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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镜[娱乐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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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拽住这个人,好像膝跳反射一样鲁莽而简陋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田镜。
田镜慌不择路地后退着,脚下不稳差点儿摔倒,他左右看了看,该说是天意,一辆出租车在他旁边减速停了下来,而拦车人是身后的路人。
于是盛兆良眼睁睁看着田镜像疯了一样把那个大包小包的路人推开,上了出租车,还没关上车门,盛兆良就听到田镜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喊:“快开车!”
盛兆良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呆了一会儿,慢慢回过神来,看到被推倒的路人一边骂一边站起来给裤子拍灰,他的口袋破了,苹果滚了一地,很是沮丧。
盛兆良走过去,蹲在地上帮忙捡苹果,对方跟他道谢,他埋着头不应,最后一个苹果也收好了,被太阳烤热的人行道上突然落下两个深色的水印。
那个用破袋子狼狈地抱着一兜苹果的路人抬头望望天空,上头一丝云也没有,哪儿来的雨,又低头去看盛兆良。
盛兆良已经站起身,朝那人低了低头,转身走了。
#
田镜开锁的手还有些抖,半天对不准,而后门锁“嗑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白皑穿着田镜的睡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脚边是打开的行李箱。
“我忘带睡衣了,先穿你的……卧槽。”
白皑瞪着田镜,田镜半边T恤是破的,但他显然没注意到,他茫然无措地愣了半晌,目光才聚焦到自己身上。
“你来啦。”
白皑看着他低着头进屋,换鞋,把鞋整整齐齐收进鞋柜里,而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慢慢喝。
这人不是撞鬼了就是被鬼撞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白皑拽着毛巾两头,走过来伸腿踢了踢田镜,“失魂落魄的。”
田镜捧着杯子,抬起头来,他瘦了以后眼睛显得尤其得大,曾经还让白皑狠狠吃惊过,此时那双眼睛澄澈到有些空洞。
田镜说:“我见到盛兆良了。”
白皑愣了一下,随后咧嘴笑起来。
“在哪儿遇到的?偶遇?”
“偶遇。”田镜点点头,而后又沉默了。
白皑觉得他有些犹豫,便追问:“真是偶遇?”
“我也不知道……帆帆说,他两个月前去我老家找过我。”
白皑摸着下巴坐下来,神情陡然又严肃了:“田镜,这是个好机会。”
“什么?”田镜惶然地看过来。
“一雪前耻的机会啊,你这半年是怎么过的?脱胎换骨也不为过,受那么多苦,不就是要给盛兆良看看,他错过了什么。”
田镜似乎这个时候才回魂,他无力地笑了一下:“他错过了什么?他当时只是在我和郁溯之间做了选择而已,他从来也没错过什么。”他倾身把杯子放到桌上,站起来走向开放式厨房,“而且我现在不想看到他……小白你吃什么?”
白皑摊开手臂靠到沙发里,望着田镜,特别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田镜无动于衷:“还是减肥餐吧,我看你最近胖了。”
“要你管!”
