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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烨曲-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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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只听见大队人马从暗黑天际风尘滚滚而来,这时候我完全明白了事情背后的始末,也没时间跟佟氏奶奶算账,只能举枪朝天发了一弹,用满语大声叫喊:“来人,来人,土匪抢人了,博洛河屯大营镶黄旗副都统狼兆将军家眷在此,救命,救命啊,来人啊。”
我和佟氏奶奶运气不错,竟然是狼兆直属麾下的人马从这里经过,听见我说满语,来不及看清我的身份长相,只见到那一身狐裘贵气逼人的佟氏奶奶,便已然信了大半,等三下五除二把那群胡子赶跑,领头的校尉近前,一下认出了佟氏是本家隔房表姑姐,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佟氏眼见计划败露,只能将计就计,解释说是请大夫回去给婆婆看病,那校尉也认识我,上前行礼后也不拘泥男女有别,只吩咐手下收队赶路,脸上似有忧患之色。
荒郊野地,山林塞外,大雪封山,大家只能收起寒暄,快速上马赶回热河。
我没心情跟佟氏较真,肚子隐隐作痛,心里只觉得要出事,又不好发问,只能跟佟氏闷在马车里连夜颠簸,赶回热河大营再说。
一路快马兼程,天边灰蒙蒙的山雪刺眼的时候,总算望见了博洛河屯大营的旗幡,辕门外立着一个人,穿着水貂皮大氅,远远看见那红顶子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官服上的补子看着像七色大鸟,近了,是孔雀。
等我看清那红顶子下的人脸,一下五味杂陈,又觉得合情合理,我还真是离开宫廷太久,早该想到,那个人,李光地,是兵部侍郎,当然应该伴驾前来。
我展眼细看,大营周围旗幡里并没有明黄色九爪金龙旗,暂时放了心,皇帝应该留在热河行宫。
等下了马车,见到另外一个人,我的心就怎么都无法放下来,是乐正良,他升官了,穿的是六品补服。
如果说李光地的出现合情合理,那么乐正良的出现就让我暂时放下的心一下提了上来。皇帝这什么意思,就算要派驻热河大营的军医,乐正良的资历和品级也高了点,那么,只有一个理由,他是来见我的。
可是,如果无事,他为什么特意来见我?如果是私事,让他两个侄子过来就是,何必?
果然,佟氏刚下了马车,还没有离开,乐正良就对我打千行礼,我忙上前,抓住他胳膊,悄声细语:“乐大哥怎么来了,狼兆夫人在这里,有什么事咱们回头说。”
乐正良再没眼色,也听懂了我的话,等佟氏奶奶被送走,李光地才对我很客气道:“先生进军帐里烤烤火,喝杯热茶去去雪气,咱们也算故人重逢,只是没想到物是人非。”
李光地陌生的语气让我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没来由轻叹,是啊,物是人非,李光地这人,不是坏人,不过就是书生气迂腐了点,在旧式家庭中应该是个好男人。
我轻松一笑,搭上他肩膀,熟络地点头笑道:“是啊,榕村兄,你我好久不见,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重逢,真是世事难料。”
李光地眼中闪过一丝忌恨,但只是一瞬间,因为我的肚子,虽然厚厚斗篷下我掩饰得很好,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我的腰身,乐正良则直接上来扶我,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乐大哥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病人,你来了热河正好,狼兆将军的母亲前些时日犯了老人病,虽然我给急救回来,但这调理身体还得中医不是,乐大哥有空………”
乐正良少见地不甚随和地硬扶我进了一座温暖的军帐,毡房里火烧得正旺,李光地跟我寒暄几句,便借口公事出去了。
暖帐里乐正良又是把脉,又是端药,又是给我保暖,我一下火了,玩笑道:“我的乐家大哥,您这做什么,我又不是病人,您怎么跟伺候病人似的?”
这不善玩笑的老大哥突然按住我的手,如同亲人一般看着我的眼睛,良久,才道:“这次皇上北巡京畿,特意在热河停留,先生以为是为什么?”
我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调侃道:“为了什么,不过是北边的准噶尔唄,难不成还会为了我?”
