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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哪有师兄好玩-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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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一声巨响,而后是半个山头都被火光和尘土吞没。星河影蹲在高处的山崖边,俯瞰这个场面,“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这可比我炸丹房厉害多了。想不到啊二师兄,平常看着蔫儿,你这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嘛。”
风鹤鸣低低笑了一声,乍一看是苦笑,然而这笑里又似乎藏着三分安稳。剑千山仍是手执拂尘,定定看了他许久,却只是敛了眉梢,什么都没有说。星河影揉揉久蹲发麻的腿站起来:“道长,近日有没有时间啊?我再把你去逆天命一次怎么样?小狼崽子最近说挺想你呢。”
“是小狼崽子想我,还是小狼崽子他干爹想我?”剑千山淡淡抬眼,看了看拽着他衣袖还假装无事发生的星河影,沉默片刻,又抬手一敲他的头: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星河影眨眼看他,唇边仍是带笑的,只笑得一双眼都似两道弧:“道长何出此言呀?”
这大概就是货真价实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剑千山转身看看不远处,藏身在树荫里的长夜,以及长夜对面,戴着人皮面具的男子。风鹤鸣手肘一撞星河影,开口带着三分刻薄,恰似昔日在剑门看他被罚的模样:“自求多福吧你。”
“我又怎么了?”星河影说得理直气壮,反而是抬手一胳膊搭在风鹤鸣肩头,“折柳山庄都炸了,再有人对《长生典》不死心也只能死无对证;至于二师兄你,随便说一个心灰意冷就能从此退出江湖,藏好狐狸尾巴也不是不能安安稳稳。再说了,你这一手易容术,随便换张脸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却是拂尘直接糊在了脸上,星河影一副不服软的模样看着剑千山,剑千山却是垂眸:“谁跟你说,《长生典》事了,便从此河清海晏了?”
风鹤鸣惯是刻薄,这时候也带了些许嘲弄神色:“《长生典》一事,自有师兄出面给正道交代。星河影,你倒是多年没有长进,怎么就忘了‘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如今塞外无雪狼堡威胁,又查清了年余来的江湖血案,灭了折柳山庄……星河影,你自己算算,如今江湖上碍眼的,不就剩你逆天命了么?”
话说罢,他又略略顿了片刻,忽而又笑了起来:
“我忘了,你早就不是我师弟了……这些话,用我说吗?”
星河影一摊手,却是转头看向折柳山庄那片烟尘弥漫的废墟。山风迎面而来,衣襟碎发一并迎风乱飞,看着仿佛这人也要御风而去似的。风里带着他的笑,嚣张,也轻狂,索性提一口真气迎风吼得满山都听得到:
“大好头颅在此,正道有胆,倒是来拿!”
倒是来拿,还是,道士来拿?
他喊完这一嗓子,却是又疯了起来,转身往剑千山怀里扑,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便笑嘻嘻又是倏忽跳进了树林里,身形几闪便不见了。剑千山怔了片刻,却是唇角不自觉多了些许笑意。低头又看了看折柳山庄的废墟,又看了看风鹤鸣。
有些事情,师兄弟之间,还是心照不宣为好。剑千山这样想着,手上拂尘搭回臂弯——
“师兄。”
风鹤鸣却忽然喊了他一声:
“师兄留步,我有些东西给师兄,日后或许有用。”
第178章 添白鹭,晚晴时
