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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宝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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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挽也朝他一笑,却没照他的想法,露出气急攻心或是百口莫辩地模样,她看向刘四的眼神里,传递了一个终于明确了的消息——我知道是你。
从一开始,那个据说是被余持重放在杨州城里的内奸,就是刘四。
不再看刘四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傅挽转回头来,寻到了众人说话的空隙,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接了一句,“在座谁能拍着胸脯说不想讨好了上峰,就此财路亨通,左右逢源?向余持重行贿,我认……”
她以退为进,只认下这罪名,却是为了证明此后的无凭无据。
“咚”的一声击鼓,傅六剩下大转折的半句话就被卡在了嗓子眼里。
声音跟个惊雷似的响在她背后,她就是想装作不知道也难。
众人的视线都已经聚集在了她身后,都在猜测这位从刚才就沉默的观察史,此刻突然打断,是有何用意。
傅挽的小心脏跳得飞快,差点就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有一半是因为刚才那声响太近太突然,属于生理的条件反射。
但是另一半原因——她也摸不准这个傻子一样的观察史,在这时候打断她是什么意思。
她几乎是用慢动作回过头去。
回过头,就看见原本放在鼓上,都已经被她当成失败的道具了的信笺正被这位观察史像是捏着什么宝藏一样紧紧地捏在手里。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抬着头,用一种说不分明的眼神看着她。
似乎柳暗花明,终于找见了心心念念的小茅草屋。
尽管眼下情况不明,但是对着那张脸,傅挽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帅得有些犯规的脸让她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就是这一瞬的空白里,她看见那红润的嘴唇上扬,开阖,说了一句话。
“金宝,是我,宁川泽。”
傅挽的思维比她更快一步对这句话做出了分析。
反应过来“宁川泽”这个已经有点陌生了的名字指的是谁后,傅挽的反应,只是稍微比刚才谢宁池从字迹中认出她来时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她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目光呆滞,只有耳朵还在尽职地传递着听到的话。
谢宁池方才也没完全屏蔽周围的消息,只是听到了耳朵中,却在此刻才反应出来,含着笑意看了眼僵站着的傅挽,手指颇为愉悦地轻敲鼓面。
恩,就是现在被吓呆的样子傻了点,刚才与这么多人争辩还有条有理,没堕了她谢氏皇族皇叔祖唯一的老友的脸。
看老友觉得她争气,看那些敢冤枉他老友的人,就觉得生气了。
谢宁池沉下脸,原本刻意收敛过的威压失去束缚,压得那些还在朝着这边探头探脑查看的人一个个低下头去,背后都细细麻麻地冒出了一身冷汗。
连坐在右下首,一直没说过话的姜家家主都受到了波及。
他放在桌下的手拍了下有些气弱,不自觉就在屏息的长子,思索起刚才看见的那两人对视时的眼神——傅六与这位身份不简单的观察史有旧,交情还不浅。
谢宁池扫视一圈,压得全场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放缓,才开了口。
“金……傅六无罪,有功。”
“数月前,若无傅六两封信笺,朝廷还不知江平六州连旱三月,更不知余持重一小小刺史,胆敢蓄意谋反,拥兵自重。此战短时得胜,更是得益于傅六所赠本官的江平六州舆图。杨州城得守,幕后究竟是谁主导……”
这事说深了就暴露朝廷的弊端,谢宁池无意再多说,只停留在最关键的地方,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让好几个承受不住,扑通跪倒在地。
话未尽,意已分明。不说他偏袒不偏袒,单是他所知晓的事,就足够证明傅六的多数罪名都为假冒,而他们就是那编造罪名的主谋。
傅六这盘棋,翻得突然,却翻得彻底。
成功压服了众人,谢宁池一抬头,就看见了醒过神来的傅六满脸的崇拜。那眼睛亮得,比几步外的烛火都要燎人。
谢宁池别开视线,觉得有些受不住老友直接而真挚的大力崇拜。
他压住不自觉上翘的嘴角,眼睛一眨,再看向其余人时,又是端方严肃的模样,冷冽得像是地府来勾魂的判官。
“若要证据,本官就是她的人证。诸位可还需细细询问?”
