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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清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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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回离开皇宫的时候,走得不像今日这么急。
京城也是留不得了,还是快些离去为好。
我睡着,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在脸上扫过。睁眼一看,却瞧见皇帝正在我面前解着衣服,方才扫过我的脸的,是他的里衣衣摆。
见我在看,他于是笑道:“云卿醒了。”
我惊恐道:“这是哪儿?”
“朕的寝宫。”皇帝说道,勾唇一笑,“云卿,春宵苦短,万不可辜负。”说着,俯身缓缓靠了过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吓出一身冷汗。
又是一日清晨,天边遥遥透着霞色,厚云中间漫延的一条靛色的天像浅水的青溪。我躺在客栈旁边长的大树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果真是着了魔道了,竟然会做这种荒唐梦。
离开京城已有十几日,容王获罪,叛军已平,易水寒与我不知所踪。想来,应不会有太大的事了。
我伸手捶捶硌得生疼的后背,正想着是去街北的铺子吃包子还是到街南的棚子喝面条,树枝间突然刮过一阵劲风。我一惊,从树上掉了下来。
“风不识,你可让我好找。”
我一抬头,易水寒正在我面前冷笑。再一看,他身边竟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席水色长衫,手中轻握着把扇子;虽是顺眉柔目,却自是苏世独立,气质不俗。他朝我一拱手,温和道:“在下钟晚声,见过风公子。”
我惊讶道:“紫岩派的钟晚声钟掌门?”
易水寒是绝云派的掌门,钟晚声是紫岩派的掌门。这两派原为一派,后来内斗分裂,才成了绝、紫两派。二者门下弟子世代为不共戴天之仇人,都认为是对方背叛师门,谁也不待见谁。他们俩一同出现,让我有些惊讶。
易水寒瞥了我一眼,说:“我与暮……钟掌门一同在此,免得你再耍花样。”
我看一眼钟晚声,他在旁边站着,没吭声。
钟掌门虽然看起来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下起手来却狠辣刁钻,一把扇子使得出神入化,尤其擅长攻击他人薄弱之处,很难对付。一个易水寒还好,两人加在一起,我就有些头疼了。
“你闯进皇宫,坏了我的大事。”我还行考虑着该如何应对,易水寒已然愤愤道,“把御风盘的下落说出来,兴许还能给你留些情面。”
“不必了,风某厚颜无耻之人,早就没了脸面,还提这些作甚?”我一挑眉,转而说道,“不过易掌门,绝云派向来不与朝廷往来,你此次助容王造反,不知门中情况可还好啊?”
我眸光一扫,瞧见钟晚声的表情变了变,易水寒亦沉了脸色,冷声道:“不劳费心。”
“是风某多事了,二位请吧。”我一伸手,微笑着说。就算明知打不过,场面还是要做足的。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钟晚声开口温和道:“风公子,御风盘不同它物,你留着它,只会惹来无穷的祸患,不如交给我们。”
“巧了,风某平日怕寂寞,最爱惹麻烦。”我笑道,钟晚声还未有反应,易水寒已忍无可忍,拔剑刺了过来。
我轻巧闪过,钟晚声亦打开扇子欺身一扫,我再退,险险躲过。待我站定,还未来得及回身,却见得寒光一闪,易水寒的剑又追了上来。
这局势对我不利,打不过他们,还是走为上计。
我再一次躲开易水寒的剑,却不见了钟晚声。背后突然有阵冷风袭来——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侧身躲避,却还是没躲过,肩上挨了一下。
我闷哼一声,飞身退出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钟晚声啪的一声收上扇子,轻摇了两下。易水寒亦笑道:“风不识,暮音的扇子上,是下了软骨香的。这下看你还怎么躲?”
我后退两步,脚底升起一股虚浮之气。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你们两个打一个,怎么还暗算我?”
