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欺小-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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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双脚不受控制走到了那家酒吧，停下，回头走到暗处。尹方做完一系列动作，侧着身，心底冒起一个个惧怕的气泡。怕什么呢？无非是怕见到对方，完全没有想起他，笑着和不认识的人聊天、喝酒。尹方从未那么强烈想要过什么，虽然不敢承认，但骨子里已经认定自己溃不成兵。所以他怕，宁愿一个人躲起来，宁愿什么也没获得过。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嘿！又躲在这？”
本想安静待会，谁料到又碰到红毛，尹方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艰难地挤出一句：“峰哥好……”
等等，不对！
尹方一脸震惊地看过去，只见面前本该是一头红毛，居然变成了黑毛，略长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脑袋上，减弱了几分痞气。要不是对方主动打招呼，他肯定认不出。红毛，啊不，许峰尴尬地摸摸自己脑袋，问道：“很难看吗？”
“没，没有，挺好的。”吓到结巴。
得到称赞，许峰笑眯了眼：“我也觉得很帅，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待着？那高个子呢？”高个子，自然指的是苏瑞。
“不知道！”尹方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老子又不是，又不是非得和他在一块！”
许峰再迟钝，也察觉出话里的不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那我走了，你继续。”说完，绕过尹方身旁，径直走入了酒吧。
尹方：“……”
被红毛一打岔，尹方一下子想不起自己到底要干什么。过一会，他叹了口气，犹豫要不要回小巷里。毕竟天色慢慢黑下来后，会越来越冷，没必要在外面经受西北风的洗礼。即使，那杂乱的屋子可能很快，即将，不再允许他走进。回想起今天早上，尹方不由得心里一酸。好心的老夫妇为难地说着女儿回来了，还找到好对象，准备带爸妈搬走。而他们的女儿喝过洋墨水，正好非常讨厌尹方这种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打架斗殴的小混混，当然不会继续把房子租给他。
他唯一的容身之所，也就快要被收回了。
正悲伤，红毛忽然风风火火地跑出来，摇了摇他的肩膀：“那谁来了！”
尹方精神一振，抬起头，急忙问道：“来了？”
还说你不在乎！许峰在心里吐槽，没敢说出口，只是解释道：“嗯！我在跟孙其那傻逼学调酒，然后，就看到……”说到这，他顿住了，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在不刺激对方的前提下说明。见尹方不耐烦地要走过去，许峰赶紧把人拉住，支支吾吾地开口：“他，他和一个女的，在喝酒。”
感觉握住的手腕一抖，转瞬恢复平静，许峰回忆着孙其的叮嘱，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那女的挺漂亮，好像是什么老师，我偷听到他们说话了。”完美，没说错，幸亏提早打好了腹稿，不至于慌乱。
“关老子屁事！”尹方甩开对方的手，大步流星，身影消失在酒吧门口。
许峰有些担心，虽然以前和小黄毛有过节，但是早就过去了。况且小黄毛这人，打架的时候特别狠，万一刺激太过，控制不了理智，不好收场啊！顾不上别的，他连忙跟上去，最起码能劝个架。
好吧，里面并没有打起来。只见孙其倚着沙发，懒洋洋地打哈欠；一旁苏瑞与几个朋友在聊天，那女的坐在他身旁。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过分亲密，只是很近地坐着，偶尔聊上一句。忽然，苏瑞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对方捂嘴轻笑。果然是好看的女人，笑起来更显出魅力，光是那份气质，尹方就彻底比不上。
