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锦楼,不见人归-月如钩莫说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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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院世子房内。
　　　　

　　　　
　　　　严景凌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微弱下去。
　　　　

　　　　
　　　　“师傅……”商瑾看了看申仟凝重的神情，满是担忧的唤了他一声。
　　　　

　　　　
　　　　安亭老王爷见到爱子性命垂危，此刻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能从他的目光之中看出担忧。
　　　　

　　　　
　　　　老王爷道：“申先生，景凌他究竟怎么样了。”
　　　　

　　　　
　　　　申仟紧密的嘴唇轻动，他微微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方才申某为世子诊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此人在中原不算有名，但在外云游的那几年，申某曾听说过他，传言他不过十六七岁，就已经试遍了天下间的毒物。”申仟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个白发之人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吃过太多毒物导致身体变异，他的体质已经异于了常人，不仅对毒物有了免疫，还因为用毒，令自己身体里流淌的血也充满了毒素。”
　　　　

　　　　
　　　　“可这又与我安亭王府何干，为何他费尽周折，只是为了找机会对景凌下手，本王自问行于世间，从未欺辱或是与人结怨，却为何要让景凌遭受这样的折磨。”安亭老王爷十分难受，对这世间的阴险诡诈，他实在是猜不透。
　　　　

　　　　
　　　　“老王爷。”商瑾想起了那个白发之人给她讲的故事，她忽然很想问一问这位老王爷，“老王爷，您还记得经夷国的汀彤公主么。”
　　　　

　　　　
　　　　她明显的看到老王爷的身子一僵。
　　　　

　　　　
　　　　这是个许多年都没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过的名字了。
　　　　

　　　　
　　　　这件事恐怕连师傅也没有听说过。
　　　　

　　　　
　　　　“汀彤……”那明媚的身姿仿佛在老王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几缕模糊的情意，“已经多少年了，她连我的梦中也不曾来过一次……”
　　　　

　　　　
　　　　老王爷说到此，眼中有些泪光闪烁。
　　　　

　　　　
　　　　汀彤公主这个名号，申仟也是曾经听闻过的，只是一直可惜没有一睹过她的风采，当年经夷国灭后，汀彤公主的踪迹也随之消失，他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跟这位京城的老王爷有关。
　　　　

　　　　
　　　　“那个人跟我说，他是您与汀彤公主的小儿子。”商瑾道。
　　　　

　　　　
　　　　老王爷浑身一震，猛得抬起头来，苍老珠黄的眼睛里由不可置信瞬间转变为蓄满泪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当，当真？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那个从前一直环绕在他膝下的小儿子，那个消失在长夜之中的小儿子，他竟然还活着！
　　　　

　　　　
　　　　“王爷，他是回来复仇的。”商瑾看着老王爷，一字一句道，“他是为了复仇，才设计将毒血喂给了景凌。”
　　　　

　　　　
　　　　“复仇……”老王爷有些疑虑，又恍然大悟道，“他恨我……这是应当的，我没有照顾好他娘和他姐姐，是我对不起他……”
　　　　

　　　　
　　　　“他在哪……？”老王爷忽然问起，“我去看看他，景凌是他亲哥哥，他们怎么能这样自相残杀呢。”
　　　　
　　　　


第三十三章　清醒之时　　　（1273字）

　　　　
　　　　　　　　商瑾看着老王爷这样一副模样，他这十几年里满心的愧疚和追悔，思念和深情终究是将一个曾经铁血沙场的大将军的模样从心底抹去了。
　　　　

　　　　
　　　　“咳咳……”榻上的严景凌忽然醒了过来，这是众人都没有意料到的。
　　　　

　　　　
　　　　申仟第一时间赶过去为他诊脉，商瑾侍奉在一侧，老王爷这会却没有过来。
　　　　

　　　　
　　　　“小瑾。”严景凌竟然有力气伸出手来牵她，他面上扯出一个微笑道，“我知道你还不肯原谅我，你只是见我快要死了，所以才肯这样听我话的对么？”
　　　　

　　　　
　　　　商瑾双手紧紧握住了严景凌的大手，哽咽道：“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严景凌，你不许这么说自己！”
　　　　