钟晚声摇摇头:“我在你面前绕到后面,算不得偷袭。”
易水寒得意道:“正是如此。这下,纵使你轻功再好也跑不掉了。”
我一笑:“那可未必。”
我一咬牙,运气沿着街道的墙壁飞身而上,跳到屋顶上去,晃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底下传来一声“快追”,我咬咬牙,运气在屋顶上飞奔起来。
我跑过几个房子,正欲跳下去,突然肩上一下钝痛。是钟晚声飞出的扇子。我站在屋檐被扇子一打,径直掉了下去。
我在心里盼着地上能有个棚子铺子之类,不然一袖清风在扬州当街摔死,传出去也太没脸面了些。却没想到没等我落到地上,就不知被什么人一把捞了起来,稳稳站住了。
我脚底发软,勉强站稳拱起手来刚想致谢,却听得旁边轿子里传出个熟悉的声音道:
“初之,是何人在此?”


第4章 软骨香
我身边的人恭敬地答道:“回公子,是风不识。”
短靴高束腰,乍看儒雅,实则透着坚毅之气。我心下了然,却故意问道:“云大人何时改了名字,都让在下不认得了。”
“在下羌朔,字初之。”羌朔淡淡地说,多看了我一眼。
能认出一个人的,又不只是一张脸。
轿子里安静了会儿,我亦低着头等皇帝陛下发话。果不其然,那人波澜不惊的声音传了出来:
“风公子也在此地。”
我说:“草民四海为家,哪里都去。”顺便向屋子顶上瞥了一眼,两个人影在暗中观察。我看一眼羌朔,他虽然并未有什么反应,估计也已经发现了他们。
我眼前又一阵晕眩,呼吸声加重了些。
软骨香气味很浓,羌朔应该已经发现,却始终未曾言语。我有些琢磨不透他,应该也打不过,有些发愁。
“初之,将他绑了,带到后面去。窃杯一事,还未有所着落。”
我还在考虑,皇帝淡淡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一怔,羌朔答了声是,利落地伸手制住我,从手下那里拿过绳子。我没有挣扎,也没力气挣扎,望着掀开帘子看出来的皇帝平静的双眸,任凭他把我绑了起来。
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下榻到一家客栈。定了客房,我被单独放到了一个屋子里去。手脚仍被捆着,软塌塌地靠在床上,浑身使不上力气。颠簸了一路,头脑也有些不清楚。我昏昏沉沉地半闭着眼睛,几乎要睡了过去。
房门在此时吱呀一声打开,我睁开眼抬起身子看过去。
皇帝穿着件像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穿的蓝色竹纹长衫,束着玉冠,手里端着个白瓷碗踏了进来。他回身将房门轻轻掩上,走到床边的圆凳上坐下。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双目像无波的潭,却不说话。
我便开口道:“头一次见着陛下不穿龙袍的模样,果然别有一番风姿。”
他亦坦然道:“头一次见到少侠无甚风度的样子,也着实有趣得很。”
我扯了扯嘴角。
“陛下可是来找草民要杯子的?”
皇帝朝药碗里吹了口气,伸手试了试温度道:“身外之物,丢了便丢了,有什么好在乎的。”
大概是觉得温度适宜了,他把白瓷碗递到我面前。我低头去看,是碗茶。浅绿色的茶水荡在碗里,晶莹剔透的很好看,却透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皇帝说:“这是我叫人配的软骨香的解药。”
“陛下身边就是能人多。”
我笑道,却不去喝。
皇帝把手收回去,静静地看着我。
“你应该知道,朕没有害你的理由。”
“陛下也应该知道,草民没有信任陛下的理由。”我慢悠悠地说,放松身体躺了回去。
皇帝轻轻一笑:“确是如此。”
他把碗放下,端坐着看着我。
“你救过朕,朕不想欠你的人情。朕也帮你一次,就算是两清了。”
他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禁挑眉:“陛下真是直白坦诚,吓到草民了,草民惶恐。”
皇帝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似的,再把药碗递到我面前。
我低头看一眼药,对他说:“陛下把草民放开,草民可以自己喝。”
皇帝不动:“你先喝了,朕再把你放开。”
我无奈道:“陛下,草民中了软骨散,跑不掉的。”不知他在固执些什么。
皇帝道:“朕不担心你会逃跑,朕做事一向有始有终,不喜欢半途而废,由不得你拒绝。”
我语塞,看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一时竟想不到借口拒绝。就当是被天威所震,说不出话来了。碗就在嘴边,无奈,我只好低头喝了一口。
入口,便是一股浓郁的苦涩。我强忍着要将它吐出去的冲动费力咽下去,皱着眉别过脸去:“好苦。”
我几乎要以为这不是什么解药,而是皇帝特地差人配的□□了。
“良药苦口。风公子这般的江湖豪杰,也如孩子一般怕苦么?”
