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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十大禁毁小说文库-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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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括地风狂,满天云障。括地风狂,忽喇喇吹得石走砂飞;满天云障,黑漫漫遮得山昏谷暗。滂沱直泻,顷刻间,路断行人;澎湃冲倾,转盼处,野无烟火。千村冷落,万木悲号。砰訇一声霹雳,惊起那深潭蛟蟒欲飞腾;闪烁一道电光,照动那古洞妖魔齐畏缩。若不是天公愤怒,也许是龙伯施威。

    这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众客伴诚恐赶不上宿头,不顾雨大,向前行去。只有钟景期因病在身,如何敢冒雨而走。回头望见山坳里露出一座寺院,便道:“冯元,快随我到那边躲雨去。”策马上了山坡,走到门前,见是一个大寺,上面一块大匾,写着:“永定禅寺”,山门半开半掩。

    景期下了马,冯元将马拴在树上,随着景期进去。行过伽蓝殿,走到大殿上来,见冷冷清清,香也没人点一炷。景期合掌向佛拜了三拜。出了殿门,走至廊下,见三四个和尚赤脚露顶,在那边乘凉。景期向前欠身道:“师父们请了。”内中有一个回了问讯。那些和尚都睬也不睬,各自四散走开。连那回问讯的也不来交谈,竟自走去了。

    景期叹了一声,脱下湿衣,叫冯元挂起晾着。自己就门槛上坐了,冯元也盘膝坐在地上。景期道:“冯元,如何这里的和尚这等大样?”冯元道:“岂但这里,各处的贼秃通是这等的。若是老爷今日前呼后拥来到此间,他们就跪接的跪接,献茶的献茶,留斋的留斋,千老爷,万老爷,千施主,万施主,掇臀呵屁地奉承了。如今老爷这般模样,叫他们怎地不怠慢。”他这边说,那边早有几个和尚听见,便交头接耳地互相说道:“听那人口内叫什么老爷,莫非是个官么?”内中一个说:“待我问一声就知道了。”便来问景期道:“请问居士仙乡何处,为何到此?”冯元接口道:“我家老爷是去赴任的。因遇了雨,故此来躲一躲。”和尚听见说是赴任的官员,就满面撮拢笑来道:“既如此,请老爷到客堂奉茶。”景期笑了一笑,起来同着和尚走进客堂坐了。和尚们就将一杯茶献上,景期吃了。和尚又问道:“请问老爷选何贵职。”景期道:“下官为触忤当朝,谪贬四川石泉堡司户。”和尚暗道:“惭愧,我只道是大大官府,原来是个司户。谅芝麻大的官有什好处,倒折了一杯清茶了。”心里想着,又慢慢走了开去,依旧一个人也不来睬了。

    景期坐了一会,只见又是一个和尚在窗外一张,把冯元看了又看,叫道:“你是冯道人,如何在此?”冯元听得,奔出来见了道:“啊呀,你是人鉴师父,为何在此?”看官,你道冯元为何认得这人鉴?原来当景期打发他出来后,就投在人鉴庵里,做香火道人。后来人鉴为了奸情事逃走出来,在此永定寺里做住持僧。这日,听见有个司户小官儿到他寺里,所以出来张看。不期遇到了冯元,便问道:“你一向不见,如何跟着这个满面晦气色的官人到此?”冯元听了道:“你休小觑他,这就是我旧主人钟老爷,是新科状元,因参劾了当朝李太师,故此谪官到此。”人鉴道:“幸是我自己出来,不然几乎得罪了。”慌忙进去打个深深的揖道:“不知贵人远来,贫僧失礼,未曾迎迓,望乞恕罪。”又连忙吩咐收拾素斋,叫冯元牵了马匹进来,又叫将草与马吃。请景期到方丈中坐了,用了斋。天已夜了,人鉴道:“今日贵人降临荒山,万分有幸。天色已晚,宿店又赶不上,不如就在小庵安歇了罢。老爷的铺盖都已打湿,不堪用了。后面房里有现成床帐,老爷请去安置。这湿铺盖也拿了进去,待我叫道人拿一盆火来烘干了,明日好用。”景期道:“多承盛情,只是打搅不当。”人鉴道:“说哪里话?”说着点了灯头,带景期走过了十数进房子,将景期送入一个房里,便道:“老爷请安置,贫僧告退,明早来问安。”景期感谢不尽。因行路辛苦,身子又病,见床帐洁净,不胜之喜,倒在床上就睡了。冯元在床前将湿衣湿被摊开,逐一烘焙。至更余要大解,起来忙出房门,见天上下过了雨,已是换了一个青天。新月一弯,在树梢上挂着。冯元又不认得寺里的坑厕在何处,只管在月光之下闯来闯去,走到前边,摸着门上已下锁了。只觉得门外火光影影,人语嘈嘈。冯元心中疑惑,从门缝里一张,只见人鉴领着七八个胖大和尚,手中通拿着明晃晃的刀儿。人鉴道:“师兄们,我当初在长安居住时,晓得钟状元是个旧家子弟,此来毕竟有钞。况且你们方才曾怠慢他,我虽竭力奉承,只怕他还要介意。这个人,说是李阁老尚敢动他一本,必是难惹的。我们如今去断送了他,不惟绝了后患,且得了资财,岂不是好?”众和尚道:“既如此,我们进去行事罢。”人鉴道:“且住,这时节料想他有翅儿也没处飞去了。我们厨下的狗肉正烧得烂了,且热腾腾地吃了,再吃几杯酒壮壮胆,方好做事。”众和尚都道:“有理。”便一哄儿到厨下去了。