田镜笑了笑,案板上笃笃响起来。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评价白皑这样漂亮的人的身材。
术后他的体重下降速度快得可怕,每天都在掉,却不完全是因为手术的原因。医生为了让他术后恢复得好,每天监督,田镜却还是吃不下多少,有时候强行吞咽,会马上吐出来,刚开始以为是消化问题,后来才发现是所有问题搅到了一起,为他做手术的医生便说无能为力,田镜需要心理疏导,他恐怕是厌食。
于是田镜彻底在医院住下了,术后恢复的那段时间不知道脱了几层皮,偏偏白皑有戏要拍,走了一个月,抽空来看他的时候,发现田镜面黄肌瘦地窝在病床里,整个人恹恹的,望着窗外初春的抽枝的嫩芽,却并无半点新色。
白皑把田镜从病床上拔起来,对他说:“你还记得盛兆良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田镜滞涩无光的眼珠转向白皑,喉结滚动数次,才艰难道:“他让我最后争气一次。”
白皑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结果你永远都那么不争气。”
田镜仰面躺了几分钟,耳鸣潮水一般涌来,要将他溺毙,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摸摄像机了,如今这副要散架的身体,别说拍一段手持镜头,感觉DV短片需要的体力他都没有。
盛兆良至少该把电影留给他。
田镜擦干净手,喊白皑到餐桌边吃饭,白皑低着头狼吞虎咽的时候,田镜语气平常地说:“我并不是为了做给盛兆良看,我只是希望我还能扛得动摄影机。”
白皑糊着满嘴酱汁抬头看他。
与那个唯唯诺诺的田镜相比,那个病态萎靡的田镜相比,此刻的田镜改变的不仅仅是外形,惶惑和忧郁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就像冰品外壳上的水雾,不会让人在意,并且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融。
白皑不置可否地噘噘嘴。
#
田镜这趟来B市,打算参加创投的电影,目前只有剧本,是根据一个悬疑题材的中篇小说改编的,核心成员都是没什么钱的年轻人,大多刚刚从学校毕业,希望通过创投会招募到资方,启动电影。
因为制片人是田镜校友,田镜偶然得知了他们的项目,表现出兴趣,正好他们还缺个导演,就将导演专业的田镜拉入了伙。
田镜给白皑做了顿饭,就接着去跟小组成员开会去了,第二天就是复审环节,他们要练习一下宣讲,再把策划案润色。
复试的演示会正好在B大的礼堂召开,这是毕业多年后田镜头一次回到母校,打从进校门开始他心情就很不错,跟小自己几届的校友兼小组成员聊了许多,很有种要去参加作业报告会的感觉。
进入礼堂后,田镜看到了不少眼熟的面孔,都是大学时期的同学或者师兄师弟,而他们无一例外都坐在田镜的对面,高高的提阶梯座位上,要么是投资人,要么是评委,再不济,就是已经留校的教师,作为创投会的合作校方代表。
田镜多少还是从这种差别里觉出尴尬,同级甚至低年级的B大毕业生,留在这行里的都多少闯出名堂了,而他还在跟刚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一起参加创投。
“师兄,都准备好了,待会儿就靠你了啊,加油。”
田镜冲编剧点点头,虽然他从来都是做幕后工作,但鉴于现在这个小组里,个个比他还要腼腆话少,宣讲人还是决定有他来。虽然田镜不知道,组员们也一致认为,田镜形象好,多少能加分。
礼堂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田镜看了看评委席,还有一个座位是空着的,他没有在意。
投影上开始播放创投会的宣传视频,田镜和其他人一样仰着头看,脑子里默默背着讲词。
“抱歉,来晚了。”
有人低声道歉,随后传来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明明礼堂里并不算安静,音响也开得够大,田镜还是从这些嘈杂的背景音里,分辨出了那个人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撑完了宣传片和前几位参赛人的宣讲,轮到他们了。
田镜站到台中央,调整了一下麦克风。
“各位好,我叫田镜,我和我的伙伴们想和大家聊的故事,叫做《24夜》。”
他不由自主地,在众多模糊的面庞中,把目光投向了那个人。
只有那个人的脸是清晰的。