兴许是我看错了,皇帝的笑里好像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闷声道:“苦就是苦,什么良不良药,它若是良药,怎就不会生得好喝些。”
我皱眉看着还有小半碗的绿水,犹豫了一下,闭着眼一口气吞下去,咳嗽了两声。
皇帝转身把碗放到桌上,起身过来帮我解绳子。
我笑道:“陛下把我松开,不怕草民对您不利?”
一开口,药味还没有散去,苦涩的气息溢到空气里,皇帝轻轻蹙了一下眉。
他也不看我,只顾去拉绳子:“太医说药效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除尽。”
我不再说话了。
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许是软骨香药效还未退的时候觉得困乏,便睡了过去。我起身松一松筋骨,果然一身轻松。
桌上摆着个茶壶,我打开看里面是白水,便倒了杯来喝。门外并无人把守,不知是皇帝有意放我离开,还是算错了我醒来的时间。
我虽然不喜欢朝廷里的人,可他此次的确帮了我。我风不识虽是梁上君子,可也是个君子,受人恩惠不会不告而别。我打算到房顶上去吹吹风。在屋子里待了太久,闷得慌。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我惬意地坐在房顶上,随便一瞟,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谢临渊着了件月白色的锦衣,手里捧着盏烛灯站在客栈后院的花树下。他此刻的神情是我之前不曾见到过的,茫茫然仿佛失了东西一般。夜色里乍吹来一阵风,洁白的衣袂连带着飘飞的落红一同飘摇起来,迷了我的眼,晃了我的神。
谢临渊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若不是曾见过他在金銮宝殿之上面对容王的兵士毫无惧意的模样,我真要以为这是一个世家的公子哥儿,平素最爱吟诗作画,无聊的时候便逗逗鸟,养养花。
皇帝似有所感,抬头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既已被发现,也没必要藏着。我轻盈一跃从房顶上跳下去,随口吟一句诗附庸一下风雅,含笑对他道:“陛下好兴致。”
“风公子也一样。”
月出了云,雾袅袅的晕出一片光圈,银色的光落到庭院里。我看到他手里的烛台已融化了大半,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晃。
“风公子既已恢复,想必不会在此地久留罢。”
皇帝淡淡风说。我明白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微服私访,其中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我于是很识趣地说:“是,多谢陛下搭救之恩。”
他点点头,将烛台放到地上,从腰间取下一物递给我:“此物,你收好。”
夜色暗,我看不太清楚,隐约瞧得见那是一枚润白的玉佩,上头有花纹,质地应是不错。
我道一声“谢陛下”,接过来收下了。
“算是朕给你的赔礼。”
我正低头把玩着玉佩,想接着光看清楚上面刻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听到他这句话,愣了一愣。抬眸瞧见那似有所指的神情,我脸上一热,咳嗽了一声:“陛下言重了。”


第5章 鲤鱼佩
次日,我天不亮就离开了客栈。
夜色还未消去,东方的天只露一点白。此情此景,到让我想起那一次和茂林一起在皇宫屋顶上看到的日出了。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照理说,他不是会乖乖待在什么地方的人;估计此时又在哪里的客栈里睡着,醒了便随处走,碰到闲事就去凑个热闹。毕竟,我与他就是这般相识的。
我脑中浮现出他在街上东瞧西看被人用诡异的目光注视的场景,不觉勾起嘴角。
行至巷尾处,我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易水寒站在那里,仍穿着我上次见他时的那身衣服,额前飘着几缕碎发,目光空洞,似有些憔悴。我不由怀疑起他是否在这里守了一夜。
我无奈,当真是败给他了。
我小心翼翼地退了两步,正打算离开,易水寒却先一步发现了我。我心里一凉,他双目圆瞪,似发现猎物的饿狼一般猛地扑了过来。
我急忙后退,却觉掌风逼近,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易水寒一把抓住我的衣襟,我一个踉跄,硬生生被拉了回去。脖子被勒住,喘不过气。
我震惊地望着他:这厮是深夜在此学了什么武功秘籍,竟连我都抓得住了?
