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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风露立中宵-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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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饮尽杯中的茶水;漫不经心道:“这事尘埃落定,你也差不多该站个队了。”

凤静熙靠在迎枕里,目光遥遥地隔了半扇敞开的明瓦镂花窗落到普罗山的方向,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得到云霭渺渺的普罗山,只是,即便看不到,他依旧知道,这个方向向北三十里便是今日运河崩塌之处。

听了凤静乾的话,凤静熙慢慢收回目光,落在桌上一只通体蓝水的翡翠鹤鸣香炉上,尖尖的鹤嘴正冒出一缕袅袅白烟,散开清淡的莲花香气。

他淡淡道:“我的路一早便已经注定。”

沈容容和慕容黄芪入夜才回了静王府。

整整七个时辰,除了替平亲王接骨,他们还帮助其他大夫一同救治伤患,前前后后一共替七八个骨伤最严重的人做了接骨手术,慕容黄芪下马车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跌下来,他晃晃脑袋,满脸菜色地看着从另一辆马车上轻巧走下来的沈容容,她虽然也有些憔悴,精神却明显比自己好了很多,忍不住苦笑道:“知己,如今,我总算承认你比我强。”

沈容容摇摇头,她其实也很累,只不过在前世,这样长时间的手术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习惯而已。

她淡淡道:“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去平亲王府问诊。”

慕容黄芪已经没有力气再打哈哈,他摆摆手,步履蹒跚地回自己的房间。

沈容容一边往内院走,一边内院总管何公公:“静熙可还好?”何公公本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伺候了皇帝大半辈子,陈林被杖毙后,皇帝送了他来替凤静熙打理内院。

何公公弓着身子跟在沈容容身边,恭敬道:“殿下午膳用得不多,常德报说,贤王殿下午膳后便走了,下午殿下睡了大约半个时辰,只是睡得并不安稳,醒来后便一直靠在临窗的罗汉榻上看太学府送来的本期兵策期考试卷。”

沈容容问道:““晚膳呢,可按时用了?”

“按时用的,只是依旧用得不多。”

沈容容问道:“厨房里可还有粥?”

何公公忙道:“三苦阁小厨房里,长平姑娘熬了茯苓玉米芝麻糊糊。”

沈容容点点头道:“让长平送一盅过来,再送点前日做的酒糟嫩竹笋来。”

说着话,已经进了三苦阁,果然见到正房灯火通明,南面的窗虽关着,却映着一个斜靠的人影。

何公公忙去小厨房安排,沈容容则掀帘子进了正屋。

见沈容容进来,凤静熙问道:“皇叔的伤如何?”

“腿保住了,不过伤得重,怕是要好好养段日子,幸好马上入冬了,天气冷比天气热的时候不容易感染。”

凤静熙点点头。

沈容容卸了钗环,比个手势:“我去沐浴。”

凤静熙摆摆手。

沈容容洗了个战斗澡出来,长平已经在罗汉榻上的小几上摆了两碗香糯的糊糊,除了她点的竹笋外,还送了一小碟牛奶煮的玉米和一碟椒盐山药糕。

沈容容迫不及待捏起一块山药糕送到嘴里。

凤静熙替她面前那碗糊糊放了一点桂花蜜,慢慢地搅拌均匀。沈容容感激地看他一眼,埋头呼噜呼噜一口气喝了半碗,就着酒糟笋又吃了两块山药糕,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饿晕我也。”

凤静熙慢慢地咽下口里的芝麻糊,淡淡地问:“阿毓连午膳都不曾给你吃吗?”

