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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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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景!”淇玥叫住他,“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宛来的事怪我?”

前行的脚步蓦地一顿,李祁景立在原地。

“宛来的事,我——”

一线寒若冰霜的视线阻住了她的话语。

李祁景的笑容没了,唇角紧抿,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一股森冷的诡意,目光仿若隐有杀机,彻骨的凉寒。

“与宛来无关。”静静定了许久,他冷冷地开口,语气如风过雪,“只不过望娘娘好自为之!多行不义必自毙,娘娘曾做过什么,心中自有所数!”

冷冷地说完这数句,他没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话音落在耳畔,淇玥静默许久,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狠狠咬住唇。

·
 
入了夜的皇城如死水一般沉寂,一轮明月万缕银辉,辉映着夜阑人静的皇城。

宫道冗长,交叠着一座座恢弘耸立的宫殿。视野所及之处烛光漫漫,触目光带绵延,灯火辉煌,延伸得极远极远。

沿着宽长的道路一直前行,终于在一座静谧的殿前停下来。他抬头望,夜色中的殿门沉而厚重,几乎融进了暗夜。

这座宫殿崭新而雄伟,却如死一般静默。整个大殿只火未燃,清寂空阔,更不似有任何生气。

在空旷漆黑的殿苑中来回盘桓很久,李复瑾脚步停住,许久,闭上眼——

当年他赴出云州,前往陵阳调遣人手,本是算准了归时,不想途中却被他事绊住脚步,竟教淇啸天寻了空当,先他一步,送她回了皇城。

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回驿站,彼时天时人和,必须立即按照计划进行。多年的隐忍与筹谋,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会让心血白白东流?而当他知晓她已回宫,整座汝坟殿已成了半座废墟,死尸遍布,惨不忍睹。

下令搜查,侍卫最终只在外城的宫道中寻到一具着着嫁衣,被焚毁的女子骸骨。那具女尸遍体铅黑,完全已看不清面容,仅在袖中,隐着一把短剑——一把独一无二的浅金短剑。

侯平说那是她,淇啸天也说那是她,验尸的仵作反复确认,确凿了体型年纪皆为相符。他却不愿相信。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更或许——

所以他暗中拜托祁景,自世间搜寻一切与她相关的事物。又下旨花耗重金,对汝坟殿进行彻底的修复。而今的汝坟同当年无异,一切都仿若是她还在的时候。殿苑溪池的水荷开开谢谢,仿若尤可见她的纤影矗立殿中。或看花练剑,或翩然起舞……轻轻回眸,笑靥明艳清浅……

无数日夜纷绕的回忆令心中炙热如焚,沸腾的思念在暗夜中静静蔓延,更似火灼般痛彻胸扉。

恍惚间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一个女子自后殿深处走近,兰衣素言,轻纱颜面,仿佛身置梦中。

“素素。”他唤了一声,猛然转过身去——

那人却不是慕容素。

“参见陛下。”身形窈好的女子欠身施礼,眉目轻垂,语气犹如霜雪淡漠。

激悦的心情迅速下落,转瞬变得冰凉。

“陛下不该来这。”女子淡淡地道:“这里如今只是一座死殿,已无当年的定国公主。”

心中犹如被热火烧灼,李复瑾面上不动声色,黯黯垂下眸,“是我冒昧,抱歉。”

一柄长刀轻置面前,他道:“我此番来,是为了——”

长刀入怀,神色清冷的女子微怔,似乎不敢置信,眸中某种情绪突然变了,抚刀的手微微颤抖。

“淬锋……”她低声呢喃,黑眸逐渐蒙上薄薄的水雾。

“我知这数年你坚守汝坟殿,宁死不侍他主,就是为了这个。”他凝视望着她,语调寞然空洞,“我能做的,仅有这些。你……保重。”

浅浅地叹了一声,他缓缓转身。

“陛下!”

一声寒刀坠地的鸣响。女子忽地跪下来,清冷的声音变了,她以额触地,“奴婢斗胆,敢问陛下,淬锋刀的主人何在?”

