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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羡客-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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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昭含还记得他往回走时,听得她颓然的颤抖的声音:“我本也没想过会害了沉皈,害了言家。苏绰只说让我带他入沉皈,在言家放几个尸人吓她一下。谁知……谁知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她含着泪水,挡在他面前,抓住言昭含的衣袖,哀求道:“你别将这话同赵策讲,算阿姊求你。阿姊身怀骨肉,为言家留了血脉。你若是将这些都告诉赵策,阿姊就完了,言家也完了。”
可是言家早就完了。
言昭含往追逐而来的苏绰身上刺去,苏绰闪躲开了,手臂却被刺伤,流了血。
苏绰吃痛,望了眼受伤的手臂,紧接着捏决。决语只默念完了一半,他听见言昭含冰冷的声音:“不用念了,你在我身上种的两种蛊毒,已经解开了。”
……
丑时天上飘了几点雨水,天未明,所有人都清醒着。各门派的弟子守在城隍庙前,或站或坐着。一个时辰前被锁在城隍庙中躁乱不止的尸人似乎耗尽了气力,再无动静。
地上为锁灵而画的大大小小十几个阵图因为踏乱而褪色。
有了上一回的教训,这一回孟透早在一个月前就做了详尽的安排。让百姓暂时撤离,笼络各门门主,将尸人引入先前就画好的阵图中,将尸人锁入城隍庙。一路顺畅无阻,无弟子出差池。
薛夜成亲之日,各大门派皆来暮涑道喜。为苏绰所拉拢的门派,门主多是庸碌怕事之辈,胸无谋略,目光短浅。灵娡嫁来时,他们心中已有衡量。
即便是外强中干,暮涑长辈还是将架子做足了。在加上孟透明言暗说了几日,这些门主怕事,心中的那杆秤已有偏向,大抵是都在等一个结果。明决若败,心甘归服暮涑,暮涑败势若定,当即反叛予以苏绰援手。暂不敢轻举妄动。
年轻一辈不懂在长辈都在静待什么。方才他们见到远处的天空上有光亮,或是灵气或是真气的光亮。两团光焰相交相撞,缠斗了一个时辰之久。他们时而能见到,时而又不能见到。
他们现在就见不到光亮。说来他们已有多时未曾见到那光亮。本就阴沉的天空更是令人觉得可怖。打斗声消失后,趙临城静得可怕。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孟透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他握起剑朝巷子走去。薛夜在身后叫住他:“孟透……”
孟透说:“我去看看他。”
薛夜道:“我知道。我是想说,我陪你一起去。”
他拾起剑跑到孟透身边。


第130章 世间7
可还没等他们走进巷子,深巷里就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披着月华,浴血而来。他神色疲惫,脸上留有血迹,衣衫上多是剑痕和血痕。他手中握着一截铁链,铁链束缚着另一人。另一人跌跌撞撞地被迫跟着走。
孟透走上前去,言昭含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三哥。”
待他走近了,各派门主与弟子看清他的容貌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被霍止带在身边的孟婍惊呼出声:“少君!”
那人竟真是言少君!
那个已经死在袭且宫,被孟透火葬的言少君!
他竟然没死!
言昭含将苏绰推倒在地,手中仍握着铁链,脚踩在他的背脊上,抬头望向城隍庙前的所有人,嗓音有些沙哑:“都看清了吗?看清他的面容了吗?此人杀我至亲骨血,灭我沉皈言家。养傀儡扮作我的模样笼络各门门主,污辱杀害赵家姑娘并栽祸于我。”
门主中的赵策本是坐在阶前,见到言昭含时已不可置信地拨开弟子,走到前沿来。赵策道:“你胡说!情焉临终前分明说是你侮辱了她!”
“赵门主可知,令妹曾将婚宴请帖寄予我。赵姑娘垂死之时,我正在平阳的袭且宫。薛夜的夫人可以作证。听闻三哥婚期将近,我有月余未离开袭且宫。”言昭含道,“苏绰手下门客无数,要将人易容成我的模样不难。难道赵门主宁可相信此等奸佞小人,也不相信在下?”