而小黄毛缩在靠门的地方，紧盯着那边，攥紧拳头不敢上前。
“你，你要过去吗？”
尹方别过脸，没回答，伸手遮住了眼睛。在灯光下，许峰有种错觉，仿佛面前的是只受伤的小兽，故作坚强地站直身子，不想被看到伤口。
“不过去吗？”他又重复一遍。
依然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许峰以为对方在哭。然而，并没有，尹方只是转身默默地跑出酒吧，混入那些或醉或醒的人里，再不见踪影。
许峰叹了口气，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孙其旁边：“跑了。”
苏瑞的动作一顿，手里的酒差点洒出来，只好放下，长长吐出一口气：“嗯。”见状，女人往旁边一靠，被另一个高大的男人抱住，调侃道：“哎哟，比我看的剧还狗血，亏得你想出这种办法。”原来，这女人不是旁人，正是苏瑞朋友刘戈的妻子，为了这场戏，特意跑来陪这些男人喝酒。
“嫂子，麻烦你了。”指腹缓缓磨蹭着杯壁，“今晚的酒我来请。”
刘戈哈哈大笑：“当然得你来！”又把女人搂紧些，“是吧老婆？”
女人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滚。”
一群人都笑起来。
除了苏瑞。
虽说是按剧本走了，但他始终担心，哪怕在想象里看到那人躲着哭，心里已经非常难受。要不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关系停滞不前，他也不至于下猛药。反正，对那个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来说，粗暴甚至错漏百出的小把戏特别有效。
如果尹方察觉到他和女人在一起不太对劲，直接上来找麻烦，那他就在所有人面前挑明，不成也得成；如果尹方气急了，完全没想起他是个基佬，对女人不感兴趣，那就能确定对他不是没有感觉，之后慢慢哄，不怕不成。
而现在，按情况看，应该属于后者。
苏瑞端起酒，一饮而尽。
该收网了。
14。家
小雨。
尹方拖着不多的行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他不知道今晚该住在哪里，是无人的公交车站，或者酒吧门口，或者别的。
去哪呢？
他好像没有想去的地方。
只能庆幸现在是白天，虽然没有太阳，但勉强比夜晚温度要高一些，不至于冷到难受。说实话，他觉得有些反胃，从早上起床到现在，提不起力气，很努力才能保持清醒。尽管老夫妇给了他足够时间，然而，手里没钱，尹方根本找不到房子住。以前能有遮风挡雨的小出租屋，也是因为老夫妇心善，租金低不说，还允许他拖欠。可现在……尹方摇摇头，发梢被雨水打湿，软趴趴地搭在额头上，快要挡住视线。
如果把头发染黑，会不会没那么像小混混？
尹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避过行人，往商场走去。因为下雨，人也少，保安躲进了门里，没理会外面，所以他能找到一小块干净的地方蹲着。
真冷啊。
对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冬天，永远是最难熬的。就像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只能搓着手，靠哈气获取一点点温暖。
“操……累死了……”尹方蹲了一会，觉得腿软，不得已靠着墙角坐下，整个人缩成一团。可能是地板慢慢变得暖和，抑或是体温逐渐降低，他觉得越来越晕，越来越困，眯着眼快要睡过去。“东西……还在……”自言自语，可惜敌不过睡意。哪怕不太清醒，依然感受到心里一片空荡，完全没有落脚点。
如果刚才穿过马路，被撞死就好了。
尹方抱紧手臂，瑟瑟发抖，很难不让思绪走向悲观的一方。似乎在这样的冬天，像他这样的人，彻底消失也不会被发现。等太阳出来，积水一点点干透，连同一路过来的足迹，也化作虚无。他向来秉承好死不如赖活的原则，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软弱了？自己也找不出缘由，陷入更深的迷茫，以及更深的梦里。
