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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十大禁毁小说文库-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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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顽蠢,延师教之,非敢望大振家声,亦欲其目识一丁,循循规矩耳。今师台于小孙学教日至,而一丁不识,且教之以穿窬。岂云师严而道尊者欤?今将书箱行李璧上,以后不敢辱师台之诲矣!万祈照亮。不宣。
且说马变豹离了宫门到家,见妻子祁氏卧在床上,恹恹欲毙,吃了一惊,问道:“为何如此模样?”祁氏道:“昨晚忽然患了痢疾,一夜儿竟痢了五六十次,又无人得叫你。今幸你回来,我大约不济事了!”马变豹听了,忙忙出门延医。劈头冲见周才,挑了自己书籍行李,将书一封送上,竟自去了。
马变豹拆书看时,见书中所说如此如此,懊恼了一场。随即延医下药,总然无助。祁氏痢了三日三夜,呜呼哀哉了。马变豹当年有十两来金,俱落了空,骗得宫榜珠银之类,不上四五两,作为丧费,只是不够。朋友们得知,笑他不是马变豹,如今是马扁报了。正是:
存心正大天相佑,作事差池神必殃。
且说宫芳年年卖田卖地,宫音夫妻双老,见子媳孙儿不好,一味忧愁气苦,双双抱病而亡。宫芳免不得开丧受吊,出殡筑坟,做道场追荐,又用去了一块。次年,因无力延师,将宫榜出外附学。附了五六年,全不攻书,三朋四友,一味花哄,学成了一天败业,掷色子,铺骨牌,打双陆,斗丝牌,掷升官图,吃月月红,将祖上苦挣的家财,竟败得光光的了。
还有一件古怪,看见书本的头疼,决读不去,不知扯坏了多少。但看了曲子,一读便熟,一学便会。到得十七八岁,竟随了戏文子弟去学做戏。他心中爱得是大净,他说道:“大净一上戏台,不是丞相,便是将军;不是大臣,定是太监,作威作福,打人骂人杀人,着实有势,到得正生做官,便煞锣鼓了。”如此一心要学大净。况且身子粗丑长大,声音响亮,是一个大净的样子,竟学成大净,漂流出去了。
宫芳家中,田地房屋俱已卖尽,赁得一间小屋居住。凡身上衣服首饰,略略值钱的,俱已当卖吃用,罄空一洗。可怜那宫芳身上一件海青,值不了两文钱,燕娘身上一件布衫,有百余个补丁,此时燕娘父亲逄年、母亲田氏俱已亡过,继子当家,全不相顾,亏得凤娘常常有些须银米周济,却又吃餐饿餐。
时值岁暮隆冬。一日,天空布起彤云,发起凛风,降下大雪来。但见:
天上撒盐飞白,云端柳絮飘空。檐前飞鸟寂无踪,槛外行人受冻。两壁粉妆琼界,四围玉砌银封。东君何必报年丰,怨杀长安贫穷。
右调西江月
你道这等天气,那富贵的煨炉暖酒,作颂吟诗,去宾贺他,那贫者,灶冷灰寒,衣单腹馁,惟有一身寒噤,犹如米雪浇来。可怜宫芳家中,无米无柴,实难过度,腰边幸还有银五分,对燕娘道:“如此寒冷,须酒一壶,涤涤寒气方好。”燕娘道:“咳!饭也没得吃,还说什么酒!”宫芳道:“有心是这样穷了,一发买来吃了罢。”随即拿了一把瓦壶,穿了一双踏板靴套出门,缩了头,掩了口,冲风冒雪。
将到柴米店中,被雪儿一溜,竟跌倒在街前,瓦酒壶儿跌得粉碎,手脚都冰硬了,半日爬掌不起。只见柴米店中走出一个人来,用力搀扶了半晌,搀扶得起。那人仔细把宫芳一看,却还认得,问道:“你可是宫相公么?”宫芳寒噤了口,回言道:“我、我、是、是。”那人道:“既是宫相公,为何如此潦倒?”宫芳又寒噤了口道:“一、一、一言难尽!因天寒思酒,兼且无柴无米,只得冒雪到店。蒙仁兄扶起,恩感难尽。”那人回言道:“哪说。”把宫芳扶进店中,替他买了柴米。
宫芳袖了米,提了柴。那人也肩了三斗黄豆,手提一瓶老酒,叫宫芳扶了担儿,双双行走。一面走一面道:“宫相公,壶已跌碎,不能买酒,可同到小店一坐,待我暖起酒来,酌一壶儿,涤涤寒气。万勿嫌慢。”宫芳道:“非亲非故,何敢讨扰?”口便推辞,肚中饥饿,说着酒饭,便垂涎了,竟随了走。
