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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 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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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又听她问:“如果没有东西呢?”
他浑身陡然一震,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那我就去宰了那龟孙子。”
魏成找了两个工作人员回来,二人向厉行询问再三,见他态度坚决,才开始挖土开墓。
厉行始终背对着他们,抬头看向太阳,视网膜上留下一片残影,变成了父母生前的样貌。午后的阳光直射着他,他身上却没有一滴汗。
“厉哥,”魏成将他唤回了神,“打开了。”
墓盖已被打开,墓穴里放着一个黑色的双人寿盒。厉行蹲身轻轻拂去寿盒上覆盖的泥土,又在四周伸手拨探,并未发现任何别的东西。
魏成凑到他耳边,把声音压到最低:“什么也没有啊,那小子不会诓咱们吧?”
“不可能。”厉行耸起眉心,忽然拨开泥土将寿盒捧出,用手指抹去照片上的浮尘。
“厉哥,咱这开墓已经够不敬了,骨灰盒就……”
“一不做二不休,都到这份上了,还说那些有什么用。”
寿盒封得极严密,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封胶清除。厉行注视着盒子上父母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好像也在注视着他,他们明明是笑着的,他却觉得那笑容里充满讥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盖子推开。他的手在抖,手心里全是汗。如果盒子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收场。
他蹲在地上,手背的筋络根根突起,盒盖被推向一边,露出里面苍白的骨灰。
“有东西!”魏成低声惊道。
寿盒里除了两份骨灰,还有一个被密封袋封起的U盘。厉行把它拿起,将上面沾到的骨灰轻轻掸回盒中,再将盒盖推回。
“五年了,还能用吗?”
“不知道。”厉行眉头始终没能舒展开,把U盘收起,重新将寿盒密封,按照原来的方位摆放进墓穴,覆土落盖。
他做完这些,又冲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时额上已破皮流血,他却全然不知道疼,起身冲工作人员道:“今天的事,还请你们不要说出去,任何人来问都不要说。”
“先生放心,这本就是家属的隐私,我们不会外泄的。而且……这块墓也很久没人来打理了,买下它的人一次也没来看过。”
信祁当然不会来的。
他越是表现出对这块墓的重视,就越会引起信博仁的怀疑,只有装作满不在乎随意下葬,才能保住里面藏的东西。信祁那么聪明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走吧。”厉行慢慢吐出一口气,松开衬衣领口的扣子。
他在墓园外跟姜音分别,回到宿舍,跟孔祥打过照面,便示意他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信祁又倚在床头睡着了,脸色依然苍白却没什么痛苦,显然药物正在生效。
厉行打开电脑插上U盘,因为密封得很好,U盘仍能使用。里面有一个文件夹,他拷贝下来保存到电脑里,便将U盘拔掉。
文件没有加密,他直接就能打开,里面包含了非常多的东西,他慢慢浏览过去,各种资料、照片、音频、录像,矛头全部指向信博仁,教唆杀人、强`奸、敲诈、经济犯罪,每看一条都觉得触目惊心。
他将那些音频一一听来,录像一一看来,没有一段是没用的东西。他听信博仁的声音、看他的脸几近麻木。
在文件夹里还有一个子文件,里面详细列着一些证人的名字,写明了这些人可以作证哪些事,甚至标注有他们的可靠程度,有多少几率会站出来作证,又有多少几率会被信博仁收买。
这些证人与他跟姜音三年里找到的证人出入不大,可靠度也基本吻合,除了一些在五年内已故或者彻底找不到人的,差不多都是可用的材料。
厉行蓦一阵毛骨悚然,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不知道信祁是怎么收集到这些证据的,信博仁销毁罪证已经够及时,居然还能被他抓到把柄。
脑子里像过了一趟电,忽然想到自己当时绑架信祁也不过是收买了他的司机,信祁那么谨慎的一个人,能在信博仁五年监视之下不露马脚,又怎会这样轻易地被他绑架?
他浑身僵硬,极慢地转过头去,几乎以为信祁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可事实上信祁还好端端地睡着,面色苍白呼吸清浅,一副人畜无害的可怜模样。
厉行喝了两口水,又含进一块巧克力,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恐慌,再将文件看了一遍,眉头瞬间颦起。
这些证据全部是五年以前的,有关他父母那件事的东西,竟一件也不在里面。
15
厉行攥紧了拳。
他不知道信祁是有心还是无意,最关键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就像一个人杀人需要偿命,却因贪污受贿而被判处死刑,同样是死,可并不是受害人家属想要的结局。
他喉咙里堵了一口气,内心有种被戏耍的窒闷感。他要的是给父母讨还公道,让当年那桩被埋没的惨案昭揭天日,而不是让信博仁一死了结。
他坐到床边将信祁摇醒:“你回答我,关于我家的事,为什么U盘里什么都没有?”