“先生不要玩笑了,这可是天大的事,皇上让我过来,就是要照顾先生的胎。”
这下我是真笑不出来了,心里的不良预感应验了,我还真高看了康熙这皇帝,没想到啊,他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但这个时候,我还是微笑解释:“陛下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戴家,为了戴家的火器。”
“先生别笑了,妹子,你肚子里始终是龙种,你瞒不了我,自从你离开京城,离开大内,皇上三天两头就问我你在哪里,是否安好,妹子,你叫我一声大哥,大哥是个实诚人,可并不傻,妹子,你还是回去吧,你终究还是逃不过皇上的眼目。”
皇帝还真是,这太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我只是南雁,不是归鸿,没想到,这惊鸿一瞥,却给皇帝心湖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让这富有天下的帝王对我念念不忘。
连乐正良这呆头呆脑的憨厚人都看出来皇帝害了相思病,我是该夸我自己魅力大,还是哀叹这无心插柳柳成荫。
“陛下仁慈,哪有大哥你说得那么严重,再说,大哥忘了,安莎是什么人,红头发绿眼睛的妖女,皇帝陛下没有把我送上火刑架都算好的,怎么会在意我肚子里的这个。”
乐正良是担心我的安危,但言尽于此,他不好再说什么,只端了安胎药给我,温厚道:“妹子,大哥不懂你的那些道理,更不敢过问你与皇上的关系,大哥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我突然挺感动,难得,穿越过来还能有个亲人一般的老大哥惦记着,这难得的亲情却是要珍惜。我和蔼地笑了,翻过暖和过来的手掌,安慰乐正良:“大哥放心,无论安莎这个过客作何决定,陛下绝对不会迁怒乐家,惠仁堂的股份我已经退了,但咱们的情谊还在,乐家将来若有事,拿着这个腰牌,去求顾氏兄弟,他们不会见死不救。”
这下轮到乐正良有点发火,哭笑不得,又不知该说什么,他不是个嘴碎的男人,只好收好腰牌,伺候我吃药睡下。
我没有发觉任何异样,或者说怀孕让我脑子变傻了,让我竟然没有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合理。
等我发现这不过是山雨欲来玉山倾倒的种种暗示预兆,我已经在那来时雪满天山路的辕门旌旗下陡然栽倒,因为不知是巧合还是谁的阴谋套路,我留在热河大营看到了一个女人绝对不敢面对的,让人铭记终生,毛骨悚然的一幕——————战马在雪地中逶迤而来,马上空留着一副铠甲,那血污残损的身躯还在持剑杀敌,然而,近了,近了之后,雪雾中,我看清了状况,那战马上空留着狼头飞将的身躯,而头颅,那空荡荡的身躯上,没有头。
我认得那把剑,我认得那身躯,我认得那战马,我认得那甲胄,我更认得甲胄脖子根上我的象牙十字架项链,在那空洞的马蹄声还在作响的时候,死寂的空旷后,一声惨叫,天旋地转,上穷碧落,我知道,我的狼血将军,再也回不来,我炽烈如天火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
眼前,耳边,只听到我那石英表滴答滴答,似有似无,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九章  茫茫雪原

第一百一十九章  茫茫雪原
远处,群狼孤啸,半壁瞳孔里,只有满目血腥,茫茫雪地上一具没有头颅满目苍夷的尸身,还有远处一路残喘,终于在我眼前闭眼的头狼,闪电。
浓烈麝香味道包围着我,我的心却沉入冰湖,一夜之间,我失去了这个世界里最爱的男人,还有我的头狼闪电。
然而更让我欲哭无泪的是,我却不能为了狼兆而哭泣,至少在皇帝面前,在曾经从阿拉布通撤退时,曾经灯火阑珊的御车里,在那熟悉而浓重的麝香血腥味中,我红着一双碧眼,却哭不出来。
我整个人如同狂风巨浪后狼藉的沙滩,连潮汐都停止了涌动,沉默,我用沉默表达这内心的伤痛麻木,灯火中皇帝的脸模糊不清,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哪里,我失去了时间,失去了空间,失去了魂神,我变成了行尸走肉。
