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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下)-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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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魄将邱灵赋抱着一紧,笑道:“那要看是你更爱她,还是她更爱你。”
“她带着一个讨人厌的孔汀,没有我爱她。”
阿魄口中“驾”的一声,骏马疾驰,惊飞一双夜鸟,掠天而去。
邱灵赋仰头看着那双夜鸟,他眼一掩,小心转过身子面对阿魄,又抱着阿魄的肩膀,挺着身子将阿魄的头绳咬开。擅自将阿魄的腰带解了,贴着身子自己温存起来。
这一路比去崇云城那一路更辛苦,因为追杀的人不只是孔雀滨。要是不幸遇上了一次追杀,那么下一次追杀便不会太久。有时一日才能嚼几块硬饼,还得在冰冷的湖泊中洗澡,但邱灵赋竟然对这种日子甘之如饴。
他放纵着自己对阿魄的炽热,既不感到卑微,也不会感到羞愧。
他不再费劲心思遮掩自己,既不想着算计,也不想着自保。
此刻也忙里偷闲,用湿热的吻在阿魄脖子上触碰,身体贪婪晃动。
阿魄稳稳驾着马儿,粗重的呼吸却拂过他的头发。
这时身边草丛一阵声响,阿魄忽然抬起手,指间一粒石子划空飞去,只听一声野兽的哀嚎,接着是踉跄而逃的声音。
邱灵赋差点从马上坠下,只得杀去一眼,阿魄浅浅笑了笑。
他与阿魄似乎调换了个角色,如今因为风吹草动而浑身戒备的变成了阿魄。
邱灵赋喘气道:“你有事瞒着我。”
他专挑此时问他,并将耳朵贴近他的胸口,企图将他看得透彻。
阿魄轻轻笑道:“没有。”
从胸膛里传来的浑浊声响,逗得邱灵赋浑身酥麻。他也笑道:“你骗我。”
阿魄却道:“我怎么骗得过邱小少爷。”
邱灵赋又问:“我的毒把你的复仇搅搅成一锅乱,你不怪我?”
阿魄低头咬住他的耳垂:“怪你。”
说着身下便用了劲,邱灵赋颠得不得不用指甲狠狠刺入他的背,喉咙压抑着声音。
阿魄喘气道:“说书里的都叹人之渺小,顾此失彼,复了仇就要失去所爱。我本就是无能为力的乞儿,暂且放弃复仇来抱你,却又要被你怀疑不合情理。”
邱灵赋沉浸在□□的汹涌里,神志不清:“我帮你复仇。”
这人自己生死未卜,还扬言要帮自己复仇。
阿魄笑着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不必,你帮我好好开心就行。”
雀城全在孔雀滨的监视之下。
踏入这座城,便是踏入了交织的密网之中。
此夜星辰黯淡,无月无光,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连夜翻入城中,在傲视这座城的屋顶上纵越。
阿魄逮住一浑身酒气的醉汉,问了那孔雀滨的位置,便与邱灵赋一同过去。
孔雀滨如衔璧说的那般,四周丛林环绕,虫蛇密布,只有一条严守的直道通往大门。像是一个拒人千里的刺茸草,仅用最危险的爪牙警示来人。
两人从那阴森的虫蛇暗道小心穿梭,阿魄眼尖手疾,一路劈斩了许多条暗窜的毒蛇。
邱灵赋跟着阿魄的脚步,喘气道:“有这般不友好布防的,一般是黑道。”
阿魄回头看一眼,只见邱灵赋满头汗水,吃力得紧,便时不时拉一把他。
直到阿魄跃上高墙,邱灵赋脚下一滑,阿魄将他拉扯进来,这才注意到邱灵赋的手正发着抖,他心中一寒,又看邱灵赋嘴唇苍白,头发已经浸湿了一半。
阿魄将他扶在角落里坐下:“毒发作了?”
