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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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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钰的脚步一刹停住了。
隔了很久,身后传来另一道清音,无奈却又决意,“莫钰,别让我恨你。”
他怔住了,静立在原地僵滞了良久,心中完全不可思议,“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慕容素垂下眼。
“不为什么。”长长的眼睫轻颤,她苍白一笑,平淡道:“莫钰,你出宫去吧。”
“……”
微微叹了一声,她清淡的音语不容回绝,轻的犹如过堂细风,“我早已不是公主,你也早已不是我的护卫,这里不属于你。”
早就……不属于他了。
那些年他所受的伤痛,所克制的隐忍,所经历的时光,都本不该属于他。
而今,这些阴风诡雨,阴谋仇恨,更不该牵连他。他是那样卓然美好的少年,不该跟她一起,坠进这个黑暗地狱中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心房尤若被蛇虫啃噬,凝望着她,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低柔,“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她冷冷地拒绝,语气不容丝毫置喙。
莫钰怔了怔。
空气仿佛一瞬被冰雪笼萦,连带着气氛都化的僵滞,几欲凝成雪冰。
他的神色些微动容了,凝镌着难以言明的痛。握刀的手轻微颤了,刀脊击撞螭玉轻响。
长久的沉默着,慕容素心中涩痛。
“对不起,莫钰。”冷白的面庞一直漠然如霜,她一直不曾看他,良久艰难转过目光,“我要做的,不能告诉你,亦与你无关。”
“我该护着你。”淡渺的音线似积雪的松柏,凝成着说不透的情愫,亦撩痛她的心房,“这是我的使命。”
她笑了,眼梢掠过一丝柔和,很快隐去,“这不是。”
莫钰心中一疼。
“护着我,是我贴身护卫的使命,可是——莫钰,你还记得吗?”
“七年前,在我大婚前,你曾向父皇请命,不再护卫我。你说,你要回入辰渊阁,你向我辞行,你还说,你终要有自己的生活……”
那时的她还曾怨过,失望过,伤心过。她觉得他绝情,心中更有不舍。而今命运错手,再见面时,竟已是如今的局面……
或许,从始至终,他的选择才是对的。
“从那时起,你就已没有了保护我的使命,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而她所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即将经历的,这一切,都绝不该是他该有的生活。
仿佛无数钢戟利刃戳透了胸扉,莫钰胸臆沉痛,说不出一句话。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只觉心中冰冷,痛似刀割。
“离开吧,莫钰。”慕容素微笑,叹息,“你还活着,你能过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但是……”
但是什么,她没有说。但他已完全洞彻。
但是——即便他还活着,他来找她,他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等了七年,寻了七年。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第121章 闺泪
淇玥静坐在央华宫中,对镜描眉。澄亮的铜镜漫漫映射,衬着她柔媚婉约的花颜。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碧儿在一侧躬身庆贺,笑容嫣丽。
而今这宫中百妃皆落,剩余的几个皆是成不了气候的。她虽还未入主中宫,但眼下局势落定,已再无人可与她匹敌。这自然是一件值得恭贺的喜事,无怪碧儿庆贺。
“本宫先前还忧心那代国太子莫名相助,再无法撼动她的地位,没想到,她竟自己撞了上去。”淇玥的心情无疑大好,静视着镜中自己的颜容,柔婉淡笑。她又为己点了几许脂胭,叹息道:“这番也真算是她自己作死,倒让本宫省了不少力气,可怨不得本宫了。”
碧儿灵巧道:“娘娘福泽恩厚,自是那贱人比不得的。这回她身份暴露,前朝公主的身份便罢,又谋刺众臣,怎般都无法再逃脱了。”
“可惜父亲居然心慈手软没能一剑刺死她!”思及此处,淇玥忍不住面露愤恨,烦躁蹙眉,“真是白失了良机。”
“娘娘放心,左相大人怎会轻易放过她?定是要求生不得的。近来重臣皆谏言刺她死罪,想来,陛下也定护不得她了。”
这话听来倒极为顺耳,淇玥眉目稍霁。神思舒缓下来。
哐!
