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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与酒-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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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怜生哼了一声,当真乖乖地倒了满满一杯水,重重地放在瞿耀面前,水花四溅:“您老请——”
“嘁,请就请!”瞿耀一口闷掉,他快要渴死在路上了,这会儿灌下去这么多,也没觉得多舒坦,“唉,说来话长——”
原来那天出发前,瞿耀给韩怜生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他在济州或有灾祸,就提前一步到了这里,送走刘歆晔和念光,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想着再盘算盘算,防患于未然。
“想不到瞿天师这么关心我,还替我算卦。”韩怜生笑了笑,这心里头舒爽了不少,瞿耀却认真地解释起来:“你与陈三年都是济州出生之人,与此地有十二分的因缘,若是这块地上出了什么东西,那就伤了根。我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便替你卜了一卦,但那卦象却十分奇特,似凶非凶,似吉非吉,让人惶惶不可安生。”
“东西?”韩怜生差异,“能出什么东西?”
瞿耀指了指那个吊死鬼:“她。”
“他?”韩怜生看向那只鬼,对方咬着舌头,咧着嘴,似乎在冲他笑,渗得韩怜生头皮发麻,“他能有什么?”
“你再仔细看看。”瞿耀说道,韩怜生瞪大了眼睛,仔细瞧了瞧,忽然就有了发现:“这,这是位,大娘?”
吊死鬼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表示她同意韩怜生的说法。
“不错。”
“我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韩怜生又瞟了几眼,吊死鬼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两只散大的眼睛和长长的舌头,衣服裹得也严实,身材粗壮,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矮矮胖胖的汉子。
“那和你说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啊?”韩怜生不解,瞿耀摊开手掌,比划了两下:“六七年前,渝州大水,王上曾派魏书海押送粮草前去赈灾,但不幸的是,粮草被劫,官兵被杀,魏大人也不知所踪。”
“这些我都知道,宋先生说过的。”韩怜生看了眼瞿耀,“你不也在场吗,忘了?”
“请容许我营造一下讲故事的氛围好吗?”瞿耀翻了个白眼,韩怜生哦了一声,就乖乖地闭嘴。
“但你知道,那些官兵是怎么死得吗?”
韩怜生配合地摇摇头。
“一个个,陈尸江边,就在淮南的那片滩涂地里,面朝黄土,死状惨烈。第一个发现尸群的农夫吓得失了禁。”
“然后呢?”
“老侯爷很快上书朝廷,并一把火烧掉了全部的尸体,滩涂地上种的粮食也是颗粒无收,农夫们觉得不吉利,请来了道士施法,撒了三天三夜的黄纸、香灰。如今六年过去了,那片滩涂地仍然种着庄稼,但却把死去官兵的怨气困在了里面,怨气顺着黄土,很快就会传到济州。若是这里的水土受到污染,陈三年就危险了。”
瞿耀站起身,走到韩怜生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而这位大娘,是其中一位官兵的母亲。她的儿子就是济州人,死后托梦给她,说是被人害死无法转生,哀求自己的母亲找出凶手,救他一救。大娘单纯,没读过书,只好去官府递了诉状,她寄希望于她的父母官,但没多久,却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屋内。”
那只鬼呜呜呀呀地发出哭泣声,韩怜生抖了抖,瞿耀继续说道:“可她心里执念不变,自城门口遇见我,便一路跟着,我答应她,一定帮她完成心愿。”
“可那是淮南候呀,我们也没办法。”韩怜生皱眉,瞿耀打了下他的后颈:“猪脑子!”
“我又怎么了?”
“你再仔细想想,为什么大娘好端端地会被吊死在自己屋内,旁人觉得是思儿心切,悲伤过度,一时想不开,现在见到本体了,你还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凶手察觉到了危险,所以——”韩怜生横起手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错,而且,我觉得那个凶手,十有八九,就是杨敬!”瞿耀说道,“除了他,没人知道大娘的儿子托了梦,而且也就他,有杀人的本事没杀人的胆儿了!”
