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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风露立中宵-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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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透,表妹是抱着什么心思做这件事,正如他不明白,父皇为什么默许了这件事。

旁的且不说,表妹本身精通岐黄,开腹取蛊是何等危险之事,她比谁都了解。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旦三弟出事,不用任何人推波助澜,很多人都会联想到他,到时,不仅容容性命难保,他也要面临身败名裂的危险。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背脊上冒出冷汗。难道父皇对他已经起了废心?

凤静祈不露痕迹地看了凤静乾一眼。对方敛眉垂目听着岳父擢升的消息,他不确定低垂着头、不喜不怒的凤静乾是不是勾起了一丝笑意。

只是,父皇偏偏在不久之前将一些兵权不动声色地移到他的手中。这样的兵权转移,偏偏又有三弟推波助澜的影子。

父皇与三弟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只是,父皇对三弟的话又有一种格外固执的偏爱。

父皇到底要做什么?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只是,这一切的复杂,在见到静熙独自推着轮椅重回朝堂的这一刻,忽然显得不够重要。

静熙的蛊虫取出来了,是容容取出来的。

她救了他。

容容……她为什么要为三弟冒险取蛊。难道只是因为失去了记忆?还是她对三弟……不,他不能够相信。

他比谁都了解容容,他爱深入骨的女子性情如火、刚烈专一得近乎偏执。他不相信她会爱上……

凤静祈知道,首先做出选择的是自己,他选择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他早就已经有了觉悟,大局为重。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应该揣摩父皇的心思,应该判研老二的力量,应该筹谋策划、不动声色设下重重的障碍。

只是,他现在却莫名只能想那个女子。他看着他的三弟,然后去不能抑制地想起那个本该属于他的女子……

袖口微微的动静惊回凤静祈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袖子,那只暗中抻拽的手悄无声息地收回去。

凤静祈不着痕迹地以余光扫过周围的人、扫过那个高高的位置,心中稍定,他默默深吸口气,恢复一脸如沐春风的儒雅平和,与往日每个时候的他一般一样。 

☆、第42章

凤静熙在殿上见皇帝的时候;沈容容去坤翎宫见了皇后。

皇后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见到她的时候,眼底掠过一丝温柔,让宫女送上沈容容惯常爱吃的桂花山药水晶糕和糯米杏仁卷;拉着她一同坐在拔步床上,将她上上下下细细看了好一会儿;点着她的头,“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事情;连姨母也不说上一声。”

沈容容笑嘻嘻道,“怕您吓着呐。”

皇后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又气狠狠地点了点她的头,又长舒口气;“既然你来了,想必老三没事了。”

沈容容仍笑嘻嘻的:“等下您自己看呗。”说着捏了糯米杏仁卷放在口里,只觉得入口软糯清香。

皇后听了,露出惊讶的表情:“老三进宫了?”

“嗯,上朝去啦。”

皇后怔了怔,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半晌,轻轻叹口气:“这么多年了,总算……”她拉着沈容容的手,对一旁伺候的洪嬷嬷道:“回头把前儿个恒亲王供的灵芝和虫草取来给容容带回去,还有北海侯供来的阿胶、齐罗国进来的雪莲,让内务府给老三府里送去一份。对了,还有前些日子那些极品金丝燕窝,我吃着倒是不错,也给老三那里送些过去。”

她同沈容容道:“老三那身子,就算好了,也要好好补补。以后有需要什么,到姨母这里要来。”

沈容容正含着一口杏仁卷,闻言吃吃地笑道:“姨母当我跑来打秋风呐。”

皇后瞪她一眼:“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沈容容嘻嘻一笑。

皇后又问起手术的事情,沈容容一一答了,皇后沉默了半晌,叹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大胆。”

沈容容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大约他看起来太可靠了,我总是相信,不论怎么样,他都能让我平平安安的。”

皇后听了这话,怔了怔,眼底掠过一抹恍惚,只是不等沈容容起疑,她已经回过神,淡淡一笑:“老三是个可靠的孩子。”

