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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 品-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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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想跟信祁谈这些,好在对方也没问。关于他的身世他也去查过,但太过久远,已经无法找到他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天彻底黑下来,月亮取代了太阳,繁星点缀着夜空。夜晚也和白天一样晴朗,厉行倚在窗边看着深蓝透紫的天空,心难得地平静下来,打开窗户,让夏夜的微风吹在脸上。
纱窗上爬着几只小虫,他抬手轻轻弹去,忽然听到病床那边传来几声咳嗽。以为是自己开窗吹冷了他,关窗转身,却发现他并没有醒。
傍晚见过助理又聊了天之后他便睡下,一直睡到现在。厉行低头看一眼手表,已经十点多了,想着既然没醒就直接睡到明天吧,没去打扰。
病房里没有陪床,倒是有张小沙发。厉行往上一倒,长腿搭出扶手一大截,鞋也不脱,一下一下地晃荡着。打个哈欠,想睡又睡不着。
正半梦半醒间他又听到信祁咳嗽,睡意本来就浅,这下彻底被他弄得清醒过来。起身去看了看他,床头灯开着,灯光下他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苍白了,眉头也紧锁着,额上有汗。
他身体蜷缩起来,厉行摸向他的额头,倒是不烫,却感到他在抖。他没忍住推了推他:“信祁?醒醒。”
信祁显然睡得不沉,被他一推便睁开了眼,睁开又合上:“我疼。”
“哪儿疼?”
“腿疼,浑身都疼。”
“因为戒断反应?”
“可能。也可能是这段时间空调吹多了。”
厉行扶他起身,信祁抖得更厉害,牙齿开始打颤。厉行问他:“你冷吗?”
“冷。”
他皱眉思索说:“你等会儿。”
说着从床下抽出一个脸盆,又出门打了热水,掀开被子捉住信祁的脚腕拉在床边。信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忙问:“你干什么?”
“烫个脚会好一点。”他帮对方挽起裤腿,将他双脚按进水里,自顾自地开始给他洗脚。
信祁浑身僵硬,呼吸都停滞了几秒,嗓音颤抖:“逸远,封逸远你放开我。”
“我后悔了。”厉行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继续给他慢慢揉按着脚面和脚底,“后悔让你接触海洛因。”
信祁唇角抿直,双手攥紧了床单。对方的手好像比热水还要烫,每碰一下都让忍不住想要瑟缩,又被他紧紧握着,缩不得只能战栗不止。
两个人都没再出声,呼吸被水声盖过。信祁慢慢地不抖了,注视着蹲在自己面前之人的发顶,忽伸手想去摸一摸,可指尖刚碰到一缕发丝,又像被火炭燎伤般猛地缩回。
厉行始终低头看着他腿上的疤,也忍不住伸手触碰,轻轻按了按:“疼吗?”
信祁不答。
水慢慢凉了,厉行给他擦干让他躺回去,把手伸进被子给他按摩小腿。信祁不挣扎也不看他,但眉头始终没有展平,又听他道:
“对不起。那天不应该让你在仓库里跪那么久。”
信祁闭上眼缓缓吸了口气:“别再说这些了,是我愧对你在先,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冤。”
厉行手里一顿,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病房里整晚都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也不会有人看到。厉行恍惚记得自己是趴在床边睡着了,可第二天醒来时却发现他躺在床上,还盖着被子。
一扭头看到信祁站在沙发旁,背对着自己穿衣服,系好领带扣上袖扣,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医院,被子上医院的标记和床头的输液架让他猛然起了身,问道:“你要去哪儿?”
“回一趟天信。信博仁的飞机已经起飞了,我回去拿些东西。”
“谁允许你出院了?”
“手续我都办好了,你想拦也拦不住。”信祁扔给他一叠病历和化验单,“你赶紧回家吧,这病房一会儿有人来收拾。那些东西帮我捎回去,就放你那。”
厉行不知是刚睡醒还是无法消化他突然出院的消息,竟一时愣在原地没动,直到对方走到门口,他才抬高音量叫住他:“信祁!”
信祁停下脚步,厉行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药带了吗?医院给你开了新的。”
“带了。”
看着那背影从视线里消失,厉行皱起眉头,从床头够过手机给栗子打去电话。
“喂?我们可以准备开始了。”
27
“没问题厉行,诋毁造谣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厉行握着手机,忽然有些失魂落魄,挠头打了个哈欠,才慢吞吞下床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少到几乎没有,他简单洗个漱便离开医院。
这几年为了避开公众视线他连辆车也没买,此刻只好打的去夏风借了魏成的面包开,又去了一趟戒毒所,找朱秀苓买了几盒美沙酮。
医院的美沙酮只能当场喝不能带走,而且还得先去派出所开证明才行,他嫌麻烦,宁可跑远一点去戒毒所买。
戒毒所的药自然也不能随便卖,他跟朱秀苓的交情在那,不至于这点东西也搞不到手。戒毒所私自售药违规,所以他必须得保密,好在目前没人知道信祁手里的药是他给的。
他买药回来正开在路上,收到一条信祁的短信:有车吗?来接我一趟。
他赶紧把车开到天信的员工宿舍楼,看到信祁已经站在门口等,忙招呼他上车。
许是面包车底盘高,信祁一下竟没能上来,膝盖打软,整个人扑到座位上,抱着的纸箱也脱了手,里面东西差点撒出来。
厉行被他吓一跳,越过座椅探出胳膊扶了他一把,又摸到他手指冰冷,掌心里全是虚汗。
“腿还疼?”他问。
“比昨天好多了,可能刚才上下楼累到了。”信祁坐稳身子,把东西放在一边,又拉上车门。
“你宿舍在几楼?”