走到梅翰林后门巷中,原来是一爿豆腐店。那人进店,放下了豆袋,安好了酒瓶,邀宫芳入座,对家婆道:“难得宫相公到此,快暖起酒来,煮起豆腐来。”说了,随即与宫芳坐下。宫芳道:“仁兄,我也面善,但不知何处相会,尊姓?何名?”那人道:“小人姓鲍名良,昔年捉鱼的时节,常常到府中卖鱼,故此熟认。多蒙令尊老相公格外青目。但不知老相公近日可康健否?又不知宫相公何故如此落扼?”宫芳叹气道:“咳!说起来真个伤心得紧!一天的家事,俱被不才的小犬败尽了。先父先母忧愁气恼,早已故世了。”鲍良道:“呀!原来老祖公已故了,可伤!可伤!但不知令郎何故,便败尽了许多家事?”说到此处,鲍婆儿酒已暖好,腐已煮熟,热烘烘的排在桌上。见外边雪儿越大了。鲍良扯宫芳上坐,将酒斟满道:“且一边吃酒,一边慢慢儿谈谈心事。敢问令郎不知何故败尽了许多家事?”宫芳饥寒得极,将酒杯往口一倒,竟干没了。鲍良又斟,宫芳抹抹须儿,又倒了一杯,又将豆腐着实吃了一番,然后开言道:“我当初娶亲之后,第一胎生下是女,房下便溺死了。第二胎又是女,又溺死了。指望早年生子以承家计。到第三胎,生下不才的小犬。房下惜如珍宝。自从庆七朝、贺满月、拿周年,以至于延师读书,用去了多少俱不在话下。不料后来习了一天赌艺,只是三五年,把我的家计罄空败尽。如今随了戏文子弟,不知漂流何处去了,把我与房下弄得好苦!”鲍良叹道:“唉!不是我得罪宫相公说这,溺女是大不该的。自己亲生的骨肉,子女一般,怎下得这毒手?敢问宫相公,可还有令郎令爱么?”宫芳道:“第四胎又是一女,是二月初二丑时所生。此番我要收养,房下又要溺死,我心不忍,叫管家抱到城南护城河边,待她自死罢了。我想起来,若是此女有人收养,今有十六岁了,家中还也暖热。招得一个女婿,亦可相依相傍。如今追悔无及!”鲍良听说,暗想自家桂娥,当时抱的所在与年月日时,如同印版一般,因触动了心,便觉与宫芳分外亲热。叫家婆再煮豆腐,暖过酒来,说道:“在下有一小女,今年也是十六岁了。如今亏得小女时常有银米济我,叫我弃了腐店。在下见了这些生意,不忍抛弃,故此再守一年,待有了女婿,然后弃此贱业也未为迟。”宫芳问道:“原来有一位令爱,为何如今不见?”鲍良道:“在一个好所在,别人面前是说不得的。如今在宫相公面前,不敢相隐。”即附宫芳之耳,轻轻说道:“是一个官宦府中,迎去做小姐了。如今穿的是绫罗,带的是珠翠,房中有一双丫鬟服侍。故此在下夫妇二人倒也快活。”
宫芳眼热,便要请问其详,道:“是系何官宦?缘何迎着令爱作小姐儿?”鲍良刚要回言,只见梅翰林府中,两个丫头开了后门,拿了两碗熟鱼肉、一大壶酒,送入店中,附鲍良之耳道:“是小姐见下大雪,挂念你,特送出来的。”依旧闭了后门进去了。宫芳便已明白,即低低说道:“大约令爱就在此梅府中了?既蒙相爱,不必瞒我。”鲍良道:“宫相公既已相知,不须过瞒。小女九岁时,三春之时,见梅府的院门敞开着,小女进花园内玩耍,见红梅可爱,折了一枝在手中拈弄。不料梅爷的公子,不肯读书,也会得赌钱花哄。梅爷与夫人心中不快,同立在轩子边玩花散闷,看见小女生得聪隽,便叫丫鬟唤到轩前,问恁名氏。小女答道:‘贱名桂娥。’梅翰林道:‘我出一个课儿与你对,如对得好,送你一匹丝绸做衣服穿。’出的是‘女子爱梅梅爱女’,小女即对道:‘才人攀桂桂攀才。’梅爷便喝彩道:‘对得好。’就和夫人说:‘我出的意思是双关文法,梅花之梅,亦是我姓梅之梅,她对的也合着我的意,是丹桂之桂,又是她桂娥之桂。不料这小妮子倒有如此聪明。我那不肖的犬子,何能得学她一毫?’即问小女道:‘你是谁家女子?’小女道:‘我家姓鲍。家父就在老爷后门开腐店儿。’梅爷即留住小女待饭,便与夫人相议说道:‘我你单生一子,已不成材,不若收此女作为己女,日后配得一个少年科第,我你也有结果。’夫人十分乐意。即着丫鬟接在下进去,说起要留小女作己女之事。在下此时满心欢喜,无不应允。梅爷即付我十两银子,又二匹丝绸,让房下做衣衫,又再三吩咐,叫我封口,不可说与人知,恐后难招贵婿。我在下今见了宫相公,不知怎的触动了心,便守口不住了。万望宫相公莫要漏泄。”宫芳道:“承仁兄厚恩,岂敢有误。”叹一声长气道:“咳!我当初把女儿作践,哪知道有今日!”
