫再次扩大,可说是把整个湖北彻底开罪了。将来湖北底定,湖北人对北洋军的痛恨再也改变不了,还有谁能够镇守这金粉繁华之地?”

“武汉三镇城市总人口有八十余万,加上从北地逃难畏集在这里的流民,只怕有不下百万之数。大人,汉口不是孝感,放纵军队的结果就是百万生灵涂炭,我们承担不起这样的罪孽啊。”

冯国璋锐利的目光审视诸将,逼得人人低头不语,方道:“你们是怕朝中那干子臭御史弹劾我们滥杀无辜,还是怕革命党人以此制造舆论?”

张联芬知道他所指日不是他们,却笑道:“我们也知道慈不掌兵,战场上为得胜利不择手段,兵行诡道,无可厚非。武汉三镇的百万百姓全部死绝了,我也是不怕。朝中的臭御史,南方的革命党人,还能把我们怎么样?革命党人更是我们打压的对象。何况我们只听袁大人的调遣,谁能指使我们?此时,我们应该考虑的是袁大人的大计……这武汉三镇百姓若遭你我毒手,就是和革命党人,黎元洪等结下死梁。坏了袁大人剿抚大计,这才是我所担心的。”

袁世凯要与革命党人议和,先前秘密派遣的刘承恩,蒋廷干入武昌。说是秘密,却几乎是北洋军将领心知肚明的事情,谁都憋在心里没有说破而已。袁世凯是养敌自重,又或者有更大的图谋,这些事情他们是不敢公开的商量,所有人都只是默默的在心底盘算,暗地里配合袁世凯一举一动。此时乍听张联芬的胆大论调,冯国璋的心里不禁一沉,缓缓说道:“我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大清国,为了袁大人。汉口匪党的顽强与疯狂,你们也是亲眼目睹,不行此雷霆血腥手段,如何镇压得了?汉口民匪,简直就是一家,一起杀了,一点也不为过。袁大人要是追究起来,责任我一肩承担。”

张联芬摇了摇头,冯国璋语气如此严重坚决,他们再也无话可说。

北洋大炮掉转炮口,向华人居住区猛轰,炮弹呼啸,如雨般落下。连珠响起的爆炸声波传遍武汉三镇,声音轰鸣犹如滚滚天雷落下的天威如电,民居养的看门恶犬吓得夹着尾巴躲在墙角落不敢作声。汉口地动山摇像是地震爆发,黑瓦白墙的普通房屋,横梁簌簌震动,抖落下积年的尘埃。闪耀的火光冲亮夜空,那低矮积厚的云层也被染成了红色。

大智门附近被北洋军炮兵覆盖轰炸的所在,车站边上,结实的钢筋水泥小洋楼也被炸得七零八落,黑瓦白墙,土木结构的老房子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片瓦不留。大批的老百姓哭爹喊娘的涌上街头,哀嚎声要把轰鸣的爆炸声掩盖,无助的躲避着战火。却那里多得了?炮弹就在他们的身边炸开,人潮堆里被炸得血肉横飞,清出血流成河的空地。

马荣眼看战火在这片富饶繁华之地肆无忌惮的弥漫,燃烧着一切勃勃的生机。在这里除了死亡,剩下的就是毁灭。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徨徨无依在街头涌动,却不知到逃亡何处才是乐土,悲天乎地的呐喊潮水的起落,人踩人,人挤人,没有被北洋军的炮火炸死,也要被乱流的人潮淹没,那触目惊心的惨景,直如末世降临。

大智门已经没有守下去的必要,留下只是用生命空填北洋军的炮弹,这样是送死,不是革命的意义。北洋军已经丧心病狂的向民居开炮,这也是清廷开国以来一直使用的策略,以绝地的血腥手腕镇压一切敢于反抗的敌人。清兵入关时他们这样做了,太平天国时期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如今同样不怕冒天下之大不违。满清坐上的江山,沾染的汉人骨血不下于五胡乱华,不下于蒙古灭宋,只是那位千古一帝康熙,很有一些手段,那些最没有骨气的文人帮他掩盖和谐的很,几乎把中国的汉人都调教成了满洲奴才,比狗还要忠诚可嘉的奴才。

马荣心中呐喊,倒要看满清朝庭的暴政,又能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王朝到几时?即使杀光了汉口百万军民,我族四万万同胞会继续革命之路;即使扑灭湖北革命之火,但南方十三皆已独立,北洋狗腿子还能一一扑灭不成?即使湖北扑灭了武汉三镇,在三镇之外也还有一个掀起辛亥年革命风雨的李想,他总会把辛亥年的这场自己掀起的革命进行到底。

在人潮中拥挤的马荣抑制不住思绪纷乱踏至,炮弹落在他身后的人群中爆炸,他被气浪掀翻在地,摔在青石板路上,骨头都要散架,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总算回过神来。潮水般的声响传进耳内,黑暗中许多急切的脚从他身上踩过,他奋起余力,凭着战场上厮杀的本能技巧爬起来,看着惶恐不安的人群杂乱的躲避炮火从他身边挤过,他振臂高呼,“不要乱!革命军拼死也要护送大家安全撤离大智门。”

马荣用力挤到断墙边,拉出一个散乱在人群中的士兵,说道:“组织战士们,护送老百姓撤出大智门。”

巨大的爆炸声浪不断响起,灌满所有人的双耳,一下下敲得鼓膜刺痛想要聋了一般。炙热白亮的火光如惊雷闪现,只见成片成片的冒着青烟的废墟之中依稀可以见到那白墙黑瓦之色,可以看得出,这里曾经是多么的繁华。北洋军的炮弹继续覆盖如雨般落下,所剩无几的完好房舍也难逃此劫,顷刻,唯一剩下的就只会是遍地的断壁残垣,还有那横七竖八倒毙满地的尸体。

最后撤走的马荣临眼一看,张之洞两江开府,大搞洋务,多少年的建设,汉口的金粉繁华转眼之间便是成了现在这般的末世景象,除了瓦砾便是瓦砾。就是在繁华仅次于上海的汉口,这一切都难以避免战争的巨大破坏。这破坏,正是北洋军一手亲为,马荣心中的郁气恨意如潮水般翻腾。战争让这个饱受苦难的国家再一次被触痛了,这就是为革命而必须经历的文明之痛。可是如此痛过的革命又要再次经历失败的命运,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缺少气运吗?革命党人,为了这个国家,他们不怕牺牲,不怕死亡,却无法承受国家的元气在这样的战争中消耗怡尽。发起这样的战争,他们心中要承担多大的煎熬,这心中的郁气如何能平?每与北洋军交战一次,整座的城市,成片的街区也被炮火所犁平,整个湖北都陷身战争的泥潭。即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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