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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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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往复,惹得邱灵赋心急,使剑迎敌时更是方寸大乱。
他那积蓄的怨气冲着那些穷追不舍的敌人,也冲着不知躲在何处看自己笑话的阿魄。
眼看这次又要被追上,邱灵赋气急败坏,索性把那剑往黑暗里一扔,大叫一声:“阿魄!”
果然有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脱身而出,把那剑在空中轻易接住,一个剑花让手中的剑立起,朝那伙人杀去。
报复一般,这会儿轮到邱灵赋两手空空站在一旁,事不关己躲在一旁欣赏阿魄浴血奋战的英姿。
可没想到,对付这一伙人,阿魄一人确实已然足矣。
把那些黑衣人逼得仓皇败逃,阿魄也不过受了几道伤罢了。
邱灵赋坐在马车前,看阿魄在那破庙的石阶上包扎,沉默不语。
又低着头,摸了摸坐下的这辆马车——这是自己精心挑选的,椅子要软,帘子得透气,车子足够宽敞,能装得下自己的零嘴美味,还得让自己有位置打盹。
可思量许久,邱灵赋却开口道:“明天把这马车换成马。”
阿魄抬头,看着邱灵赋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笑意,他轻轻侃道:“那你可没地方享受了。”
那也比惹人注目,被不断追杀的好。
邱灵赋自尊地没吭声,只是看着自己这原本漂亮的暗纹素衣上满是尘土,他已经两个晚上过得不安稳,也连续两晚没洗过澡了。
今天本来让阿魄多打些水回来,也好擦擦身子,可在庙里发现的木桶,早就在厮杀中被破成了两半。
“这附近哪里有水?”邱灵赋问阿魄。
“穿过林子不远就有一个湖。”方才阿魄就是去那里打的水。
“不远?”邱灵赋顿了顿,话里明明白白,“既然不远,赶回来却这么久,那你走路走的一定是小碎步了。”
阿魄把伤口包扎好了,坐在那台阶上吹着风,算是在歇息,那神情也是懒懒洋洋,听闻这挑明的讥讽,不过又一笑。
阿魄当然知道邱灵赋想的是什么:“那伙人当然是专挑你一人的时候下手,这可不能怪罪到我头上······至于为何要避讳我,你不知道么?”
邱灵赋别过头去。这人是在借此贬低自己武功不如他,傻子才去理会。
他钻进马车里,从行李里翻出几件衣服,头也不回地便往那林子走去:“我去湖边洗洗。”
走了没几步,听见背后跟来的脚步声,警告着回头,果真看那阿魄步子悠哉哉地,神色自然像是饭后散步。
“你别跟过来。”邱灵赋多加了一句。
“那要是有人杀了过来,可别说我走的是碎花小步,没有及时赶到你身边了。”
邱灵赋听了,半天不吭声,闷着头便往前走去,听着后边跟随而来的脚步声,屈辱着没把他赶走。
要是故作姿态硬是让阿魄走开,怕是会更惹得这人的调笑讥讽,邱灵赋也只能快些把衣服脱了,往那冰凉的湖水里扎去。
阿魄坐在岸边,没有刻意背过视线,也没有非要惹怒邱灵赋,去把直勾勾的视线往邱灵赋身上看。
他真的像是在岸边守着而已。
面对着这湖被荡漾得波光粼粼的清水,依靠着树,修长的四肢放松地展着。
他听着湖里传来的水声,会把目光放在那湖里的月和天,也会把目光放在那抹朦朦胧胧的人影上。
像那人影也不过是这景色中的一块,多几眼少几眼,也算是平常。
但这几眼却让邱灵赋洗得潦潦草草,以前也不是没在人面前脱了…衣服到湖里玩耍,可在阿魄面前却难得激起了从未有过的耻辱感。
任何来自阿魄的目光,都能让他想起两人仅有过的亲密无间的肌肤之亲,那洞窟里的可耻的回忆,让邱灵赋对阿魄的恶劣动若明火。
没洗一会儿,便游到岸边把衣服穿上。
又在河边把换下的衣服随便洗了,可忽然地,平静的湖面水花掀起,邱灵赋把溅到脸上的水珠抹去,才看到那阿魄不知何时,已经脱…光了衣服也到了湖里去。
阿魄到水里畅快游洗,自由得像是入水游鱼。他站在湖中,坦荡地把胸前腹部匀称结实肌肉露出来,任由那湖水化成的水珠从身上滑下,留下一片性感的麦色光泽。