鲍良又劝宫芳饮了一回,吃了饭,叫家婆量一斗米,捡一个柴,又恐宫芳倒在雪中,自己送到宫家门内别去。
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回穷人说旧话字字伤情
富家迎新生般般引泪题辞:
回首当初上画楼,闲窗春色满帘钩。于今风雨一天愁。狠把娇姿付流水,追思有恨锁眉头。逢人唯有泪珠流。
右调浣溪沙
第224章 锦绣衣(8)()
且说燕娘自丈夫出门买酒籴米,去了半日不见回来,看雪儿愈加紧大,自己孤孤单单,心中凄惨。想起昔年爹娘遣嫁之时,满房红绿,即在丈夫家中,也是钱米盈余。指望生子承家,不料孤单苦楚,一至于此。当初若收得一女,今日也可相依,不觉伤心痛切,哀哀地堕下泪来。宫芳醉醺醺走到房中,见燕娘哭泣,即抚燕娘之背劝道:“哭泣无益,且煮起饭来吃了。今天我亏得遇着好人,请我吃了酒饭,又送我柴米。我已饱了。”燕娘收了眼泪,到灶间烧煮,问道:“你遇着哪个好人,请你吃酒,又送你柴米?”宫芳把自己跌到雪中,鲍良来扶,留到店中饮酒,梅翰林将他女儿做小姐之事,细细照依鲍良口角说了一遍。燕娘道:“这等,我们倒学他不及。看起来,我们的有子,与梅翰林的有子,不如鲍良的有女。就如我林家姐姐,连肩三女,我昔年怪她收养,如今三个女婿俱是秀才;三个女儿,俱十分孝顺。我昔年怪他娶妾,如今妾生的外甥,聪明笃学,可成大事的。”宫芳接口道:“我听见有人说,林鼎外甥目今有府考上道过了。他从的先生,是我们当初不合而去的金重先生,又通又严,请到今,再不改换。”燕娘接口道:“我昔年怪先生打骂宫榜,如今恨不得把宫榜的肉儿咬他几口方才快心。”宫芳又接口道:“我记得昔年拿周的时节,我们的败子拿了纱帽圆领,林家外甥拿了笔墨印子。此时众亲人人称赞我们,独有我家的恶姐夫提破。不料如今我们的败子做了大净,带了戏场中纱帽,林外甥竟然翰墨精通了。”燕娘道:“前边事体,说也伤心,不必说罢。”
只见天色已暝,饭也熟了。喜得外边雪亮映来,夫妇乘亮吃了些饭,收拾上床。燕娘说起前边第四胎的女儿:“叫周才抛撇城外,只怕有人收养也不可知。日后看见周才,可细细问他,也讨个下落。”宫芳道:“这点点孩儿,天寒夜冷,精赤了丢着,必然是饿死冻死了。待我日后也问问,看是怎样了。”
次早雪住,天色晴霁。二人还未起床,听见有人敲门。宫芳穿衣起来,开门看时,原来是林家的嫂子,肩了三斗米,手中拿了一包衣服,进门放下。燕娘忙忙起来,说道:“这等雪天,为何劳你到此?”嫂子道:“我家小相公昨已报了入泮,是第一名。三个姑娘俱回来在家,说起姨娘这边穷苦,遇此大雪,不知如何过度。故此这三斗米是锦云姑娘送来的,这三钱银子是彩云姑娘送来的,这五百钱是奇云姑娘送来的。凤老娘请姨娘今日到我那边,与三个姑娘会会,少刻有轿子来。这几件衣服,是凤老娘叫姨娘穿了上轿的。姨娘可梳洗起来,轿子就要到哩。”燕娘道:“你看我这般穷形,如何可到得你那边?你可去回复凤老娘,我是不去的。”