两人闲聊了没几句,就听宫人来禀,说太子妃进宫来问安,现在正在外殿候着。

那宫人说话的时候,沈容容就在一旁。皇后不动声色用眼角的余光冷眼看着,只是沈容容的心思却全都被桌子上那两碟精致的糕点给吸引,对那宫人的话,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等宫人出去领太子妃进来的功夫,皇后忽然同沈容容道:“丫头,你在姨母面前可不许做戏。”

皇后说得没头没脑,沈容容却立刻就明白,她笑道:“姨母,表哥是极好的,只是小熙同学是我心里比极好稍微好了一点点的。”

皇后静静地看着她,总是娴雅的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一抹审视的锐利,让沈容容终于将这个倦意恹恹的女子与母仪天下这样的词句联系起来。

半晌,皇后的目光又变回温和中带着淡淡凉倦的飘渺,她轻轻叹口气:“女人,一定要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福气。”

沈容容若有所指淡淡道:“所谓福气,不过是得偿所愿罢了。” 正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说完,她忽然笑了笑,对皇后道:“姨母,你看,表嫂如果不主动把脸伸过来,我是不会特地去抽她的。”说完一脸淘气地对着皇后笑。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不客气地捏了捏她沾了糕点屑的脸颊:“不吃亏!”

一阵环佩叮当,一个窈窕的身影转进内殿。

施雅娴一袭杏黄色太子妃品级的宫装,腰悬镂空雕福寿字蝙蝠如意羊脂白玉香囊、头簪悬东珠累丝嵌碧玺六尾金凤钗,步履盈盈转了进来。

与皇后见了礼,又同沈容容互相见了礼。

施雅娴笑着同皇后道:“儿臣听说母后前儿受了风寒,如今可好些了?”

皇后摆摆手,淡淡道:“早没事了,倒让你这孩子挂心了。”

施雅娴含着典雅高贵的笑容,得体地说道:“儿臣没有在跟前伺候,一直心中不安。”

皇后浅笑:“你好好照顾祈儿,早日让本宫抱上孙子,本宫就百病全消了。”

施雅娴的芙蓉面上立刻浮上十分动人的浅晕,她若有若无地用意味难辨的余光不留痕迹地瞥了沈容容一下。

不想,沈容容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施雅娴心中微微一动。

番外

沈容容扶着凤静熙自轮椅中起来。右脚落地,他却迟迟不肯再动。

沈容容神色微凝,轻声问凤静熙:起不来?一边蹲□双手在他双腿仔细摸索。

她一直为他按摩调理双腿,估算着如今应该可以试着练习扶杖走路,现在见他竟然连起身都不能,故而十分紧张,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凤静熙神色微动,垂下眼睛,不说话。

见他这样,沈容容微怔,但她冰雪聪明,只片刻便若有所悟,骨折之后,因为延迟医治,虽然后来她尽力为他接骨,但他右脚踝骨被打得粉碎,愈合后还是难免凹陷错位,不仅常常作痛,更导致如今无法整个脚掌落地。

“静熙。”在他右脚踝摸了一下,沈容容柔声唤他的名字,疼惜地望着凤静熙半敛眼睫、没有表情的脸,软声轻道:“有我在呢。”

凤静熙眼睫微颤,抬眼看她,半晌,他轻轻扶在她伸出的手上,奋力站起。

他整个人站起来的时候,脸色一白,右腿立刻颤抖起来,身体也跟着失去平衡。

沈容容立刻扶住他,轻声问:“很痛?”

凤静熙沉默半晌,才微不可见地点下头,低低“嗯”了一声。

朝夕相处,沈容容知道凤静熙的自尊心极强。

大多数时候,对于痛苦和疼痛,他总是忍着,不肯开口。像一个没有痛感的机器人。她不知道,是不是生在皇家的人都是这样。她总是觉得,不论凤静熙还是他的几个兄弟,不论表面上看起来斯文、狂放、骄傲、邪魅,骨子里其实总是有着一种孤独的冷漠。他们用这种冷漠,将自己与其他人狠狠地隔绝。他们只让人看到他们愿意表现出来的一面,然后将真实的自己紧紧裹藏在谁都无法碰触的深处。

