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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和眼镜王蛇-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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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声和撕咬声,传来鳄鱼尾巴的搅水声和泥浪的翻卷声……

    我回到寨子,立刻动手在我的屋檐下搭狗棚。我要用草药接好花鹰被我踢断的肋骨,用香皂洗去粘在它身上的树脂草浆,煨一锅红烧牛肉滋补它虚弱的身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它离开我了,我想。我把狗棚盖得特别宽敞,大得连我都能钻进去睡。我觉得我应该和花鹰颠倒一下位置,我只配做一条狗,而它,完全有资格做一个人。

    我守在新盖的狗棚前,等着我的花鹰归来。


老黑猪

    三十多年前的西双版纳,卫生习惯不怎么好,村寨里没有厕所,需要方便时,就钻进寨外茂密的茅草丛解决问题。草丛里蚊子多,每次方便,肚子倒是痛快了,**却难免要遭殃。不过,最让我发憷的,还不是蚊子,而是猪。当地人养猪不用猪圈,习惯放养,让猪满世界乱窜。猪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笨,嗅觉尤其灵敏,一见我往僻静的草丛里钻,便晓得我要干什么了,特务似的在后面盯梢,甩也甩不掉。我刚拉开方便的序幕——排出一股气来,猪们便鼻子里打着哼哼,从四面八方围拢来,焦急地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蹲着的身体底下一有内容,一张张猪嘴就急不可耐地拱过来,真害怕肠子被它们咬了去。没办法,我只好带根长长的竹棍,哪头猪靠得近了,就照准丑陋的猪头给它一嘴巴。

    那天黄昏,我同往常那样,提着竹棍钻进知青房背后那条荒草沟。这几天闹肚子,蹲着的身体底下内容也就特别丰富,气味也十分的浓烈,奇怪的是,却不见有猪拱到我身边来。我已习惯了舞棍弄棒边战斗边排泄,突然清静,反倒别扭起来,忍不住手搭凉篷朝草丛里张望,哦,草丛里有伏兵,好几头大白猪的影子在离我二十多米的草叶间钻来蹿去,挺忙碌的。它们怎么突然间变得谦逊起来了?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但据我的亲身体验,猪更改不了吃屎,我想,一定是有特殊原因阻碍了这几头大白猪的贪馋德性。我更仔细地观察,果然,有一头浑身漆黑,背脊上耸起一条鬃毛的老黑猪,龇牙咧嘴地不让这几头大白猪向我靠近。这是一头成年公猪,长得身高体壮,唇吻较其他猪明显地长出一截,嘴角露出两枚短短的獠牙。我发现,那几头大白猪很畏惧这头老黑猪,老黑猪打个响鼻,它们就要打个哆嗦,老黑猪摆个扑咬的姿势,它们就会潮水似的往后退却。我蹲在地上还没彻底解决好问题呢,大白猪们就知难而退,主动放弃美餐,逃出了荒草沟。当时我心里有点紧张,心想,这头老黑猪驱逐了竞争对手,免不了要来独吞胜利果实,瞧它那副野蛮的嘴脸,肯定比一群大白猪更难对付,说不定会把我拱得四脚朝天呢。

    我紧握竹棍,严阵以待。出乎我的意料,老黑猪走到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便不再过来,横卧在地上,耸动鼻翼,嗅闻对它来说大概是香喷喷的那股气味,不时用舌头咂着嘴唇,却不对我动粗。那天因为我肚子里一片混沌,蹲的时间未免长一些,它表现得特别有耐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没用哼哼声对我埋怨催促。一直等我站起来走到旁边去束裤子,它才绅士般地踱着方步走过来,享用晚餐。

    我不由得对这头老黑猪产生了好感,我想,我肚子里的秽物既然排泄出来了,就不可能再揣在兜里带回去,扔了也是白扔,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它。我想,由它独自承包,总比被一群猪争抢要好一些,武装拉屎,终非长久之计,舞棍弄棒的,热闹倒是热闹了,但碰到大便秘结,难度就会加倍,苦不堪言,若这头老黑猪在我方便时能担当起警卫员的职责来,还我一个清静,何乐而不为呢?

    不出半个月,老黑猪便养成了习惯,每天极准时地踏着夕阳来到通往荒草沟的小路旁,恭候我出恭。它很清楚自己的权利和义务,只要周围一有其他猪的影子,它便号叫着旋风般地冲过去,非要把对方赶得远远的才肯罢休。有一次,一头胖胖的花公猪自以为年轻力壮,不买老黑猪的帐,几次三番想蹿到我身旁来捣乱,惹得老黑猪兴起,斜刺里蹿上去,狠狠一口咬掉了花公猪的一只猪耳朵,花公猪的惨嚎声响彻云霄。

    我再也不用带着竹棍武装拉屎了。

    老黑猪的主人是艾蛟龙,和我们知青房是近邻。半年后过泼水节,艾蛟龙要宰猪过年,一大早就约了几个人,把老黑猪五花大绑,扔在院子的石碓旁,所有人吃早餐的吃早餐,烧水的烧水,磨刀的磨刀,各忙各的。老公猪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我刚巧路过,不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我们前世有缘,老黑猪帖我的脚步声,停止了哀嚎,小声地哼哼呼呼起来,一双混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使劲盯着我,两只猪耳朵不停地摇扇着,一看就知道,它在向我求救。按理说,我不该管人家闲事的,我想转身离去,可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鬼使神差,我四下瞅瞅,见没人注意我,就拉松活结,解开了老黑猪身上的绳索,然后装着没事一样,快步走到正在烧水准备烫猪毛的艾蛟龙身边,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假惺惺地和他搭讪起来。

    这真是一头聪明绝顶的猪,它被松绑后,既没得意地叫嚣,也没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到处乱窜,而是发一声威,脊背上的鬃毛唰地竖得笔直,身体突然凌空飞起,撞倒了一堵篱笆墙,冲出了院子,等艾蛟龙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追出去时,老黑猪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当天傍晚,生物钟提醒我又要去钻荒草沟了,我想,老黑猪肯定是逃到山上当野猪了,从它的体形、相貌、脾性和智力来判断,它身上肯定混有野猪的血统,事实上,西双版纳由于不用猪圈,寨子四周又都是森林,家猪和野猪**繁殖的事是屡见不鲜的,老黑猪的野化能力很强,说不定已经在密林深处过着逍遥的野猪生活了,不可能再回到寨子里来为我的方便保驾护航。于是,我重新削了一根结实的竹棍,准备对付那些不讲礼貌的猪。我来到茅草中间固定的位置,奇怪的是,没听到吵吵嚷嚷的猪叫声,我四下一瞧,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在离我十多米的一块空地上,老黑猪正安详地躺卧着,友好地望着我……

    它仍每天都到荒草沟来守护我,使我能安全而又清静地方便,所不同的是,它不再到小路上等我,也不再进寨子,除了我,它避开一切人。而我当然也不会去向艾蛟龙报告它的行踪。

    我和老黑猪的这段特殊友谊,一直持续到六年后我结束知青生涯,离开农村为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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