我无声的控诉让皇帝有些无措,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只知道我又很荣幸地上了他的御车,但似乎我一点都没有觉得诚惶诚恐,反而有些反感这车里浓重的麝香味。
还有,还有什么,我没听清,什么没有了也好?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回响的,还是头狼闪电凄厉的长啸,还有雪地上盛开的点点血色梅花。
皇帝抱着我,安慰着我,仿佛在催眠一个孩子,我昏昏欲睡,终于,我觉得自己有些失重,我恍然,终于明白皇帝在说什么。
但我不觉得痛,感觉不到一点伤痛,只是觉得心如死灰,然后,在浓重的安魂香味儿中,我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双手沾满血腥,还有冰雪冻土残留在我的指甲上,我茫然四顾,确定我还在热河大营的御车里,皇帝却不在,外面,风雪交加的声音伴随着生生哭喊传进我的耳朵里,仿佛天主教教堂里管风琴奏响的镇魂歌。
突然,一声尖叫,刺破耳畔,叫醒了我模糊迷乱的神志,我猛然坐起身来,似乎明白失去了点什么。
我的肚子空荡荡的,但这都不重要,这个身体,原本就不属于我,这孩子,也不是我做期待的,所以,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难受的。
可,当我掀开一点点毡帘,觑眼从缝隙里看到雪地里惨叫的女人,我的心一下破裂开来,迸出了最灼热的鲜血。
“当家的,不,田家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们这,怎么能这样,老太太还躺在床上,这叫我还怎么活,天呐,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吗?”
狼兆的原配,田氏也倒下了,这可好,路上不会孤单了。
我没有眼泪,这样的场合,军中的灵棚里,我十指沾血,抓着一串狼牙项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佟氏奶奶停止了哭喊,所有人都不晓得我要干嘛,只是莫名地望着我。
皇帝惊慌起身,目示乐正良注意我的精神状态,因为,我自己知道,我刚刚流产,脸色如同这灵棚外的满目白雪。
然而,我没有倒,也没有哭,只是面如死灰地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目光坚定地走到那具没有头颅的尸身面前,我扯下了那半截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然后把血淋淋的狼牙项链给他戴上。
然后,我仔细检查了那尸身,几乎是有些冷血地,进行了一遍法医的验尸过程,只是没有开膛破肚。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狐——————”
佟氏见我动了她丈夫的尸身,红着眼要上来撕逼,无奈皇帝在场,浓重的血腥味,加上我脸上如同刽子手一般的冷冽杀气,把佟氏镇住了,她退了两步,已经哭干了眼泪。
我支撑着德兰女公爵残破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灵堂,帐外北风呼啸,凌雪刺骨,一下把我的灵魂冻得有些出窍。
我记起来昨晚干了什么,我拖着头狼在雪地里行走,在群狼青莹莹的瞳孔中走到林子边缘,我徒手刨开厚雪,挖开冻土,除了拔下银狼的尖牙,我亲手,埋葬了这头拼死带回狼兆尸身的狼王。
我发神经的举动如同暗夜的幽灵,让皇帝束手无策,他以为我在梦游,或者举着狼兆的牛角刀,是要去杀人。
但我都没有,我就是经分地干了那血淋淋,莫名其妙,藏狼的事儿,现在,我还想干点什么,可惜,体力不支,德兰这身体确实到了极限,没有祭司的沙漏,我无法开挂。
“安莎?来人,传太医?”
我动不了了,这下,我只能蜷缩在皇帝的御车里,冷冷地看着皇帝那张陌生又熟悉的清瘦麻子脸。
“你身子太虚弱,不要再乱动,否则会有危险,你放心,朕已经吩咐乐正良去照看狼兆的母亲,朕知道你想做什么。”
黑黝黝,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动着帝王的心术,原本想好的话,我决定不问了。
没有用,没有用,一个天底下最腹黑的帝王,他不想说,我问也是白问,他不想说的事,永远都不会说,这就是人心。
所以,我决定,闭眼,沉默。
“戴荃为何不在?”
