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女神落九天-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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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到了妖谷，发现海毓不在，那个影奴守在洞外，见是陌生女子，立刻防备起来。

“是我啊，我是如风，影姑娘，你忘了。”

除了如风，没人叫她影姑娘，影奴狐疑地看着如风。当然她没有眼睛，一片黑色的影子之上只生了一张红唇。

如风小时候，影奴帮闯入锁烟峰的飞羽神君去峰顶绑架了如风。如风后来脱困，跟海毓来妖谷玩，当然认出了影奴。

不过如风打小心眼就多，她觉得在妖谷里留着一个有把柄在自己手里的妖，是一件有利的事，所以就没拆穿影奴，一直秘密差遣她。

“影姑娘”这个称号，是当时她听飞羽叫的，后来就一直这么叫，提醒影奴不忘前事。

“你家主子呢？”

影奴的红唇抿了起来，一团黑影子抖抖索索，似乎十分害怕。




第92章　失态
“这是怎么了？”

如风随着影奴进了妖王海毓的洞，洞里一片漆黑，只地上散着一些细光。如风弯腰拾起发光之物，发现是夜明珠的碎片。

她头皮猛地一紧，“海毓姐姐！”

“谁啊……”海毓的声音懒散、低沉、生无可恋。

如风赶快从广袖中拿出乾坤袋，取一颗从临天少帝那里拐来的拳头大的夜明珠，洞里立刻明亮如白昼。

如风大骇，一个她难以相信是海毓的女人以手撑地，挨着墙倒立。枯萎如暴晒后海藻的头发耷拉在地上，一件白衣服已经发黄，简直像个疯婆子。

“海毓姐姐？”如风尝试叫。

海毓原本闭着的眼张开一线，懒懒地问：“你谁啊，谁是你姐姐？”

“是我啊，我是如风。”

“哦，如风啊……如风？！”

海毓终于睁开贵眼，看清身长玉立的美貌女子，一惊，双腿向后，身子一板，站了起来。如风倒吸口冷气，海毓眼窝深陷，跟被人打了一样泛着青紫，脸色蜡黄，嘴唇爆皮。

“你怎么成这样了？！”

两人同时说，同时指着对方。

“哎呀，先别管我了，我就长大了而已，你怎么成这样了，在干什么呢？”如风抢上一步，拉住海毓的手。

海毓死死盯着如风看了会儿，说：“我在倒立啊，有人说，这样眼泪就流不出来了……我都倒了一百天了……”

然后，她“哇”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腿，指着如风，“你怎么那么好看？”

这一场哭泣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哭出了整整一筐的珍珠。

最后海毓终于平静下来，靠着如风的肩膀抽噎。如风望着圆润、龙眼大、毫无瑕疵的一筐珍珠，十分震惊：“海毓姐姐，原来你的眼泪可以变成珍珠啊。”

“嗯。”海毓的声音嗡嗡的。

“你到底怎么了。”

“我失恋了……”

“失恋？”如风讶异，风情万种，游刃有余周旋在众男妖间的妖王，怎么会失恋呢？

“你恋上谁了啊？”

听完故事，如风摇头，果真女子痴情是不虚的。

幽幽一声轻叹响起。

如风皱眉，扭头一看，原来是小粉青，她从乾坤袋里爬出来，正泪卿卿地听故事。海毓听到小粉青的叹息，又痛声哭了起来，“连只碗都觉得我可怜……”

慌得如风赶紧哄，“她那是太久没呼吸新鲜空气了，那是呼气，绝对不是可怜你，绝不是，啊……”

边给小粉青做手势，叫她赶快搭话。

“对对，妖王，不就一个破男人，呃，男妖吗，有什么的。您这容姿、这气度，连我们家神君都见天儿夸呢，什么男人找不到。”