邱灵赋本想着咬牙隐瞒过去,可阿魄一问,他却觉得胸口更疼,忍不住点了点头。


第94章 毒与药(九)
连绵的湖泊与水道铺在这土地上,土是湿润不堪的泥沼,地是黑色碎裂的天。
早从树里听闻孔雀滨地处湿润肥沃之地,水泽环绕,可邱灵赋从未想过会在如此漆黑的夜里见到它。如墨的黑水从一旁林中流出,映得人脸苍白。
邱灵赋小心躲在暗处,他根据那明处弟子往来的方向与数目,便能轻易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奇怪的是,孔雀滨的防守不似衔璧说的那般处处森严。这个门派像是在短暂的时间里便耗尽了所有元气,如今像是一个衣不蔽体的人。
邱灵赋的脚步就往那遮蔽得最严实的地方而去——平澜院。
据衔璧所说,那“段惊澜”就在此处,无论他是人还是鬼。
邱灵赋忍着疼痛,远远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平澜院。
他愿意等,因为他清楚——今夜是不同的。
这个已经被段惊蛰掏空主干的门派,无法应付来自两处的重创。
邱灵赋闭眼冥思,耳听八方,心里却不敢想任何事。可这样无声又漫长的等待,给他空出了脑子,他想到娘和阿魄。可但凡想到两人,他的心便刀割一般的生疼。
他的心从未如此诚实,这疼痛不断告诉邱灵赋,那两人对他何其重要,几乎是如今的他所有快乐源泉。
邱灵赋紧紧按住胸口的位置,仿佛这样能够让他好受些。
他对自己生气,恶狠狠低声道:“别再痛了,我知道了!我知道!”
可邱灵赋越说,胸口便越像是被刀子反复割绞。他坐在阴影处,浑身虚汗,他听着近在耳边的巡逻脚步声,心想自己是不是又冒险做了一个冲动的打算。
但不久,远处一阵模糊不强的的吆喝逼近,那平澜院立刻大乱,不少孔雀滨弟子从中跑出。
等那纷杂的吵闹声远去,邱灵赋从腰上抽出软剑,小心避开剩余人手的耳目。他像是一只行姿诡异的金华猫,轻巧地凌空轻跃,很快便找到机会,潜入平澜院主楼三层的纸窗之中。
他的轻功一向不错,他曾借此寻过多少偷鸡摸狗的乐子,此时要做的事也与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无异。
那被他推开的纸窗就像是被风推了一把,不过一刹那,那窗前便站着一个人。他落地也如狡猾小猫那般轻盈无声,他料定无人可听见自己。
可邱灵赋才轻悄悄将窗户关上,却听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邱灵赋脸一白,警觉回头一看,这屋内除了书架,便只有两张桌,一张空着,而另一张桌上,堆叠的书册之后,一长眉老人正伏案桌前。
那位老者不仅长眉,还长须长发。书册把人遮得隐秘,那长眉长须也又把露出来的脑袋遮得隐秘,整个人像是只露着一只干瘪的鼻子。
此人许久不梳理自己,老得像是古榕树,伸长的胡须扎往了脚下的土地。
屋外有人听到屋中那老者的说话,这才飘进一个声音:“长老?”
那老者慢条条道:“不许进来,掌门他和个小老鼠玩呢,去远一点,我要说教说教这当掌门的。”
门外一阵迟疑的稀拉声,那些弟子却真走远了。
邱灵赋看这老人的年龄不轻,又看他安然坐在这被严加把守的地方,被唤做长老。
他便猜道:“你是张椿长老?”
张椿是孔雀滨的长老,衔璧来探查孔雀滨,曾拿到张椿长老的一首奇诗。
张椿年事已高,他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都像是拿着千斤坠那般吃力,动作缓慢得像是即将僵死一般。
“你不是习武之人?”邱灵赋看出了端倪。习武之人,就算年老时,大都也气息沉稳,不似平常百姓那般气息短促。
“朝廷分文官武官,孔雀滨分孔部雀部,可不是人人都得习武。”张椿的确很老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坏裂的笛子里吹出来的,四处破风。
邱灵赋觉得这句话奇怪,可他暂且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对方放出这不清不楚的话来,邱灵赋心里便暗暗不快。他希望与此人说话能处在上风。
他又尽量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语调轻快地问:“你知道我会来?”
“是惊蛰知道你会来。”这老头说着“惊蛰”二字,像是念着自己孙儿那般自豪,接着他又呵呵笑道,“他还知道,孔雀滨今日要遭殃了。”
他不等邱灵赋反应,又像是对孩子那般招手:“他还有东西要给你。”
邱灵赋等他颤抖着手递过来一个信封,他第一次如此有耐心地等而不用手屈抢,因为他对此人无半点信任。
可当他眼睛落在那张纸上时又心痒难耐,自己铤而走险,不就是因为对段惊蛰此人的好奇么?
