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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之朱色人间-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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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他心中是有我的,总有一日,会接受我的。”
两年中,他让她伤心了无数次,她生病时,难受时,他从来不在。她跟着他到琼州,明明已经到了他家门前,他却根本不提让她进去做客。
☆、第69章 曾经曾经(下)
那时候,粗布衣裳的少女抱着包袱,站在沈府门外,眼前是那道紧闭的大门,身后是无数人古怪的窃窃私语。她双肩颤抖,只固执地站在那儿,总想等他开门,请她进去,喝口茶,说句话,什么都好。
但那扇门,就是不开。
天黑了,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孤独的少女离开沈府,边走边掉眼泪。她不知道,那个她无限爱慕的公子,一直在身后跟着她,看着她,只不让她察觉。
其实许多个夜晚,当秦月容坐在沈夜书床前流泪的时候,他都是知道的。她在他生病时,给他请大夫熬药的时候,他也都是知道的。其实每一次她伤心的时候,他都是沉默地看着,忍耐着。
沈夜书总想,“她一直活得好好的,是不是我的命格,对她来说是破了的?”
他睡不着的时候,偷偷去她房间看她。他坐在窗下,一遍遍地摇着龟壳,为她算卦象。两年时间,沈夜书无数次为秦月容算卦象,却从来没算出一次。
他引以为傲的卦术,在她身上,完全失效。这总是让沈夜书觉得掌控不了她的未来,焦灼万分。哪怕算出她“不得好死”的命,都比什么也算不出来强。
不肯留她入住沈府的夜晚,他远远跟着她,看她哭泣,自己的心,便也碎了一般,疼痛无比。他怕害了她,只能不过如往日般待她,她受他冷落,总是不是第一次了。
沈夜书没想到,自己以为的“不过如往日”,却是让秦月容对他彻底绝望的一次。她身上银两又花光了,也没有心力去挣钱,拿自己从小带在身上的一块玉佩,租了郊区一间小破屋。晚上,冷得没法入睡,她坐在草堆上,睁眼到天亮。
第二日,她便病了,病得很重。那时,秦月容多么希望沈夜书突然来看自己,请她住到沈府去。她也不求他喜爱她,把她当做朋友,也不至于连沈府大门都不能进吧?
可是沈夜书一直没有来看她。
还是第三日,沈府管家看不下去了,拖着沈夜书一起,把秦月容迎进了沈府,给秦月容请大夫看诊,为她治病。那时候,昏昏沉沉中,被沈夜书抱上马车,赶往沈家的路上,秦月容并不觉得苦尽甘来,只有一腔委屈和涩然。若不是管家,他还是不会来的,对不对?两年了……秦月容第一次觉得,沈夜书的心,她恐怕是捂不热的。自己大概真的是自作多情,让他为难。为难,不是爱。
躺在病床上神智昏昏的秦月容,只看到沈夜书靠在门上的背影。人来人往,他就站在那儿,白衣若雪,如捣碎的月光,在她的世界中飘呀飘,一直不离开。
病中的秦月容,露出苦笑,沉睡梦境。若他真是她世界的月光,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那该多好呀。
病好后,秦月容听管家说自己这场病多么凶险,如果不是公子去找她、她得客死他乡呀。秦月容只问,“沈夜书呢?”
管家面色有些不自在,“……公子有事出去了。”他也看出来,这位姑娘,很喜欢自家公子。
秦月容垂下眼,笑道,“我去找他。”
管家愣住,“现在?”神色更加不自然了。
秦月容却并未多想,下床,“我好像已经习惯一睁眼,就要看到他了。”
管家脱口而出,“那怎么可能?除非你们是夫妻。”
秦月容神色黯然,“是……我妄想了,他心中不喜爱我,这是没法强求的。”
秦月容在沈府看到了沈夜书,他在和一姑娘谈笑。那姑娘貌美如花,和风流倜傥的贵公子站在一起,那样相配。无端的,秦月容便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沈夜书的情形,才恍惚记得,沈夜书其实不是只会冷言冷语的,他也曾对自己温柔相待过。
她靠着花墙,慢慢坐在地上:他应该是很不喜爱自己的吧,不然为什么总对自己这样坏呢?