小粉青摇摇头，如风把她丢乾坤袋里那么久，一出来还让她听这种故事，还让她说此等违心的话。

海毓现在这样子，妖谷里随便哪个狐狸蛇精都比她好看多，妖谷第一美的身份岌岌可危。

如风瞪一眼小粉青，仁御神君几时夸过海毓了她怎么不知道。

“可我不要天下的男人，我只要他。”海毓突然止了哭，站起来，“替我跟仁御神君问好。”说完她走进里洞，褪掉衣衫，慢慢沉进冰潭之中去了。

如风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不知所措，只得抱起小粉青，告辞离开妖谷。

她出现在锁烟峰顶的青木桥时，依杨正站在桃花树下发呆，如风叫了声六师兄又风一样奔去烟锁重楼。

“师父！　出大事了！”

仁御正在画画，闻言笔一顿，画就废了。

如风敲了三下书房门算是通知她来了，不等仁御说话就推门进来。进来之后还像小时候一样扑到仁御的书桌上，“师父，不得了了。”

仁御捞起他的画，随手一扬，画在空中粉碎消失。

“怎么了？”仁御看着跑得脸颊发红的如风，缓声问。

“海毓姐姐她，失恋了！”

仁御哭笑不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师父，你听我说。”如风跟在仁御后面走到窗前，盘腿坐在木茶桌前，给仁御倒茶。

仁御推开窗，烟锁重楼在峰顶最高处，窗外就是万丈深渊，浓雾缭绕。如风随着仁御的视线看出去，说：“师父，咱们锁烟峰上是不是有什么宝贝啊，为什么如此戒严？”

“锁烟阵是上古天神留下的阵法。数万年前锁烟峰上出了一个魔君，锁烟阵是为了困住他而设的。后来在洪荒一战中，魔君和上古天神一起消失在混沌中了。”仁御缓缓说起前事。

“这样啊，那师父你说，当年那个魔君，有没有可能在锁烟峰留下了秘密出口，在锁烟阵不能到的地方。”如风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之前神殿殿试的文试题库中，也没有这一题。

“怎么这么问？”

“我就说，海毓姐姐失恋是很了不得的大事，师父你还不信，”如风匆忙喝口茶，“听我慢慢说。”

妖谷中的局势一直明朗，海毓是妖王，左右各有两位副使，一苍狼，一白虎。如风一直不大喜欢苍狼，理由是太过妖媚，不像个男子。如风觉得苍狼顶爱给仁御神君暗送秋波。

白虎就好多了，任如风欺负，还老给如风当坐骑。

这两位从前不合，趁海毓闭关还率领各自手下火并过一次，后来成了海毓左右手，似乎再没什么矛盾。

海毓眼瞎，看上了苍狼。苍狼又是个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妖，一来二去，就跟海毓好上了。

海毓很是过了一段彻夜看星空、花树下谈心、床上颠鸾倒凤的恋爱时光。然而，有一天，海毓撞见了苍狼和素馨花妖的□□。

“毓主，你是主子，你要发落我没什么，但是素素，你放了她。”这是苍狼第一次像个男人跟海毓交谈。

海毓一颗心几乎破碎，她是鲛人，认定一人，就是生生世世的。她没有能力再爱上别人。

“然后，趁着咱们都不在锁烟峰，没人做主，海毓姐姐把素馨花妖给废了。连根拔了，连一丝精魂都没留。”

仁御皱眉，“海毓不该是这样的。”

仁御忘了，他来之前海毓就在锁烟峰山阴妖谷里做王了。那时锁烟峰大乱，海毓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踩着血肉，爬到妖王的位子的。

“苍狼其实对那个素素情爱有限，但是海毓姐姐不知道，她要是根本不管，可能苍狼过段时间就回到她身边了。但她王当久了，手底下都是俯首称臣的，被惯坏了。她想都没想就让素馨花形神俱灭，反倒激起了苍狼心里的自尊，仇恨，还有对素馨花的爱。”

仁御微微惊讶，对于情爱一事，如风倒是看得透彻。

如风没有留意到仁御微微变化的神情，继续说：“所以苍狼走了，给海毓留下了一封战书，说百年之后，他回来取海毓首级。”

“走了？”仁御终于重视起来。

“对，他怎么出的锁烟峰？海毓姐姐说她找遍了妖谷都没见苍狼踪影，还硬闯了几次锁烟阵，一身修为险些散了。现在她心如死灰，闭门不出，妖谷只白虎一人守着呢。”