“就为了那点钱粮?”韩怜生不寒而栗,若真是如此,那此人就不是心肠歹毒可以概括的了,简直是丧尽天良!
“一点贪欲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如此恶心,我看不见得。”瞿耀摇摇头,“这其中的隐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都深!”
“那我们该怎么做?”韩怜生热血上涌,他既知道了此事,就不能袖手旁观!
“睡觉!”
“啊?”
“啊什么啊,我都累了一天了,让我睡一会儿怎么了?”瞿耀打了个呵欠,“我睡床,你睡地板,别和我挤,我只和我心肝儿睡觉!”说罢,就要往床上跑,韩怜生一把拎住他的后领,道:“你把话说清楚,你怎么忙活了,大娘又怎么办?”
“我去江边看风水了,你看我这一身泥巴印子!”瞿耀拍拍裤腿,“你看你看!都是为了你们哥俩操心的!”
“为了我们?”
“对啊,不是,我说话你听进去了几个呀?”瞿耀又喋喋不休地开骂,“这水土要是受了污染,陈三年的魂魄就会受到影响,你忘了我是怎么把他招回来的了?不知感恩的东西,想气死我啊!”
韩怜生被一通训斥之后果然想起来,当初瞿耀就是靠着新生之地的泥土,天气之精气混着他的精血才将魂魄找回来的,如此一来,就变成他的不是了。
“对不住瞿天师了,您睡您睡。”
“哼!”瞿耀气呼呼地蹬掉两只鞋,翻身就上了床,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韩怜生一转身,发现吊死鬼已经不见了,虽有同情,但心里头仍然发寒,就窝在瞿耀床下边,抱着他的佩剑,挨了一宿。


第43章 抵达
次日一大早,韩怜生手下的副将就来敲门:“将军,您起身了吗?”
韩怜生一宿都没睡好,这会儿自然清醒,他抹了两把脸,就去开门:“准备走了?”
“是啊,弟兄们都好了,杨大人也送了早点来,我们吃完就走。”粗犷的汉子憨憨地笑着,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将军,您的眼睛怎么了?咋黑了一圈?”
“啊啊,”韩怜生慌忙擦了擦眼角,“没什么,睡得不踏实,不碍事。”
“将军,您别太操心,兄弟们都是练过的,不怕那些个流寇!”汉子仍旧满脸笑意,“您先洗洗脸,我下去吃早饭了啊!”
“好,你去吧。”
“成嘞!”
韩怜生目送他的副将快步下楼,关上门,站了一会儿,才去叫瞿耀起床,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起床气,万一再凶自己一顿,唉!
“瞿天师,瞿天师?”韩怜生摇了摇床上那团东西,说道,“起来了,该吃早饭了!”
“你去吃就好啦!我跟着你去,被人看见怎么办?”瞿耀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再说了,天那么早,我起不来。”
韩怜生一听这话,心里就想笑:“可是瞿天师,您不是说要替那位大娘申冤嘛,杨敬来了,您不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什么来呢!”
“不好!”瞿耀蹬蹬被子,似乎很不耐烦,“我算得了鬼神,算不尽人心,才不去和那么个恶心的东西打交道呢!你别催我,先去和晔晔他们汇合,这活人的事,还得活人来管!”
韩怜生想了想,觉得瞿耀说得在理,便不再吵他,嘱咐了几句就下了楼。
到了楼下,一群人围了好几桌在吃饭,最先看见韩怜生的将士笑眯眯地打了招呼,吃饭的人们就都起身挨个儿报到,一时间全屋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韩怜生道:“你们吃饭就吃饭,没事都跟着瞎起哄做什么!”