万一被路人发现了，报警把他带走，可能更好。
听说有叫救助站，去那里，应该没那么冷吧。
要是那个人愿意找到他，就好了。
……
苏瑞找了很久，终于在几条街外的商场侧门边，看到了睡着的小黄毛。
对方可怜兮兮地坐在角落，旁边扔着行李，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他把人抱起来，伸手一摸，才发现尹方额头很烫，看样子是发烧了，温度还不低。苏瑞抿紧嘴唇，禁不住想要叹气：这小孩，就不能找他帮忙吗？
与一开始互为陌生人的状态不同，自从他坚持不懈地去骚扰，联系方式什么的也强塞到对方脑子里，可以说彼此变得熟悉。只不过尹方脸皮薄，又犟，死活不承认自己也动了心思。上次那场戏后，更是不肯见他。至于无家可归的事……他也清楚，毕竟找了人调查。只是不敢冒进，在等，等尹方的反应。
结果，就等到一个病恹恹的家伙。
“笨蛋。”苏瑞给尹方扣上安全带，而昏睡后变得乖巧的小黄毛哼唧几声，随便他怎么动作，也不动弹。忍不住在对方额头上亲一口，苏瑞直起身，收回视线，赶紧发动车子。
要回家了。
等将人放在卧室床上，已经差不多傍晚，雨还没停。苏瑞顾不上给自己换衣服，先把人剥光塞进被子里，然后从抽屉找出退烧药喂下去。期间除了端水，他几乎半步不离守在床边。
呃，其实想走也走不了，因为尹方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噩梦，一边哭，一边死死揪着他的衣角。苏瑞心疼得一直低声安慰，当听对方在迷迷糊糊中喊出自己的名字，更是难过：“嗯，我在，不走了。”
倒是有效，尹方慢慢安分下来，偶尔抽噎几声，额头、脸颊上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弄得脏兮兮。苏瑞也不嫌弃，用湿毛巾帮他擦干净，还时不时亲一口。
这般折腾了一整晚，翌日清晨，苏瑞才得空换上干净衣服，顺便给退烧了的人煮粥。事实证明，看似什么都会的苏副教授并不擅长下厨，在差点毁了厨房之后，他站在烧焦的锅面前，决定做出当前最明智的选择——
点外卖。
真可惜。
正打算走出厨房，身后传来脚步声。原来是尹方醒了，闻到一大股焦味，便趿拉着大一号的拖鞋，身上穿着苏瑞放在床边的衣服，过来看发生了什么。苏瑞有些尴尬，几步上前：“怎么起来了？”
回答的声音比往常嘶哑：“不想睡。你，你出去，老子饿了。”
“我刚想去叫外卖……”
尹方摇摇头：“浪费钱。”说着，越过苏瑞，走到冰箱前，打开扫了一眼，“有菜，米在哪里？”
苏瑞往旁边指了指。
刚才勇于尝试后还剩了些。
“嗯，咳咳。”尹方咳嗽几声，转过身，专心煮起了粥。苏瑞还真不知道他会做饭，毕竟平日里，尹方总是吃速食食品，或者干脆饿着。现在看来，是条件不允许，没法表现。
总觉得气氛更尴尬了。
明明尹方才是病人，却自己给自己煮粥；而苏瑞一个大男人杵在门口，只好盯着眼前瘦弱的背影，不知不觉就看呆了。没多久，尹方低头尝了一口，然后对他说：“端出去吧。”
这才发现是两人份的，苏瑞的眼神变得愈发柔软，端着粥，放在餐桌中央。尹方乖乖地坐下，等他拿来碗筷，也不说话，埋头吃了起来。两个人第一次吃完一顿饭，与之前在大学食堂那次不同，没有争吵，只有彼此吞咽与碗筷轻碰的声响。
填饱肚子后，尹方舒了口气。因为很多年没有病成那样，所以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才恍然：原来是发烧了啊。身旁的人忽然投来视线，仿佛在询问他还饿不饿，尹方别过脸，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过一会还得吃药。”苏瑞很识趣地避开怎么找到和把人带回来的细节，然后，抛下一句话，“昨晚我帮你洗澡了，应该，不会很难受吧。”
出乎意料地，尹方没有发怒，反而脸颊微微泛红，膝盖上手指绞在一起，显示出主人的紧张。见苏瑞还在等他回答，才犹豫着开口：“谢谢。”
苏瑞饶有兴趣地看着，凑过去，握住尹方的手：“需要对我说谢谢吗？”
这下连耳根都红了。
“不如……以身相许。”
听到这话，尹方忍不住转头去看，然后，被温柔地吻住了嘴唇。
并非浅尝辄止，那种湿滑顺着微张的唇缝探进来，接着缠上他瑟缩躲闪的舌头，互相纠缠在一起。明明是在电视剧里才见过的、令人牙酸的对白，从对方嘴里说出，却让他心神一荡，忘了反抗。察觉到对方的顺从，苏瑞弯弯嘴角，更深入地摸索，用舌尖舔过敏感的上颚，沿齿列扫荡过去，寸土必争。