嫂子听说,恐怕燕娘当真不去,轿子空来空往,就道:“既然如此,衣服且放在这边,我且去与凤老娘说知,凭她裁夺。”即转身到家回覆。凤娘道:“你可同了轿子去,定要她来。”嫂子道:“她不肯来怎处?”锦云、彩云、奇云一齐说道:“我们捉也要捉她来。”三姐妹各差一个丫头,凤娘也添差一个丫头,同嫂子五人随着轿子来到宫家。嫂子道:“凤老娘定要接姨娘过去,轿子已在外了。这是锦云姑娘差来的阿姐,这是彩云姑娘差来的阿姐,这是奇云姑娘差来的阿姐,这是我凤老娘添差来的阿姐,叫我们五人捉也要捉姨娘上轿去的。”宫芳道:“既然姨娘与甥女苦苦来接,可去走一遭儿。”燕娘只得梳洗,内边一身破衣,外面穿了凤娘的衫裙,上轿到了林家。凤娘与三个女儿俱来迎接。燕娘羞羞涩涩的下了轿,到内厅,一家男女俱见了礼。凤娘引燕娘进内,到女儿房中坐下。先茶果,后酒饭,自不消说。
住了几日,这些外甥女日日讲笑话,唱心歌,茶水周旋,吃用丰盛,如在仙宫一般。燕娘也觉忘了苦楚。只是夜间上床睡卧不着,思量贫富相形,苦乐不同,倒不挂念儿子,簇新思量那四个溺死的女儿,追悔痛切,每每枕边泪如雨湿。
又过了数日,闽县县主择于十二月十五日迎送新生入学。林兰教凤娘留姨娘在此,待外甥迎学过了回去,凤娘与三女自然苦留。不在话下。
说那宫芳自燕娘上轿去后,在家没兴,自己思量与鲍良谈谈心事。锁上了门,踱到巷口,望见鲍良卖腐兴头。立了半刻,见卖完了,然后进巷到店,对鲍良鲍婆作揖致谢。鲍良欢喜道:“我在下独自饮酒,十分没兴。难得宫相公又来光顾,再酌一壶儿涤涤寒气。”内边还有剩酒,鲍婆儿忙忙热酒煮腐,比昨日加倍殷勤。原来昨日宫芳别后,鲍良即与婆子私说抱桂娥之时,即与宫芳所弃之女年月日时,并河边所在,分毫不差,难道再有第二家是这样凑巧?这女分明是他的。故此今日加倍殷勤。
半晌时,排过酒肴。吃了三杯两盏,只见有一个嫂子里边开门出来,肩了二斗米,提了一吊钱,走进店门。宫芳抬头一看,是周才的娘子,叫一声道:“周嫂,你一向在何处?今来此做恁的?”嫂子放下了米,也抬头一看道:“原来是宫大爷,为何在此?”鲍良接了嫂子的钱道:“你们原来是相熟的。”叫:“周嫂,你坐坐。”周嫂道:“这是我的旧家主,我不敢坐。”随即问道:“大娘与小官近日可好么?”宫芳摇头道:“不要说起我那不肖的败子!你是晓得的,竟把我家资败尽,不知漂流何处去了。如今我与大娘好不穷苦!”问:“你为何在此?”周嫂道:“自从昔年离了大爷大娘,我夫妇二人投入梅老爷府中。”便低低说道:“如今梅老爷的公子相公,也是这般伤败,老爷与夫人好不叹气。喜的是小姐温柔孝顺,故此老爷与夫人略觉宽心。我想大爷与大娘昔年收了一女便好。”说到此处,宫芳就记得燕娘教问周才的话头,即问道:“我十六年前二月初二丑时所生的女,叫周才抱到城外撇却。如今要问他放的时节,还是死了,还是活的。若是活的,恐或有人抱养。大娘簇新记念,要问周才下落。”周嫂道:“总是此女有人收养,问周才也无益,何处稽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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