他取了块手绢,盯着那老头的脸,隔着手绢将那封无落款的信信封取来,又后退几步,才小心打开了。
眼睛只敢往下扫一眼,但这一眼便已经能将这封信看全。
纸上只写了六个字:紫湘楼紫衣客。
张椿那被白眉遮住一半的眼睛,似乎能看得清邱灵赋的神情,他颤巍巍道:“他说这只有你懂,你若现在不懂,今后会懂。”
邱灵赋忽然上前来,将随身的软剑架在这老头的脖子上。
他冷笑道:“我现在想要懂的,你能告诉我吗?”
张椿不慌不忙:“你要知道什么?”
邱灵赋挑高了语气,说得轻蔑:“孔雀滨一直以来探求着一个秘密,这事被当年太平镇县官许大人察觉,一壶茶便离间了孔雀滨。而后孔部离去,孔雀滨每况日下。段仲思因察觉孔雀滨无力支撑下去,沉不住气,两年后设计陷害了白家,可依然一无所获。而此时,段仲思身体也和这孔雀滨一样迅速衰弱,两个孩子却无心继承遗志。所以段仲思便逼迫两兄弟残杀,以栽培其尖锐好胜的性子,继续接替自己。我所说的有何不对?”
那张椿听了这番话,不仅不怒,反而当真高兴道:“你与惊蛰一般聪明,果然是惊蛰看重的人。”
说着又可惜道:“要是他好好爱惜孔雀滨,没准我会希望邀请你来孔雀滨······可惜,孔雀滨怕是撑不过今夜。”
张椿长老叹气,也像是从那肺腑中叹出来,人老了,凡有一点动情,五脏六腑都得跟着受折磨。邱灵赋看得出他的确是惜才之人,可他天生不会对此有任何感激。
邱灵赋一心只想问自己要知道的事情:“他将孔雀滨破罐子破摔,便是报复他爹么?”
张椿颇摇头,满头白须跟着晃。但他又颇有兴致地神秘道:“我说一个秘密,看你能不能猜出。”
这老头像是全然不知自己身份,只顾着自己开心,大刺刺道:“我是朝廷人。”
朝廷人?
邱灵赋突然一抽痛,他的心在为接近真相而喜悦。
许渝留下的帕子上,绣着清风雨露中的兰······
那块徐老伯藏匿的玉佩上,赫然刻着皇族姓氏沈字······
衔璧潜入孔雀滨,偷得张椿一首描绘棠棣的诗,却名为《品兰》······
还有阿魄!
阿魄说的话,他记得更深。阿魄说过,崇云城官府曾清除了全城无名无份的乞儿,起因是接到一块神秘的兰花令······
持有兰花令者,可向官府下达任何密令!
这意料之外的线索,不是邱灵赋想要知道的事。可他头上的汗水依旧顺着脸颊流到下巴,这是与听说书一般满足好奇的兴奋,但他更介意的却在别处。
邱灵赋后退几步,靠着墙缓缓坐下:“为何朝廷会任凭孔雀滨衰落?”
他害怕这衰落是假,这个出奇的想法让他不安。他如今更相信让他不安的可能。
老头子哼哧哼哧地笑了:“小友可不知,朝廷也是江湖。”
大臣老了,与江湖人老了一样,所感所叹的都是厌世。邱灵赋不爱听。
他又问:“你们想让江湖人自相残杀?”
江湖在朝廷之外为非作歹,虽正邪力量平衡,却依旧不是皇权能够操控的势力。
没有哪个皇权不忌惮江湖,却没有哪个皇权敢明面与之抗衡。
可张椿却可惜道:“小友太年轻,道行还是浅了一些。”
邱灵赋自然也知自己说了一句蠢话,可他却对此并不在意:“其实我不是真的在乎朝廷和江湖的恩怨,也不是真的想听你说教江湖之外还有江湖。我来这是想知道,段惊澜在哪?”
张椿听了,沉默了半晌,整个人一动不动,邱灵赋等了许久,甚至不知他是死是活。
他缓缓道:“你觉得这里有惊澜?惊澜那孩子,早就不在了啊······”
这是事实,是段惊蛰亲口承认的,可邱灵赋却半信半疑:“他不在,为何他还当着孔雀滨的掌门?”