赵策良久无言,怔愣地望着被压制在地的苏绰。
言昭含气力不支,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声音稍虚:“我只今日言说一次。沉皈非我所灭,生我者,父母也。赵情焉非我所杀,挚爱之妻,吾敬而远之。众门之主,非我所近也,君子有所不为。”
孟透走到他身边,扶住他。孟透有些哽咽,轻声道:“你受伤了,先别说了,先歇息再……”
言昭含很倔强,不肯歇息,望着暮涑长辈所在的方向道:“袭且宫行事,从不愧对于天地。家师劣迹斑斑,我不过是灭了劣迹斑斑的家师黎华真君,暮涑诸位长者便避我如蛇蝎,时刻提防,日日警惕。”
“敢问,我言昭含在位几载,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曾炼蛊炼尸、烧杀掳掠,可曾驱魔唤灵,祸及淮中上下,诸门诸地?”
暮涑长辈无言,无人回应,甚至不敢直视这位君仪。只有余轻师叔道:“我想诸位都听到了罢。赵姑娘之事,沉皈之事都与少君无关。自此各门都不便妄言。既然都说清楚了,孟透,你快带着少君回去歇息。诸位今日也累了,我们将这伤天害理的乱道之徒一同带回暮涑。”
余轻师叔命几名弟子守在城隍庙外至黎明再回,各门弟子整队准备回往暮涑山上。几名弟子押着被铁索束缚住的苏绰走。
赵策不死心,临行前走到苏绰身边,问他:“方才言昭含所言,是否为真?”
苏绰发丝凌乱,脸上挂着伤,他傲然地看了赵策一眼,反问道:“是真又如何?”
赵策听罢怔了一会儿,随即一拳打在了他的身上,苏绰无力反击,被打倒在了地上,赵策俯下身去,抓着他的衣襟,目眦欲裂,面色发红,额头上的青筋爆出:“你他娘的瞒了我这么久?居然是你杀死了赵情焉?”
赵策松开手,苏绰又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架住赵策,拦住他。赵策一脚踹在苏绰的身上,手指着他道:“我他娘的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你给我等着!”
苏绰不恼,只是笑,自个儿慢悠悠地从地上坐起来,被边上的暮涑弟子扶起来。
他弯着眼笑:“赵门主别生气啊,当日是你妹妹怒极了要找言昭含对峙,我这不也是为赵妹妹的身子着想嘛,派了个人扮作言昭含的模样出去。谁晓得我那没出息的手下也是孟少爷的爱慕者,见到赵妹妹一时醋意大发,下手就没了个轻重,也没点疼惜的。”
赵策闻言奋力挣脱了两个弟子,却又被死死拉住了。年轻的弟子轻声道:“赵门主别冲动!”
苏绰道:“现在你知道是我派人杀了赵妹妹。那你可知是谁害死了你那心尖上的言妙姑娘?”
他仍是笑盈盈的:“是你的妻子,尔姑娘。你的妻子这么些年嫉恨着你心水的姑娘,嫉恨妙姑娘夺走了你的喜爱。这不,帮着我灭了沉皈,灭了言家,你们俩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喽。你说你是不是该谢谢我这媒人。”
赵策已是情绪难遏,连声低吼“你胡说”,被两旁的弟子安抚着强行带远了。
这边的余轻师叔皱着眉头,听了这喧闹有好一会儿。年轻的弟子上前来问道:“师叔祖,这些尸人该如何是好,我们就守至黎明,待他们遇光干枯而死?”