“所以，”仁御沉吟，“苍狼要么死在了锁烟阵里，要么我们的锁烟峰并不固若金汤。”

“对啊对啊，”如风点头，“师父，可不是大事不好。”

“我现在入阵查看，你去叫依杨唤出山灵，问问可有见过苍狼。”仁御站起来，嘱咐如风。

“好，师父，你去吧，小心些。”如风正要随着仁御出门，身侧突然响起一串脆脆的风铃声。如风呆了呆，想了起来，手掌一翻，手心出现一枚喇叭花。

“喂，你怎么就走了，说好了等我回来呢？”临天气急败坏的声音自小花中传出来。

“你被你爹关禁闭，谁知道什么时候放你回来，我当然要回我家了。你被放出来了？”

“没有……”临天轻咳一声，“我找人偷偷把传音花给带进来了。你回到锁烟峰了？”

“对啊，我现在忙着呢，再说。”如风就要把喇叭花收起来，临天忙喊：“你怎么就回去了？不是说要帮我查案吗？拐了我一条追魂索，言而无信……”

如风赶快掐了传音花，暗叫不好。果然原本负手站在前面等她的仁御神君转了过来望着她，面孔上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表情。

这表情就是在说，徒儿，你又给为师闯了什么祸啊？或者，又打算做什么坏事啊？

如风嘿嘿笑，“哎呀师父，你这么年轻，老是皱眉头，仔细以后长皱纹。咱们快走吧，先去找苍狼才是正经事。”

仁御不理她，转过身，化作一道白光破空而去，留下一句话。

“回来再收拾你。”




第93章　有尽
如风简直要气死了，这个临天要是在她面前，一定跳起来暴打他一顿。如风跺跺脚，没柰何，只能去找依杨。敲了敲大门没人应，她不耐烦等，直接飞身越墙而入。

进了院子拐过一排柳树，突然想起刚才在青木桥见到了依杨，想着六师兄怕是在外面。如风正要走，却隐约听到了歌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如风脚步缓了，想一想，怕依杨尴尬，又飞出门外，把门敲得震天响，喊：“六师兄，六师兄！”

依杨过来开门，如风看他眼皮泛粉，脸孔上是还来不及收起的难掩哀伤，装作没看到，说：“六师兄，师父让我找你唤山灵出来，有事找他。”

“嗯，好。”依杨答应了声，叫如风进门。

如风坐在青石凳上，看依杨发功。他身上化出柳枝，缠上院中柳树，一树一树枝丫相接，一直传到深山离去。

如风觉得，依杨师兄生的，是过于清秀了些。

只一会儿山灵就来了。

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拉着依杨的柳枝条，从土里蹦出来。抖掉一身的土。

“怎么是你啊？你爷爷呢？”如风惊讶地问小山灵。

小山灵嘴一扁就要哭，强忍住了，说：“爷爷灵寿已尽，不日尸解，以后我替他的职。你是谁啊？”

胖胖小手指着如风。

“我是如风啊，我小时候咱俩抢桂花糖吃，还打架来的，你忘了？”如风捏过他的小肉手。

何止记得，记忆深刻。小山灵被如风按到地上打，毫无还手之力。

“如风？你长大了！你唤我来何事？”小山灵一听是如风，登时觉得这个漂亮姐姐惹不得，把手抽出来，后退了几步。

“我有个差事要交给你，哎呀你这么小，能不能做好啊？”如风笑。

“当然可以！”小山灵大声说。

“好，那你帮我去问问山中精灵，这些天，他们见没见过苍狼。苍狼生的这个样子。”如风手中化出一个透明小像，是苍狼的画像。

“知道了，那我走了。”小山灵就要钻进土里。

“等会儿，我们跟你一道走，去看看你爷爷。”

山灵已经活了上万岁，灵寿已尽，大限将至。他须发皆白，盘坐着闭着眼，周围围着一丛灵花。

如风他们赶到之时，一丛灵花红只剩了一朵还开着。

小山灵眼泪在大眼里打转，他跪下去，哑声叫爷爷。如风和依杨对视一眼，双手合十朝山灵行礼。

三个人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最后一朵灵花渐渐的枯了。

小山灵“哇”一声哭出来，山灵头一歪，已然离世。尸解的一瞬，一丝精魂飞出，山灵的灵元摸摸小山灵的头，对如风和依杨说：“麻烦你们，照顾他。”