孙强跪在地上,懊恼地简直要以头捶地。
昨晚他就觉着辰王给的那些讯息很像是傅六,但谁让名字对不上,他又存了私心,就装了不知道。
如今两人相认了,也不知辰王会不会治他的罪。
这担忧就抵不住了,又哪里敢再去“询问”辰王。
孙强忙不迭地就点头应下,“大人亲口说了,傅六自然就是无罪的大功臣!”
这出戏唱罢,瞧着傅六咸鱼大翻身的众人已然被吓出一身冷汗,在谢宁池表示这个宴席也没必要再吃下去时,捂着三魂快去六魄的心口,极其有眼力劲地,颤巍巍地朝着门口走去。
这般难缠的角色,还是丢给傅六应付吧!
等最后一个人也背过身去,傅挽抑制不住激动,扑过桌案,一把掀开了那个碍事的鼓,整个人趴在桌上,双手牢牢抱住了谢宁池。
她激动得几乎哽咽,“衣兄!你真是我的青天大老爷!”
流言传出不过十日,看着傅家关着大门,过得与世无争,我自安好的样子。那些为他们担忧的人自然是放了心,但放了流言的人却恨得牙痒痒。
只傅六身在府中,又是谣言的中心人物,说全无芥蒂,才真是有鬼了。
傅家所有人都在竭力避免给她压力,绝口不提任何关于家财,关于未来如何如何的话语,连几个才豆丁点大的小外甥小外甥女,都被爹娘三令五申,在她跟前只卖萌撒娇,小心翼翼地,怕再给她多添了烦恼。
有时傅爹顺嘴说起来,立刻就被傅二姐插科打诨地带了过去。
但就是他们这种小心翼翼的“不在意”态度,给了傅六莫大压力。
原本在她做的最坏打算里,大哥价值千金的画就能让傅家依旧过上不愁吃喝的好日子。日子稍久,再磨炼一二,以傅十的聪慧老成,傅九的聪颖能干,他们一里一外地撑起傅家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在他们的眼神里,在每天晨起都能看见傅七跑过她院门口垫着脚尖张望,在傅九抱着枕头扭扭捏捏地说要与她同睡,在傅十算账越来越快,遇到问题也不肯再麻烦她时,她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真的是傅家的支柱。
不是赚钱的支柱,而是精神上的支柱。
傅七他们三个,就差没把“六哥你千万别出事”写在脸上。
她还未被流言动摇,她的家人已被吓成了惊弓之鸟,唯恐她出了意外。
傅挽原本还真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意味在其中。
杨州城在江平六州中最是风平浪静,她就不信朝廷没有注意到这边,注意到了一查探,就能发现背后是何人在做主,那她傅六的罪名就洗清了。
就是那些个跳梁小丑再想作乱,在官方言论面前,都撑不了多久。
但全家人的“慎重”,让她不得不慎重起来。
甚至连藏得最深的,基本没怎么用过的有才书院的人脉也用上了。
却不料这信还在半道上呢,她误打误撞的这一波,却是撞上了大熟人。
而且熟人极其给力,快速相认之后,立刻就证明了她的清白。
由是,傅挽这个拥抱给得极其热情且真挚,势必让衣兄感觉到她真诚的谢意。
但谢宁池从他爹曦太宗逝去后就再没被人这般搂抱过。
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小皇帝谢郁,最多也就是七岁之前抱抱他的大腿,还要可怜兮兮地避着人,免得丢了他皇叔祖说的,“谢氏皇族的脸面”。
感觉到被人抱了满怀,鼻尖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香气,接触到的地方也是不同于他自个的温度和触感,谢宁池差点就抬手将傅挽甩了出去。
只是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还没退干净的人,都瞠目结舌地回过头来。
看着里面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被人注视着,谢宁池倒是开始犹豫要不要将人甩开了。
他在宫里长大,最是清楚这些人都是如何跟红顶白的,他刚给金宝撑了腰,若是这时候把人甩开,他们定然觉得方才不过是人前做戏。
权衡利弊之下,他将一只手松松放到了傅挽的背后,做出揽着她的模样,抬头冷冷地朝着那群僵站在门口的人看去。
眼神里的意思就是——还不快滚!