    冯元听得分明,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连大解也忘了,慌忙转身飞奔。每一重门槛都跌一跤,连连跌了四五个大筋斗,跑入房中,掀开帐子,将景期乱推道:“老爷不好了,杀将来了,快些起来。”景期在睡梦里,惊醒道:“冯元为何大惊小怪?”冯元道:“老爷不好了。方才我听见人鉴领着众和尚。持了刀斧要来害你,须快快逃走。”景期听了,这一惊也不小,急忙滚下床来问道:“如今从哪里出去?”冯元道:“外面门已锁了,只有西边一个菜园门开着哩,那边或有出路。”景期道:“行李马匹如何取得?”冯元道:“哪里还顾得行李马匹,只是逃得性命就好了。”景期慌了手脚,巾也不戴,只披着一件单衣,同冯元飞奔菜园里来。冯元将土墙推倒,搀着景期走出。谁想道路错杂,两人心里又慌,如何辨得东西南北,只得攀藤附葛,捱过山崖。景期还喘息未定,身边一阵腥风,林子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望着景期便扑。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逢义士赠妾穷途词曰:

    迭迭云山,回首处,客心愁绝。最伤情,目断西川,梦归地阙。芳草路迷行骑缓,夕阳驴偕征人咽。问苍天,何事困英雄?关山别。合欢花,被吹折。连理枝,凭谁接。望天涯,镇日衷肠郁结。万里雾深文豹隐,三更月落乌啼血。叹孤身,南北任飘蓬,庄周蝶。

    右调满江红

    话说钟景期与冯元在寺中逃出,心里慌张,也不顾有路无路,披荆带棘,乱窜过山嘴。忽跳出一只大虫来,望景期身上便扑,景期闪入林中叫声“啊呀!”吓倒在地。冯元也在林子里吓得手软脚酥,动弹不得。那大虫因扑不着人,咆哮发怒,把尾巴在地下一剪,刮得砂土飞卷起来,忽喇一声虎啸,震得山摇谷动,望着林子又跳将入来。冯元正没理会,只见那虎扑地一声跌翻了,在地上乱滚。那边山坡上一个汉子,手提钢叉飞奔前来,举起叉望着虎肚上连戳两戳。那虎鲜血迸流,死在地上。冯元看那汉子,什么模样:

