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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羡客-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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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待见的庶子!你敢说你没有想着他!”
瓷瓶正中他的脊背。好在孟透走到了珠帘前,离床榻稍远,被砸的那一下不轻不重。瓷瓶在他脚边哐当一声粉身碎骨。
“我就说那时你怎么就抛下我走了,原是为了这个人。孟透,你们这一辈子都见不得光!你便这么念着他,不要忘,这辈子也别忘!你当初说要娶了我,你倘还有良知,就该一心一意地待我……你也可以巴望着我早早地死去,你们就能相守,可你还得记得我……”
她情绪过激,语无伦次。
孟透冷静地听她说完,才回身望着她,道:“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就先告辞了。”
她触到孟透冰凉的眼神就说不出什么来了,怔愣地回望他。孟透失了耐心,掀开珠帘,推门走了出去。关上门时还听见赵情焉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孟透,你走了便别再回来!”
第87章 天澜9
孟透没有依言多留几日,第二日就赶往门派。回到暮涑后,照旧忙得不分昼夜,对门派之外的其余事一概不知,也不知道那一年的冬天,言昭含孤身前去袭且宫。
过年前一月余,他又收到漓州的书信。他拆开信封前心里已经有了无力感,看完了那封信,无奈浩叹。赵情焉自缢,险些西去。他接到信又策马回漓州,一刻不敢耽误。
他马不停蹄到了赵家,见到她时她已经消瘦得不成模样,形容枯槁,恹恹将去。脖颈上有着一道紫红的疤痕,那是自缢未果留下的。她看着他还是心怀怨气,不愿面见。
他低声顺气,千哄万哄才让赵情焉气消,此后便相安无事了一段时日,但年后他要回归暮涑时,她还是显得不大痛快。
孟透执着她的手,道了声:“来日方长。”她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一年门派事繁重,偏生又多生事端。
江翊回门派时已是开春后,回来后几乎是变了一个人,不爱笑闹,也不爱说话。每天修习结束,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谁敲门都不应。
薛夜天天捧着食盒去敲门,他就是不回应。终有一日薛夜火了,对着那门狠踹了几脚:“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的,真窝囊!”之后又在门口说了半天激人的气话。后来江翊开了门,那天同他说了些话。
薛夜回来后忧心忡忡,犹豫着对他们说,江翊怨着长辈。
本不是大事,他们皆觉得这是江翊的心结,他迟早有一日能想通,将心结打开。但后来,江翊同门中的一位长辈起了冲突。
那长辈确算不上德高望重,当年在暮涑做弟子,也是吊尾的一位,算不上明事答礼。那天他同江翊提起江老先生,惺惺作态说了好些话,话中还含蓄地提到江老是自不量力,惹了麻烦,最后替暮涑的长辈们辩白了半个时辰,只道师叔并非不愿,只是诸般为难。
江翊一下恼了,掀了桌子,同他争吵起来。孟透这些人听到消息赶忙过去,那屋子里一片狼藉,果皮瓷碎片遍地都是。那师叔胡乱地骂着“小兔崽子”。西泽师叔将江翊怒斥了一顿,罚他禁闭。
薛夜是后来的,只晓得江翊跟师叔吵了,对根源了解得并不清楚。他那晚本是想着劝江翊的,可看到他屋里的灯,看见他透在窗纸上的影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他踹门进去,责怪江翊冲动,与师叔争执简直是不可理喻。
江翊听完就笑了,他说:“你便一辈子听着师叔的话,做着乖师侄吧。”
薛夜听见这话心里不大舒服,扯着他的衣襟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俩一起长到这么大,从没有起过争执,那天却闹开了。江翊说了些辱没师门的话,说暮涑的长辈都是庸碌之辈,怯懦怕事,暮涑迟早颓亡。
薛夜梗着脖子跟他吵。两人各执己见,丝毫不退让。到后来两人的情绪都已到了极端,薛夜一拳头砸在了江翊的侧脸上。他打完才清醒过来,看着他逐渐发红的侧脸,犹豫着要道歉。
江翊却猛地将他推倒了床榻上,两人厮打起来。但厮打只是薛夜的以为罢了。江翊扯着他的衣物,将他的手臂压过头顶。他有些慌乱,挣扎着要逃离他的束缚:“江翊,你做什么!”