　　　　
　　　　“世子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申仟一直在观察严景凌的情形，方才还隐约能从脉搏里面探出一些东西，这会子却连脉搏也把不出来了。
　　　　

　　　　
　　　　“之前方中毒的时候，我只感觉四肢滚烫，但现在，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了，甚至……”严景凌看向自己藏在被衾下的双腿，“甚至连双腿的知觉也没有了。”
　　　　

　　　　
　　　　他说完又对商瑾笑道：“我没事，也许那个人的血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骇人，你们看我现在，神志这么清楚，兴许在榻上再躺个几日，就好了呢。”
　　　　

　　　　
　　　　申仟一直面无表情，这会听到严景凌说双腿没了知觉，便起身过来为他的双腿施针。
　　　　

　　　　
　　　　商瑾看着师傅先是随意找了个地方刺下去，严景凌面上是毫无感觉，后来是一些穴位，再后来师傅又刺到了常人会有极强烈反应的位置，为他敲过膝盖。
　　　　

　　　　
　　　　什么反应都没有。
　　　　

　　　　
　　　　商瑾站在榻前泪如雨下。
　　　　

　　　　
　　　　“小瑾。”严景凌见着她哭，又唤了她一声，“小瑾，从前是我太糊涂，你还怪我么？”
　　　　

　　　　
　　　　商瑾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严景凌你听着，你既然负了我那么多，我就绝不允许你这样轻易的走了，我们之间好大一笔帐要清算，你记着，你决不能……决不能就这么走了！”
　　　　

　　　　
　　　　严景凌见惯了她谨慎小心一丝不苟的样子，这会子她竟跟自己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倒让他弯唇一笑，他伸手抚摸商瑾鬓发道：“我是病人，你还要这样厉色厉声的威胁我吗。”
　　　　

　　　　
　　　　“那你答应我……”商瑾哭得通红的双眼看着他，只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承诺。
　　　　

　　　　
　　　　严景凌却一直抿着嘴唇不答话。
　　　　

　　　　
　　　　他从来不是一个轻言许诺的人，这正是因为他看重誓言，他知道给人一个期望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更知道期望过后的失望有多么令人绝望。
　　　　

　　　　
　　　　现在的情形究竟怎么样，看过申仟的神情他心里也大致有数，既然如此，那他就更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商瑾看懂了他的沉默，微笑说。
　　　　

　　　　
　　　　“小瑾，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严景凌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先前是因为太相信自己，才在那件事上误会了你，我伤你这么多，这么深，你要是想跟我讨，怎样都可以。”
　　　　

　　　　
　　　　“严景凌，你若当真对我愧疚，你就给我立即好起来。”商瑾哭着趴在他怀里，“你听到了么，你听到了么……算我求你了……”
　　　　
　　　　


第三十四章　严凌深　　　（1476字）

　　　　
　　　　　　　　“小瑾，你听着。”严景凌抚摸着商瑾乌黑的长发，语声微微弱弱，“我在南院门前种下了一颗梨树，树边还埋了一坛酒，先前是准备，在与你大婚之日告诉你的，如今说来有些完了，但倘若往后……”
　　　　

　　　　
　　　　商瑾知道他为什么在此时要将这些事情交代得这么清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没有像这样清醒的时候。
　　　　

　　　　
　　　　一想到这些，商瑾就哭得更是悲恸。
　　　　

　　　　
　　　　严景凌安抚的拍了拍商瑾的背，继续说道：“倘若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见到那颗梨树的时候，就好像见到我一般，好么。”
　　　　

　　　　
　　　　“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记着的。”商瑾哭得浑身都在颤抖，“我不管你栽了什么埋了什么，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得好起来，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启禀王爷，门外有一白发少年求见。”门外的侍卫前来传话，一语震惊了四座。
　　　　

　　　　
　　　　“快让他进来！”安亭老王爷倏然站起了身，外出去迎接。
　　　　

　　　　
　　　　“其实我知道，父王是深爱着那个汀彤公主的。”严景凌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老王爷，深思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年他不过七岁，看着自己崇拜的带着另一个女人和他们的儿女回到了京城。
　　　　