    身穿虎皮袄,脚踏鹰嘴鞋。眼似铜铃,须如铁戟。身长一丈,腰大十围。错认山神显圣,无疑天将临凡。

    那汉子戳死了虎,气也不喘一喘,口里说道:“方才见有两个人,哪里去了。”就转入林里来寻。冯元慌忙跪下道:“可怜救命。”那汉子扶住道:“你这人好大胆,如何这时候还在此行走?若不是俺将药箭射倒那孽畜,你倒连命几乎断送了。”冯元道:“小人因跟随主人钟状元来此,适才误入永定寺中,奸僧要谋害我主仆,知风逃窜到此,行李马匹通在寺中哩。”汉子道:“你主人叫什么名字?既是状元,为何不在朝中,却来此处?”冯元道:“我主人名叫钟景期,为参劾了李林甫,谪贬石泉堡司户。因此路经这里。”汉子道:“如此说是个忠臣了,如今在哪里?”冯元指着道:“那惊倒在地的就是。”汉子道:“待我去扶他。”便向前叫道:“官人苏醒。”冯元也来叫唤了十数声,景期才渐渐醒转。汉子轻轻扶他起来。他还半晌站立不得,靠着松树有言没气问道:“唬杀我也,是什么人救我?”汉子道:“休要害怕,大虫已被俺杀死了。”景期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汉子道:“这是偶然相遇,非有意来救你,何须谢得。”景期道:“如今迷失了路径,不知该往哪里去,望壮士指引。”汉子道:“官人好不知死活。我这里名叫剑峰山,山中魍魉迷人,虺蛇布毒,豺狼当道,虎豹满山。就是日里也须结队而行,这时便如何走得?也罢。我敬你是个忠臣,留你主仆两人到我家中暂宿一宵,明日走路未迟。”景期道:“家在何处?”汉子道:“就在此山下。”景期道:“壮士刚才说这山中如此厉害,怎生住得?”汉子道:“俺若是害怕,不敢独自一人在此杀虎了,俺住此二十年,准准杀了一百余只大虫了。”景期道:“如何有许多虎?”汉子道:

