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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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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里》
作者:春日负暄
文案:
时间为你,停滞在朝暮里。
温柔攻X旗袍女装受
灵感来自于崔开潮…何珍妮。很温柔的一首歌,希望这篇文也能写的很温柔。
第一章
常明安小时候住在老房子里,几栋五层高的居民楼,密密麻麻地住满了人,公用的厨房和厕所,总没有个安静的时候。邻里的八卦和油烟一样,轻而易举地飘进各家各户,油烟把原本洁白的墙熏黄,八卦成了桌上下饭的菜。
隔壁楼上的何小姐,是所有人永恒的话题。
她总是穿着合身的旗袍,绣着斑斓的花纹,严丝合缝地勾勒曲线,下摆露出一点雪白的小腿肌肤。她总是在夜晚的楼道里踩着高跟鞋回家,“叩叩”声敲醒别人的梦。
小常明安喜欢在中午,趴在窗台上,看向何小姐家的窗,看到她拉开窗帘,穿着睡袍,当窗理她那把乌云一般的卷发,然后又拉上窗帘,没过多久,就能听到“叩叩”声响起。她走在楼与楼之间的小巷子里,踮着高跟鞋的鞋尖,避开那些脏污的小水坑。卷起来的发梢,在她的腰肢处,随着动作,一荡一荡,常明安看得入迷。
常明安的发小住在何小姐隔壁,他有一次去找他玩儿的时候,正好遇到何小姐出门。
她那天穿着绣海棠花的黑色旗袍,嘴唇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翠绿莹润的耳铛在颈侧一晃一晃。她见到愣愣地看着她的小豆丁常明安,笑着从闪着亮片的搭扣包里,摸出一筒山楂片,塞到他手里,声线像水一样柔。
“喏,拨侬切。”
他那时候不懂这是上海话,听不懂,低着头不敢看,那双涂着红指甲的手往前递了递,把山楂片塞到他手里。
常明安揣着山楂片,风一样跑回了自己家。
他妈妈见了,问道:“哪儿来的山楂片。”
常明安高兴地说道:“隔壁楼的姐姐给的。”
他妈妈警惕地问道:“哪个姐姐?”
常明安想了想,说道:“就是那个红嘴唇的姐姐。”
“要死啊,”常妈妈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山楂片,扔到垃圾桶里,嘴里嘟嘟囔囔的,“个不要脸的,靠男人吃饭的骚娘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了。”
常明安根本没听懂他妈妈在说什么,只看着被扔掉的山楂片,“哇哇”地哭起来。
居民楼里的女人,都把何小姐当做洪水猛兽,似乎她眨一眨眼,扇一扇睫毛,就能把男人的魂勾走,男人们都把她当做一个不可说的迷,只能在擦肩而过时回眸贪婪地看两眼。
常明安被骂了一顿,再也不敢主动和她说话。他还是时常趴在窗台上看,看见隔三差五有英俊的年轻男人,捧着花,站在楼下,叫她的名字,爱慕追求她的人,如繁星一样点缀着,只有她永远美丽,踩着高跟鞋,像跳舞一样轻灵,绕过那些脏污的水坑。
再后来,她搬走了。
楼道里连续讨论了一个月,说她是怀了孩子,却被男人抛弃了,说到最后,所有人都或真或假地说一声该。
那个窗台空空荡荡的了。
常明安后来也随着父母,搬出了那栋破旧又昏暗的居民楼,何小姐渐渐在记忆里模糊。直到有一天晚上,正值青春期的他,突然梦见了蜷曲的发梢在被旗袍勒得细细的腰间一荡一荡,突然醒来,觉得裤子湿漉漉的。
常明安再一次回到这座老房子里的时候,已经年近而立。楼道比记忆中更加狭窄昏暗,头顶的灯泡闪闪烁烁。这附近半年后就要拆迁了,他妈嘱咐他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
老旧的房子里充满了久无人气的尘土味,上一任租客半个月前搬走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哪里还会有什么落下呢。
常明安站在窗台边,点一根烟,任它慢慢燃尽。
他刚刚结束了一段平淡的感情,前女友是朋友的朋友,在一次聚会上认识,女方先表白,自然而然在一起,约会同居,然后平淡分手,好聚好散,心里仍旧有些空落落的。他妈催他早日成家,他也总是好脾气地笑笑,说,妈,我知道了。
在老房子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常明安就下楼了。巷子里静悄悄的,时不时有一两个租客走过,地上坑坑洼洼,积着水,要小心避过才能不脏鞋子,路灯昏黄,时不时从民居的窗户里传出来电视的声音。
他走在路上,突然听到了道路的尽头传来了高跟鞋“叩叩叩”的声音。
有个人从远处走来,常明安见她穿着不合时宜的旗袍,腰掐得细细的,一把如瀑的长卷发披在肩头,高跟鞋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坑。
