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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野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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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皆历年中朝所颁暹罗、缅甸等国恩诏、哀诏也。制成后,循例颁寄,亦不计人之受与不受。代寄者大都皆中国海商,一至新加坡即交与领事衙门,日积月累,遂有如此之多。使果寄至彼邦,彼亦必不承认,反生枝节,不如留此以为纪念而已。”继又曰:“英人已屡次请求一二幅为博物院之陈列品,吾不敢也。”
○盗用巡抚印同治中叶,湘南盗用巡抚印文一狱,几摇动大局,幸知县某精细,未酿大祸。先是,长沙有名妓廖玳梅者,色艺冠一时。
省绅某位尊而多金,昵之,欲纳为妾,廖不允。有外县绅某者亦昵之,其人家亦不贫,且年少美丰姿,廖久属意矣。外县绅每逢省中课书院必至,至即宿寥所,而屏省绅于门外,省绅颇衔之。一日,外县知县某忽奉巡抚密札一通,谓该县绅士某某等六人勾结发逆余党,拟在省城作乱,已侦获同党多人,供证凿确,即将某某等六人密拿正法云云。令得此札大惊异,盖此六人皆邑中清白公正之士,其中皆举人五贡之类,且家皆殷实,文名籍甚,何致有悖逆举动,遂商之刑幕。幕将院札阅数过,拍案曰:“此文伪也,焉有督抚印文而无监印官衔名者乎?公须亲赴省垣,密商布政,取进止。”令乃行,谒布政,以情告。
布政亦细阅抚札,不能决。语令曰:“尔明日毋出面,俟我上院询明后,再商办法。”次早布政入见巡抚,密问曰:“如某县某孝廉某拔贡者非公书院门生耶?”中丞曰:“然。是皆高才生,累列首选,吾甚刮目者,岂有所干求耶?”布政曰:“否。闻公欲杀此数人,何也?”中丞大惊曰:“何来此言?孰诳尔耶?”布政曰:“有据在。”乃出印文授之。中丞面色如土,颤声答曰:“印则是也,我何尝为此?”布政乃述其由,中丞益骇曰:“是不可不究。”因严鞫署中男女仆婢等。有夫人小婢曰:“某日有某卖婆来,似曾向夫人乞印文焚疏事。”
亟逮卖婆至,初不承,继将用刑,乃哭曰:“是省绅某贿我求夫人者。”立命逮某绅,一讯而服。盖省绅欲娶廖,廖意终不属。省绅曰:“尔属意者如目前暴卒,则奈何?”廖曰:“某若死,则嫁尔。”省绅乃出此毒计,思假县令手而杀之也。彼五人亦因公事与省绅龃龉,结怨甚深,拟一并除之以为快。于是案乃大白。廖逃至外县,追捕监禁。卖婆与省绅皆拟斩。中丞夫人吞金死,中丞告病去。布政升巡抚。某令则调署大缺以酬之。中丞刘琨,云南人。布政李恒,江西人。其余人名、地名当日告者皆详之,今忘之矣,仅忆一妓一抚一藩耳。
○巧对 曩在京师见有属对之工者,辄记之,以资谈助。“麦秋至”
对“桑春荣”,“三白瓜”对“万青藜”,“青龙棍”对“朱凤标”,“陶然亭”对“张之洞”,“狮子狗”对“熊伯龙”,“乌须药”对“黄体芳”,“李象寅”对“杨猴子”,“赤奋若”对“朱■然”,“杜鹃花”对“李鸿藻”,“老板”对“童华”,又“树已半枯休纵斧”对“果然一点不相干”。以绝不相当之二语,集而成对,觉字字铢两悉称,可称工妙绝伦。
○古今事无独有偶 二则吴翌凤《逊志堂杂钞》引《猗觉寮杂记》云,某县有尉,夜半叩令门求见甚急。令请待旦,尉不可,不得已披衣起,延尉入。问曰:“事何急,岂盗贼待捕恐失时耶?”曰:“否。”
“岂有疾病仓猝耶?”曰:“无。”“然则何急?”曰:“某见春夏之交,农事方兴,又使养蚕,恐民力不给。”令笑曰:“然则君有何妙策?”曰:“某见冬间农隙无事,不若移养蚕于冬为便。”令曰:“君策真非古人所及,奈冬无桑叶何!”