信祁满脸茫然,许久才彻底清醒过来,轻叹道:“不是我不想给你,只因那时候我放你一马,他就已对我起了疑心,如果不是把U盘藏在你父母的骨灰盒里,连这些也保存不下。我已尽力了,以我一己之力对付信博仁,太难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除了无奈只剩自嘲。厉行慢慢冷静下来,长出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上午我走得急,有些事没来得及问你。我之前一直以为证据是你从我爸手里拿走的,但你却说大部分是你收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并且最早的时间是在九年前,那时候你只有十八岁,就已经开始抓信博仁的把柄?他不是你爸吗?你不应该帮他销毁罪证才对?”
信祁将视线对上他的眼睛:“我确实帮他销毁过,但销毁的同时我自己也留下了一份。我与他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互相利用的对象。”
那“父子”二字咬得极重,厉行几乎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不等他接话,信祁又说:“我十八岁那年,有人送了我一份成年礼物,这份礼物只有一句话:‘凡事长个心眼,留个后手,对自己没有坏处。’”唇角一勾,冷嘲道,“只可惜他自己也没能把这句话坚持到最后。”
“那人是谁?”
“封宗耀。”
厉行皱起眉:“姑且算是个理由。可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又为什么要交给我爸?你跟他关系很好?”
“不能算‘交’,而是一直在他那里。我负责收集,他负责保存。”他慢慢地下了床走到窗边,“关系好谈不上,无非是利用,在利益面前谁跟谁都能成为朋友,朋友也能变成敌人。”
“也就是说他默许你这么做?既然如此,四年中你们都将那些东西雪藏,又为什么突然拿出来勒索信博仁?”
“这你只能去问封宗耀自己了。”他回头瞥了一眼,重新看向窗外,“一开始我们并没有那个打算,就像他自己说的,无非是给自己留个退路。至于他为什么会去威胁信博仁……也许是矛盾激化,也许是贪心,或者别的原因,他们之间的事我不可能样样清楚。”
他伸手扶着窗框:“封宗耀是个慈父,却不是个好人。利用是相互的,信博仁手里也同样有封宗耀违法的证据,在天信公司的高层没有几个是完全干净的。如果你想将当年的旧案重翻,不是不可以,只是要随时做好被信博仁反咬一口的准备。”
厉行站到他身后,信祁从玻璃的反光里看着他:“你不知情,也不是参与者,你不会受到法律的惩罚,但你心目中树立的父亲形象可能就此崩塌。即便这样,你也要继续吗?”
“粉身碎骨我也不会停下的。”
信祁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说:“我说什么你都相信,你就不怕我是信博仁派来的卧底?”
厉行陡然一颤,只觉浑身僵硬。
信祁见他这般反应顿时笑得更欢畅,笑出了声,继而笑得咳起来,捂住嘴慢慢呼吸了几口,才无奈道:“忘了我不能笑的。”
他在写字台前坐下,拿起一支签字笔,铺开白纸边写边说:“如果我是卧底,从一开始我就是预谋好的,故意被你绑架而混进你们,知道了你们的目的,知道姜音是你的人,还……”
“你怎么知道姜音是我的人?”厉行手心出了汗,“难道那天你……看到她了?”
但怎么可能?那天姜音连仓库都没进,只是在小平房里跟他说话的,外面风声又那么大,他根本不可能听得到。
信祁手指一顿,他不知道“那天”是指哪一天,他知道姜音也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手机联系人。但他并没有解释,继续说了下去:“还知道你认识一个外号叫‘栗子’的黑客,通过他监听信博仁,监视我。并且知道你勒索信博仁那笔赃款最终的去向是夏东升,他是夏风公司的董事长,你们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他应该给你提供了对你父亲一案有利的证据。”
厉行咽了口唾沫:“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每次都在离我最远的平房里联系栗子,我自然听不到你们的谈话。可你并没有那样做,而我们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搬过来后更是当着我的面打开视频。我有时候是真睡着,有时候却是装的,我只是个‘跛子’,却不是聋子。”
厉行攥紧了拳,身体在轻微地抖。
“你要知道的是,如果我将这些东西告诉信博仁,他会立刻将你送上法庭。如果绑架勒索的罪名坐实,你很有可能要在牢里呆一辈子,而夏东升既是同谋也是销赃者。你的伙伴皆会因此受到起诉,姜音甚至会……”
“够了!”厉行一声厉喝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在威胁我?你就不怕我现在……”
信祁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冲动了,你做事太不谨慎,不管是厉行还是封逸远。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将你父亲对我说过的话也转告给你,凡事给自己留个退路,不要像现在一样把自己逼入绝境。”
他盖上签字笔,将那张纸推给对方,上面写着“卧底”、“姜音”、“栗子”、“监视”、“夏东升”、“赃款”、“交易”、“证据”。
“什么意思?”厉行皱起眉。
“我要回天信。”
信祁在“卧底”上方慢慢写下“天信”:“我回天信当你们的卧底,要姜音做我的内应,栗子继续入侵天信的监控系统为我打掩护,最终拿到你需要的证据。”
他在“夏东升”和“赃款”上划了一个圈:“这是给你擦屁股的环节,此事我们回头再议。”
“你为什么帮我?”