她总想跟着他,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自己。但那一天,大概是不会来了。沈夜书心冷如铁,不爱她,便是她做什么,也不爱的。
那段时间,那位姑娘便住在沈府,每日和沈夜书谈笑风生,看着沈夜书的眼睛都在发光。秦月容沉默地看着他们相携的身影,沉默地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她心中不信沈夜书这么快会爱上一个女子,她觉得沈夜书可能只是做戏,为了让自己死心。
但就算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的可能,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是真的喜爱那个姑娘呀!
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不然她也不会对沈夜书一见钟情。秦月容心知情爱之苦,一时觉得那两人真心相爱,一时觉得那两人只是做戏,越发沉默,越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难道她远走他乡,只是为了看他和另一个女子相爱吗?
难道她真的要等到那两人成亲,才肯死心吗?
情感和理智的拔河,结束于一日清晨。那位让秦月容从来没记住过名字的姑娘约了秦月容出去,说要和她谈沈夜书的事。秦月容赴约,和那姑娘去郊外散步。一路上,那姑娘都在侃侃而谈自己和沈公子如何相配,后来见秦月容一言不发,不客气道,“他心中喜欢的人是我,为什么你还不离开?”
秦月容低声,“……因为你这样子,配不上他。”
对方一怔,看秦月容平静说,“他喜爱的女人,不应该是你这个样子。我待要确认他确实有了喜欢的人,待要确认他过得很好,我会自己走的。”
“你、你真是厚脸皮!你这样赖着不走,让沈公子很为难你知道吗?难道他追求哪个姑娘,还得带着你作见证?还有,你凭什么说我不配他?”
秦月容觉得和这姑娘没共同语言,转身就走。她并不怕这姑娘把自己约出来,是想给自己使什么绊子。反正她在沈夜书的心目中,形象已经很糟糕了,也再糟糕不到哪里去了。
她只是难过地想:沈夜书,你真的这样认为么?我是累赘吗?我一路上,从来没有花过你的银子,没有吃你一口饭,遇到危险也很少依附你……我只是一直跟着你而已,这让你觉得,我是累赘吗?我拖累你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姑娘的惊叫声。
秦月容猛地回头,看到是几个刺客,杀向那姑娘。电光火石中,秦月容只想到:纵是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的可能他们在做戏,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沈夜书是喜欢那姑娘的。她怎么能让沈夜书喜欢的人受伤呢?他该伤心呀……她怎么能让沈夜书伤心呢?
她推开了姑娘,自己挡在了剑光前,无数寒光映白了她的脸。视线的最后,她看到被自己推开的姑娘吓傻了的面容,隐约看到沈夜书奔来的身影。她闭上眼,似乎听到他沙哑着声音喊她“月容”,那是多美的幻觉。
陷入黑暗中的秦月容,露出笑。那是多美的幻觉——沈夜书居然喊她“月容”呀,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沈夜书接住秦月容倒下的身影,沈府下人已经将那几个刺客围住。他只不管,坐在地上,抱着她,颤抖地摸上她雪白的面颊,哑声,“月容,你醒一醒……我来找你了,不要睡……”
他后悔了!
什么天命,什么寡亲缘。若他不能和她在一起,害得她如此,为什么他非要把她远远推开?
他低头亲吻她的面颊,“月容,你醒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心中,是喜欢你的,你可知道……”他拍着她安静的脸,目中温柔,“你说过你不离开我的。”
那姑娘颤颤拉拉沈夜书的袖子,“她、她死了么?”
“闭嘴!”沈夜书冷声,抱着怀中的女子起身,“她不会死!”