一声震响就在此时传来,淇玥与碧儿同时骇了一跳。
声响源自殿口,碧儿错目回望,本以为是央华宫哪个宫人冒失行过,连步过去刚想出声怒骂,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惊住了。
“陛下?”
淇玥闻声一怔,撂下粉黛步过去,亦愕然怔住了。
来人正是李复瑾,面色潮红,神情迷乱,跌跌撞撞地步进殿门。他孤身一人,身后不曾跟着随侍。浓重的酒气挥发,在他身侧散出熏人的热浪。
“复瑾哥哥!”淇玥大惊,连忙搀扶着他步进殿门,又遣了碧儿去熬醒酒汤。担忧问道:“复瑾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李复瑾呆呆抬起了,迷蒙的眸望向她,似乎从她脸上看透了什么,忽然呢喃,“她骗了我……”
淇玥怔了一怔。
“她骗了我……一直都是她,白芷是她……慕容素也是她……”低喃的声音清哑而低沉,掺杂着细微的呜咽,“她不愿意原谅我,除非那些人都活着……活着……”
一瞬明晓了他在说什么,淇玥的心头无声升起一簇妒火,转瞬又强按下了,努力微笑道:“是,她骗了你,也不爱你,复瑾哥哥不必因她而难过,她根本不值得。”
“……不值得?”李复瑾似乎有些怔。
迷茫地睁着眼,也不知他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只是轻轻念出这三个字,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消失,只余下这三个字包裹了神智。他的声音虚哑无力,不断回念着,“不值得……不值得……”
“是,不值得。”淇玥有些窃喜,又有些得意,试探着伸出手去,扶住他的面颊。他离她这样近,又这样轻易捉摸。仿佛这一刻,他已完全是属于她的,让她不自觉想要贪恋更多。
“她不爱你,她们都不爱你。这世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她低低呢喃,如烟的慰语极其低柔,飘入他的耳际。
“娘娘。”端着一碗醒神汤药,碧儿悄无声息立到了一侧。
淇玥瞥了一眼,迅速向碧儿递去一个眼神。
碧儿先是一讶,转瞬立即会懂了她的意思,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复瑾哥哥,你先睡会儿吧。”静静覆住他的双眼,淇玥动作极其轻柔。
一阵铺天盖地的难受疯狂涌袭来,似乎要将整个胃脏全然撕裂。李复瑾难受地蜷起身,眉目紧皱,□□破碎。他忍了一忍,蓦地折身,伏在塌边呕吐起来。
漫天的酒气顿时四溢,洇湿了精致的地毯。“复瑾哥哥!”淇玥大惊,连忙扶起他,拼力抚慰着他的腹胃。
恰时碧儿执着汤药前来,眼神古怪地与淇玥稍一对视。淇玥故作淡定地接过,一手用帕拭去了他唇边的残酒,一手将药液凑近他的嘴边,柔声诱道:“复瑾哥哥,这是解酒汤,喝了它,便会舒服多了。”
温热的药气荡在鼻息间,有种异于药水的浓香。他啜下几口,很快整个人坠进一种迷蒙的安定。周身的一切全然不见了,灵魂悬浮,身体滚热,说不透的异样。
“复瑾哥哥……”轻若云丝的声音回荡在耳侧,撩拨着肌肤的每一根汗毛,入骨的酥柔妙媚。
他怔怔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眼神充尽迷惑,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是。定缓少顷,唇齿轻翕,“素素……”
身体僵了一僵,淇玥咬住唇。
“是我。”拼命压去了胸口弥漫的酸涩,淇玥尽量微笑,在他面前,慢慢褪去繁复的宫装,“复瑾。”
她追寻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
只要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能做——
月色朦胧,烛火微动。殿内垂幔泻尽。青纱反着如水的波光,徐徐粼动,宁静荡漾。
·
第二日晨,李复瑾迷蒙醒来,只觉一阵头痛欲裂。
目光怔怔凝视着眼前的景象,青纱红烛,黛丝被褥,总似觉得颇感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他动了动,四肢被碾压般的酸痛。一刹又似碰到了身侧的什么人。他错愕望过去,身边赫然躺着一个丽人,黑发瀑散,衣衫轻薄,正安然熟睡。
这是……
他怔了怔,骤然起身。昨夜的一幕幕瞬涌上脑海,旖旎的纠葛,甜痛的交缠,脑中骤然轰鸣!