沉默了很久,李复瑾轻声开口,“不知道。”

细弱的肩膀微颤了一颤,女子没有出声。

“祁景自一家当铺发现这把淬锋刀,寻到的时候,仅有这一把刀。莫钰他……”

静了静,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默默定了少晌,启步离去。

荒寂的夜似乎漫着无限的哀凄。久久地抱着冰冷的刀鞘,女子面庞凄怆。沉沉的刀身上还似有少年淡漠的温度。静了许久,她终于泪如珠落,心底浸透荒凉。
 





第57章 坠梦
艺姬在王府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每日起居有律,点滴有序,除却些微细小的波澜,总算得上风平浪静。

慕容素本以为,在李祁景召见这批艺姬之前,日子会一直这般安宁地过下去,未曾想这一日却徒生了意外,打破了许久以来粉饰的太平。

那一日正逢端阳,连续月余以来的日日训练,这些艺女难得迎来一日休憩。彼时午时方过,室外的日头烫得灼人,慕容素尚在室内补眠,却忽然被苑中一阵嘈杂声所惊醒。

“贱婢!”

“手脚这么不干净,别以为除了红袖坊我就无法奈何你!”

“就你这种贱人,还妄想配那么名贵的发簪,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不要脸的贱骨头!”

……

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高亢惊人,瞬间便漫过了艺姬所居的院落,引来数人的关注。连续不断的叫骂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尖厉的啼哭,在停顿间隙偶尔流出来,“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姑娘明鉴!”

响亮的巴掌隔断了话语,伴随着一道尖刻的骂语,“还敢嘴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愤懑的诅咒连连而难以入耳,又恰时是在闷热的初夏天,更是愈发聒噪恼人。慕容素本不愿看热闹,可愈来愈大的声响根本嚷得人无法入睡。无奈爬起身,透过门扉朝外望去。

内外一片乱哄哄的,小小的庭院内挤满了人。只见群人环绕之下,淡衣素面的沈妙逸立在中央,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她的面目厌恶而狠厉,淡化了原本姣丽的容色,横眉冷对着身前的另一个女子。

透过些微的间隙隐隐可见一个女子跌在地上,身上伤痕遍布,泪痕肆意。争执中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频频滚落,可无论如何辩驳,却丝毫无法打消对方的质疑,几欲昏死过去。

略略听了一会儿,慕容素从咒骂声中打底听出端倪。原来是一晨,难得休憩的沈妙逸本想出府采物,却意外发现少了一根发簪。她自成名起便养尊处优,所用之物非金即玉,即便最次等的饰物,也断不是普通艺女可能及的。何况据她之言,那支不见的雕鸾金簪为一个贵人所赠,意义非常。

正焦急时,沈妙逸恰此在门外遇见此女。万物方歇的大清晨,此时现身着实鬼祟,便认定了金簪定是为她所窃。然而这女子却决然矢口,无论怎般打骂逼迫,都咬定了不肯承认。

庭院的大门这时忽地嗒然一响,一队人马破门而入。这边的动静终是闹得大了,惊动外苑的丫鬟唤来云嬷。不甚耐心地听完前因后果,云嬷眉间骤时一拧,怒声道:“将这丫头送去罪奴所!敢在王府行窃,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

女子顿时嘶声惊喊。罪奴所肮脏破败,是专门关押云州皇城贵府所处的罪奴之处。入了彼处的女子,最好的结果也是变卖为娼,此生不得善终。

挣扯间一只小狗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四下横冲直撞,猛地冲开了纷扰的人群。沈妙逸指尖一滑,怀中的木盒蓦然坠地,一匣的金银珠玉散落一地。

凌乱的饰物耀眼生辉,其中一只雕鸾的金簪格外瞩目。金簪遍体足金,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鸾,若一朵金莲漫然盛放。却少了一翅。尾部的裂纹清晰可见,望之令人惋惜。

争闹的中央突然默了,猝来的安静如同一场瘟疫逐渐蔓延。一院的丫鬟艺女们面面相觑,又纷纷望向云嬷,僵滞着不知该作何动作。

沈妙逸的脸色通红,望着金簪,憋了许久,一脚踢上小狗,“何处来的野狗!这金簪千金难求,竟是叫这死狗叼了去!”