秦月容睡了三个月,一直是沈夜书照顾她。他每日都来看她,跟她说话,喂她喝药。她只安静地沉睡,不知何时会醒。沈夜书抱着她,恍恍想着:当日,秦月容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便也是如此心情吧?总希望他回头,他不回头。如今,他总想她醒来,她不醒来。
秦月容自是有醒来的一天,她睁开眼,便被容颜憔悴的沈夜书吓住,怔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谁。他看到她醒来,欣喜若狂,又是请大夫,又是喂她喝药,又是哄她喝粥。秦月容茫茫然地被众人折腾着,不能明白,沈夜书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如何对她这样殷勤?
是愧疚吗?
秦月容想:我不想要他的愧疚。
她安静地喝药,安静地养身子,安静地看着沈府上下对自己的照顾,安静地瞅着沈夜书日日在自己跟前的蹦跶。自己只靠在床头,愈发黯然:沈夜书是好人,他一定是对自己愧疚了,才对自己这样好。更愧疚些,说不定会愿意娶她。但她从来不要他的愧疚呀。
醒后的秦月容太过安静,让沈夜书不知所措。他已经习惯那日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如今她整日整日地消沉,目光也很少停留在自己身上,让沈夜书强烈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他轻轻问她,“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救她?”
秦月容道,“她是你喜欢的人儿,我不会让你喜欢的人儿受伤的。”
沈夜书目中含笑,温柔道,“她才不是我喜欢的人儿。”目色暗示地盯着她看,以秦月容的聪明,一定会猜出自己的意思。
但秦月容却移了眼,低头,“唔……你有了欢喜的人?”
沈夜书道,“是。”
她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走?”
沈夜书愣住,“你说什么?”
秦月容低着头,手扯着床单上的绣纹,“我跟了你两年,好不容易看到你动了心,总算安心了。你要娶妻了,我自然不能再沈府住下去了,让人误会。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沈夜书碰的站起,她惊愕地抬头,看到他冷声,“我喜爱的人是你,我要娶的人,自然也是你。所以,我不会送你走。”他看她半天,目光各种神情涌起又黯下,让她看得糊涂。他终是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出去了。
秦月容坐在冷寂的屋中,盯着那扇因他大力而摇晃的门板,喃喃,“果然是愧疚吗?”
等秦月容能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沈府在张罗婚事。她在门口站半天,看着喜形于色的众人,咬着唇:终于到她必须走的这一天了。她绝对不会因为沈夜书的愧疚,而让沈夜书娶自己,他委屈,她也委屈。
她趁夜离开沈府,到天明的时候,被沈夜书骑马拦下。他将她一把抱到马上,周身散发着寒气和怒意,勒着她的腰,“为什么要走?”
她闭上眼,叫道,“我不想你因为愧疚而娶我!”
沈夜书道,“我从来不是为愧疚。”
她看他,明亮的双眼,映着他恼怒后温柔的双眼。他说,“跟我走,我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前不敢爱你。如果你不怕,我娶你。”
其实从他抱她上马的那一刻,她心中已决定,要一直陪着他。但是,她后来自杀在他怀中。明明说好一直陪着他,却终是留下他一人,人间路远,踽踽独行。
☆☆☆
秦月容站在空地上,看沈夜书抱着自己的尸体流泪,她的泪水,缓缓落下。
她一直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可是她此生最爱的人,她真舍不得他。
“走吧。”钟九首在身后说。
秦月容道,“有什么可能,让我一直陪着他呢?”