这般无所顾忌,像是在嘲讽邱灵赋方才的遮遮掩掩。
要洗的衣服还浸了一半在水里,邱灵赋手上动作却停了下来,眼里阴暗暗地直盯着那阿魄。
直到那阿魄洗好了头发把头甩了甩,把邱灵赋又是淋得满面是水,邱灵赋才醒悟过来,把衣服拿起来,气势汹汹地转身便走了。
阿魄回来时,只见马车上自己坐的位置上,滴滴答答晾晒着衣服,而邱灵赋早就钻进了马车里。
这个位置已被人发现,要睡也得换个地方才安心。今夜恐怕得在林子里找个隐蔽的角落睡了,邱灵赋肯定还得抱怨一个晚上的蚊虫。
马累了一天早就睡着了,在一旁发出呼呼的声音。阿魄把那湿衣服拿起,往旁边挪了挪,接着随手擦了擦,便坐上去。
这马这几日已经换了好几匹了,没日没夜的赶,马可是耗不下去。
把马拍醒,娴熟得架起马来。马车慢慢驾了起来,阿魄听到邱灵赋在里边动着扭着,八成是没睡着。
过了不久,里边果然冒出一声含糊的:“你这个下人当得太轻松了,我想了想,你今后还是陪我练武吧。”
阿魄听着一怔,竭力控制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邱灵赋学武不爱认真,自己从邱小石哪也算有所耳闻。但这几日的体验,果真还是有些成效。
“知道了,邱小少爷。”阿魄道。
第二日两人到了镇上,把马车换成了两匹枣红的马,又乔装打扮的一番,才再次上路。
事到如今,用泥灰抹脸反而引人瞩目,阿魄昨夜已把灰洗去,又让邱灵赋不情不愿换了一身布衣,两人带着竹帽,低调了不少。
这会儿一直到那崇云山脚下,都没再遇上那伙人。
这崇云山脚下的崇云城,街市车水马龙,两边都是喧闹高楼,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向荣。
这座城二十年前还是个小镇,且因远离朝廷,此处的官老爷位职虽不大,却擅用手中权力,官商勾结,欺男霸女,民不聊生。
要不是因为七八里外那白雪岭之下的厚土白家出手,这镇里的百姓到现在还还受着狗官欺霸之苦。
如今所见,皆是地地道道的、侠义之道得以彰显弘大的结果。
“你也愿住在离白家这样近的地方。”邱灵赋看着这沿路的街道,牵着马嘟哝,“这里的百姓都愿意相信白家的无辜?”
阿魄走在这街道上,像是重返故土的游子,对此地的道路走向感到亲切熟悉,神色上也不由得显得轻松自在几分。
他对这邱灵赋一路而来关于白家的问题,也是一点不嫌烦。
“十几年前相信的人,可比现在的多。”
谈起白家,他尚且已经能够冷静下来去辨析那凶手为谁,更别说这里的百姓,白家被灭门的义愤填膺,也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十五年有多少个日夜,日夜里有多少个因生活烦苦而难捱的时辰,这样漫长的十五年,已经足以消灭许多与自己无关的记忆和感受了。
邱灵赋悄悄注视着阿魄,满街跑的烦人小孩,还有那些过于热情的无聊摊贩,看在阿魄眼里似乎都是那么生动有意思。
这里便是崇云山脚,两人把马放在了此处,夜里便偷偷出了城。
面前一座大山高耸入云,山崖陡峭,百姓从来不会爬上此山,因此骑着马往这边走,反而会遭人耳目。
所以这白家幸存的人,都是夜里上山的。
巍峨屹立,手可摘星。
顺着横绝的巉岩一路直上,便通向了群星环绕的山巅。
第8章 白家(一)
常年在这山上生活,哪处的小路尽头为何处,哪里开的又是什么花什么叶,阿魄早已一清二楚。
看似崎岖的路,还未有前人真正凿开,但跟着阿魄的步子一路攀上,到了寅时,便终于能遥遥看到那顶峰。
“住在山顶好,就算是有人知道尚有白家人在此处偷生,爬到一半也不愿上来了。”
邱灵赋怎么说好歹也是习武之人,一路按照邱心素所教的法子调整好了气息,可爬到这里也是挥汗如雨,衣衫浸湿。
正说着,这山崖之上,突然自上而下,降了一道粗实锁链,把沿壁岩石砸落了星星点点碎石。
“上去。”阿魄说着,便借着那道锁链,手脚并用,很快,那飘逸的人影溯着铁索而上,瞬间便消失在了顶端。
接着这链条便又晃了晃,像是暗示着邱灵赋跟着上去。
邱灵赋摸着那冰凉的铁链,往下一看,脚下山峨陡峭,后路已被夜雾遮挡,此处不是悬崖峭壁,但稍有不慎,也得落得个半身不遂。
那链条又是一晃,搭在那山岩上叮当作响,像是催促着邱灵赋。
邱灵赋一咬牙,缘着那链条便攀爬起来。人已经不辞辛苦到了此处,还在乎什么危险?