余轻眉头锁得更深了,道:“暂时别无他法。你们便守到黎明罢。”
一旁的宋景然闻言上前来,抱拳道:“师叔祖,这些尸人都是良善的村民,他们也是被迫成为尸人,受人控制。请师叔祖救救他们。”
余轻不知如何是好,头疼得厉害,正想去问问孟透的看法,天边却刮起了一阵狂风,一阵卷飞尘土的狂风。夜空里的乌云游动,月亮被乌云遮盖了大半。天外传来一声巨响。
趙临城上空竟自生成了一层结界。不知名的幽蓝蝴蝶成群结队地在趙临城上空徘徊。乌云将整轮月亮都遮掩住。天迅速暗下来。浓重的黑暗笼罩了整个趙临,他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见一群幽蓝的蝴蝶翩飞而过。
他们分明是应该感到恐慌的,浑身却使不上任何气力。人很疲倦,眼皮很沉。脑袋也沉,混混沉沉,天旋地转,紧接着,他们看不见最后的幽蓝色光亮。无尽的黑,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揉在一起。
他们似乎是在黑暗中瞧见了别的什么,却感到了窒息与死亡的冰冷,喉咙被遏制住,喊不出任何声音。人们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第131章 长梦1
霍止站在清觉台前,手中握着剑。他的鼻尖和额上留着汗水,身上也在流汗,暮涑的白衣紧贴着上身。他回过神时已在清觉台中了,方才似乎是走了神,又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个梦冰冷刺骨,让他战栗至今。
他闻到了清冷的梅花香味。
他握着手中的剑,有些无所适从,又不知该做些什么。练……剑?他怔愣地站在阶下,往来的年轻弟子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地行上一礼,他迟疑着回礼,待到人都走尽走远了,他又陷入了长久地迷茫中。
薛夜仓皇地跑到清觉台,在阶上站定,唤了一声“霍止”。前日刚落过雨,阶上皆是潮湿的叶。霍止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收了剑,在阶下猛然抬头看他。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他似乎记得,曾有一回也是这样,他站在阶下,薛夜站在阶上。当时薛夜说了什么……薛夜说,言家被灭,言妙……没了。
他全身绷在一根弦上,死死地盯着薛夜的脸。薛夜神情肃穆,声音一哽,张了张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霍止握着剑的手在颤抖,道:“你说罢,我听着。”
薛夜也绷了好半天脸,忽地扑哧一声笑出来,弯腰捂着肚子道:“我就想说言妙来了,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薛夜正笑着,被身后来的人掀开了。来人披着绣花的雪白大氅,容色艳丽,鼻尖被冻得有点儿红。高高瘦瘦的一个人,双臂环胸对薛夜道:“让你传句话你让我等了这么老半天,真磨叽。”
她见到霍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登着小软靴,摸摸冰冷的鼻子:“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怎么这种神情。”
她歪着头在阶上看他,一双眼睛乌黑灵动。她轻唤了他两声,疑惑道:“到底怎么了,嗯?”她迈下台阶去,还没到底就被霍止抱住了,被霍止从阶上抱了下来。
霍止抱得有点儿紧,她一时半会儿不能适应平常冷冰冰的人这么热情,从他的肩上探出眉眼和鼻子来。她靠在他肩上笑道:“哎哟喂,我的郎君今儿个有点反常,快把我的牙给甜倒了。”
薛夜说:“你们快把我的牙给酸倒了,大白天的能不能别再这里亲热啊,回屋里不行吗?”
言妙要回过头去,奈何霍止抱得有些紧,她只得就着那个姿势道:“得得得,走好了您嘞。咱们这就回屋里去。”
待薛夜自讨没趣地离开了,霍止还抱得紧紧地。来往的弟子多瞧了他们几眼,个个眉眼含笑。言妙轻咳了两声:“霍哥,咱们回屋叙叙旧?这儿人有点多。”
霍止这才将手臂松开了,被言妙一路带着回屋子时,还死死盯着她的侧脸。言妙也是在回到他屋子后,目光才触到他的眼神。
言妙为自己倒了杯热茶,眉眼含笑的咬着茶杯沿,一手支撑着额头说:”嘿霍哥,你都这么久没来沉皈看我了,我还真有点儿想你。”
她看着发愣的霍止,问道:“霍止,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今天怎么有点怪怪的,出什么事了吗?”
霍止垂下眼,摇摇头:“我可能是做了一个长梦,有点儿没缓过来。”
“没事儿,是梦而已。”她拉着霍止,让他也坐下,自个儿望着他的脸笑道:“我都有点后悔把婚期定在明年春了。家中的嬷嬷太烦人了,一天到晚说什么成亲前不好见郎君,还天天逼着我学刺绣,绣嫁衣,我都快烦死了。”
她轻声说:“我是溜出来的。来见你一面。”
霍止望着她的脸出神,问道:“那你……绣好你的嫁衣了吗?”