　　　　
　　　　一向端庄贤淑的母亲常常私下以泪洗面，父王也总是讨好着那个女人的孩子，而冷落他和姐姐。
　　　　

　　　　
　　　　商瑾有些惊异的看着严景凌，问道：“你方才就醒了么？”
　　　　

　　　　
　　　　“只是迷迷糊糊听到了一点你们的说话声。”严景凌紧了紧商瑾的手。
　　　　

　　　　
　　　　所以，他也能想明白，为什么那个男孩的眉眼会与他的那么相似了，他亦是满头的白发，这么多年流浪在外，究竟又吃了多少苦呢。
　　　　

　　　　
　　　　房门外传来了安亭老王爷的声音，想是他接到那个白发之人过来了。
　　　　

　　　　
　　　　“来，凌深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安亭老王爷不由自主的想去牵小儿子的手。
　　　　

　　　　
　　　　严凌深面无表情的拉开了衣袖，冷声道：“安亭老王爷，我奉劝你还是少碰我为妙，我的身上，可全都是毒呢。”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埋怨在心，不肯回来。”安亭老王爷看着他，那一头刺目的白发和发红的瞳孔都让他心中隐隐作痛，他曾经是他最喜欢的小儿子，他曾经是他最想要照顾和保护的小儿子，却因为汀彤带着女儿出走，发生意外，让他这个威名赫赫的安亭王一夜之间几乎失去所有。
　　　　

　　　　
　　　　“为父知道，为父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但景凌是你的亲哥哥，你们血脉相连，你岂能真的杀了他？”安亭老王爷年近过半百，这一刻却为了两个儿子老泪纵横。
　　　　

　　　　
　　　　“你放心，我今日能再踏进这个地方，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告诉你们能救他的办法。”严凌深看着榻上的严景凌，他此刻的眼睛也跟他的一眼，开始有些微微泛红。
　　　　

　　　　
　　　　这是他在绝命崖底啃食各类毒草存活下来之后，混合在他体内的毒素，他能承受住这样的毒素是因为药力混合改变了他的体质，但服食下他的毒血的人就不一定能受得住了。
　　　　

　　　　
　　　　“你当真愿意救他？”商瑾看着严凌深。
　　　　

　　　　
　　　　“先别高兴的太早，我自然有我的条件。”严凌深的脸上又浮现出他诡异的笑容，看得人心底发毛。
　　　　

　　　　
　　　　“你说，但凡是你想要的，为父都会给你。”安亭老王爷道。
　　　　

　　　　
　　　　严凌深：“第一，我要去祭奠我娘和妹妹。”
　　　　

　　　　
　　　　安亭老王爷宽慰的笑道：“这个是自然的，你已有十几年没回来过，你娘和小舒也定然十分想你。”
　　　　

　　　　
　　　　严凌深竖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我要借安亭王府之名，在京城中贩卖‘空荆散’。”
　　　　
　　　　


第三十五章　他的抉择　　　（1329字）

　　　　
　　　　　　　　安亭老王爷从未听说过‘空荆散’，他疑惑的看了申仟一眼。
　　　　

　　　　
　　　　申仟定眸正色道：“这绝对不行！”
　　　　

　　　　
　　　　他转身向老王爷解释道：“王爷，‘空荆散’是极厉害的毒物，能让吸食之人成瘾，侵蚀消耗人体的精神，长期吸食者四肢乏力，懒怠昏聩根本无心生活，只知依赖‘空荆散’。这样的毒物岂能在京城之中大肆推行贩卖！”
　　　　

　　　　
　　　　“凌深……这……”安亭老王爷光是听申仟这样的描述，就可以想见‘空荆散’的可怕之处，如若真的以王府之名推行贩卖，莫说这座威名赫赫的安亭王府日后将会遗臭万年，整个国家恐怕都会毁于一旦。
　　　　

　　　　
　　　　“安亭王不亏是安亭王，在自己儿子的性命和家国天下面前，还能如此为国为民着想担忧。”严凌深满含嘲讽的看着安亭老王爷，“但是安亭王要想清楚了，现在性命垂危的，可是你最宝贝的儿子了。”
　　　　