茶馆里向来热闹,说书人手上折扇一开一合便似是侃尽了江湖风流。寻常的平头百姓只觉江湖是一群武人的故事,与之无干,却又心向往之。说书先生半真半假的话本,就成了另一群人眼里的江湖。
“且说自两年前折柳山庄付之一炬,魔教逆天命在江湖中便是更加得势七分。”茶馆之中,说书人站在条案前,手里白纸扇子几次开合,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而座中茶客听他高谈阔论,又另有一番趣味——
“这魔教逆天命,前番便大肆屠杀武林正道。其教主原为正道首座凌虚剑门的逆徒,因被逐出师门而怀恨在心,故而与正道结下梁子。
“但此人也的的确确是个奇人。杀人放火的事情他做,造桥修路的好事儿他也做。而且均是不遮不掩,做的理直气壮。
“不过既然是恶人,做了再多好事也是恶人;而善人,一旦做了恶事就不是善人。故此有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且说这魔教逆天命到底是武林一大祸害,且说是去年中秋月圆之时,正道曾奇袭魔教万仞谷,然而谷外有一片老林子,其中多有妖物,正道群雄连那林子都没进去……”
说话间,有风自窗子溜进来。夏天的风总是带着热气的,即使是在山上。
剑千山正端坐在桌前,正是提笔临帖。窗子开着,风里带着草木清香。桌上一方镇纸,是麒麟模样,压着纸笺一角,昂首挺胸威风八面。又是琉璃材质,这时候映着夕照日那金灿灿的光,映得满室生辉。然而这琉璃麒麟的脖子上却拴了条鲜红的穗子,突然就像是谁家养的猫猫狗狗。
一张纸写满,刚好天色擦黑。剑千山抬起头,这才意识到天色擦黑。他向窗外张望过去,除了剑门里值夜的弟子,只有清风明月而已。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他方点了灯。正提笔又要继续,突然就听窗外有人笑嘻嘻开口:
“道长,天色已晚,小心伤眼啊。”
笔尖一迟,一大团墨就晕在了纸上。剑千山搁下笔又收拾纸,却没给他半个眼神:“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星河影说着,从窗外翻了进来,跳到了剑千山身边。芙蓉香带着略略暖意,他一手搭在了剑千山肩上:“道长写什么呢这么认真?莫不是……情书?”
剑千山还没说话,他已经拿起了一张纸。扫了两眼,正经十分是《重阳立教十五论》。看他一脸失望,剑千山便带着笑打趣了一句:“给重阳祖师的情书,满意了?”
“真遗憾不是给我的。”星河影嘴里仍然不着调,说了这么一句,大咧咧坐到了桌边。一眼看见桌上琉璃镇纸,又笑了起来。
他当然高兴,不管是谁见到心上人用了自己送的东西,都会很高兴的。星河影带着笑意,忽然就倾身往剑千山身边靠了靠:
“道长,写完这些就给我拿去如何?”
“嗯?”剑千山略是疑惑,星河影已经当他默认,抬手将桌上的纸笺按顺序一张张排好:
“我拿回去给小狼崽子练字啊,你知道我那手字,狗爬一样的。哪比得上道长你啊。对了,道长,怎么想起来写这个了?”
星河影说着话,很自然地转眼看向剑千山,眼里映出的不知是灯火还是琉璃的亮光,亮起来让人心醉。剑千山素来是不会说谎的,看着他那双眼睛,慢慢道:“心里不静。”
星河影眨了眨眼,忽然笑起来,左手一伸,变戏法似的乱晃一下,右手一转手里就多了两个圆滚滚的桃子。剑千山低头看看他手里这两个桃,没忍住笑了一声:
“做什么?分桃啊?还是要我把二师弟找回来,给你凑一个二桃杀三士?”
“新摘的,”星河影说着,一个塞到他手里一个放到桌上,“我来之前洗过啦,直接吃就行。逆天命除了我爹就是四娘最会照顾花木,桃子比别人家的甜多了,你快尝尝!”
“不远万里跑来,就为了给我送个桃子?”剑千山是有些心知肚明这个答案的,还是问了一句。星河影给他拿来的这两个是油桃,没有桃毛倒是省事。迎着他那个热切的目光,剑千山只好咬了一口。寻常油桃多少带些酸,这桃子倒是甜得跟吃了一口蜜一样。
剑千山略略扬眉,星河影便美滋滋笑了起来:“我就说吧,这桃子是真的甜。不过树上就熟了这两个,等过几天熟的多了我再给你带!”