江翊的眼睛发红,他说:“你以为我要做什么的,你以为我这么些年心心念念的是谁,嗯?”
他没见过这样的江翊,这样的江翊让他害怕。
薛夜做了一整晚的噩梦,他无力反抗江翊的侵犯。他从没过过这样长的夜,意识清醒又模糊。江翊伸手撩开他湿淋淋的发,指尖擦过他痛到发白的嘴唇,在情事中亲吻他的耳尖,每一次的抚弄和触碰都让他感到极端的恐惧。
江翊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躯在颤抖,带着侵占意味,吻在他光洁的脊背上。
……
孟透是很久之后才知晓的。
他只以为薛夜几日没来修习是病了,忙完了那一阵子,发觉许久不见薛夜,才去见他。谁晓得薛夜的房门紧闭,孟透敲门,他不应。门没锁,他推门进去。
屋里很暗,重重的布帐纱帐都被放下了。薛夜竟不曾打开窗。
孟透掀开帘,看见他倚靠在床榻上,于是笑问:“你这几日究竟是怎……”孟透的话戛然而止。
薛夜神情涣散,汗湿的头发未清洗,散乱着,苍白的嘴唇破皮流了点血。他眼里空洞。孟透一走近,他就本能地往床里边退去。孟透就坐在床沿,拉住他问他怎么了,无意间将衾被扯下一截,手僵在了那儿。薛夜中衣不整,孟透瞧见他脖颈上和胸口的痕迹,深紫深红。
江翊的事险些被公诸于众,西泽师叔将这件事压下来了,孟透几人也不会轻易同别人说这件事。
结果是江翊被逐出师门。
西泽师叔对外皆言是因江翊不尊师重道,与师叔起争执,有辱师门。孟透他们心里都清楚,西泽师叔看重这位弟子,若非此事,他绝不会下狠心。
江翊离开时,只有孟透相送。
孟透说一路平安,再无其他的话。
江翊负剑,同当年来暮涑一般,沿着斑驳弯曲的石阶,下山去了。
江翊走的那一晚,西泽师叔照常来书阁里翻阅古籍。他坐在案前青灯下,揉着额角,一下子苍老了。
此后无人再敢提及江翊。他们只当跟江翊的情分断了。
这些纷乱的事情随着时间长久,渐渐地淡去远去,埋进尘土里。孟透的日子是一样地过,每天忙碌到无暇顾及其他,无暇感慨世事。三更时抬头,透过窗能见到青天和一方明月。倒头即入眠,无梦。
他的锐利,他的棱角,被流光风沙磨平。他悲哀地发现,他大哥说的话都是真的,日子会趋于平淡,没有波澜壮阔,无论与谁相守,都是这样的静好。日复一日,他几乎淡忘了言昭含的模样。他的书架上藏着一卷画,日久封尘。
后来孟透去袭且宫,再遇言昭含,忽然发觉他长大了,脸庞的青涩也淡去了,只是依然清瘦,依然爱着他。
第88章 天澜10
再后来就是言昭含成为袭且宫君仪的时候,他以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因着那年他就要与赵情焉成亲。
成亲后,他再也不会招惹言昭含。他已决定将前缘断得一干二净,将所有的心绪随着拂莲的夏天一起封藏。他再也不会遥盼拂莲的夏天了。
可赵情焉却凋零在了这年的冬天。她离世时衣衫凌乱,满身是新伤,身上胡乱地披着黑色斗笠,被人丢在赵家门口,往日跟在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不知所踪。
没有人在意她兀自离开家是为了什么,赵家人只听见她临终前满怀恨意念的名字。
她红着的眼里含着泪,将苍白的嘴唇咬出血,抓着赵策的衣襟,抬起头道:“言昭含。”
赵策怔愣,问道:“你说什么?”