钟九首顿步,“有一种。”
☆、第70章 花便谢了
秦月容想,她最爱的夫君,沈夜书,他不会知道,她一直陪着他。她从未离他而去。她太爱他了,所以得知他永生的宿命后,秦月容和钟九首做了约定——她将放弃轮回,永为鬼差,一直陪着他。
他生,她陪他。他死,她为他定魂。就算他永远不会记得自己,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她也会一直陪着他。
“沈郎,我从未失约。十年,我未曾有一日离你而去,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我魂魄不曾入梦,是因我就在你身旁……你可知道,沈郎?”那些对他的思念,她在心中说给他听,却绝不会真正说出来。
她永不会让他为难担心。
在坟墓前,紫衣女子缓缓诉说当年的故事,只除了自己死后的事。沈夜书悲伤又温柔地看着她,而阿容,或者叫秦瑶容,正瘫坐在地,泪流满面。阿容面色惨白,捂着嘴,“这不是真的……不会的……明明是他害死了你……”
细雨绵绵落在秦月容眉眼上,她怜惜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阿容,我是因为爱他,才远离家乡,一定要嫁给他。我自杀,也不是被他逼迫,我还是因为爱他,我心甘情愿。他死了,我才会伤心。”
她转眸,对上沈夜书的眼眸。
两人却都沉默,谁也没开口。
秦月容想,我怎么能告诉他,我和钟九首的交换条件呢?他会自责的,我不会让他觉得自责。不如就让他以为我只是一道魂魄,时间到了,我还会走。
沈夜书则想着,这是她吗?真正的她?他有好多话想和她讲,有好多事情想问她……可他才想说话,心脏便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那股疼痛沿着骨肉血液遍布全身,让他面色煞白,禁不住跌倒在地。
“沈郎!”秦月容蹲□扶他,担忧无比,然后她惊恐地看到,沈夜书心脏处,雨曼陀开放。那是她见过的,最大最艳的雨曼陀,从他心脏处盛开,鲜红似血,并很快,花枝扩散,向四肢散开。那花,似要把他的整个人给挤压出去。
秦月容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回头,看向自己的妹妹,“阿容……你、你竟是种花之人?!”
她觉得心冷心寒,一面是自己的爱人,一面是因为误会想替自己报仇的亲妹妹。她和阿容一起呆在沈府这么多年,她总在劝解阿容离开这里,总在让阿容放弃仇恨。她一直都知道阿容恨沈夜书,她也一直知道阿容喜欢种花……但她从未想过,阿容会种出雨曼陀来。
是她大意了。
这样多年,正是因为阿容一直在恨沈夜书,却从未对沈夜书出手,才让她觉得,阿容永远不会对沈夜书出手。
是她大意了。
她以为,有自己在,会保护好沈夜书。
她却独独忘了,雨曼陀在花开之前,是无形无色的,就算她身为鬼差,也是察觉不了的。
阿容却是低着头在哭泣,双肩颤抖,悲哀莫名,她根本没注意到沈夜书的异常,和自己姐姐的突然沉默。
一道少女声音响起,“秦月容,你还等什么?鬼门要开了!”
阿容惊醒,抬头,看到一黄衫少女绕了出来,这少女,她是认得的,是沈夜书那个师弟的妻子,叫朱碧。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朱碧眼眸看秦月容一眼,才转开。秦月容本是鬼差,是不能有自己真正容貌的。但方才朱碧和秦月容上来时,发现沈夜书和阿容都被雨曼陀的幻觉控制,朱碧才不得不施法,为秦月容恢复容貌,让她现身于那二人之前。但这容貌,也不过能存在一刻而已。
她叹口气:爱情,真是伤人伤己。
朱碧望着阿容迷茫的神情,道,“你为什么要种雨曼陀?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
阿容看到了昏倒在地的沈夜书,这时候,就连她一个人类,也能看到一种鲜红妖娆的花,从男子身上浮起。魂魄,也跟着飘了出来。阿容的神情变得恍惚,喃喃低语,“雨曼陀?我不知道什么是雨曼陀。我只是想要沈夜书死而已……”
她每日都在沈府种花,把自己对沈夜书的怨恨也种下来,总想着,他为什么还不去死。终有一天,有恶鬼找上来,跟她讲,只要她把一种花种下去,沈夜书必死。
从那以后,阿容一直在种那种从来不开花的花。她以沈夜书的魂魄为花魂,日日诅咒,希望花开之日,就是沈夜书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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