“韩将军礼贤下士,能与众人打成一片,杨某佩服!”冷不丁的一句恭维,让韩怜生微微蹙眉,但很快恢复过来,笑道:“让杨大人见笑了,我这几个兄弟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平日就喜欢开玩笑,杨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杨某也艳羡韩将军有这么多好兄弟呀!”杨敬拉过韩怜生,道,“韩将军快坐,吃过早饭,杨某就带大伙儿去码头。”
“多谢杨大人了。”韩怜生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宁可成天被瞿耀责备,也不想和杨敬呆在一起片刻!但想到还在楼上睡得昏天黑地的瞿耀,韩怜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算了吧,还是兄长最好!赶紧吃完过江,免得让兄长担心!如此,韩怜生便又充满了斗志,连看杨敬都没那么扎眼了。
吃完早饭,取出库房的粮草,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前往码头,杨敬再三拜别,韩怜生装模作样地演完戏,磨蹭了一会儿才终于开船了。
对岸的傅荣也是一大早就候在渝州渡口,陈三年和刘照云分别站在他两侧,刘歆晔抱着念光站在他身后。由于水灾的原因,码头一度被淹,傅荣带着人花了好几天才将淤泥清理干净,总算没有误了时辰。一行人无话,各怀心事。
“爹爹,我们在等谁啊?”念光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一大早就要把他叫起来,还要和几个叔叔伯伯一起等在这儿。
“我们在等一位英雄。”刘歆晔压低嗓音对儿子说道,“他是我大齐最英武的一位将军,会帮我们渡过难关。”
“哦哦。”念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陈三年离刘歆晔稍微近点,听到了只言片语,回过身低低地笑了起来:“念光还小,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以后路还长,慢慢来。”
“我已经十岁了,不是个小孩子。”念光不服气,“我能明白的。”
“你们在说什么?”刘照云听到动静,不免好奇地发问。
“没什么,王上夸怜生呢,我小小地谦虚一下。”陈三年笑着,开起了玩笑,刘照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刘歆晔,道:“你们啊,也真是!兄长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抱抱念光?”
“好。”刘歆晔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刘照云将孩子往上举了举,笑道:“光儿,你看,叔叔这边看得才清楚!你爹爹手上没力气,都举不动你!”
陈三年心头一动,想着刘照云应该不是有意,便没有多说什么,念光却道:“我都说了,我十岁了,不是孩子了,哪能让爹爹一直抱着?”
“小滑头!”刘照云嘴上这么说,面子却有点挂不住,就怏怏地不作声。
“船来了!”一直沉默着的傅荣兴奋地说道,几个人都齐齐上前几步。
“兄长——”立在船头的韩怜生朝着几人挥舞着手臂,陈三年但笑不语,刘歆晔目光沉静,刘照云笑嘻嘻地说道:“哈哈,瞧他那样子!”
船只靠岸,傅荣命令随从前去接应,韩怜生吩咐了几句,就跳下船头,直奔陈三年。“兄长,我过来了!”他开心得跟个等待夸奖的孩子,陈三年笑道:“辛苦怜生了。”
“不辛苦不辛苦。”韩怜生摇摇头,刘照云抱着孩子上前来:“你眼里就只有你兄长,瞧不见其他人了?”
韩怜生愣了片刻,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腼腆起来,不知所措。
“你像以前那样叫他就行了。”陈三年出来打圆场,韩怜生挠挠头,糯糯地叫了一声:“照云哥哥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照云大笑,“怜生乖,明天哥哥给你带糖葫芦吃!”
韩怜生很别扭,他小时候刘照云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他都二十多了,刘照云还是这个样子,年轻俊朗,看不出任何变化。
“照云,你别欺负他。”刘歆晔说得亲昵,韩怜生这才注意到身旁站着的王上,这脸就更红了:“王上。”
“嘘,你可别这么叫他,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呐!”刘照云神秘地笑着,怀里的念光忽然动了动:“叔叔,你先放我下来。”
“怎么了?”刘照云将孩子放下来,念光理理衣服,走到韩怜生面前,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韩将军有礼。”
对方一脸惊奇,他是不认得安王殿下的,对这个孩子的举动自然诧异:“你这是做什么呀?”
“父亲说,您是位大英雄,以后,我能不能跟着您学习呢?”念光一字一顿地说着,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惹得周围的大人哈哈大笑,刘照云问道:“光儿是想拜师还是怎么着?那王宫里的夫子们都教不好吗?”
韩怜生一听这话,立马就反应过来,原来是王上的儿子!