她睁着眼看夜空,泪水留在眼眶里,哽了一哽,说了个“言”字。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赵策的衣襟,不甘心似的。赵策凑近她,听她说话。
而她阖上眼,手臂已然垂了下去。
赵家人连夜去漓州北请了女仵作,那女先生查了赵情焉的身子,说已经受污了。她身上留有淤青,很多痕迹都是因挣扎而来的。
孟透从暮涑赶到赵家,颓目倦容,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孟透甫一进灵堂,赵策抓着他的衣襟,凑近他低声道:“你知道你的未婚妻子怎么死的吗,她是被言昭含害死的。”
孟透早从书信中知晓,他垂下眼,道:“赵策,你冷静。”
“你是不是不相信!孟透,你宁可相信坠入邪道的言昭含,也不肯相信你的未婚妻子?”
孟透没有说一句话,只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他两夜没阖过眼,感觉自己活在梦里。
赵策是被管家劝走的。他走前深深地望了孟透一眼。
丧宴上有人提及袭且宫的言少君,说他自袭位起,便周旋在各门派之间。又有人指正,说是周旋在各门派的掌门间。
宴毕,赵策举樽放言,意在各门联手攻上袭且山。各掌门没拂了面,跟着哈哈了几句,心里头只当这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小子,并未放心上。
言少君作风再如何,也没做害及他们的事。在座的人中有面见过那位如谪仙的言少君的,心里有些不舍,不肯断了温香暖玉的情分。
赵家心里有恨,但无人应援,只能将这口气压下。
当时各门派势力削弱,连暮涑与沉皈都渐有颓败之势,袭且宫按捺,唯有骁阳明决门如日中天。
年少轻狂的江翊离开暮涑后便立了明决门,苏绰为他的幕僚,常伴他左右。苏绰与少君系出同一派系,驱魔唤灵,似乎是无所不能。江翊得到了鬼才苏绰,便是得了一半天下。
时有野心勃勃之主私下找到苏绰,请他为府中客卿,愿予黄金百两、清院美眷。苏绰听罢邪气一笑,只道这是要把你的家底挖空了,接着含糊了几句,见着江翊过来,就伸着懒腰走到他身边去了。
江翊问他做什么。他就笑道有人要给他黄金美人。江翊就冷冷地看过来了,吓得人一个哆嗦,再没了心思。
江翊好本事,能让鬼才苏绰死心塌地跟着他。
也有人妄图拉拢言少君。清央门门主杨一恒曾挑了个日子摸上袭且宫。言昭含难得允了。他千求万求才能跟言昭含独处,话没说上几句,凑到少君跟前意图动手动脚。结果连手都没碰上,一截头发一瞬间被斩断,缓慢飘落下来。
他吓得摔在了地上。言昭含剑的剑尖抵在他的脖颈上,眼神同剑尖一样冰冷。
他吞了口唾沫,小心地用手指夹住剑刃,挪开一些,赔笑道:“别别别,别这样……你这人,怎么变脸变得那样快,那个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言昭含锋利的剑尖重新抵回他的脖颈,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言昭含皱眉:“那个晚上?”
“你来骁阳的时候,咱们不还欢好了一晚上……”他将身子往后一仰,让剑尖远离他的喉头,他又腆着脸凑到言昭含身旁,伸手去触少君的肩。然后他的手臂被齐肩砍下了。
他登时疼痛难当,哀嚎着在地上滚成一团,惊动了门外的侍人。
灵娡推门而入,见到这样的景象,问道:“少君,这是怎么了?”