第168章 锦香亭(6)() 
“俺若隔两个月不杀虎,身子就疲倦了。不要讲闲话,快随我下山去。”说罢,将死虎提起来,背在身上,手挂钢叉,叫声:“随我来!”大踏步向前竟走。景期与冯元拽着手,随后而行。心里又怕有虎跳出来,回头看看后边。三人走了里许,山路愈加险峻,那汉子便如踏平地一般。景期与冯元瞪着眼,弯着腰,扯树牵藤,一步一跌,好生难捱。那汉子回头看了这光景,叹道:“你们不理会走山路,须是大着胆,挺着腰,硬着腿,脚步儿实实地踏去才好。若是心里害怕,轻轻踏去,就难于走了。”景期、冯元听了,依着言语,果然好走了。又行了二三里,早见山下林子里透出灯光。那汉子在林子外站着不走。景期想道:“已到他家门首,一定是让我先走,所以立定。”便竟向林子中走去。汉子忙横着钢叉拦住道:“你休走,俺这里周围通埋着窝弓暗弩,倘误踏上了,就要害了性命。你二人可扯着我衣袂,慢慢而走。”景期、冯元心里暗暗感激,扯了他衣袂走了进去。走到黄砂墙下,一扇毛竹小门儿闭着。汉子将钢叉柄向门上一筑,叫道:“开门。”里面应了一声,那门儿呀地开了,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长大丫鬟,手持灯,让他三人进去。那汉子将虎放在地下,向丫鬟道:“这是远方逃难的官人,我留他在此歇宿。你去向大姐说,快收拾酒饭。”丫鬟应了,拖着死虎进去了。汉子将钢叉倚在壁上,请景期到草堂上施礼坐定。景期道:“蒙壮士高谊,感谢不尽。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汉子道:“俺姓雷名万春,本贯涿州人氏。先父补授剑门关团练,挈家来此。不想父母俱亡,路远回去不得,就在此剑峰山里住下。俺也没有妻室,专一在山打猎度日。且有一个亲兄,名唤雷海清,因少年触了瘴气,双目俱瞽,没什好做,在家学得一手好琵琶羯鼓。因往成都赛会,名儿就传入京师。大宝二年,被当今皇帝选去。充做梨园典乐郎官,他也并无子嗣,只生一女儿。先嫂已亡,自己又是瞽目之人,不便带女儿进京。所以留在家中,托俺照管。只有适才出来那个粗蠢丫鬟在家,服侍答应不周,郎君休嫌怠慢。”景期道:“在此搅扰不当,雷兄说哪里话。”外面说话,里面早已安排了夜饭。那个丫鬟捧将出来,摆在桌上。是一盘鹿肉,一盘野鸡,一盘薰免,一盘腌虎肉,一大壶烧酒。雷万春请景期对面坐下,又叫冯元在侧首草屋里面坐了,也拿一壶酒,一盘獐肉与他去吃。万春与景期对酌谈心,吃了一回,万春道:“近日长安光景如何?”景期道:“因今李林甫掌握朝纲,安禄山阴蓄异志,出入宫闱,肆无忌惮,只怕铜驼遍生荆棘,石马埋没蒿莱,此景就在目前矣。”万春道:“郎君青年高拔,就肯奋不顾身,尽忠指佞,实是难得,只是你窜贬遐方,教令尊堂与尊夫人如何放心得下?”景期道:“卑人父母俱亡,尚未娶妻。”万春听了,沉吟了一会道:“原来郎君尚未有室,俺有句话儿要说,若是郎君肯依,俺便讲,若是不依,俺便不讲了。”景期道:“兄是我救命恩人,有何见谕,敢不领教。”万春道:“家兄所生一女,名唤天然,年已及笄,尚未许人,俺想当今天下将乱,为大丈夫在世,也要与朝廷干几桩事业。只因舍侄女在家,这穷乡僻壤,寻不出个佳婿。俺故此经年雌伏,不能一旦雄飞。今见郎君翰苑名流,忠肝义胆,况且青年未娶,不揣葑菲,俺要将侄女奉操箕帚,郎君休得推却。”景期道:“萍水相逢,盛蒙雅爱,只是卑人虽未娶妻,却曾定聘。若遵台命,恐负前盟,如何是好?”万春道:“郎君所聘是谁家女子?”景期道:“是御史葛天民的小姐,名唤明霞,还是卑人未侥幸之前相订的。”万春道:“后来为何不娶?”景期道:“葛公也为忤了安禄山,降调范阳去了。”万春道:“好翁婿,尽是忠臣,难得难得,也罢,既如此说,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愿将舍侄女赠予郎君,备位小星,虚位以待葛小姐便了。”景期道:“虽然如此说,只是令侄女怎好屈她,还须斟酌,不可造次。”万春道:“郎君放心,舍侄女虽是生长山家,颇知闺训。后日妻妾夫妇之间,定不误你。况你此去石泉堡,也是虎狼出没所在。俺侄女亦谙窝弓藏箭之法。随你到任,不惟暂主频烦,还好权充护卫,不须疑惑,和你就此堂前一拜为定罢。”景期立起身来道:“台意既决,敢不顺从,请上受我一拜。”万春也跪下去,对拜了四拜。复身坐了,那长丫鬟又拿出饭来。万春看了,笑一笑道:“还有一桩事,一发做了。这丫鬟年已二十,气力雄壮,赛过男子。俺叫她是勇儿,想盛价毕竟也未有对头。俺欲将她二人一发配成夫妇,好同心协力地服侍你们,意下如何?”景期还未回答,那冯元在侧首草房里听见,慌忙奔到草堂上就叩头道:“多谢雷老爷,小人冯元拜领了。”景期、万春二人好笑。吃完了饭,各立起来,万春就取一本历书在手内道:“待我择一个吉日,就好成亲。”冯元道:“夜里看了历头,要犯墓库运的,雷老爷不要看。”万春笑道:“这厮好婆子话,听了倒要好笑。”揭开历本一看道:“恰好明日就是黄道吉日,就安排成亲便了。”景期道:“只是我的衣服都同着行李丢在永定寺里,明日成亲穿戴什么好?”万春道:“不妨,你开个单来,俺明早与你去讨来还你。他若不还,砍了他的光头来献利市。”景期道:“不须开单,我身边有工码帐在此。”便在腰间取出帐来。万春接来一看,上边一件件写得明白:

    大铺盖一副:内绸夹被一条,布单被一条,纻系褥一条,绒单一条。小铺盖一副:内布夹被一条,布单被一条,布褥一条,青布直身一件。捎马两个:内皂鞋一双,油靴一双,朔子两枝,茄瓢一只,拜匣一个:内书三部,等子一把,银锯一个,并笔砚纸墨图书等物。皮箱一只:内红圆领一件,青圆领一件,直身三件,夹袄三件,单衫三件,裤二条,裙一条,银带一围。纱帽盒一个:内纱帽一顶。外剑一把,琴一张,便壶一个。

    万春看完道:“还有什么物?”景期道:“还有巾一顶,葛布直身一件,仓悴间忘在他房里。还有马匹鞍辔并驮行李的驴子,通不在账上。”万春道:“晓得了,管教一件不遗失。”说罢,进去提了两张皮出来,说道:“山家没有空闲床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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