“复瑾哥哥,你醒了。”起身的动静带动了旁侧,淇玥慢慢睁开眼。
“你……”李复瑾说不出话。讷讷地望了望她,神情羞耻而懊恼。
咬了咬唇,淇玥绽了一抹甜哂,面色稍显苍白,“复瑾哥哥放心,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他错愕了一下,忽然间胸膛荡起疑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
“昨夜,我知道复瑾哥哥不是情愿的。”柔丽的眸轻微黯颤,淇玥声细如烟,“是你喝多了,你以为,我是定国公主,才……”
黑睫逐渐蒙了一层水雾,泪水倏地坠下,透写着哀凄。
李复瑾一怔。
她抬起头,盈盈泪光衬着面颊,却在努力微笑,“复瑾哥哥放心,玥儿不会让你为难,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眉宇轻微一颤,李复瑾只觉心弦似被拨动了,情绪蓦然陈杂。
“玥儿……”隔了片晌,他喑哑着低唤了一声。
长睫一颤,淇玥怔住了。
记忆里,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这样唤过她。
他与她自幼便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那时他尚还年少,温雅如玉,意气风发。她总爱跟着他。他唤她玥儿,他曾说,玥儿的玥,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神珠。真如她一般,独一无二,灿若明珠。
后来徘徊经年,几番辗转,怎么就成了而今这般境地了呢?
“对不起。”李复瑾低声道。
她心中一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笑出来,“复瑾哥哥不用说对不起,我——”
“这些年,是我苛待了你。”没有听完她说话,他继续平静道。
淇玥猛然正在了原地。
“是我的错,没有顾忌过你的感受。”慢慢执过她的手,他婆娑片刻,握于掌中,“你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我知道,你对我有情。我一直都明白可是我一直视而不见,但那不是你的错,是我忽略了你,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才……”
大颗的眼泪怔怔坠下来,淇玥愣怔着望着他,“复瑾哥哥……”
“昨夜,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微笑,声色从未有过的低柔,只是面容有些黯淡,“玥儿,我们都面对彼此吧,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今后,会好好待你,好好照顾你,可以吗?”
她越来越震讶,也越来越迷惶,泪水止不住地落,难以置信地问道:“复瑾哥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他点了点头,面旁的神情无法形容,却一直保持笑容,“抱歉,玥儿,我现在,还无法说爱你。”
“但,我会努力,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她当然乐意,拼了命一直点头。面容被哭花了,泪水润湿了轻薄的襟袖。他轻抚了抚她的发丝,慰道:“好了,不哭了。”
起身穿整好衣履,最后安抚:“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改日再来。”
·
李复瑾方一离去,碧儿立即闪身入了内殿,恭敬伏身。
“奴婢恭喜娘娘!”