常明安看得愣了,心里头有些发毛,脚步不由得停住,目光落在那旗袍女郎的脸上,只见她低垂着眼眸,专注地留意脚下,面貌大概二十岁出头,高挑颀长,画着精致的妆容,嘴唇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盘扣立领的边缘,露出一点点白皙的颈脖,在路灯下晕着莹润的光,妩媚动人,入鬓的长眉却又透出几分英气。
仿佛是从记忆中走出来的。
常明安心里“砰砰”直跳,张了张嘴,任由这人与他擦肩,鼻端传来淡淡的香水味,是极清冷的梅花香。
“等、等等……”
太小声了,她没有听见。常明安就这样看着她越走越远,消失在暗处,过了五分钟,隔壁楼上的窗户亮了,薄薄的蕾丝窗帘透出 光来,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常明安仿佛丢了魂似的回到家。
太像了,但不可能是,年龄对不上呢,样子也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吗,已经记不清了,今天看到的那旗袍上是否绣着艳红的海棠花,记忆中那双递过来的手又是否沾染着清冷的梅花香。
常明安在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在梦里,那一小截立领处露出来颈脖,白得晃人。
第二章
常明安心不在焉了一整天。
小时候住在隔壁楼上的何小姐,藏在他记忆深处的一个小角落里,他本以为已经遗忘。但他发现自己还记得那温柔如水的声线,记得那筒被扔到垃圾桶的山楂片,她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了。
最后,常明安决定还是再跑一趟。
第二天下班,他又回了老房子那里,直接上了隔壁楼,一层一层地数着,上了四楼,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轻轻地敲了敲门。
他忐忑地等了会儿,发现没有人应门,又敲了敲,还是没人,他开始怀疑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了场梦。
对门有人开门出来扔垃圾,见常明安杵在这儿,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找谁。”
常明安忙指了指没人应的门,问道:“你好,麻烦问一下,这儿有人住吗?”
“有。”那人上下打量了常明安两眼。
常明安不明所以,继续问道:“那她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对门把垃圾袋放在门边,“砰”一声关上门,语气里有明显的不耐和鄙夷。
已经入秋了,楼道里有点穿堂风,常明安点了根烟,站在门边抽了起来。普普通通的铁门,上面贴了个红底福字,破破旧旧的,不知道是几年前贴的了,一个角脱了胶,耷拉下来,在风中微微晃动。
一根烟抽完,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楼道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把目光投到常明安身上,仿佛他是长了三只眼睛的怪物,每当常明安和他们的目光对上,他们又急匆匆地走过,唯恐常明安与他们搭话似的。
等抽完第二根烟,还是没有人回来,常明安还没吃饭,肚子叫了起来,他自嘲地笑了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正打算要走,楼道里突然传来了高跟鞋“叩叩叩”敲击楼梯的声音。
常明安凝神看去,她来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绿色的旗袍,长到小腿中间,像一竿临风的秀竹。她见常明安站在门边,皱着眉头,狐疑地看他。
常明安发现她只矮自己小半头,凛冽的梅香若有若无,他无措地说道:“你、你好。”
她点点头,说道“你好。”
声音比常明安想象中低沉一些,还有些沙哑,还有点儿鼻音,听上去像是感冒了。她自顾自从搭扣小包里掏出一串丁零零响的钥匙,开了门,侧着身子说道:“进来吧。”
常明安愣住了,这样随便请陌生人进屋,太不小心了。
他正犹豫着,见屋主人已经走进去了,只好跟着进去,顺手掩上门。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出乎常明安意料地杂乱,东西胡乱堆着,从敞开的卧室门看进去,床上也是一片凌乱,被子胡乱堆着,漫不经心得根本不像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性的房间。
常明安在屋子里局促地立着,他个子高,在狭小杂乱的房间里很不自在。领他进门的屋主人反而自在的很,扶着饭桌脱了高跟鞋,随意地扔在一边,一双脚赤着踩在地上,弯腰的时候旗袍的腰臀处绷得很紧。