接收到视线的人自然是屁滚尿流地滚了,有个格外机灵些的,还识大体地关上了门,受到了一个略带赞赏的眼神。
偌大的雅间里只剩他们两人,谢宁池握着傅挽的手臂刚要用力把她拉开,就听到了她的抽泣声,有颗眼泪不打招呼地就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再一次,他的动作顿住了。
傅挽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自动后退两步,和他隔着张矮桌对坐。
不知手上擦到了什么,傅挽刚才伸手按了下被面具刮擦到的眼角,想把面具摘下来,眼睛就被辣得受不了,滚滚眼泪流下,把她眼睛弄得通红不说,差点还害得她的鼻子一起失态,流出某种液体。
缓了下控制住不听话的鼻子,傅挽抬头朝谢宁池笑了下,又趴回桌上。
“衣兄,能帮我把面具取下来吗?”
万一再碰着眼睛,她就真的要涕泪横流了。
刚才吸了鼻子,这会儿声音都被影响了,软绵绵的像是受了什么大委屈。
谢宁池照顾谢郁惯了,虽有些不适应她一见面就这般亲近,却也不好一见面就给满心依赖他的老友脸色瞧,只能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揭下面具来。
马上……就要看到金宝的模样了。
如果说刚才的见面是猝不及防,没有多余的时间紧张和准备,那么眼下,由他揭开面具看见的第一眼,突然就让谢宁池有了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好像……
“衣兄,你稍微快点行不?别磨磨蹭蹭,像是新婚之夜掀新娘子的盖头似的。”
心中刚转过的念头被傅六一语道破,谢宁池冷了脸色,扣住她的面具掀了下来,甩手扔到一旁,“是你弄的什么玩意,粗制滥造!”
脸上的束缚被扔到一旁,傅挽愉悦地挑了下眉,完全就是习惯性地,抛过去个媚眼,那些信纸往来积攒的熟悉感,在与谢宁池的两句斗嘴中迅速被找了回来。
“就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在小爷我天生丽质的脸上,也是难得的珍品。”
她眉眼生动,长得又精致大气,大眼高鼻樱桃嘴,浓眉酒窝美人尖,一口熟悉的腔调,就像是他熟悉的字迹一个个鲜活起来一般。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涯海角终相逢。
谢宁池的笑意流露出来,屈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下,“就你嘴贫,什么都敢说。”
这动作,早在他看见那些张扬的字迹时就肖想了无数遍,眼下做起来,还真是顺手得很,兼之心情舒畅,有扬眉吐气之感。
傅挽被他敲着了也不恼,一双还有些发红的眼睛亮晶晶的。
就如她自己所说,不管是什么东西在她身上,都会因她而增色三分。
谢宁池手指一动,却是去端了未被碰过的酒盏,放在嘴边浅啄了口,“方才听你说话有理有据的,怎么不说你给我写过信,还寄过舆图?”
他这时才想起来,早先他还在榴州时,天寅就禀告过杨州城的流言不利于她,他当时也断然拒绝了见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要没有这场晚宴,两人指不定还就错过了。
若是她早些喊出这个证据来,也不至于如此波折。
他要是收到风声,定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我那时又不知衣兄你是如此身份,若是我叫喊出来,你却没将这些东西用上,论起罪责来,不是白白多了你一个?指不定还累及你家小辈。”
她这个理由,完全从心,说得一片坦荡。
谢宁池瞧着她,眼睛发亮,嘴角挂上了看信时常常会流露出来的不自觉的笑。
那种熟悉的感觉,终于完完全全地找了回来。
是,这才是他的金宝,不求功,不避过,坦坦荡荡,肆意潇洒。
“你不用怕连累我,世上敢给我判罪的人,还没有几个。”
谢宁池这海口夸得大,但还真真是实话,“至于我家中小辈,你就更不用担心了,那是个天塌下来也能好好活下去的泼猴。”
傅挽一笑,并没将这话当成倚仗。
衣兄在今晚能站出来为她作证,明明白白地还她清白,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她低头瞧了眼桌上的佳肴,被她干扰得早,宣眺楼的菜都还没上完。
只这的菜也不过如是,衣兄帮了大忙,是该让她尽尽地主之谊。
傅挽拍了下衣服,从地上站起身,伸出一只手去拉谢宁池,“坐在此处说话甚是没劲,衣兄难得来此,不如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她又想起来之前姜旎透来的消息,“衣兄只在此处逗留一日吗?”