淇玥本是笑着的,可不知为何。笑着笑着,却有无数泪水滑坠而落。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梳发的手细微发着颤,悲喜难明。
“娘娘怎么哭了?”碧儿微惊,敛了帕为她逝净了泪,劝慰道:“娘娘大喜,要多笑些才好,可别再哭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淇玥的神情半分惊喜半分迷离,痴痴地凝视,泪眼朦胧,“本宫今日大喜,不能哭。”
“可是碧儿,你知道吗?”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太久太久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从年少到花信,自凉北到云州。她一直在追逐,一直在期望。那个人,仿佛处在云端。她似乎离他非常非常的近,近到唾手可及,可是,却始终无法拥有。
他们之间,还是隔得太远,那是她永远无法跨过的距离。
无人能知她这些年的心境,暗夜冷雨,空殿孤影。她本以为,她这一生或许都要这般追随下去,如那一只细弱飞蛾,扑向他所燃灼的烈火。她或许永不能拥有他。
而今,百转千回,他终于懂得回首,终于……愿意再看她一眼。
数年的心酸发酵成荫,她止不住胸臆的激动,只能化为漫漫的泪,流过这些年的酸楚悲戚,似雨徐落。
第122章 封宫
淇家的兴起,来的一如这一年的春季初雨,骤而不急。
四月初,由李复瑾亲自颁布的两则诏令震动了整座云州帝都。
诏令其一,帝敕大凉国自怀瑾十四年四月,因左相乔邕之罪恶劣至极,影响深远,故至此废黜凉国左右两相临朝制度。左相淇氏弹劾有功,劳苦功高,又世袭公爵,特此授凉国大宰相之衔,辅佐帝王治理朝政。
宰相独子淇琰,先因乔泽谋杀一案,被迫受诬。为着安抚,念其已达弱冠之年,又身具文韬武略,故此加封安北少将,封位郡公,领兵十万,至北地荆阳镇统。
皇妃淇氏自宫中数年,品行温良,又德才兼备。故晋“皇贵妃”,赐临凤殿,加统协后宫之责。诸宫临面,需已皇后之礼行之,方显其尊。
同一时刻,被一同颁布的还有另一道圣旨:昭仪白氏,自负妄上,冲撞圣颜,无视朝臣。帝念及故情,恕其性命。至此降位良人,冷禁汝坟殿,无召终生不得私出。
诏书一下便立即在民坊间轰然传开,惊起了轩然大波。民楼酒肆纷纷谈议,对这般诡变的局势惊奇不已。坊间皆知,宫中淇白二妃相争已久。淇皇妃势大,白昭仪盛宠,更是对着二者谁会登临凤位,而今这一旨,无疑是官方认证了淇氏胜利的局态。
临凤殿,皇贵妃,这几乎是帝王已在无声提醒诸人,中宫后位,已当属淇氏之女无虞。况且晋位赐权也罢,而今便连淇家父子亦权高一等。一妃得宠,满族荣耀,此番帝王的心意可见一斑。
然而天家的后院再怎般精彩,毕竟皇氏秘辛,其中隐情几何,也不是普通臣民可能妄知的。人们津津乐道只余,又纷纷不禁感叹,帝王的宠爱果真是这世上最为渺茫的东西。一朝飞上枝头,一朝跌下云端。只可叹那白氏昭仪,再如何倾城绝代,未来也是红颜空临镜,注定只能在深宫冷苑中孤苦老去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岳忠在街头望到了新帖的告示,很快匆匆赶回了王府。自那一日白昭仪行刺起,事情的发展已然开始脱出了王爷的范围,至这两诏圣旨颁布,可谓达到了极致。而今的形式已完全转了一个局面,淇氏得利,无疑是对敬北王府的巨大威胁。他也再无暇去探究白芷的真实身份,亦看不懂陛下此番何为,两度迷惘,只能求助主人。
李祁景望着诏纸,脸上的表情亦是不大好看。皇兄向来行事有度,此次的做法,令他也无疑探不透。若他有心废黜白芷,根本不必将淇氏高抬。如今他这般放纵淇家势大,是真的不怕,淇氏纵势滔天?
“现在民间都说,陛下封淇皇贵妃为后。”等不到主人的回语,岳忠只能兀自感慨,“都是这个白芷搞得鬼,怎么就无故成了定国公主?如若她那天不曾刺杀宰相,势态也不会如今一般……”
将岳忠的话一一听在心里,李祁景未发一眼。他始终眉目紧锁,神色阴鸷,不曾松懈半分。
·
“你在想什么?”李祁景静视着面前的李复瑾,眉宇凝蹙,瞳眸异少的冷蹙冰寒。
“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轻一扬手,将一幕诏纸丢在案上。
李复瑾默了片晌,眼波一直没什么波动,自顾书画着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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