尉瞠目不能答,久之长揖,曰:“夜深矣,请安寝。”阅此不觉失笑。古今事真有如出一辙者:光绪中叶,金陵有需次通判甘某者,司东台县厘税,每夜必戎装持械携兵役遍巡城市。一夜巡至县署前,已四更矣,叩署门请见甚急。令以为火盗之警也,披衣起见之,问何事。甘曰:“无他,适已出巡遍城闉,恐君更出为劳耳,故来告,请安睡也。”今曰:“吾早寝矣,公来始起也。”甘亦惘惘而去,古今事无独有偶也如此。
寄园《寄所寄》所载,明山西乔御中廷栋,起家进士,巡方三省。罢官家居时,每晨必具衣冠,升堂高坐,命仆役呵唱开门,以次伏谒,或作控诉状,乔一一为之剖判讫,然后如仪掩门。每日如此,闻者无不匿笑。不意今时亦有相类者。光绪间,有皖人张传声者,入资为河南候补道,加花翎二品衔。其面目臃肿有痴态,腹如五石瓠,食兼数人。需次汴省无差委,每日晨起盥漱早食毕,即冠珊瑚冠、孔雀翎,数珠补服,由内室而出,中门置一云板,出则击之,仆则高呼大人下签押房矣。
既就坐,一仆进茗碗,一阍者持手版十余如折扇式,口称某某等禀见,其实并无一人也。张则手举茗碗,作官腔曰道乏罢,阍者斜步出,则又高呼曰,传伺候,大人下来矣。张乃雅步登肩舆,出门拜客矣。亦每日如是,如演剧然。此叶孝廉士芬为予言。叶、张之同乡也,癸卯借汴闱报罢后即馆其家,初见此状,不觉大笑,以为此公殆官痴也。张丁外艰,奔丧归,死于中途逆旅中。
○命名不可不慎士大夫命名不可不慎,或贻笑柄,或误功名,皆由于此。
湖南游子岱方伯智开,应乡试时名于艺。中式后,主司乔勤恪公谓之曰:“尔名当改。”游不悟,问何故。乔曰:“尔归阅《日知录》便知。”游阅至黄幡绰、镜新磨故事,乃恍然,遂更名智开。江西勒少仲中丞应拔萃科时,名人璧。及选贡,学使者谓之曰:“尔名当改。勒人之璧,是何行止。且璧与逼同音,既勒人,而又人逼,非义也。”乃更名方锜应朝考焉。武进王颂平大令国均,戊辰进士,书法甚佳,殿试已列入前十本进呈矣,及胪唱,太后闻之曰:“好难听。”盖“王国均”之音与“亡国君”同也,遂抑置三甲,以知县发安徽,被议改教职,为山阳教谕二十年。复以卓异选云南某县令,未之任而卒,潦倒终身。又曾文正公中乡举时,榜名子城,字居武。余在京曾见是科乡试同年录。会试时,座师命改国藩焉。此事近三十年殆无人知之矣。若今之以“国”、“魂”、“侠”、“血”
等字命名者,更卑卑不足道矣。○验方 三则治咽嗝奇方,用老梗苏泡水和面粉,俟日食时,在日中搓为丸,须即日晒干,丸皆中空,治咽嗝有神效,此理不可解。
光绪二十二年丙申七月朔,日有食之,余目睹武进王仲光孝廉在苏州制此丸,中果空也。他时制之则不然。
龙眼核去黑皮,研极细末,治刀伤,立刻止血止痛。余见此方后,即手制约三四两许,久未有用。一日在金陵见一木工误以斧伤小童面部,血流如注,忆及此,与敷之,顷刻血止,亦不疼,且能速愈。是亦不可解也。
小儿黄水疮,溃烂出水,甚至不能坐卧。用风菱烧灰研末涂之,一二日即愈。菱壳烧灰,愈陈愈佳,洞庭山所产尤佳。
此极不直钱之物也。昆山张敬夫、广文芬传余此方,愈小儿甚多也。
○光饼 苏州市上有卖一种小面饼者,大如钱,中有孔,可以索穿之,微甘而脆,名曰光饼。予童时尝食之。咸丰间,制钱一文可购十饼。曾举以问塾师,饼何以光名,师曰:“想系光福人所创始耳。”遂亦置之。不意越四十余年,偶阅雷琳《渔矶漫钞》载钱唐吴中林《咏光饼》诗,始知饼为戚继光行军时所作也。一事一物,莫不有其原始,信乎开卷有益哉!