言妙的神情忽又变得很骄傲:“绣好了,早绣好了。明年穿给你看。”
她真的是偷偷来见他一面,见完他就等回沉皈去。她离开时有些不舍,揽着霍止的脖颈说她明年再来看他,说让他乖乖的,好好的。他道了句“一路平安”;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他总觉得有什么一直压在他的心口,那一日是释然了的。可能自己真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里的言妙死去了,趙临城陷入水深火热中。他抬起头,在日光下眯起眼睛,天空是淡蓝的。
街道上的小贩在招揽生意。冬日有些冷,午后的暖阳倒是能消融冰雪。
傍晚他回屋,在回廊上撞见了孟透和……言昭含。穿着暮涑白衣的孟透,和月白色衣衫的言昭含,有说有笑地并肩走来。孟透迎面来,见到他跟他打了声招呼。
霍止看着言昭含,愣住了:“少君回暮涑了?”
孟透亦是满脸困惑:“他不是一直都在暮涑吗?他都在暮涑待了一年了,去年冬天就从袭且宫回来了。”
孟透笑了,揽过言昭含的肩头,露出一口白牙:“霍止,你这是怎么了?”
霍止还未说话。孟透道:“不会是因为今天言妙来了,你给乐傻了吧。不跟你说了,我跟我媳妇泡个温泉水去。先走一步哈。”
孟透带着言昭含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道:“今晚别忘了来小堂啊,今天晚上咱们玩几局骨牌。行风和江翊刚刚又来催了一回,叫我们别忘了。”
“江翊?行风?他们也回暮涑了?”
孟透感到不可思议,绷不住脸笑了:“行风和江翊不在暮涑能在哪儿?真是的,反正别忘了。迟到就罚酒啊。”
霍止没回过神,怔愣地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晚间用冷水沐浴,狠狠地让自己清醒了一回。他披上衣物,穿好靴子,怕来不及似的穿过几条回廊,朝小堂跑去。远远地就见到小堂橘黄的灯光亮着。里头有笑闹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去。
人都在呢。江翊、薛夜、李行风、静时师姐、孟透、言昭含都在呢。桌子上散摊着,每个人笑盈盈地望着他,唤他的名字,说他来迟了,要罚酒。静时师姐话音正落,薛夜就端起酒壶为他斟满了一杯酒。
江翊道:“喝吧,霍止,可不准耍赖。”


第132章 长梦2
言妙是在第二年暮春嫁来暮涑的,穿上嫁衣随着言家的队伍,从拂莲颠簸而来。
喜宴那日还有长辈对言书涵笑道,说霍止小子是走了运,娶了言家的千金。他知道言书涵心中诸般不愿,只是拗不过言妙的倔脾气。言书涵曾与他有过彻夜长谈,说把妙儿交给他,要他好好珍惜。
可就算言书涵不说这些话,他也会好好珍重。
当晚他的一群兄弟闹得可欢,喝罢几杯酒,三三两两跟着他回喜房,说要闹洞房,皆被他关在了门外。言妙等着他掀红盖头,待他掀开了,她头上的金步摇晃啊晃的,容色真是明艳得晃人眼。
她鼓着脸说饿得不行了。霍止就给她翻找吃的,去大红的喜桌边上,拿了用金盘装的一碟云糕和一碟芝麻白糖。言妙咽了两块云糕,嚼了芝麻白糖说黏牙,甜到腻,又抓着他的衣襟吻他,捧着他的脸问他甜不甜。
是甜的。
言妙嫁来暮涑后,带了两个十多岁的陪嫁丫头。小丫鬟平日里会帮着做事。她确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却也能放下架子,过起寻常人家的日子。
她在院子里种了一架子葡萄藤,又种了些喜欢的花儿。兴起时带着一群少年弟子下山游荡,射箭比武,娴静时在院落的凉亭里读书练字,或是跟着静时师姐学绣花,做菜肴。
她与言昭含之间也在悄然改变。两人是亲姐弟,又同在暮涑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深的隔阂也在逐渐消除。入冬后,她做冬衣和棉靴,为他做了,也为言昭含做了。
她不好意思亲自去送,托个小丫鬟去的。小丫鬟满脸绯红地回来说小少爷收了,孟公子说也想要冬衣和棉靴,她不答应传话就不让她走。
言妙说是让孟透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可还是亲手为孟透做了厚冬衣和暖靴。
他时常忙于暮涑门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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