“不是,”念光摇摇头,“夫子们都是书生意气,不比韩将军有少年从戎的豪气。”
“你的眼光很特别啊!”刘照云看了眼刘歆晔,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但他不点破,毕竟,他也是这么希望的。
韩怜生呆呆地杵在那儿,不知如何回应,陈三年拉拉他,说道:“既然光儿喜欢,那你就收他做徒弟,平时教教剑术,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念光一脸期待,静静地盯着韩怜生,眼前的人穿着墨色的袍,佩着三尺青锋剑,就像他偷偷藏在书桌下的武侠话本里走出来的一样,充满让他向往的自由气息。他被困在深宫里太久,韩怜生近乎只是一瞬间就吸引了他。
“好。”韩怜生不明所以地点头答应了,他从昨晚就一直稀里糊涂的,现在来这么一出,他觉得自己需要休息。
“你们都好了吗?”傅荣指挥下属卸载好粮草,就赶了过来,“好了我们就走吧。”
“傅大哥!”韩怜生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傅荣微微一愣,认清了来人,才笑道:“怜生。”
“走啦走啦,回去再叙旧!”刘照云带头先跑,刘歆晔本想去牵儿子,却发现小家伙已经安静地跟在韩怜生后面了,伸出去的手一空,正要收回来,陈三年悄悄拉住:“走吧。”
“好。”刘歆晔笑笑,扣紧十指,缓缓地跟上前面的人。


第44章 夜晚
傅荣带着浩浩荡荡的众人回到府衙,派了主簿几个去仓库清点粮草,另外几个下属去统计难民情况,韩怜生带来的人也被分散开来,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一通忙活下来,直到傍晚,几个人才终于消停了会儿,坐在安置灾民的据点空地上,啃着干粮闲谈起来。
刘照云鬼点子多,也不知道从哪儿搞过来一堆树枝柴火,生起了火堆。篝火映照着几个人疲惫的脸,尤其是傅荣,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泥巴,汗水一黏,半张脸就花了,惹得刘照云哈哈大笑,陈三年他们也忍不住,但笑过之后,几个人又都沉默了。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上次他们这样一起围坐着,还是在很遥远的从前,那时候,陈三年和刘照云都还活着,韩怜生是个呆呆的小傻子,傅荣默默无闻。刘照云看了眼自己的堂兄,仿佛只有这位君王没有改变,但细看又不对,他恰恰是那个变化最大的人。
十岁的念光安静地吃着烧饼,他这一天都跟在大人们后面跑来跑去,虽然一点忙都帮不上,但仍然固执地追随着。他看见了许多人,许多和自己一样大却十分不同的孩子,衣衫褴褛的,瘦骨嶙峋的,满眼希望的,他莫名地难过。
“光儿要不要喝水?”陈三年见孩子一直干啃着,担心他噎着,便将水壶递给他,“喝点水再吃吧,小心噎着。”
念光摇摇头:“谢谢陈叔叔,光儿不渴。”
刘歆晔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喝点吧,不然之后嘴里会很难受的。”
念光看了看陈三年,又看了看刘歆晔,最后道了声谢,结果水壶喝了些许。刘照云笑了笑:“光儿心情不好吗?”
“有点难受。”念光点点头,下意识地往自己父亲怀里靠了靠,刘歆晔将儿子揽进怀里,柔声哄着:“光儿今天累着了,先休息一会儿,晚一点爹爹背你回家。”
“可我烧饼还没吃完,不能浪费。”念光看着手里剩下的小半块饼子犯难,他以前生活在王宫里不觉得,现在出来一趟,切身感受到那种粒粒皆辛苦的滋味。
刘照云见状,道:“这好办,来,怜生,把它吃了。”说罢,伸手就将那半块烧饼拿过来,丢给了对面的韩怜生。
陈三年微微蹙眉:“这要是掉地上怎么办,你离这么近,你自己吃掉就好了。”
韩怜生却不以为意,他笑了笑:“没事儿,我接得住。”
陈三年看了眼刘照云,对方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有点陌生,印象中刘照云给人的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心头突然跳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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