“都给我送来了,阿达礼不争么?”剑千山笑了一声,他也知道星河影来找他八成是没什么事情的,有时候还会悄悄把小狼崽子带来。两年过去了,这孩子身量拔高了不少,据说在逆天命享受的是星河影童年待遇,一干老少魔头以少主之道还治教主之身,当年星河影怎么折腾水风清就是现在阿达礼怎么折腾他。然而小狼崽子也有怂的时候,比如每次在剑千山面前,他就很乖。
“没事,他要吃的话四娘肯定给他留。”星河影说着,双手托腮脸上带笑。剑千山看着他这笑,抄了几遍经书都没静下来的心突然就定了几分,唇边不自觉就多了些笑:“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送个桃子?”
“也不是。”星河影两手叠在桌上,下颌一枕,眼里带笑歪头看着他,“我这几天在教阿达礼念书,念到一首词,很喜欢,所以跑来给你说说。”
“嗯?”
“步衬潘娘堪恨,貌比六郎谁洁;添白鹭,晚晴时,公子佳人并列。”星河影说着的还时候,两眼带着笑,一手搭在剑千山肩上,笑意里带些轻佻,伸手在剑千山下颌一勾:
“道长,你是佳人,还是公子呢?”
桌上琉璃镇纸,映着灯光,衬得他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剑千山凝视他片刻,忽然摇了摇头:“你就教小孩学这个?”
“是呀,怎么了?”星河影笑了笑,忽然伸手撑着头,侧头看着剑千山,“师兄,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么?”
“二十九。”剑千山头都没抬,顺便一眼看见了桌上忘记收起来的信,抬手顺便扫进了废纸篓。星河影都不必看也知道那是正道诸人劝剑千山出手对付逆天命的书信,低低笑了一声便伸手搭上剑千山的肩膀:
“道长,明年我就三十啦,奔三儿的人,是不是该娶个媳妇了?”
“好啊,贫道给你保媒拉纤还是祈福做法?”剑千山抬眼扫了他一眼,“或者是在你大婚之日,带着正道攻入万仞谷给你贺喜?”
逆天命势力坐大,凌虚剑门作为正道首座,自然……早晚是要一战的。剑千山心里又是沉了几番,星河影却是笑嘻嘻又一撩他鬓边银丝:
“不用,道长,你只要换上喜服,陪我回去拜堂就行!”
第179章 碧树长风
比起总是神出鬼没出现在剑门任何一个角落的问归途,剑千山大概是个死宅。他总喜欢在房里安安静静地看书。不管谁要找他都很方便,不在房内,就在千机峰归墟崖。
所以有人来访的时候,找他总是很方便的。秋清霜敲门进他房间的时候,剑千山正站在窗前。窗下的条案上摆了一只花瓶,秋清霜多看了几眼,那是一束紫薇花,配着小枝的六月雪和几片不知是什么的大叶子。剑千山窗下这只条案通常是什么都不放的,只偶尔坐在这里写几笔字,写过之后还会很快收走。这时候多了一只花瓶,秋清霜也很是纳闷。
而除了这只花瓶,秋清霜多看几眼才发现窗外地上栽了一株很高的花木,叶片探到了窗子边。那叶子厚实油绿,边缘还挂着芽,他仔细看了半晌,剑千山忽然转头对他略是笑了笑:
“是昙花。昨晚开过,今早已经谢了,摘下的花我送给厨娘做点心用了。”
出神太久,忘了剑千山的存在。秋清霜颇为尴尬挠了挠头,剑千山却是给他到了一杯茶:“又有人来?在大殿等着?”