她并不关心凤静熙其他的兄弟,她却在意,凤静熙这样的深藏。

她一度迟疑,是否他并不相信她,后来,她慢慢觉察,这种藏躲已经成为凤静熙的本能。他不会把自己的痛楚与脆弱展露给任何人,就像他永远不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他不能给任何人暴露出他的弱点。

沈容容一直希望可以打开凤静熙的心怀,让他把真实的自己流露出来。她是来自自由奔放的时代,对她而言,不能够诚实地活着,是天下间最痛苦的事情。

她的进展并不顺利,初时;凤静熙极其不能适应,他的内敛已经成为本能。只单单诚实地说出病痛一件事,已经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只是,沈容容这个一贯最没有耐心的人,因为爱情,拥有了她从未曾拥有的耐心。

她等待着、引诱着,徐徐图之,撬开他的心。她一点都不着急,慢慢用甜蜜得温柔,勾引着他表达自己的感受,日积月累,他终于开始懂得并且渐渐习惯对沈容容说一声“痛”,而不是痛到神志不清才不小心泄露出半声微弱的低吟。

沈容容柔声又问:“可要坐下来?”他久病初愈,双腿先天残疾加后天摧折,十分脆弱,她万分谨慎。

凤静熙微微抿了下唇,轻声说:“不必。”

沈容容笑道:“静熙,你忍性过强,可不许诓我。”

凤静熙飞快望她一眼,撇撇嘴:“不敢。”

沈容容见状忍不住笑出来,调皮地用头顶顶他的下巴,拿了拐杖替他架在腋下,双手依然护在他的腰间,这样,就算他一时不稳,也有她再支撑,不会重重跌倒在地上。

凤静熙深吸口气,吃力将拐杖移出,他左脚无力半悬、不能落地,全身力量都落在曾重伤的右脚,每走一步都十分艰辛,只走了七步,便已经冷汗淋漓、摇摇欲坠,再也迈不动步子。

他停下喘息片刻,冲沈容容摇摇头,他走不动了。

沈容容立刻扶他坐回轮椅,轻轻替他按揉右腿直到脚踝,松缓紧绷的肌肉。

忽然听头顶上他的低语:“我如今走路的样子,可是极丑?”

沈容容闻言,扑哧笑出来,抬眼果然见到凤静熙已经垂着眼睛撇开脸。

她没想到他竟也会在意这个,低头一边继续替他按压脚上的穴位,一边抿着嘴,忍笑安慰道:“嗯,是丑,所以你要好好练习,将来就不那么丑啦。”

凤静熙目不转睛盯着沈容容的头顶,她一贯不爱繁复华丽,宫里皇子妃的头面首饰每季按定例送到府里、父皇、妃嫔也多有赏赐,却很少见她戴出来,大多数时候,她头上只戴着他送的那只羊脂凤簪,除此之外别无坠饰,他轻轻吐出口气,忽然低低唤了一声“容容”。

“嗯?”沈容容没有抬头,正专心替他穿鞋,见他许久没再说话,忍不住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凤静熙只是摇摇头,目光中闪过莫名愉色,轻轻说:“没什么。”

沈容容无所谓地耸耸肩,站起身来,推着他回房,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愤愤说道:“闷葫芦,下次我也只说半句话,让你凭空猜到吐血。”

凤静熙闻言皱眉,瞥她一眼,诚实地说:“我没说半句话。”

沈容容瘪嘴:“那没事你叫我做什么?”

凤静熙反问:“没事就不能叫你?”

沈容容张口结舌了半天,气虎虎地说:“怎么什么时候都是你有理!”