　　　　
　　　　“凌深……”安亭王思忖了许久，唤了他一声，“你当真如此恨我，要连带着这做王府都要毁去？当年是我愧对你娘，可这天下子民何其无辜？”
　　　　

　　　　
　　　　“因为我不满意。”严凌深看着自己的父亲，“因为我觉得你的愧疚还不够，你根本不在意我娘，否则你为什么不跟她回经夷旧都，你放不下这京城中的威名和权势！你伪善，贪慕荣华权利，还来枉作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
　　　　

　　　　
　　　　“我就是要看着这座安亭王府大厦倾覆！你今日已没有的选！”严凌深眼中的血色如同要滴出来了一般，“我要让你永远背负愧疚，你不是说你爱民爱国吗？等到你看到脚下的这片土地，这一方子民都因为你！饱受折磨饱受痛苦的时候！你会背负所有的骂名了此残生！”
　　　　

　　　　
　　　　“那个跟你一起的人呢。”严景凌强撑起身子，看着严凌深身后，那个叫平青的人这会却并没有跟在他身边。
　　　　

　　　　
　　　　“你反应倒是不慢，但现在还是已经晚了。”严凌深笑得极为得意，“平青这会应该已经拿到了王府令牌，赶往街市了。”
　　　　

　　　　
　　　　“你说什么！”安亭老王爷一刹觉得胸口狠狠抽痛，疼得弯下腰捂住胸口。
　　　　

　　　　
　　　　“安亭王爷说话算话，既然已经完成了我提出的两个条件，我自然会把解毒之法教给你们，我给你们备的第一份礼物，你们也可以用上了。”严凌深从怀中取出一张布帛，轻飘飘的扔在了地上，转身离开王府。
　　　　

　　　　
　　　　商瑾看见布帛，立即走了过来。
　　　　

　　　　
　　　　“小瑾，不可直接碰触。”申仟在一旁提醒道。
　　　　

　　　　
　　　　安亭老王爷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回复过来，对申仟和商瑾道：“小儿的毒就劳烦二位了。”
　　　　

　　　　
　　　　他走到床榻边，握了握严景凌的手。
　　　　

　　　　
　　　　“父王，你去吧。”严景凌知道他现在要处置的事是什么。
　　　　

　　　　
　　　　安亭老王爷点了点头，未再多说什么，立即召集了人去书房。
　　　　

　　　　
　　　　商瑾和申仟正在研读布帛上的解毒之法：“青川、纱藤子……这些药材虽然珍稀，但也不算太难找。但看这下面一条说的，按此药方所定量给病体煎服、药浴，在寻一寒毒侵体之人换血给病体，此毒方可……解之。”
　　　　

　　　　
　　　　两人读过之后互相对望了一眼。
　　　　

　　　　
　　　　寒毒侵体之人……

　　　　

　　　　
　　　　“师傅，若是换血给人，会如何……？”商瑾面带焦虑，她从没有听说过渡血救人这种法子。
　　　　
　　　　


第三十六章　涌泉相报　　　（1245字）

　　　　
　　　　　　　　“被寒毒侵体之人原本就会体质变弱，受不得太过苛重的击打，若是用换血之法救人，寻常人尚且有几分生机，但是被寒毒侵体之人，几乎是无法存活的。”申仟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这安亭王府里就住着以为受寒毒侵扰数十年的女孩。
　　　　

　　　　
　　　　但是若真的以此法救人，和杀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有的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众人都还在忙乱的时候，穗禾就已经停在了世子房门门口。
　　　　

　　　　
　　　　这会门槛哐哐作响，穗禾催着侍女将自己推了进来。
　　　　

　　　　
　　　　“景凌哥哥，你还好么……”穗禾将轮椅停在了严景凌的榻边，她见着他那一双微微渗血的眼睛，忍不住有些心疼。
　　　　

　　　　
　　　　“穗禾姑娘……你是，什么时候……？”商瑾看着裹得像绒球一般出来的穗禾，眼中有些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