○诬妻得财光绪初年予留京过夏,有友人邀饮于肆,同座皆过夏者,藏阄行令,极其欢洽。座有一淮人曰:“予不习酒令,今说一事,如诸君能解决者免饮,否则罚一杯。”众曰可。淮人曰:“吾淮某甲,一日晨起将赴茶社小食,于途中拾得银券一纸,视之,固素所交往之钱肆也。欣然往取银,甫入门,已闻失主央肆主注销求止付,而甲仍从容取银去,失主不敢认,肆主亦不敢阻。是操何术以致此?”诸人思之良久,皆不得其故。淮人曰:“各饮一杯,予言之。当甲挟券入肆时,见失主在肆,即伪为怒容,汹汹入。肆主向之点首,亦不答。肆主曰:‘先生清晨何怒为?’甲曰:‘不可说,不可说,家丑也。然吾两人交情,言之何伤。予昨以事赴清江,今早归,见予妻枕边有银券一纸。’随说随即取券出,掷案上曰:‘是必予妻之奸夫所赠者,予将得而甘心焉,今姑取此银去,会须侦之。’肆主唯唯,目视失主亦无言,遂以银与甲而去。”同辈闻之,皆骇叹其狡诈而已。
○回回卖猪肉常州市有屠肆。一日,有回教阿轰自礼拜寺讽经归,衣白布回衣,冠尖顶回冠,过屠门,适屠人拒巨斧据高砧斫猪首,血溅其身。阿轰大怒,将挞之,经市人调停,命屠赔偿,阿轰坚索银饼十枚,将行矣,屠人曰,“银既与尔,衣当与我,且已为血污,尔亦不能服之归家也。”遂脱而与之。屠忿甚,掷衣于地,足践而口詈之。一秀才在旁睨之而笑曰,“是奇货,可使倍价而赎也。”屠犹怒不解。秀才曰,“我非虚言,尔如听我计,必能使之倍偿。”屠曰,“若然,我但得原价足矣,余皆与君。”秀才曰,“可,尔明早衣其衣,冠其冠,据案卖肉,渠闻之必来观,可惟尔所欲。”屠如言。次日喧传一回人卖猪肉,皆来观。阿轰一见,更怒,势将用武。屠曰:“我以十圆买得者,尔岂能禁我不衣乎,何无理取闹如此。”观者如堵,皆谓屠言直,阿轰无如何,愿将昨所得者还之,求勿衣。
屠不许曰,“非十倍不可,”再三请,倍价赎归。秀才曰如何,欣欣然持十圆而去。此武进余益斋工部为予言。
○赵三姑娘昆明赵蓉舫尚书光,长刑曹二十年,且累得试学差,又累次查办外省案件,积资至五六十万。无子,只生三女,长,次皆早嫁早死,惟三女未字。赵没后,尚遗财三十余万,皆三女掌之,嗣子所得甚微也。一日,三女谒万藕舲尚书青藜曰:“侄女年已逾三十矣,求年伯为我择婿,一须元配,二须少年翰林,三须海内世家。”万曰难。会有仪征胡隆洵者,以赤贫士入都,联捷授吏部主事,万之门生也。闻胡未婚,谓三女曰:“胡某已如尔所约之半,如尔不愿,我亦不敢过问。”女不得已许之,遂涓吉成礼。胡一旦骤富,夫尊妇如帝天,妇视夫如奴隶,不待言矣。赵存日,有红绿佩二事,皆大如掌,一则透水玻璃翠,一则双桃红碧玺也,朝中大老无不知之。及三女嫁后,二佩归于胡矣。胡一日佩之入署,众皆属目,一少年满司员谓众曰:“明日当揶揄之。”次日胡入署,此少年急趋至胡前,半跪请安曰:“大人一向好。”胡以为误也,连称:“不是,不是。”少年忽昂首曰:“我适见双佩,以为赵大人复活矣,孰知是尔耶!”众轰堂大噱。自是胡不敢佩矣。三女归胡后,未数年死,无子。胡再娶亦无子,及卒,以弟之子子焉。
资财数十万,米市胡同大宅,皆归其弟矣。
○王玉峰三弦明秀水沈德符《敝帚斋余谈》所记,京师李近楼,幼以瞽废,遂专心琵琶。其声能以一人兼数人,以一音兼数音。尝作八尼僧修佛事,经呗鼓钹笙箫之属无不并奏,酷似其声,老雉高下曲尽其妙,又不杂以男音,一时推为绝技。不意清光绪季年,京师有瞽者王玉峰,亦能以三弦作诸声,并能弹二簧各戏曲,生旦净丑、锣鼓弦索亦各尽其妙。尤神者,则作洋鼓、洋喇叭、操兵步伐之声,使远处闻之,不知其出于三弦也。观于明之李近楼亦为瞽者,可知瞽人心细,能体会入神。此等绝技,必间世而生,非有师传,亦不能教人。玉峰上距近楼已四百余年矣,五百年名世挺生,即微艺亦何莫不然。玉峰每于国忌斋戒等日,必奏技于正阳门外之广德戏园,盖是日不演剧也。听者较观剧倍之,价亦倍之,因此致富云。