“四楼。”
厉行顿时皱眉:“四楼?信博仁知道你腿不方便还让你住那么高?楼里有电梯?”
“……没有。”信祁见他满脸不悦,叹口气道,“我住下的时候还没出车祸,我要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我也不会住四楼。”
“那你就不能换一间住?”厉行又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才扭回身拉起手刹,“也真服了你,堂堂总经理天天住宿舍也就罢了,还住不到个称心合意的。咱现在去哪儿?”
信祁想了想说:“回家吧,回我家。”
信祁那套房子买在市郊,小区环境很好,树木葱茏夹道成荫,就是人少,少到一路上除了门卫再没看到第二个人。
开车经过一处拐弯,再往前两栋楼就是信祁家。厉行还记得他们就是在这里埋伏并绑架了信祁,魏成下手重,还把人给打晕了。
他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没见他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把车一直开到楼下,信祁说停这就行,停个一天一夜没人管。
厉行先下车去扶他,又准备从后备箱拿轮椅,他却说不用了家里有。厉行便将他抱着进楼,他自己抱着箱子。
两人上二楼进了家门,信祁现去烧水让他稍坐。厉行第一次来他家,忍不住四处打量,家里面积并不算大,但因为东西少,就显得很宽敞。
家里的色调全部是浅色系,米白色居多,书房那边又多了些天空蓝。主卧的窗户是落地窗,采光极佳,外面有露天的小阳台,可以休息赏景。
“冬天我不睡这儿,太冷。早知道会出事,我就不买这种风格的房子。”信祁忽然出现在身后,“过来喝杯水吧。”
“我倒是觉得挺好啊。”厉行跟着他回到客厅,顺手在窗框上一摸,“你家还挺干净的,你最近回来过?”
“没有,会定期有人来打扫。”
“不怕他们偷你东西啊?”
“没什么值钱的。”
厉行一想也是,他那个毛病不能接触粉尘,即便自己在家也没法打扫,不然指定犯病。相比生病的痛苦,换作他他也宁可选择东西被偷。
信祁只请他喝白水,实在因为家里没别的东西。他平时几乎不喝饮料,更不要提酒,偶尔会喝些咖啡或清茶,此刻也懒得泡。断药一天,他整个人变得精神萎靡,浑身发冷虚汗不止,一点儿力气都提不上来。
虽然这反应比起海洛因还是轻多了,可他依然很是惶恐。他才喝了两个月就已经上瘾至此,忽然就失了能把药戒掉的信心。
为了阻止自己继续往药上想,他从搬回来的纸箱里拿出那盒巧克力,坐到厉行旁边递给他:“送你。”
“送我?”厉行刚喝了一口白开水,诧异地接过来,“这不是秦修霖送你的吗?”
“嗯。我不吃巧克力,又不好不要,你拿去吃吧。”
“这不好吧……”巧克力看上去价格不菲,扔了着实可惜,可想想是秦修霖送的,他就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归不自在,他还是先拿起一颗尝了尝。巧克力不算太甜,酒味也不重,两者相合倒是恰到好处。
比起他那用来折磨自己的黑巧,这一个简直就是享受。
“还行,我留下了。”
他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问道:“我在戒毒所的时候……小朱姐给我的那些巧克力,全都是你买的吧?”
“嗯。”信祁倒是不否认。
厉行垂下眼,回想起那时候自己一天不吃巧克力就浑身难受,几乎把它当做海洛因的替代品,还要归功于信祁。
现在他不对毒品上瘾,却对巧克力上瘾。
他把刚买回来的美沙酮给了信祁,信祁一怔,犹豫片刻还是接了去,拿在手里问:“不打算趁这机会帮我戒掉?”