虽一夜攀登已是力竭,但借以这铁索倒是能轻松不少,只不过想着要把生命全权交付与这条锁链,邱灵赋心有顾虑,却也无法像阿魄那般大展手脚顺附而上。
已看到最顶上的一块岩石,邱灵赋暗暗吁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数枚银针从那山顶的夜雾里飞射而来,邱灵赋耳朵灵敏,随即便松开手中的铁链滑下了数尺,才堪堪躲过一劫。
仔细一看,那几根银针竟然已经斜斜扎入了那铁索之中,其所在便是刚才自己所在的位置。
“柳婆婆!”阿魄的声音从山顶传来。
“此地不欢迎与邱心素有关的任何人。”威严而苍劲的声音。
“柳婆婆,白家不过只剩下几人,我们需要更多的帮助。”
“帮助?”老婆婆冷笑,“十六告诉我上次你身上那毒可是这混账小子害的!”
“十六?”阿魄的声音先是疑惑,而后便平静安慰道,“十六定是误会了。”
“你是白家少主,你硬要让这人上来,那便让他上来,我等老东西也阻止不了。只是你非要这样,别认我这个婆婆罢了!”柳婆婆话里咄咄的威胁。
“柳婆婆······”
“恶毒、无情······与他那个娘一模一样。”那老太婆咒骂着,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声音里竟然有些颤抖。
邱灵赋吊在这锁链上,竖着耳朵听这两人的对话,可听着听着却忽然便没了声。
突然,自己手下铁索一动,还好自己抓得稳!这铁索竟然整个腾空飞起,自己也便像是那鱼钩上的鱼,被拉上了岸。
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邱灵赋发不出声音,面前一只手伸过要将他拉起,邱灵赋一手拍开,硬是自己站了起来。
“那是柳婆婆,不知因何说的话有些重了,你别生气。”阿魄看邱灵赋这般,显然是听了柳婆婆的话,不高兴了。
“白家扶风柳,你爷爷年轻时身边的二把手,现在年纪大了,便是狂风柳了。敬老尊贤嘛,我当然不生气。”邱灵赋看着那不远处雾里的背影,老人因为骨头屈缩是矮了一截的,但身子还算硬朗。
只是那老人走至悬崖边未停下的脚步,却有些不太对劲。
“这柳婆婆······”邱灵赋嘴里嘟囔着忽然到吸一口冷气,那老人家竟在崖边纵身一跃,身影像被弓箭射中的麻雀,从那崖上落了下去!
邱灵赋赶到那崖边往下看,急停时带着的细细碎石往下滚,坠入了无边的夜雾之中。
那老太婆的身影也早就不见了。
“这······”邱灵赋扭头看那阿魄,却发现阿魄不焦不躁,嘴边正挂着浅浅的笑。他观察自己已久。
正惊愕着,腰间却被猛地一揽,与那阿魄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邱灵赋意识到危险而紧张的瞳孔,以及因为抗拒而后仰的头颅,阿魄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抗拒让阿魄品之有味——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像这人一样,对他人面具下的大惊失色感到如此期待。
但与邱灵赋不同的是,他这坏心思,却只冲着邱灵赋一人罢。
“住手······”邱灵赋才惊恐万分吐出两个字,却见阿魄放大了笑容,随即便感到脚下一空,心跳停了一般,四面八方的凉风灌进了袖子里。
四周的雾把朦胧了的山色融成的色团,一一拉成长丝往上飞去。
两人正从这悬崖峭壁上坠落!