常明安匆忙移开目光,搓了搓鼻子尖,说道:“天气凉,不要赤脚。”
她赤着脚踩在地上转过来看着常明安,她脚趾甲上也涂了艳丽的正红色,衬得皮肤雪一样的白。她用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杏核眼看着常明安,一言不发,抬起手开始解旗袍立领上的盘扣。
“你……”常明安慌张起来,想要抬手去阻止她,又不好意思碰,往后退了两步,绊到地板上摆着的一张小木凳,差点没站稳,狼狈得很。
她的盘扣已经解到了胸前,柔软的面料耷拉着,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皙的皮肤,平坦一片。
常明安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
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本来就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脸狐疑地看着常明安,接他的话道:“是男的。”
常明安如遭雷击,这下才发现,面前的人将长发全部拨到脑后去之后,露出来的肩膀比普通女性宽了一些,本来被旗袍立领遮住的地方露出来,有明显的喉结,被修饰过的五官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男子英气,只是他长相本就秀气,身板也纤细,气质先声夺人,迷了常明安的眼睛。
那人皱着眉头,微微瘪着嘴巴,不耐地上前,用涂着红色指甲的手,将常明安推了一把,解了一半的旗袍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去一些,露出锁骨、胸膛还有大半边肩膀,白里透着一点点粉,像初开的桃花瓣。
他嘴里咬一根刚刚从桌上拿起来的皮筋,两手挽着碍事的头发,含含糊糊地说道:“要做就做,不做就滚。”
常明安这辈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此刻也没有,但眼前的人有着模糊性别的美,率性可爱,他满脑子的话不知道该如何问起,目光停留在他仍旧赤着的脚上,可能是地板太冷,脚趾不安分地蜷起又伸展开。
常明安用脚把乱摆在门边的一双女式拖鞋挪到他脚边,说道:“穿上再说。”
长发已经被他三两下挽起,扎得不甚认真,有好几缕漏网之鱼,落在颈边。他似乎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常明安,秀气的眉扬起来,他画了精致的妆容,眼线随着眼尾微微扬起。
“原来是个好人。”他这样说道。
莫名被夸的常明安又把拖鞋踢了踢,坚持道:“穿上吧。”
“不穿。”
他轻轻一笑,将常明安的好意一把踢开,拖鞋一只撞在桌角上,一只被踢到沙发底下,不知所踪。还不等常明安生气,他上前两步,一双手臂挂在常明安脖子上,身体也贴上去,凛冽的梅花香味一下子萦绕了常明安满身。
他像是攀附大树的藤蔓,柔弱无骨,附耳小声,意有所指。
“反正都要脱的。”
第三章
常明安感觉脖子上先是一凉,那是被入秋的凉风吹冷的小臂,然后是暖,又暖又缠磨人。那人冰凉的鼻尖蹭在他的下颌上,沿着下颌骨来回逡巡,身体贴得严丝合缝,没有常明安熟悉的女性曲线,却同样让人耳热。
不过迷糊了一瞬,常明安立马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把这个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心里有些恼意。
何慕被常明安推得踉跄了两步,扶住沙发背站稳,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着头。挡了半天没听见常明安的动静,他放下手,掩了掩大开的衣襟,看向立在门边的常明安。
常明安有着不甚明显的下垂眼,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很温驯,但他此刻皱着眉,因为被冒犯而显出防范的姿态,微微仰着头,从何慕的角度能看到他利落的下颌线,像个严厉的大家长面对自己犯错误的小朋友。
何慕恼羞成怒,抿着仔细描摹唇线的嘴唇,一言不发,大步走过去,赤脚在地板上发出“踏踏”声。他把门猛地打开,将常明安连推带搡地弄出门外,“砰”声将门摔上。常明安猝不及防被推出门外,脸上怒容未消,面对着紧闭的门,有种荒唐感油然而生,只能叹一口气。
对门的邻居大概是被摔门声惊了,把门开了条小缝,探出头来。
常明安连忙过去,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递过去,说道:“大叔,跟你打听个事儿行不?”