尴尬的氛围凝滞良久,云嬷咳了声,“既然不是这丫头偷的,那便罢了!”她草草寻了个由头,几句话敷衍过去,带着一众丫鬟们很快离去。

沈妙逸半羞半恼,愤愤地立了好一会儿,冲着女子居高临下地道:“今日之事实属乌龙,且先饶了你。他日若再让我看见你在我屋外鬼鬼祟祟,我定不轻饶!”言罢转身离去。

一场吵闹竟这般结果,众女心怀戚戚,三三两两的也便散了。被冤枉的女子无人敢扶,径自埋臂啜了半晌,终于默默站起身。

不远处的慕容素漠然地望,许久阖上窗棂。转过身,她半摊开手掌,一枚雕工精致的金色鸾翅静躺掌中,熠熠生辉。

·
 
一次乌龙,除却被诬枉的女子略教人哀怜,无论沈妙逸、云嬷、或是其他的旁观者,皆不曾放在心上。每一日的辛苦劳顿就已令人身心疲倦,再无心力去关注旁人的琐事,未过多时便被抛诸脑后,再不曾被人提及。

可自那日之后,慕容素却发现异常。

一些暗里的东西隐然改变,更多的细琐却频繁发生——失窃频频传出,棉被里出现暗藏的细针,食物中恶心恐怖的死虫……接踵不断的意外像一出出惊悚的闹剧,扰乱了所有女子的阵脚,闹得整座后院人心惶惶。

表面和谐平静的面纱被就此撕裂,昔日女子们的嬉笑欢闹不复存在,转而变为了互相抵触戒备,暗中提防。谁都不敢贸然同他人交涉。病态的情形下凌霸欺辱更是成了常事,每一日都有新的冲突争执,实在不得安宁。

后苑里的波澜不断,对慕容素而言绝非好事,幸在并无太大影响。唯一的改变便是平日多观多看,行止起居格外小心一些。然而未过多久,她讶然发现苑中有几名艺姬终于熬不住,主动提出了出府。

这一日阴云压抑,风雨欲来。夜间下训过后,慕容素早早回了居所歇憩。迷蒙中耳侧传来一声惊叫,破碎了半醒的梦境,亦引来了其他众人。

一条粗长的黑蛇绵延在棉布榻上,丝丝吐着长信,豆大的眼厉而冷。

众女被吓得惊慌失措,仅望一眼便瞬间避得极远。近些日子意外不断,鼠蚁飞虫都属常见,可骇人的蛇却是头一遭。床榻的主人更是骇得腿膝发软,哭嚷着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身形灵便的长蛇行得迅速,很快便攀上女子雪白的肩臂,更是吓得她失声尖叫,眼眸一翻昏死过去。

混乱中一只手臂猛地探出,狠狠扼住蛇的七寸。黑蛇猝然吃痛,长信吞吐,猛地张口回首,毫不犹豫扣住了纤瘦的细腕。

尖锐的刺痛一瞬袭来。慕容素脸色一白,控蛇的手却未松半分。她折身自梳妆台抄起一只尖簪,猛厉一劈,手起簪落,将蛇死死钉在了地上。

被中伤的蛇剧烈颤动,绯血渗地,却始终无法逃脱。慢慢蛇尾摇摆的幅度愈来愈小,逐渐不动了。

“这是草蛇。”慕容素唇色苍白,鬓发略散,面容有种说不出的狼狈。她一一扫过旁观的众女,眼神依旧淡漠,“不用怕,没有毒。”

即便如此说,女子们又哪里见过这样惊险的一幕。更是骇得噤若寒蝉,相觑的目光各异,心底渐渐泛起畏惧。

慕容素却毫不在意,探了探昏死的女子,起身将她扶上榻。

人群渐渐散了,她无意间回首,恰时对上院内的一线颇诡的目光。立在远处的沈妙逸神色复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感受到她的回视,她轻讽地一哼,转身回了室内。

·
 
一声轻响,内室的门竟然开了。

冷淡的少年站在门外,长身而立,玄衣墨染。一双深邃的眸微微半阖,一如经年清冷淡漠。

她回过头,目及来人的瞬间,赫然一怔。

“莫钰……”

那个记忆里的少年静静地望着,面庞疏淡如雪,却缓缓绽出微笑,“公主。”

她的泪水刹那喷薄,艰涩地迈动步子,一步一步走近,靠近些,再靠近些——

含笑的眉宇却突地变了,变得邪魅而寒戾。那般诡砺的神色,她从未在他的脸上望到过。惊诧中眼前寒光一闪,淬锋出鞘之音冷鸣,刺得几乎无法张眼。

锵!