他看到盛兆良慢慢将双手交叉,放到桌面上,似乎用过紧紧交握手指来克制着什么。
盛兆良也在看着他,用一种陌生的火热眼神。


第四十五章 
“目前我们除了完成了全部剧本,也完成了第一场戏的分镜,并且制作了动画。”田镜指向投影幕布,两分钟的动画,是田镜一张张画出来的,开场是警局里两个警察一边吃面一边聊起一桩旧案,特别平实的场景,但镜头角度很特别,一直是正俯视镜头,时而全景,时而特写,警察A夹掉了一粒炒花生,警察B放下杯子的时候因为手抖而晃出了一点水,两人随着案情讨论而眨动眼睛、抚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大喘一口气靠到椅背上,整个过程里依靠台词和人物肢体动作以及一些动势特写来完成剧情推进,人物不露脸,反而将观众的好奇心和注意力完全调动起来。
动画结束,礼堂里的众人便依照惯例鼓掌,田镜听不出这里面有多少真实的赞赏,有多少是出于礼节,他和其他组员一起站到台中央,冲观众席鞠躬,等着评委提问。
一共四个评委,三位都问了许多创作上的问题,并无一例外夸奖了分镜的新颖,组员们底面露喜色,只有田镜一直面无表情,显得有种不合时宜的孤僻。
“看起来挺酷的。”有来旁观的女学生站在挨着盛兆良座位的过道上,这么说。
盛兆良抬了下手腕,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俯拍镜头在电影中时常用来处理让人感觉无力,甚至压抑的情绪,这与你的第一场戏倒是契合,但尝试过长时间俯拍镜头的,尤其是完全正俯拍,更尤其是放在片头,这很容易让观众对影片产生距离感,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在第一场戏就采用大胆的尝试,而不是把这种让人印象深刻的镜头放在后面,也许放在片头能抓住短暂的注意力,但这种视角长达两分钟,一部电影还没进入正题,观众已经感到累了。”
盛兆良甫一开口,田镜就开始身体紧绷,他祈祷了二十分钟希望盛兆良不要点评,毕竟评委略过的项目也并不少,但盛兆良开口了,他就必须直视对方,至少要表现得像个礼貌的参赛者。
可是不行,他太害怕了。
盛兆良一如既往的独到且尖锐,用一个评委应该有的状态和他说话,但田镜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不仅仅是因为盛兆良在指出他的缺陷,更因为看到盛兆良的眼睛,他就不由自主地会想起这双眼睛对他笑,在他面前流泪,以及最后用坚定的拒绝来摆脱他。
而且盛兆良在对他说话的时候,所有人也都看着他,他被面前的人否定过太多次,而这时候,好像是要在大庭广众下再一次否定他。
“我不这么认为。”田镜突然出声,站在他旁边的编剧惊讶地扭头看他,因为很明显盛兆良还没说完话。
田镜也是出声后才发现自己打断了盛兆良,但已经于事无补,盛兆良也停下来,用沉静的,说不清装着什么的黑眼仁看着他,他只有继续:
“因为第一场戏是纯粹的文戏,我看到剧本的时候,也和编剧讨论过,如果要交代这件案子的始末,也许用常规的情景再现的方式演出来,会比较稳妥,但因为原作的故事线非常庞杂,群戏也较多,第一场戏的内容相较后来的剧情,需要尽量做到直白,如果在引子上动用太多演员和笔墨,会让观众在接触到第一场戏,思维还不够集中的时候,分散注意力,所以我们最后还是决定保留纯文戏。而纯文戏不容易调动观众情绪,就打算从镜头语言上寻求突破。在我的印象里,第一场戏用俯拍镜头的电影并不少,但多数俯拍镜头与远景渐近相结合,为的是交代环境和人物,而我需要交代的环境和人物都非常简单,警察,警察局,所以不需要远景渐近,镜头里容纳的四平方空间就够了,并且固定镜头会让观众神经不至于紧绷,又会被不间断出现的特写调动情绪。至于这场戏时间过长会让观众觉得累,我觉得台词足够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台词很精彩,不需要画面,也会让观众想把这段故事听完。”
田镜一口气说了很多,为了能尽快说完,他还提高了语速,虽然是无心的,但这回应看起来多少有些火药味了。
盛兆良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他点点头:“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
盛兆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顿了那么两秒。
而后道:“你以前说过,想要做一辈子的摄影师,现在为什么决定做导演了?”