如风心内哀伤绵绵，点点头。

山灵微微一笑，灵元和肉身同时化作星星点点火光，在风中渐渐消散。小山灵伸手抓住一粒火花，攥得紧紧。

一会儿张开手掌，手中空无一物。小山灵呆望着自己的手掌，不吭声。如风蹲下来，摸摸他的头说：“不哭啊，乖。”

小山灵揉揉眼，吸吸鼻子，哼一声，说：“我本来就不哭，我答应爷爷说要勇敢。我去帮你找苍狼。”

小矮身子跳入土中，不见踪影。

夜晚，月上柳梢，如风端着一个白砂锅坐在烟锁重楼的玉阶上等仁御。小山灵已经报告完毕，山里从来没出现过苍狼身影。

一直到月上中天，仁御才自锁烟阵里出来。

回到烟锁重楼，看到侧枕着自己手臂已经睡了的如风。月光给她的红衣铺上一层温柔，皮肤如玉，闭眼，看起来像小小孩童。

仁御蹲下来，轻轻摸摸她脸颊。然后手一抬，一道白光在她身下漫起，把她送回自己的“归去斋”。

第二天如风醒过来，发觉自己还抱着白色砂锅，不过睡回了床上。她跳起来洗了脸去找仁御，仁御已经坐在窗前抚琴了。

如风惊讶：“师父，你会弹琴啊？”

“嗯，自打你来，这琴都快沾灰了。”仁御手法不乱，继续拨弦。

“为什么？”

“没时间。”

“……”

“师父教我弹琴。”

仁御思考了一下，觉得不妥，“你怕坐不住，学不了多久就要呼手痛。”

如风想了想，也对，她断不是抚琴弄月的人。“师父，昨天你去锁烟阵里，见到苍狼了吗？”

仁御摇头，说：“他应当没进过阵。”

“那就怪了，昨日小山灵也说山中没见过苍狼，他难道还躲在妖谷里不成？”

“小山灵？”

“嗯，山灵尸解了。”

仁御一怔，指尖琴音陡然换了基调，连如风都听出了琴中的送别之意。如风坐着听了会儿，问：“师父，你不伤感吗？”

曲音里还是仁御惯常的清和，并无过多起伏，也不见哀婉之意。

仁御自小在锁烟峰长大，跟山灵相识六千年。

山灵时常被小如风揪着胡子说仁御小时的事。山灵说仁御很乖，规规矩矩的，一心修行，没什么有意思的趣事，如风还是听得入神。

“人有生老病死，精灵也是，他活了很久了。”仁御淡然说。

“师父，那你呢，你是长生不老的吗？”

许多凡人毕生求的，就是神仙的长生不死。

命运的罗盘在某个时间点停驻，仁御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驶向何处。月光菩萨说，她的眼界，只到得了万年之后，再远的未来，她也看不见了。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曲终，仁御停手。

“我觉得长生不老没什么好的，”如风自顾自说，伸手乱拨琴弦，“当神仙又不能吃，又没什么乐子，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师父你说是不是？比如我，就像师父所说，可能我潜心修炼，可以活到千万岁，但是假如没有纷纷扰扰的人事，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我为什要活到千万岁？”

仁御陡然想起一段对话。他还是御天战神的时候，为了一个案子去人间，结识了许多有意思的朋友。其中一个朋友爱好女色，另一朋友对他说，“假如你不接近女人，可以活到九十九。”朋友当即回：“如果没有女人，我为何要活到九十九？”

琴弦在如风手下发出叮叮咚咚的不成调的声响，仁御问如风：“那如风，能支撑你活到千万岁的是什么？”

如风沉默了一会儿，说：“师父，你记不记得在昆仑宫，我得脸魔选中，险些做了他第十二个魔窟的守窟灵？”

仁御点头。

“那时候我的灵元被引诱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