沈容容摇摇头:“他让人送了饭,只是太忙,没顾上吃。”

沈容容喝了芝麻糊,又啃了半截玉米,凤静熙只是喝了芝麻糊,捡了两块笋吃了,见沈容容吃饱了,叫常德与长平进来,伺候着两人漱口,撤下剩下的膳食。

沈容容扶着凤静熙坐到轮椅上,推他到床边,再扶着他上了床,两人肩挨着肩躺下,沈容容把手脚缠到凤静熙身上:“今天死了十几个服徭役的百姓,还有两个人的腿直接被压得断成两节,三个人的手也被压断了。”

凤静熙沉默了一下,轻轻道:“容容,开凿运河是百年之计,凡服徭役修河的百姓,管一日早、午两餐、日工四个半时辰,工三月,休三月。他们是我东昭的百姓,我不会不管他们死活。”

沈容容摸摸凤静熙打了夹板的手腕,白天替他换药的时候,那里肿得厉害。她轻声道:“我只是想说,我想开间医学校。”

☆、第 92 章

她慢慢同他解释:“这件事其实我很早就在想。我告诉你;在我那个时代;中医没落有很大的原因,一个是它和西医治疗理念方式不同,我一直觉得;西医讲究用数据说话,越复杂的病情越依赖仪器分析数据;医疗仪器越精密先进,分析的数据越准确;诊断的正确性越高;用药也是一样,较多用化学合成制剂,但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有经验的中医;比如我祖父那样的人,从不依赖仪器分析结果,西医比中医更讲究量化,某种程度上学习及发展起来就比中医相对容易,至少入门就容易得多;二则,西医用药大多快速治标,而中医讲究由内而外的调理,所以,中医通常比西医见效慢;第三,我觉得很重要一点,虽然都讲说‘拿手绝技不外传,人家学会我便完’,西医是流程化的模式,中医是个性化模式,则客观上,西医比中医在授业上就更加开放,于是西医发达起来,中医渐渐没落。如今在东昭,虽然没有西医的引入,但如今的大夫也保留着比如传内不传外、传子不传女之类的习惯,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垄断。加上社会地位讲究士农工商,医者甚至不在其列,可见地位之低下,于是大夫少,好大夫更少。如果大夫更多,水平更高,那这次类似的救援就会更快更有效。你看,今天,我做了七个小时的手术,还是有慕容黄芪打下手,如果多几个也会手术的大夫,那我就能早点回来啦。而且我看接骨手术的技术,其实需求还蛮大的,我一个人可满足不了,不如多点人会。”

凤静熙低笑:“你这想法很好,其实之前太学筹建技科的时候,我曾拜访过一些技艺高超的民间能人,他们的确有一部分其实抱着与你相同的心思,只是苦无财力支撑,只是,阻力也同样很大。若推广起来,你得有心理准备,大约会比较招人恨。”不止在杏林,很多行业的手艺人也有这种密不外传的传统。

沈容容也笑:“和慕容黄芪聊这个事情的时候,他也觉得很拉仇恨。只是,他说他不介意跟我一起拉仇恨。”

凤静熙拉着沈容容的手细细摩挲着,沉吟了片刻,慢慢开口道:“不若这样,我最近有意在太学扶持开展技艺类科目的授学,原本也是为了替工部、户部培养一些人才,不若与太医院那里系协调一下,索性在太学里开办医科,除了你与慕容黄芪,还可以请有此志向的太医传道授业。”

据他所知,太医院对沈容容接骨、开腹的手术技术一直十分感兴趣,只是碍着她的身份不好多问。

她是执拗性子的人,做事喜欢有始有终,若有些事情牵绊她,或许,或许……

黑暗中,凤静熙微微失神了片刻,便听到沈容容朗朗的笑声,原本那个沈容容的这具身体,嗓音一贯绵软如蜜,她也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讲话的时候,妩媚大过娇俏,但如今的沈容容,性子却与那不知消逝何处的女子大为迥异,于是,同样还是绵软如蜜的嗓音,却因为充满了开朗,显得娇俏而朗阔。

沈容容并不知道凤静熙在想什么,她没想到凤静熙竟然那么容易接受她的想法,甚至还主动给她提供帮助,她笑道:“那自然最好,然后我们还可以在民间指定一些医馆作为合作的对象,凡学习的学生,要到这些地方实习积累经验,老师定期在那里巡视、坐诊带学生实践,正好可以让太医们既多一条赚取收入的路,又可以将大把闲置的太医利用起来,老实说,研究牛痘时候,我看太医院那么多明明技术很好的太医,结果天天倒是只围着贵族王侯转,真是觉得暴殄天物。”

说到这里,沈容容忽然觉得好像有点在骂人的嫌疑,她立刻停住,转而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凤静熙,我实在没想到,你这样一个古人,竟然能够接受这些想法。”

黑暗中,凤静熙挑起眉头慢吞吞道:“古人?”