一句话,让我不得不睁开眼,这就是帝王心术,我看着玄烨漫无表情的脸,他似乎等着我的发作,可这次,我让他失望了,任凭泪水蔓延肆虐,我没有发作,不是我没力气,而是,我听懂了他的话。
他真的,怎么说,很无敌,他真的,真的是个合格的帝王,政治家,他永远不会叫你猜透他的心思,永远会让你觉得什么都逃不开他的眼睛,他的威严从来不是写在厉声叫嚣中,而是在他沉默坚厚的温情中,让你觉得毛骨悚然。
“他在铁岭,他们全家都在,这不是陛下亲下的圣旨?”我终究还是没沉住气,我天生就不是个腹黑的人,我学不会李光地那种带着面具做人。
“呵呵呵,哈哈哈,安莎………”
他靠近我,靠得很近,几乎能看到他眼瞳里的倒影,闻到他呼吸中鹿血的味道,然而,我避开了他的唇,推开了他,我推开了皇帝。
“你一点都没变,难怪,难怪,狼兆这头驴子怎么也不肯回头,连命都不要,非要跟你在一起。”
我听不出皇帝是在夸我,但心底没有丝毫害怕,龙颜一怒,我没感觉,愤怒,也没有,我恨不起来。
我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这是皇帝的杰作,我也宁肯相信皇帝不是这样的人,可我说不服自己。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热河大营里那么多统领,为什么偏偏派狼兆孤军深入到喀尔喀蒙古营救札萨克图汗的弟弟,呵呵呵,别告诉我这是巧合,半路遇伏,噶尔丹怎么晓得狼兆走哪条路,草原上那么多路,可以说根本没有路………
我灵魂深处在大喊,当然就是皇帝,还能有谁?
然而,我却无法怨恨眼前这个男人,他就算这样做了,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就算他是皇帝,他也只是个男人,男人的嫉妒心不会比女人少。
我与皇帝无言以对,但我感觉御车在动,不由得转头,窗边缝隙里景物开始变幻,我应该下车为狼兆守灵,但我的身体却没动,冷冽的笑,在我唇边蔓延,我有什么资格,对狼兆来说,我什么人都不是,我没有身份。
“你可以下车,朕准你去为朕的狼血大将守灵,德兰女公爵。”
皇帝静静地说,冰冷的话语里透着丝丝让人窒息的血色,我抬眸,没有动,御车已经彻底启动,皇帝的意思是我可以跳车。
我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闪烁着目光,爱恨交织的目光,望着这个散发着隐隐霸气的清越男人,心沉入深潭,呢喃道:“不用,我的狼王,已经藏在林子里,有群狼为他守灵,我唯一能为他做的,是找回他的头颅,让他回家。”
皇帝脸上没有任何喜色,沉稳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我继续低语:“当年,离开伦敦,女王送我到出海口,就告诉过我,安玛西亚,既然决定离开,就要当一只无所畏惧的海鸥,迎着暴风雨翱翔,最艰难的岁月,我以为我可以成为女王手中的剑,不离不弃,然而,为了王位,连自己的可以当成棋盘上的礼物,与海峡的广袤比起来,海鸥,安莎不过是一只微小的海鸥,闯得过暴风雨的肆虐,却躲不过猎人的枪弹——————”
在我泪如雨下,沉闷的低诉中,皇帝终于动容,终于摆脱了他的不动如山,他死死地抱住了我,在我撕心裂肺,越来越如同狂风骤雨的号啕大哭中,皇帝不停拍打着我的背,倾吐着一个帝王埋藏最深的思念:“安莎,朕,就是想见见你。”
我却如同海鸥挣扎一般拍打着皇帝的胸膛,皇帝的不解释,让我胡编乱造的倾诉更加来得猛烈,我需要一场倾泄,否则,我真的会经分,我能对谁倾吐,只能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皇帝。
这一场大哭后,我和皇帝似乎达成了默契,我们谁都不敢再提狼兆,这变成了我们中间的一道带刺的荆棘篱笆,一旦提及,谁都会被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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