凤静熙扬眉,还要再说什么,沈容容忙怕怕地摆手:“别别,你再说下去,我要被气死啦。” 

☆、第43章

她不动声色举起茶盏轻啜一口;一脸关切地问沈容容,“三弟近来身子可好,”

沈容容淡淡一笑,“谢太子妃关心;静熙他很好。”

施雅娴浅笑,“我听说;三弟的蛊虫取了出来,全是妹妹的功劳。”

沈容容一本正经道,“这消息大部分是对的;但有一点点错误。”

施雅娴一怔。

沈容容慢吞吞道,“静熙的蛊虫取出来了;我占了最大的功劳,不过还有一个叫慕容黄芪的人占了第二功劳。”

施雅娴以绣帕掩着唇;典雅地浅笑,对皇后说道:“母后您看,妹妹还是和以前一样,最爱开玩笑。”

沈容容挑挑眉:“谁说哒,我才没开玩笑。”她靠到皇后耳边,做出耳语状,笑嘻嘻道:“不信您等下自己问他。”

施雅娴惊讶地看她一眼:“三弟也要过来吗?”

沈容容含笑点点头:“他说下了朝过来看看姨母,顺便接我回家。”

正说着,就听宫人来禀,说凤静熙求见皇后。

皇后一听,忙让洪嬷嬷亲自出去将凤静熙请进来,自己则带着沈容容与施雅娴到外殿客室。

很快,就见一名小太监推着凤静熙的轮椅,跟在洪嬷嬷身后进来。

皇后细细地问了凤静熙的身体,见他的脸果真已经恢复,右手虽还有些不太灵活,但已经能够端住茶盏,忍不住欣慰地连连点头。

几人又简单闲谈了几句,凤静熙就带着沈容容与皇后告辞。

见凤静熙已经满面倦色,皇后也没多做挽留,又赏了大堆的赏赐后,便让他们早些回去了。

一上马车,沈容容立刻扶着凤静熙侧躺到榻上,见他一身虚冷的汗,忍不住抱怨道:“你身子离养利索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呢,皇帝的满朝文武都是饭桶呐?干嘛急急火火逼着你回朝里卖命?”一边说,一边替他盖上薄毯,以特殊的手法替他的后背和双腿按摩,触手只觉一片僵紧,一双腿更是冰冷得厉害。

凤静熙避重就轻道:“不过几堂课罢了,尚且还受得住。”

沈容容瞥他一眼:“拉倒吧。前儿他跑来跟你在沙盘上从下午推演到大半夜的时候,可都是我在旁边伺候呐。他能只几堂课就饶了你?”沈容容皮笑肉不笑地在他腿上一个穴位狠狠按了一下,凤静熙立刻疼得身体一抖,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沈容容原本还想再来一下,看他一脸极平静的样子,心里一软。这人倔得厉害,又淡漠内敛,常是越疼得厉害,脸上反而越平静;越伤得重,就越加寡言得仿佛不近人情。

苦娃子啊!

她叹口气,随口道:“希望他不是还想让你上战场。”

凤静熙微怔了一下,他神情变得很快,却还是被沈容容察觉到,她推拿的手一滞,不敢置信道:“他真想让你去疆场?”

凤静熙垂睫,没什么表情地淡淡道:“倒也未必。”

沈容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个死糟老头子!”

凤静熙听了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容容不可妄言。”说完,却忍不住浅浅笑了起来,引得一阵低咳。

沈容容替他抚着心口顺平咳喘,倒了茶,伺候他喝了半盏,见他唇边还含着笑,忍不住闷闷道:“我已经很含蓄了。”

凤静熙点点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表示理解。听她说,她那个时代,连一国最高的权力者,都人人可以骂得。

沈容容郁闷道:“早知道,那天就不该听你的去亭里小坐。若让他见你仍躺在床上,兴许……”

凤静熙淡淡道:“早晚的事。”

前日,沈容容伺候他用过午膳,见天色好,她推了他在庭院小坐,一口茶还没喝下去,就见陆翁堂引着两个人直奔他二人落座的小亭,神情恭敬至极。

等人走到近前,他们才看清,竟是一身便服的皇帝与何守诚。

两人忙与皇帝见礼。

皇帝淡淡免了二人的礼,上下打量了凤静熙片刻,语气平平地问:“没事了?”

凤静熙淡淡地答:“没事了。”

皇帝又问:“可还能走路?”

凤静熙只答了一个字:“能。”

沈容容虽然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她的动作很轻,还是被皇帝看到。

皇帝将目光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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