沈容容“咭”地笑出来:“好吧,美人。”她咬着唇,乐不可支,终于唇上被人不动声色啃了一口。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PK了一会儿,沈容容软软地喘着气告饶。

凤静熙将她搂在怀里,长长出一口气,忽而低低浅笑起来,他慢慢地补上一句:“总之,你既有心,去做便是,只是有一点,太学不必普通医馆,一旦成了授课业师,你可不能任性说走就走。”

他不想像前一段日子,每天早上看着她离开却不知道她的归期。虽然她每日回来,却让他仿佛随时会失去她。

沈容容撇撇嘴:“我才不任性呢。”

凤静熙轻声说:“你自然不任性,只是脾气大得厉害。”

沈容容在他腰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磨着牙道:“你这家伙,就算做了坏事,口头上也不肯吃亏是不是?简直……嗯……”

他忽然狠狠吻住她的嘴唇。

“嗯……喂……”她挣扎,不过不那么坚持。

“……”

“哎你的……手……”她小声惊呼。

“你能不能专心点。”

“可是你……算了,管他呢,来吧!”

☆、第 93 章

沈容容知道凤静熙虽外表看来温和安静;实则性子刚强;做事雷厉风行,只是,她还是没有想到;那晚同他说起有意开课授徒之后,不过一周时间;太学祭酒与太医院使便一通亲自登门同她商量,因筹建医科以及招收学生需要一些时间;可否请她先为太医院的大夫每周进行一次授课。

当时;凤静熙同她在书房里,正教她下棋,见她一脸惊诧,放下手中的棋子;不紧不慢同她解释:“太医院一早盯上了你的本事,只是你是我的妻子,他们不好同你开口。前日我同姜祭酒谈起筹建医科并提起你与慕容黄芪皆有意开讲授课,偏巧何院使找姜祭酒来喝酒,让他听个正着,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迫不及待。”

沈容容恍然,大大方方道:“可以啊,只是,我也有个要求。”

不等姜祭酒开口,何院使迫不及待对她一揖道:“王妃请讲。”

沈容容微笑道:“希望太医院的太医也可以到医科授课。”

何院使忙道:“这个自然,太医院这些年招揽能士愈加困难,医士、医女严重缺乏,若能广开讲堂,我们也可直接从中挑选人才。不知王妃可还有其他要求?”

沈容容笑道:“那便没啦,你们说什么时候开课,我什么时候过去就是。只是……”

“王妃有何难处还请直言,只要下官力所能及,定当全力办妥。”见她面露迟疑之色,何院使不觉心里一紧。

沈容容忙道:“没难处,没难处,我只是有些不解,为何安排一周一次课?”

“这……”没有想到沈容容竟然问的是这个,何院使一怔,下意识看了凤静熙一眼。

沈容容自然没漏过这一幕,便也将目光投向凤静熙。

凤静熙原本在喝茶,闻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不紧不慢道:“是我的意思。”

在沈容容疑惑的目光中,凤静熙垂下眼睛,淡淡道:“入冬天冷,等开春再多安排一些吧。”

沈容容看他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行。”

二人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痛快,自是喜不自禁,尤其太医院何院使,连连搓手,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待二人离开,沈容容坐到凤静熙身边,笑嘻嘻道:“凤静熙。”

“嗯?”