许久，尹方先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地试图推开，而苏瑞舍不得，又把人压在怀里亲了一通，才松开手。
“嗯？不生气？”
尹方平复了一下呼吸，摆出平日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生气！”又舔舔下唇，带着脸上可疑的红色说道：“除非……你当老子的老婆！”
苏瑞不禁失笑：“乐意至极。”
15。入室
额头的温度似乎回到正常水平了。
尹方躺在床上，有些恋恋不舍地把脸埋在被子里。尽管天已经大亮，可他不想起床，翻个身，四肢绵软得像经过剧烈运动。
好累。
不仅因为生病，更多的是发了脾气。突然的亲吻对他而言不算什么，毕竟习惯了，然而真正惹怒他的是苏瑞那场戏。
在知道真相之后，怒火更盛。
说实话，他挺有自知之明，也曾经有那么一刻，想过这辈子大概就浑浑噩噩下去。谁料到，会有个内外皆黑的家伙一步一步把他拖进陌生的世界里，让他没办法逃走。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觉得拳头比嘴巴更有用，一层一层包裹住自己，以免被伤害。但苏瑞与他靠得太近，以温柔的吻，颠覆了他的认知。
但苏瑞终究还是骗了他。
懒洋洋地爬起来，尹方揉揉眼睛，接着伸了个懒腰，觉得从身体里洋溢出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客卧的门是昨天晚上反锁了，不必担忧对方闯进来，很安静。他站在窗前，冬日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有股淡淡的安全感，像被拥抱着。“老子才不要……那么轻易……”咧开嘴角，他暗自下了决定。
屋里似乎只剩下他自己，苏瑞早上有课，没吵醒他就出门了。桌上放着买来的包子，尹方随手拿起一个，咬下去，肉汁在嘴里猛地绽开。挺好吃，他不由自主点点头，一边啃着早餐，一边在屋里转悠。
啧，有钱人。
苏瑞的房子不算很大，胜在布置简洁，给人一种开阔感。尹方对客厅无感，走着走着，到了书房面前。探头去看，里面靠墙是整齐的两排书架，当中一张书桌，很大，躺上去都成，应该是苏瑞平时工作的地方。那些翻开的书、资料就扔在一边，来不及收拾，尹方好奇地掀开一本，很意外，居然是初高中的课本。“难道是亲戚的？”脑内想法一闪而过，他没太在意，却对手里的书产生了兴趣。他早早辍学，但仍旧记着学过的一些知识，既陌生，又亲切，仿佛还在学校里，与同龄人一起学习。莫名感到有点心塞，尹方把书一合，又觉得太乱，干脆动手稍微整理了一下。
书房隔壁就是主卧，对面是客卧，以及另一个充当杂物房的房间。尹方刚从客卧出来，自然不想再进去，看了眼杂物房，便走向主卧。一推，门开了，竟然没有锁，大大咧咧地任由尹方察看。犹豫片刻，他自言道：“随，随便看看，又不是偷东西。”话音刚落，脚已经非常诚实地踏进去。
嗯，看吧。
苏瑞的卧室和人差不多感觉，简单，处处透着读书人的气息——这是尹方自己的看法。事实上，什么叫读书人的气息，他描述不出来，总之，看着房里的摆设就能想起对方，一样衣冠禽兽，一样文绉绉。床头柜上也堆着书，这回是尹方看不懂的类型，不但内容难懂，连文字都是不熟悉的，字母弯弯绕绕，看得难受。“啪”一声立即盖上，放回原位，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挂在衣柜上的衬衫上。
似乎……是苏瑞经常穿的。
前几天他生病的时候，半梦半醒间，好像抓住了衣角。
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衬衫前。尹方下意识往两边看去，才想起家里只有他一个。“家里？”他有些吃惊，明明住进来没多久，已经……及时打住，再想下去，思绪又要搅成一团乱麻。尹方拍拍脸颊，不知道是不是红透了，微微烫手。然后，走上前去——
把脸埋在衬衫里。
鼻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很快，呼吸里充斥着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