“因为惊蛰不想让他死。”老人眼里有些神伤,“他有时会来这里扮作惊澜,可他每来这里,就要病一回。每此出了这道门,就又要去杀一些人。”
邱灵赋想象着那人做着这些事,铁石做的心肠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对段惊蛰绝无半点同情,只是他想起了阿魄,还想起邱心素。
他敛了敛神色,又向张椿核实一个自己的猜测:“他是饿死的吗?”
张椿点头。
邱灵赋又问:“他的尸骨呢?”
张椿长须颤动:“被他爹扔进林中,被蛇吃了。”
经年往事,张椿已经一把年纪,为何还要再次回想起来。
邱灵赋看他满头长须煽动几下,只听抽泣之声。
这个简单的问题,竟然逼得一个老头老泪纵横:“没什么良心!在江湖的人,都没什么良心!”
待那老头擦了眼泪,又颤巍巍摆摆手,喘着气说道:“我的血还没凉,可坐在这里动不得走不得,别让我再想那些事······”
他说着,又伸手往旁边的桌上拿了本书,胡乱翻着:“我死前该多读几本书,清醒清醒脑子······”
邱灵赋看他哭着到头来,神志不清,又试着一问:“你知道孔汀这个人么?”
“孔汀,孔汀?”张椿想了许久,“听起来是个孔部的孩子······可孔部早就不在了,没有孔汀,没有!”
老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刺痛心神,又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哗啦啦滴到书里,老手一摸,全是墨水,“字糊了,眼看不清了······臣要告老还乡,告老还乡去!”
这张椿不知是装疯还是真的老疯了,这一出忽然大闹,门外脚步声便又凌乱逼近。
邱灵赋赶紧站起身子,他看了一眼那老头,见他浑浑噩噩再也无法问出话来,便只得忍着疼痛,在破门声响起前跃出窗外去。


第95章 毒与药(十)
要是无人巡逻,这孔雀滨便是死地。
就是巡逻的人也似游魂一般麻木,在寂静的石路上无声行走。
阿魄不知这里与白雪岭埋人的厚土,哪里更死气沉沉。
今夜无论发生何事,也势必会引起外人的揣测。因为段惊蛰必死无疑。
这个消息最先知道的人便是段惊蛰,从他决定对邱灵赋下毒开始,他便一定会死在邱心素的剑下。
若邱心素不要解药,他早就已经死了,就算他真的能借此要挟邱心素,等他再无威胁的把柄,他很快就会被邱心素所杀。这一点,段惊蛰不可能想不到。
阿魄无声行走在屋檐上,眼看着一个落单弟子正解手回来,等那人走到暗处,他便鬼魅一般逼近那人,将小刀抵在他脖子下。
“段惊蛰在哪?”
那弟子吓得不轻,很快便交代了:“在······在林边那座竹屋中!”
“竹屋?”阿魄怕其中有诈。
那人感到那刀刃冰凉,害怕道:“段二掌门一直睡在那处,这个时辰,怕是已经睡下了!”
阿魄将他放开,又点了穴让他躺在暗处,才往那处飞奔而去。
等他近了林边,才发现那处真有一座竹屋。那竹屋孤零零在林边架起,黑漆漆地可怖,四周无人看守,无人伺候,也无人来往。
段惊蛰此人,平时扮得华贵端正,总让人揣测他是个与邱灵赋一般喜欢享受的人,可他竟然会睡在此处。
此时山林巨大的黑影罩在那竹屋上,阿魄忽然想起那厚土上弥散不去的冤魂。他下意识往那屋子一侧的林子望去。
这一望,真有所发现。
他看到一个苍白的人,身着灵幡般单薄的白衣,从林里游来。
那来者不是魂魄,却是失魂落魄的人。
段惊蛰看见阿魄,又望了望他身边,便道:“你先来了。”
阿魄一动不动等着他到跟前,只开口道:“你想如何死?”
段惊蛰盯着他,只轻飘飘说出一句话来:“你知道邱灵赋那毒并无解药?”
段惊蛰一开口便局势分明,立马知谁才是站在上风的。
他看着阿魄那如遭雷击的神色,又轻松一笑:“哦,你不知道。”
但他很快便不笑了,他似乎忽然对那小小的胜利快感感到厌倦。
段惊蛰盯着阿魄:“我每一夜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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