“说实话。”

凤静熙慢慢将黑子落到下了一半的棋盘上,漫不经心道:“如今我有伤在身,想你多陪陪我,算是我的私心吧。等开了春,随你同太学商量如何安排授课。”

沈容容没想到他说得这么坦白,反而闹了个大红脸。

凤静熙养伤的日子,平静如水。沈容容除了到太学授课,连自己的会馆都很少去,那里经过这段时间的运行基本已经步上轨道,她便从理事的嬷嬷里,挑了个利落能干的,将会馆交给对方打理,她自己就一心一意陪凤静熙,替他调理身体,陪他读书画画,跟他学下棋。

随着他腕伤渐愈,她有时候也会跑一跑慕容黄芪的医馆。

那里如今成了太学医科第一个民间定点实习的医馆。除了新招的医士学子,同沈容容、慕容黄芪学习医术的太医也会轮流到这里实习,毕竟太医院只对皇家贵族服务,而普通医馆接待的病人多、遇到的病症也多。除了有重症病人,慕容黄芪会紧急来请沈容容,她隔三差五也会过去看看,指导实习的医士,审改医案,也会同其他大夫讨论遇到的疑难杂症。

只是,她大部分时间还是给了凤静熙。

她亲自替他做一日三餐,送他上朝、接他下朝,连他会客,有时她也要在一旁陪着。

原本她有意回避,只是,凤静熙对此格外固执,只要她在府里,必定要她作陪。

沈容容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她的心里隐隐约约也总有那么一股劲别扭着,让她不愿意面对这个原因。

她看着凤静熙右手执笔慢慢地写字,他的腕骨伤口终于愈合,只是隔了这些日子不用,力道弱了很多,手指的灵活性也迟钝了许多,便每天练字来恢复右手的功能。

他的右手腕有旧伤,当年中蛊毒,他的右手整整三年不能动弹、没有知觉,因为保养得不好,受过寒,后来拔除了蛊毒,虽恢复了功能,却落下受寒易痛的毛病,之前天暖尚不明显,入夏之后,每逢阴雨便会麻痛,只是尚不严重,如今经过骨折,似是加重了这种症状,随着天气转冷,常常麻痛不止。她虽替他日日用药热敷,目前看,效果却并不明显。

沈容容看着凤静熙清瘦宁静的侧脸,屋子的暖道早早通了温泉与火龙,他也早早穿上夹棉的衣衫,腿上换了厚实的毛毯,这个人应该是一只飞在九天的鹰,即使不得不禁锢在轮椅里,最虚弱的时候,他半个身子不能动弹,但只要坐着,便是要用重重雪蚕丝束着,他也必定坐得笔直。

这个人,是她的心上人。

她喜欢他、心疼他,可是……

沈容容想到这里,立刻收敛心神,重新将目光与精神凝聚在凤静熙温润的眉目,她看着他鼻尖渗出的细细汗珠,抬头看了看案角燃了三分之二的素香,趁他刚写完手下的那个字的时候,轻轻拍他的肩,柔声道:“你写好一会儿了,歇歇。”

凤静熙依言停笔,将紫毫搁回笔架,看着案上虽然规整却不免虚浮的小楷,淡淡吁口气。

沈容容拉着他微微颤抖的右手,替他慢慢揉着紧张僵硬的肌肉,轻声道:“慢慢来。”

凤静熙点点头,轻声回应道:“我知道。”

她看着他那双流转着千山万水一样风光的眼睛,跟自己说,算了,想那么多呢,高兴一天是一天!

不知不觉,秋去冬来。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东昭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东北王凤昭远要回京祭拜先皇与他的亲母,已世的贺太贵妃。

东昭当今天子盛德帝有两个兄弟,一位是他的嫡亲弟弟、平亲王凤昭黎,还有一位,便是这位东昭鼎鼎大名的东北王凤昭远,他的异母兄长,先皇的庶长子。

当年盛德帝继位时候也曾遭遇过立嫡立长的风波,最后,以凤昭远自请为东昭驻守东北方落下帷幕,先帝赐他东北王的封号,将东北六省划为他的封邑,盛德帝顺利登基,东北王凤昭远贤德明理、顾全大局的贤名远播。

多年来,凤昭远一直居留东北,只是他的心却从不老实。

盛德帝对此心知肚明,只是登基初期,政权不稳,待清理了朝堂,东昭遇到三年大旱,盛德帝推行休养生息政策,当国库渐渐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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