难得见到朋友,傅挽也有些惋惜。
“这杨州城的景致,一日可是远远不够的。”
谢宁池随着她的力道起身,自然而然松了手,不见一丝尴尬。
“那只是我诓骗旁人的,余持重人还未寻见,我怕是还要在杨州多逗留几日。”
他才不会说,是觉得孙强那没用的小人定然不能在一日之内找到人,打算空出来几日,自个在杨州城中碰碰运气找她。
傅挽点头,丝毫不怀疑他的理由,略一停顿,将刘四供了出来,“余持重新来杨州的第一次宴请,就是刘四点的菜单,他当时还不是刘家出头的人,我就多留意了几分,发现他点的菜,很合余持重的胃口。”
曦朝体面的人家,会很注意保护隐私。
类似饭菜这类容易动手脚的地方,很少有人会向不熟悉的人暴露出来他的口味偏好,而那日余持重吃得虽不多,但每一口入口,都是愉悦的神色。
傅挽穿越前也陪过不少重量级人物用饭,这点上的眼力自然不弱。
“杨州城遭流民洗劫的那次,看着刘家伤亡惨重,但实际上,刘家嫡系遭受重创,他刘四却是完全获利的那个。后来守城前城门口争论不休,他的家丁更是频频鼓舞众人出城,加之方才,我总疑心是我突然出场坏了他刘四的什么大计,他看我的那个眼神……我从未看见过他如此动怒。”
谢宁池边走边听她说,最后一阶楼梯上还伸手扶了下她的手肘,免得她注意不到摔了跤,“若如此,这刘四的确是疑点重重。”
这话音里,已是完全信了傅六的话。
傅六也没觉出他的全副信任有何不对,两人并排走出了宣眺楼。
说的和听的都认真了,走出好几十步后才发现外面居然落了雪,且雪花飘飘摇摇的还不小,瞬间就落了满头,白了两人乌黑的发。
傅六带着谢宁池往路边空置着的茶水铺子里躲。
铺子尚未开张,防着贼,能让两人落脚的地方有限,只头顶有茅草遮着头,四周却还呼啦啦地吹着寒风,雪一化,冰凉的水珠就往脖子里钻。
傅挽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往日里出门都恨不得将自个裹成个熊,今日换装前来,自是没有这待遇。
谢宁池看见她跳着脚取暖,微微皱了眉头,觉着她这么个大男人长得这般精致就算了,居然还怕冷。
只是话出口,却变成了,“我们回去?”
刚才的雅间虽然被嫌弃,至少可以取暖。
傅挽抬头看他一眼,问,“衣兄,你有银子不?”
不等他疑惑,自个就解释了,“我堂堂傅六爷,每次进宣眺楼的门都给十两银子,那些掌柜跑堂小伙计,没有一个不认识爷的,只要爷往门口一站,保准就有人上前。”
傅挽给了他个眼神——但是我现在没钱。
谢宁池……也没钱。
往日在镐都时,他在外不管是为了保证安全还是为了皇家该有的排场,身后自然都会跟着人,那些混成了人精的,只要他的眼睛往某处多看一眼,就上赶着将东西递了上来。
这次来杨州匆忙,随官都还在榴州查账,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天字卫也被派出去打探消息,仗着杨州城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谢宁池就干脆抛弃了那些所谓的排场。
他瞧见傅挽看着他,黑溜溜的眼珠子就是一转。
谢宁池立即就想到了她接着会说的话,赶紧在她开口前截断了,“在杨州城是你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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