但这让人心惊胆战的坠落不过一瞬间,那腾空的双脚便已经着了地。
站在悬崖之上只在片刻之前,邱灵赋这会儿却已经唇色发白,浑身沾着夜露,手脚一般冰凉。
回过神来,只看到自己和阿魄脚下站着的平台不足五尺宽,脚跟后便是万丈深渊。
这情形看得邱灵赋粗连喘气都极其小心,生怕会惊动什么。
没想到,这悬崖下约莫几十丈的地方,居然有山洞一处。这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这平台又狭小,初次来此的人想要从悬崖上进入这山洞,恐怕是九死一生。
这洞口隐秘难寻,却是避世隐居的绝佳去处。
唇上一热,便瞧到眼前的人偷腥一般地笑:“快进去。”
这笑看得邱灵赋生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在方才那惊心的一瞬牢牢抱住了阿魄。
“唔!”阿魄的腰上一阵刺痛,那刺痛的位置在邱灵赋的手下。
一根针,无毒。
看着阿魄眉头紧皱,邱灵赋才感到一丝掌握在手中的安全感。
调整好的呼吸,尽量说得气定神闲,妄图让警告更为有效:“别忘了,沈骁如的解药在我身上,绝无仅有。”
他再次重申了自己所做恶行,好让阿魄记住自己手中掌握的把柄。
“好。”阿魄却是不生气,只是又凑近了,低声道,“你也别忘了,你现在在我手上,离开这里的方式也是绝无仅有的······不信,你看看这脚下。”
他感觉得到,邱灵赋抱住自己的手正试图推开自己。
又笑道:“后边是万丈深渊,这几尺地,你要是推开我,你也会掉下去。给你个建议,抱紧了我一同从那窄门进去,与我一起好好活下去。”
邱灵赋瞪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清洌洌的怒意,那与邱心素清丽出尘莫可逼视面容的最大区别,便是这入世的生动神情。
衣食无忧、不知天高低厚的小少爷,明明立下契约的是自己,可这一路却是受尽了羞辱,此时正无能地恼怒着,那澄澈的眼睛亮着,像是藏着几点星火。
“快······不然我就推开你了,你知道我不怕死。”阿魄在他耳边威胁道,他的威胁从来不是笑里藏刀,而一向是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连那自得其乐的快意,也在他眼里昭然得明明白白。
邱灵赋低下眼睛,这双笑眼仿佛那是什么不祥的东西,让他心里又是羞怒又是不自在,不敢逼视。
这样离奇的躁动让他在阿魄面前感觉到了软弱——阿魄的骄傲自大自己无法挫败,反而让他可恨的笑占据了高地。
虽百般不愿意,却像是屈服与阿魄的威胁下,那抵住阿魄的手终于缓慢又犹豫地移动到阿魄的腰间,抱紧了他。
阿魄回以的拥抱却更紧,把邱灵赋牢牢压在了自己胸膛前。
方才的纵身而下,邱灵赋主动抱紧他的那一瞬有多美妙,阿魄就是穷尽自己所想也无法形容。
他只知道,在花田上湘水楼逼着邱灵赋的那主动一吻,或是洞窟里缠绵悱恻后舒服得令人颤栗的瞬间,都无法媲之分毫。
“你信么?为了让你抱紧我,我能带着你从这里跳下去。”阿魄几乎是咬着邱灵赋的耳朵说的,“既然你主动找上了我,那么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江河湖海一条绳上的两只船,千千世界一条枝上的花和叶,万丈深渊上一根铁索上的一对人。”
“我们得牢牢地抱紧彼此,才能活下去。”
这洞口后道路又是九曲回转,潮湿阴冷。这段路狭窄难入,下段路有可能会宽敞得可容下几张大桌。
蚁穴一般,纠错复杂。
这一路宽敞之地皆是堆满了平日的用具,锅碗瓢盆或是朽坏的锄头,甚至还有几笼子吵闹的小鸡。
看了一路,邱灵赋终究忍不住了:“你小时候住在这里,玩些什么?”
“我小时候可不住在此处。”阿魄道。
“白家人在这里居住,你却自小就游走江湖么?”邱灵赋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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