言昭含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此人满口胡言,将他丢出去。”侍人依言将躺在地上痛到流泪的人拖出去,刚到门口,听见少君不冷不淡的一句“把他的舌头也给割了”。
杨一恒是小门门主,清央门亦及不上暮涑拂莲,但他被少君断去手臂、割掉舌头后,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各门派中多有义愤填膺之词,再因有先前赵情焉一事,他们终是有了排除异己的念头。
然而,他们寻不到个正当的明目。袭且宫本系邪派,杨一恒惨遭此祸是因为得罪了言少君。一个正派之士同邪派不清不白,说出去终究不光彩,赵情焉究竟因何而死,究竟是否为少君所害,至今无法得知。再者,他们也畏惧袭且宫中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东西。为了等个明目,他们也得先按捺下来。
但他们没想到明目来得这样快。
隔年的冬天,言少君手刃言家满门,纵火烧了沉皈。言书涵、言昀、言妙皆死在这一场大火里。唯有言尔逃过一劫,只受了轻伤。各门派震惊不已,连不愿招惹纷争的暮涑都被惊动了。
那时拂莲的几个门派得知沉皈的大火,在夜晚赶去沉皈救援,却看到了站在庭院中的言少君,他执着剑,眼里是冰河霜雪,四周是化为废墟的院落,倒塌的房梁还燃着火。一个幸存的仆从躲在墙角边瑟瑟。
仆从见到他们前来,连滚带爬地到了他们跟前,说少君灭了言家。
他孤身一人留在拂莲,身边竟没有一个侍从。他的脸色苍白,形体像是支撑不住。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就将这位袭且宫的少君拿下了。
拂莲众门派将他带回了暮涑。
第89章 天澜11
言家被灭门的消息传至暮涑,自南到北,引起轩然大波。
薛夜清早仓皇跑到清觉台,站定,唤了声“霍止”。前日刚落过雨,阶上皆是潮湿的叶。霍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收了剑,在阶下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轻呵了口气,白雾蒸腾。
他一哽,轻声道:“言家被灭,言妙……没了。”
霍止瞳孔微缩,一瞬间呼吸停滞,一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你说什么?”
薛夜犹豫着说些什么,却眼见着他摇摇欲坠,赶忙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一串银铃交给他,道:“这是他们在沉皈找到的,妙姑娘的铃铛……最后一刻她耗尽气力为尔姑娘做了结界,护佑她安好无虞,自己却成了焦骨。”
他想,言妙怎么可能死的。他想去拂莲看看,他只有亲眼看过才会相信。他转身朝山门走,仅走了几步,他口中一甜,吐出血来,脚步越迈越沉重,最后他在清觉台倒了下来。山门在五丈开外。风卷枯叶,掩埋星辰。
薛夜焦急地跑到他身边,见到他慌了神,连唤了几声霍止。他手里握着银铃铛,侧着身。他用手捂着双眼,倏忽曲起身子,极为压抑地低声长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声尾带了哽咽。
薛夜含泪望着他:“你别这样……”
霍止躺平时仍用手臂遮着眼,痛苦到极致,嗓音沙哑:“你告诉我,灭了言家的是谁。”
“他们说……是袭且宫的言少君。”
……
孟透出关时,天气很闷,云层阴沉沉的,压得很低,几乎碰到远处的重楼。重楼檐角上的几千只铃铛在山风中摇摆,凭栏而望的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凉风。
往日里修炼结束后,少年三三两两结伴从回廊穿过。
这日廊间也喧闹,后辈们都是招呼着,一起飞奔而过,偶尔推搡一番,稚气的脸上明显带着凑热闹的兴奋与焦急。他们险些撞到他,跑得极快,似一溜烟。
孟透拉住一个落在后头的少年:“这是做什么去?”
那少年脸上还有些脏污,他一把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珠子:“去清觉台看赵门主执刑。”他的外衣衫没有拢好,到处是褶皱,也找不出几块洁白的地方。这模样活是与师兄弟比试时狼狈落败的模样。
孟透长时间闭关,新来的小辈总有些认不得他的,也没怪这位不懂礼数,只疑惑问道:“谁被处以刑罚了?”
“还有谁,袭且宫上的那位,言少君。”那少年一看师兄弟早跑得没了影,一跺脚着急道,“不说了我得过去了 !”说着人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绕过曲折的回廊,跑远了。
孟透猛地一怔,脑子空白的时候,人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清觉台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穿暮涑白色宗服的子弟占大多数,也不乏其他各家的子弟。因着几位长辈都在场,暮涑子弟只是低声私语,不曾大声喧闹。孟透靠近时,子弟皆行礼退到一侧,主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鞭子凌厉地划破空气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孟透没来得及听到长辈那些慷慨义辞,只看到赵策在执刑。他那条银鞭子极细,人被打上一下都能疼得死去活来。他的相貌本是很俊秀,此时却是带了阴鸷,表情不知是仇恨还是快意,夹杂在一起,让他的脸看上去有几分扭曲。
最中间雕龙石柱上,锁着个玄衣的言昭含。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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