“现在还不是时候。”厉行把剩下的巧克力放进冰箱,冰箱里也意料之中的空空如也,“你去自首的时候需要清晰的思路,不能出一点岔子,戒断反应只会让你思维混乱。你不要带着药过去,你主动承认你在戒毒,让他们给你弄药。也不要说出美沙酮的来源,实在不行你就推到我身上,我揽下来,绝对不能供出小朱姐。”
“我知道。”
厉行不再多说,他相信信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相信他会应对自如。见他打开盒子喝药,便主动帮他收拾拿回来的东西,都搬到书房去。纸箱里有些书和文件,还有一支钢笔,已经磨损得很旧了,特意带回来想必他十分珍爱。
他把钢笔放在一边,突然觉得这笔有些眼熟,重新拿起来端详,想起这似乎是自己送给他的成年礼物。
他怔在原地。时隔九年,他自己都快忘了送过这么根笔,信祁居然还保存着。他又抽过一张白纸,用钢笔在纸上写了几笔,发现能用,而且还很好用,只是笔壳早已磨得不亮,手指常握的地方甚至有些掉漆了。
厉行抿唇将笔盖好,又放回钢笔盒里,小心地安放在那摞书上。再往纸盒里摸,摸出两张带框的相片。
他看到那相片又是一愣,拍的不是别人,正是两家人各自的合影,封家和信家。封家一家四口,封逸遥也在,应该是在七八年前拍的。
信家三口的合影就更早了,信祁母亲走得早,照片里的信祁大概只十五六岁。母亲虽然也不是亲的,可对他还是很好,信博仁骂儿子的时候都是她在护着。
厉行心里五味杂陈,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这样两张照片,也不知信祁会怎样面对。原本美满和睦的两家人,现在全都支离破碎。五年前一桩案,毁了他们两个家。
他慢慢地抽了口气,又长长吐出,把相片摆放好,直直盯着信家的那一张看。
他相信在美国也有一张类似的照片,当然信祁的地方站着的应该是信宁。
厉行收拾完东西从书房出来,发现信祁居然倚在沙发上睡着了。摇摇头俯身将他抱起,放在主卧的大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又拉起窗帘。
他自己也有些累了,顺势在他旁边躺下,联系栗子问问他怎样了。对方发来一条链接。他点过去,看到消息果然已经散播出去,十分钟的视频让人看了就冷汗直冒。短短几个小时,转发和评论均已破万。
在这条消息发出之前,还有一条关于“天信集团总经理疑似服用美沙酮戒毒”的消息,应该是信祁助理那边放出来的,关注量明显不如今天这一条高。
他随意翻了翻两条消息底下的评论,看到风向有着明显的变动,从昨天的声讨信祁到今天的同情信祁声讨信博仁。唯一不变的只有一点:针对天信。
天信集团原本在A市乃至全国的口碑都不错,这次的事情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很快有人开始调查天信,翻起了天信的旧账。两小时以前还有个大v发了条只有几十秒的视频,视频清晰度不高,里面是疑似信博仁的人在辱骂秘书,骂得极其难听,女秘书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厉行挑起眉,这视频他还真的没见过,信祁给他的证据里不包含这一条。真实性他也持怀疑态度,不过只要是于信博仁不利的东西,他都来者不拒。
那些证据他交了部分给栗子,让他找机会散播到网上去,没有什么比网络的力量更可怕。
他扭头看了一眼睡着的信祁,忽然无比好奇信博仁现在的表情。
28
事态继续发酵,短短三天时间已经出现了数条关于天信的爆料,上到董事长,下到清洁工,真实信息也好,恶意抹黑也罢,直把“天信集团”顶到了风口浪尖。
更多的讨论还是关于信博仁,信祁这个导火索反而被人们忽略下去。厉行他们又放出一些洗白信祁的消息,让人们看到他如何兢兢业业,被信博仁呼来喝去依然忍气吞声。
或许是凭着那张脸,他很快得到了许多人的同情,开始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说他是因工作压力才接触毒品缓解情绪,已有心悔改却得不到父亲的原谅。又说信博仁虎毒食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可以想象他所领导的天信是怎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
信祁本人并不关注这些事,厉行看得出这人报复心一上来根本什么都不管了,名声前途甚至性命都弃之不顾。三天里他把那笔钱退还给了信博仁,像是一纸战书引燃了战场。
这次信博仁出差助理并没有跟着,而是留在天信处理事务。一出事他顿时忙得焦头烂额,姜音在此时找上他,向他挑明了利弊。
从第四天开始事情就被逐渐压了下去,显然是天信开始反击,几个大v都被迫删博道歉,说是受人指使恶意诋毁天信,视频也是从网上盗的,经过了一定处理,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信博仁。
风向又开始变动,不明真相的群众有的开始倒戈,大部分则持观望态度。厉行并不着急,他早料到信博仁会这么做。网上的事不过是个引子,对天信伤不到实质里,折了这引子,他们还有后手。
银色面包车停在公安局门前。
昨晚下了一场雨,现在地上还有些潮湿,不平的路面上偶有一些小水洼。车轮正轧在一处水洼里,信祁拉开车门要下车,却被一把拽住。
“信祁。”厉行抓住他的手腕不肯松开,对方却不回头,保持着一条腿搭在车外的姿势,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信祁,你……自己小心。”到最后他也只说出这么一句。
信祁慢慢把手抽离,对方掌心的温度彻底在他指尖消失。他将双手插进口袋,兜里揣着一个U盘,里面是删减过的部分信博仁的罪证。
他下了车,避开地上的水洼一路往警局而去,潮湿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一串脚印。厉行始终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进了楼门,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他自始至终没再回头。
厉行拉上车门,坐在车里久久不能回神。魏成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这种时候他可实在不敢打扰他。
五分钟以后厉行缓缓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喂?邹律师,我是封逸远。对就是前两天联系您那个。”
对方声音不大,魏成在前排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应该是个女律师。
“是,他现在已经去了,您是不是也……”
“好,好,越快越好。麻烦您了。”
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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