易水寒拽得紧,我挣扎不动,只听得他厉声说道:“带我去见皇帝。”
他不找我报仇,要去找那罪魁祸首了。
我说道:“易掌门是不屑取在下的性命,索性去找别人报仇雪恨么?”
我打定了主意,只要易水寒一发怒,我就挣开他跑路。
易水寒愣了愣,一副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的样子。他抿唇低声道:“我不是要去取他的性命的。”
“我……我有事要求他。”
我眨了眨眼。江湖上谁不知道易掌门是个宁折不弯的竹子性子,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比今日早市上新摘下来的梅子还新鲜。
其中必有隐情。
我于是问:“钟掌门呢?”
易水寒移开目光,揪着我的力气小了许多。
呵。我得意地轻笑一声。
我没猜错,此事果然与钟晚声有关。我就说,绝云派的掌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和造反的王爷弄到一块儿去。其中的隐情,怕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我眯起眼睛,故意说道:“易掌门,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在下就算有心帮忙,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易水寒冷冷地看我一眼:“你不必使激将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不言语,只弯起眼睛微笑地看着他。
易水寒淡淡地说:“你只管带我去见他便是。不然,”他威胁性地攥紧了我的衣领,“风公子除了轻功厉害,似乎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其他武艺。”
他说的是实话。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非君子所为。于是我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去。”
皇帝在桌边坐着,身旁站着羌朔,床上放着整理好的包袱,桌上是新泡的热茶。他一边倒茶,一边淡淡地说:“易掌门看起来是累着了,不妨先坐下喝杯茶提提神,也好说事情。”
我现在旁边揉着脖子,闻言挑了挑眉。瞧皇帝这样子,像是早就料到了易水寒会来找他似的。
这人的城府,比萧墙要高多了。
易水寒抿了抿唇:“不必了。”
皇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慢慢喝了一口。
“荣王府已经搜过了,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易水寒亦出声道:“你知道?”
皇帝放下杯子,弯了嘴角。
“朕若是连皇室的事情都不清楚,可就坐不起这张龙椅了。”
易水寒咬紧了唇,又不说话了。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们说的不多,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绝云派会分裂,就是因为这个吧。”皇帝垂眸看着茶水,“若妃确非寻常女子。”
我一怔,一些往事涌上心头,喉咙有些发堵。
相传昔年先帝出巡时遇刺,被一女子所救。此女名钟若,是当时绝云派掌门之女。二人一见钟情。钟若为随先帝回京,不惜忤逆父命,在门派中少部分人的掩护下逃走。据说,她初入宫时与先帝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好似神仙眷侣;直至若妃有了身孕,先帝却移情别恋。若妃贞烈,一怒之下断然离宫,带着当初追随她离开绝云派的人自立门户,是为紫岩。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怔。
“容王能查到这一步,朕也觉得很惊讶。他用这等卑鄙手段,也着实无耻。”皇帝抬眸看着易水寒,“不过,易掌门的行动,也出乎朕的意料。”
易水寒松开嘴唇抬头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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