臂上猛地一痛,鲜血横流,她大惊失色,赫然睁大眼——

“莫钰!”

四周的白雾突然疯狂涌上来,夹杂着无数烈火与利剑,将单薄的少年层层包裹。迅猛的火势极其可怕,顷刻间便将他湮没,再不见踪迹。

……

“莫钰——”

……

…………

“姑娘……”

“姑娘……”

忽然间四周的一切都不见了,耳侧各种杂音忽起。呼啸的大风凛冽如刀,冰雪坠落,身似坠入深渊。她异常的冷,臂上剧痛,胸口却似揣着一团滚烈的火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燃成灰烬。

……





第58章 韶冉
猝然睁开眼,室内如豆的烛火乍入眼帘,心头一阵恍惚。

她抬了抬臂,一股胀痛瞬时传来,不由蹙了蹙眉。

门扉一张一合,一道纤影缓缓走进。见她转醒,立即放下手中的水盆,“姑娘醒了?感觉可好一些?”

挥散掉脑中昏沉的思绪,她定住目,渐渐望清了眼前的女子,“你……在做什么?”

女子却倏地跪下身,眼里隐隐涌出了泪,容色真诚而激动,“韶冉命薄,姑娘两次相救之恩,韶冉感激不尽!”

徐韶冉,择选当日被沈妙逸当众掌掴,亦是先前被指行窃、榻上现蛇的女子。

当日她与沈妙逸的争执众目所见,无人愿她同居一所。慕容素成日独来,向来无谓与谁同住,两人便自然分居一阁。尽管与她同居数月,平日却甚少与她交谈。

而今此景,想来是两次相救,她心生感激,又见她受伤,正逢了时机报恩。慕容素轻拭额汗,慢慢闭上眼,“那蛇粗长骇人,留在房中早晚都要清理,救你实属偶然,你不用谢我。”

“即便姑娘并非有意相救,但救命之恩却是真的,韶冉怎能视而不见,自当报答姑娘。”

“不必。”

她有些头痛,刚想翻身,腕间的伤却蓦地扯痛了,一双手立刻止住了她的动作,“姑娘别动!那蛇虽无毒,可是伤口却身,如若处理不好,恐怕日后会留疤了。”

柔软的毛巾浸了温水,又沾了些许药粉,轻轻敷上她红肿可怖的腕臂,动作异常轻柔,“韶冉自幼习艺,受伤乃家常茶饭,最知怎样处理最好,姑娘放心。”

温凉的触感一点点漫过肿痛的伤口,淡化了隐隐的痛楚。

慕容素心潮一动。

埋封数年的记忆轰然涌上来。仿佛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习舞跌伤,如歌如笑也是这般,低身畏在她身侧,轻柔地为她拭伤……

她一向惧痛,总是躲着不愿敷药,任凭如歌如笑如何苦劝都如若未闻。每当此时,莫钰总是冷眼立在一旁,话音冷冷淡淡的,“她不愿便罢了,不过若是日后落了疤,可不能懊恼。”

……

那些个恣意随行,傲然纵性的日子,缥缈得就像一场上一世的梦。而今梦回,想来是再不会有了。

默默出神许久,慕容素转回目光,许久开口,“你叫韶冉?”

女子有些惊讶,怔了一瞬才答,“是。”

这个貌美冷漠的女子一向寡言独行。从不主动同她交谈,平日对她的多番示好也是视而不见,如今主动问询,她忍不住多说一些,“是韶冉无能,不慎得罪了妙逸姑娘,而今竟还连及姑娘受伤,实在负疚,望姑娘见谅。”

她思索了一刻,听出了她话中隐然的含义,“蛇是妙逸放的?”

徐韶冉沉默地点了点头,“是韶冉的错,还望姑娘宽怀。”

“你与沈妙逸有过节?”她颇有些不解。按理说即便当初确有冲撞,也不至于此。

徐韶冉的脸涨红了,踯躅少顷,低低开口:“韶冉……出身红袖坊。”

她只说了这一句,慕容素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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