对门的大叔见常明安被衣衫整齐地扫地出门,行事正经,到底是把烟接过去了,满脸防备,说道:“打听什么?”
常明安想了想,避重就轻,慢而温和地说道:“我是对门这孩子的表哥,他和家里关系不好,离家出走了,他妈妈托我来劝他。孩子倔,一时半会儿劝不过来,你知道的,父母最怕孩子学坏,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遇到坏人。”
大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的防备变成了担心,拽着常明安的手臂,絮絮叨叨和他说道:“哎呀这孩子,你快给劝回家去吧,好好一个年轻女孩子,天天打扮成这样,隔三差五就有些年轻男人过来,每回都不一样。老房子隔音不好,那事儿的时候会听到声音……”
常明安愣了一下,接口问道:“什么事儿?”
大叔压低声音,一副羞于启齿又深恶痛绝的表情,隐晦地说道:“就、就那事儿……”
常明安立马反应过来了,耳朵根有些热,他清咳两声,又给大叔递了根烟,说道:“谢谢。”
大叔把烟夹在耳朵后面,客气了两句,关上门。
常明安站在逐渐昏暗的楼道里,各家各户都正是晚饭时间,隔着门板漏出来一点点家长里短的谈话声,还有电视声,晕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泄出来,把漆黑分割成一块一块。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邻里对何小姐的非议,和现在如出一辙。
他走回到那扇紧闭的门前,里面没开灯,门缝没漏一丝光,却隐隐约约听到有声音。
里面的人在哼歌,声音柔和,带一点哑。
“小星星,亮晶晶,青石板上钉铜钉,小星星,亮晶晶,伊拉对侬眨眼睛……”
常明安听懂了,这是上海小调,软软的,轻轻的。
他不由自主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隔着门问道:“你姓何吗?”
里面的歌声倏然听了,再没有任何声响,常明安把门又敲了几遍,再没有人搭理他,他只好转身走了。
何慕在门里头听了听,又扒在门上看了看猫眼,确定门外的人终于走了,才把灯亮起来。他缩了缩被地板凉透了的脚丫,趿拉起拖鞋,去换衣服。他换了一身暗紫色的睡袍,绸面的,蹭在皮肤上冰冰凉,滑溜溜。
他把换下来的旗袍小心地挂在衣架上,拉开老式的双开门木衣柜,将旗袍挂好。
狭小的房子乱糟糟的,他不爱收拾,但是衣柜里却整整齐齐,挂着十来条旗袍,长的短的,布面的绒面的绸面的都有,熨得平整。何慕边挂着衣服,又边哼起了那首歌,他从没去过上海,但这首弄堂里的小调,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从嘴边溜出来。
整间房子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其余地方漆黑一片,但何慕在漆黑里却特别安然舒适。他把突然出现的常明安抛到脑后,洗了个热热的澡,在杂乱的床上躺好,卷着被子,缩着脚,蜷成一团睡过去。
常明安隔了两天,又跑到那边去了。
他本可以不管这件事情,他连别人的姓名都不清楚,但他还是去了,为的是那一小筒山楂片。在常明安上初中的时候,他爸车祸去世了,寡妇门前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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