○麻瑞子空钟京师儿童玩具有所谓空钟者,即外省之地铃,两头以竹简为之,中贯以柱,以绳拉之作声。惟京师之空钟,其形圆而翩,如一轴贯两车轮,其音较外省所制清越而长。有觉罗旗人号“快手罗”者,精此技,久于金陵以此为生,遂致小康。然犹不知麻瑞子之出类拔萃也。麻瑞子亦旗人,而有痘瘢,其姓瑞,以善空钟得名。尝奏技于东西两庙集及新年厂甸中,余曾见之。
能以半段空钟用绳扯之,飞高跃低,左盘右旋,无不如志。西人极诧之,谓两轮去一,重心力已失,何以能圆转如意,不致蹉跌。百思不得其解,乃叹中国人之绝技,固匪夷所思也。
○端忠敏死事始末清宣统三年辛亥四月,铁路国有之旨下,起长白端方为候补侍郎,督办川汉、粤汉铁路事。先是,己酉之秋,端由两江总督调直隶,正慈禧太后梓宫奉安之日,于隆裕后行礼时,端之左右有以摄影器摄行礼状,后大怒,以大不敬罪端,革职,抵任甫百日也。至是以亲贵及诸大臣荐,遂起用,岂料祸机即伏于此哉。端既受命,于六月九日抵武昌,建行台于平湖门外,勘路召匠,期于九月朔兴工。而川人以川汉铁路已奉先朝谕旨,归商集资承办,恳川督赵尔丰代奏,收回成命,不报。再三请,则以格杀勿论恫吓之。于是川之士民焚香环跪督署者数千人,大书德宗皇帝神位,顶于首而泣求焉。尔丰大怒,命卫队铳击之,死者枕藉,而川乱成矣。事闻于朝,电旨命端方率鄂军入川平乱。七月下旬,端发武昌,率三十一、三十二两标兵以行。
至宜昌,按兵候消息。端之意盖不欲临之以兵也。无何,朝旨严迫,不得已进至重庆。至重阳日,闻武昌事起,民军已据武汉二城,荫昌率京军南下,亦败退。端大恐,亟率师进至资州驻焉。朝命革赵尔丰职,以端代之。端知事无可为,欲入都面陈机宜,兵大哗。时统兵者一为曾广大,一为邓某,皆端任鄂督时所拔之士也,于端皆有师生谊。又有营官董海澜者,四川人,亦鄂之学生。当端之发武昌也,总督瑞澂力荐于端,谓可大用,端遂命董为营官,隶曾广大部下。当时广大禁兵毋暴动。
至十月朔,端行有日矣,布告军士谓已遣人至成都银行借四万两发本月之饷,并为众军办归装,众怒稍息。至初五日,端束装待发,众以银未至阻其行,并要挟书券,端与之。至初七日黎明,银犹未至,众谓诳我,于是董海澜倡议入行馆,驱端至侧屋云:“我辈将假尔室开会议。”兵入室,遍搜行箧,无所得,即欲杀端,曾广大乃宣言曰:“端某非诳人者,彼欲行即听其行,何必杀,如赞成者举手。”乃举者仅少数。曾又再三劝,兵皆汹汹,谓曾有异志,当先杀之,曾乃不敢言,大哭出。
谓端曰:“曾某不能保护,罪万死,然迫于众,实无可解免矣。”其时兵皆举铳待发,曾亟止之曰:“此中尚有汉同胞无数,若满人不过端兄弟二人耳,何为玉石不分耶!”众乃逼端至行馆大门一小屋中,乱刃交下。其弟端锦大骂,迫之跪,不屈,亦乱刃而死,皆断其首。曾广大备棺敛之,欲并敛其元,众曰:“是将函至武昌者,不得敛也。”乃即日东下归鄂矣。僚友仆从皆只身分道遁。初八日,成都借银至,已无及矣,遂为红十字会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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