信祁用笔敲了敲“交易”。
“什么交易?”
“自然不是关于海洛因。交易内容我还没有想好,就当是你欠我一份人情,一份赴汤蹈火也要还清的人情。”
厉行眯起眼:“我信得过你?”
“你已没有退路,信不信得过都得信。你都信了我99%,还在乎最后这1%?”他忽然勾起唇角,眼里也带上笑意,“就算我在这最后1%反水,你也哑巴吃黄连不是吗?”
厉行一只拳头已经扬起,又堪堪停在半空。信祁像是没看到,将笔一转扔回桌上,躺到床上盖好毯子,打了个哈欠:“赌一把吧,赌我到底站在哪边。人生总是充满了赌博,就像当时我赌你绑架我不会拿我怎么样。虽然我赌输了,但还是希望你赌赢。”
16
厉行离开了宿舍,走之前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信祁忽然翻身坐起,用手紧紧地捂住嘴,肩膀耸动却拼命压制不让自己咳出声来。他浑身疯狂地颤抖,摸起哮喘喷雾按进嘴里,努力深呼吸几下才缓和过来。
如果厉行现在回来,一定可以看到他这狼狈的模样。
可惜他没有,信祁也庆幸他没有。
他撑着床沿慢慢地喘息,汗水顺着下颌滴下来,前襟和后背都湿透了。他的心跳依然很快,心脏快要撞破他的胸膛。刚才他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紧紧地握住笔,写出来的字都出现了细微的抖动,好在厉行没有看到。
他说那番话的时候,自己也在赌,赌对方会不会相信他,赌他们之间的情谊还藕断了连着丝。其实要对付他再简单不过,只要将他泄露信博仁罪证的消息透露出去,甚至不需要谁来证明,信博仁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置他于死地。
多亏厉行被他唬住,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倒回床上,仰躺的姿势让他的呼吸更加不畅,却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那番话是他临场编的,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漏洞,只盼着这虚张声势能吓住厉行,那样他才能将局势掰回几分。
他也没能将封宗耀的话坚持到最后,事实上很少有人能做得到。他自己早已没有退路,如果厉行不信任他,他就只能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在将证据交出去的那一刻,他已经把生死也一并交了出去。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心跳逐渐平复。他睡着了。
厉行站在走廊尽头抽烟。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惊慌失措,在信祁说出他是卧底的时候,他像是整个人被浇了一桶冰水。感觉好像当年被信祁骗到酒吧,针头即将刺入皮肤时那样无助。
他非常害怕当年的情状再次上演,非常害怕第二次被信祁背叛。
但现在他冷静了下来。
世上有两样东西可以使他冷静,一个是巧克力,一个是烟。
他发现信祁已经没有背叛他的资本,就算他真的能逃出这里,将一切告知信博仁,信博仁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本来就不相信他。更何况那些证据都是真的,信祁一个人不可能伪造出那样大量的人证物证。
就算他现在因绑架勒索被抓,也一样可以拉上信博仁垫背,大不了狗咬狗,谁也别想把自己摘干净。
信祁也一样。
想通了这些,厉行便眯起眼,看着烟雾散到窗外,开始揣测信祁的内心。
他现在孤立无援,最后的底牌也打出手,急需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靠不住信博仁,自然要来靠他厉行。
只是他不明白信祁为什么要主动提出回天信当卧底,他厉行不是个出卖朋友的人,他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信祁被信博仁找到,什么两个月不过是缓兵之计,绑出来的人哪有还回去的道理。还是说他是真心想要帮自己,真心想扳倒信博仁?
理由呢?虎毒不食子,子尚且不弒父。再怎么说他们也父子一场,就算信博仁利用他,让他上刀山下油锅,那也毕竟是他父亲,一个儿子要把父亲送上断头台?
还是说……
他忽然掏出自己的手机,皱眉盯着锁屏界面。
难道他已经看到了?难道是那晚他喝醉酒被摸走了手机?可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密码,怎么会看到?而且正常人看到那种东西,不应该先去质问它的真实性,哪能看一眼就全然相信?
他用手指捻灭烟头,指腹已被烫出厚厚的茧。将烟屁股顺窗扔掉,他双手插进裤袋走回宿舍。
他一眼就看到信祁又睡着了,可他的神色却不如之前放松。视线再一偏,看到他额头汗湿的碎发,以及枕边未完全掩藏起的喷雾。
勾了勾唇角,他坐到写字台旁信祁刚刚坐过的位置,拿起那张A4纸。
上面的字迹清隽一如信祁这个人,一笔一划却力透纸背,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一些笔划写出了偏差,那个“卧”字竟多了一竖。
他放下纸,唇边笑意加深。
姜音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已经答应帮我们,让替身随时做好撤离准备。
十天后,替身和信祁在一处咖啡厅完成了交换。
信祁不能喝酒,却能喝咖啡,因此咖啡厅是他约见客户常去的地方。这种时候他往往不会坐轮椅,离开之前习惯性地去洗手间整理仪容。司机会始终跟着他,并且监视他,可惜这司机也早已是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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