“是。”秋清霜很快回答,“这次是栖霞山成云烟成掌门。”
“他身板还这么硬呢?简直算老朋友了。”剑千山话里带些打趣,笑了一句,“你歇口气吧,外面热。我这就去。”说罢便走,只出门前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身又叮嘱秋清霜一句,“一会儿喝完茶,顺便帮我给窗外那棵花浇点水。这几天热。”
秋清霜应了一声,最近的确是闷热得让人难受,或许是雷雨将至。有种人就是这么奇妙,他一浇花天就下雨,可是他不浇花的话这花就得活活旱死;不巧秋清霜就是这种人,心里念叨着掌门师兄是不是因为想求雨才叫自己浇花的,转到窗外这株昙花下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对。
好像前几天来还没有这么一株昙花啊?就算是扦插也得一段时间才能长出来吧?他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土,更纳闷了。昙花周边的一圈土色和周围不一样,像是有人扛了一盆这足有一人高的昙花到这儿来,然后把这一大棵昙花直接移植到窗下的。
……不会吧谁有这么无聊,一人高的花茎呢,算上花盆得多沉啊?掌门师兄好像也不是这么喜欢花花草草的人吧!秋清霜腹诽到一半,突然就想起来有那么个人还真的就能办出来这种事儿。
好像知道了什么容易被杀人灭口的事情……秋清霜自我反省一秒钟,一桶水浇过,满意地拍了拍手。刚想着今天看来不会下雨,就听到山边滚过一道雷声——
“晚来欲雨,想来雨后山路湿滑,不知可否在剑门留宿一夜?”
大殿里,成云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剑千山还是颇为意外的。他明白成云烟的意图,只是借雨天留客的幌子,不过是要多些时间继续游说。剑千山仔细看着这个一贯强硬的人,忽然意识到,成云烟已经年逾花甲,这次上来长云峰,还带了一支手杖。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是栖霞山掌门人。这个老头儿,比他想象得强硬。
一声惊雷,外面的风势越发紧了。成云烟便站到了窗前,看着外面,慢慢开口:“如此场面,倒是让我想起来一句诗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剑千山只拂尘搭在臂弯,慢慢道:“贫道也想起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
酷暑时节,总是这样,骤来风雨。天色阴了起来,剑千山脸上是顺其自然的淡然模样,话里却带着几分针锋相对。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正道诸人上门来请剑千山出手。成云烟说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也正是话中有话告诉剑千山,逆天命的势力越来越大,早晚会成祸害。
在这之前,正道几次出手,都没有在星河影的手上讨到什么便宜。除了逆天命上下早就有丰富的斗争正道经验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星河影自己。一身逆命心法的武学,足够他浪得六亲不认。
他似乎又要面对那个很久以前的问题了。如果全天下都要杀星河影,他怎么办?现在星河影的确一身过错,他又能怎么办?
成云烟又是看了他很久,外面的雨终于下了起来。成云烟又是看着外面的雨幕,忽然道:“道长可知为何本人已年逾花甲,却仍然在做着这栖霞山的掌门?”
剑千山不解他为何说这个,却听他慢慢道:“不是我不想安享天伦,也不是我贪恋权柄。只是如今魔教为患,小辈又不成熟。若我一日卸职,偌大的栖霞山又该如何安置?
“道长与那魔头有同门之情,我也明白。可是如今凌虚剑门也有百年声望,道长屡次拒绝正道,又是将剑门未来置于何地?
“道长可有考虑过,外患已定,内忧必除。你一日不出山,魔教在江湖上就是正道的一根刺。道长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可魔教到底是树还是风?”
沉默间,剑千山却是略略凝眉。成云烟看了他许久,慢慢道:“星河影所修逆命心法,江湖正道均无可奈何。当年我们为了制水风清而请你出山,如今我们若要斩除星河影,仍是请你出手。话已至此,多说无益。道长,我有些累了,明日再与道长论道。”
“……请。”剑千山略略见礼,有弟子带了伞,引着成云烟离开。
雨声显得更喧嚣了几分。剑千山凝视窗外。
剑门传承千年,他能有今日全是问归途一手抚养。问归途将剑门交给他……
他因为一己私念,执意不肯出手,是不是,辜负了剑门声名?
雨幕何如思绪庞杂。
他怔怔看着窗外,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咳嗽才回过神——
“长老。”
是正法明心二位长老。剑千山暗道自己大意没注意到两人的脚步,稽首见礼,就听到明心长老带些笑意:
“千山,他刚才的话,我们听见了。”
剑千山微微一怔,明心长老只笑,正法长老仍是严肃一如当年:
“这世上哪有什么离了谁就撑不下去的门派。剑门千年传承,几度式微,也有过几度更胜如今的繁盛。盛衰兴亡均是常理,长盛不衰才是执念。”
他似乎看透了剑千山心里所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修道之心,本就是为了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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