盛兆良话一出口,现场便有些微骚动,就连那几位B大校友,都已经不记得田镜和盛兆良认识了。
田镜的眼眶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放缓了自己的呼吸,慢慢说:
“因为比起摄影,做导演的眼睛,我更想做自己的眼睛。”
盛兆良看到田镜一直企图躲避的眼神在这一刻真正坚定了下来,如果说刚刚那一番急切的反驳是他想要立刻亮出的刺,那此刻田镜将刺变成了铠甲,盛兆良再鲜明不过地感受到,自己被那层铠甲推到了远处。
“我没有要问的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值得启动的项目。”
盛兆良说完,看到田镜如释重负般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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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审结束后,田镜的小组吸引到了不少投资人的兴趣,在现场互留联系方式,约定面谈的时间地点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制片人提议去聚个餐,算是小小的庆祝。
田镜知道小组成员里大多都嗜辣,为了不扫兴,推脱了,大家倒也知道他的身体情况难伺候,最重要的是就算旁人不觉得麻烦,田镜也会因为自觉给人添了麻烦而内疚,于是作罢,原地解散。
B大的校园面积很大,在礼堂门口与组员告别后,田镜打算一个人到处逛逛。
因为是上课日,教学楼在这个点大多也还亮着灯,从某间教室里传出一个铿锵的男声:“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田镜在那间教室的窗口底下坐下来,夏夜的蝉鸣沸腾,月朗星稀,他杵着下巴,回忆了一点大学时候的事情,却发现如果要避开有关盛兆良的部分,值得忆起的东西实在不多,这个时候,他又听到那个男生说:“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原剧中,哈姆雷特顾虑死后是否有比生更为难解的梦境,而没有办法爽快逃开这个充满苦难的人世,在他提到的苦难中,便有“失恋之苦”。
樊帆和白皑都骂过田镜,在他一身狼狈的时候,想叫他打起精神来,说“不就是失恋”。有的恋爱开始得很轻松,有的恋爱得到了足够的时间去枯萎,有的恋爱比起寻找伴侣,更多的似乎是在这个密密匝匝堆砌着物质和权力的社会丛林中寻找搭档,所以失恋这件事,当它摆在人生里,摆在社会动物的身上,的确是件小事。
田镜躺在病床上,每天脑袋里空荡荡的那段时间,他试着鼓励自己,他还没有因为失恋而想要自杀,他就一定可以好起来。
他现在好起来了,却不是因为当初不至于到要自杀的地步,事实上,之所以他没有面对“生存还是毁灭”这个选择,是因为,他已经被毁了。
他是一个懦弱的普通人,不需要面对家国抑或生命的命题,一次失恋就可以毁掉他,他的爱和自尊被他深深地,全心全意爱着的人丢弃,就足以使他死在那一刻。
盛兆良说“我不想再见到你”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不见了,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好像不被那个人看到,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失去动力甚至失去意义的世界。
但是还好。
哈姆雷特忧愁生存还是毁灭的时候,忘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被同爱情一起撕碎的,还有他的尊严,爱情无法奢求,但尊严还是能够拾回的,起码他还有想要拾回的冲动,那种冲动撑了他一下,让他不至于再也站不起来。
或许他没有跟白皑说实话。他有想要给盛兆良看的东西。
这种复仇的欲望游走在他的潜意识里,今天被盛兆良拽出来了一个角。
田镜从未想过,自己康复后就一直在寻找做导演的机会,改编人生规划的原因是什么?他没想过,答案却在面对着盛兆良那张一如既往英俊而凌然的脸的时候,自动浮出了。
他曾经在盛兆良的眼中看到过怜悯,疼惜,温柔,一点带着自上而下的被取悦后的喜欢,现在呢,他要看到盛兆良用看红气球的眼神看他。
那个拴在消防栓上,最终远去的红气球,是他狂热而盲目的感情的开端,是致命的迷药,是结也是解,田镜不能保证是在未来的哪一天,哪一年,他能够站在高处,不一定要说出来,但那个时候他一定能在心里对盛兆良说:
“你不可能再也见不到我,因为我会永远活在电影圈,永远活在你的梦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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