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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司马家-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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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朗在丞相府日久,对曹操以及其他各色人等都特别熟悉,知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内幕,“父亲大人,您可不要曲意回护他了——请恕孩儿坦言,他昨日竟公然拜投在荀令君门下为徒,这可是大大的冒失啊!”司马朗沉吟了一阵儿,咬了咬牙,还是禁不住硬邦邦地说道,“孩儿近来在曹操身边静观潜察,深深感到荀令君与曹操之间的关系已然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
“尤其是曹操与荀彧的关系,司马朗特别重视,因为这两个人才是丞相府里最重要的角色,先前曹操未任丞相之时,荀令君与他常常是‘一日三晤、同席促膝、无话不谈、亲密无间’;自从曹操担任了丞相之后,他俩的来往是愈来愈少了,就是见了面后也多涉公务而言不及私。
“以曹操与荀彧的个性特点,双方都非常犟,各自内心都有自己明确的方向,照这样下去,荀彧与曹操的关系彻底破裂是迟早的事儿。然而此刻二弟他竟贸然拜投在荀令君门下,只怕曹操会视他为荀府亲信而暗生芥蒂,日后对他在丞相府中的仕途发展会有些不利啊。”
司马懿其实不以为然,他极其敬佩荀彧的为人,不愿意与荀彧站在对立面,曹操方面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处理好关系,司马防也理解二儿子的立场,他摆了摆手,对司马朗讲道:“朗儿为我司马家之宏图大业忧深思远、谨小慎微,防患于未然,这是很好的。但是,你亦不可太过狐疑多虑。懿儿拜荀令君为师,也许将来在曹操心目中会暗暗对他怀有芥蒂,但是这种危机只要懿儿自己应对得当,自会金蝉脱壳,一无所损。”
司马防的想法是,因为荀彧的名气太大,很多人都是他的门下弟子,曹操不可能将荀门弟子赶尽杀绝,“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荀令君那一头联系着满朝上下十之七八的名士大夫与贤能俊杰,他们都是荀令君这些年来一手栽培的。曹丕、曹植、曹彰他们都还是他的门生弟子。”
如果这样看来,曹操就算有篡逆之心,但在明面上还需给士林儒家一个光明正大的说法,“懿儿拜投在荀令君的门下,是绝对不会吃亏的。通过他引荐与关照,会结交到许多的名士大夫、贤能俊杰。这对我司马家将来在儒林清流、名门士苑之中扎下深厚的人脉根基是极有裨益的。”
第四章 先声夺人
表面恭顺的人内心未必服气。
时代不断在变化,固守陈规是愚蠢的。
看清发展的方向,不要用生命去捍卫什么。
36 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荆州的人心变化自从曹操大办朱雀池会之后,原本大家都以为可以不战屈人之兵的,但随着形势的发展,似乎感觉到一点不一样的味道,炎炎盛夏陡然逼近,许都城里的空气一夜之间也骤然高度紧张起来,仿佛一只装满了火药的大桶,一触即爆。
韩嵩当时从许都返回荆州时,曹操对他做了大量的工作,希望他能说服刘表投降,但是一直到六月十二日,荆州方面传来消息——被朝廷册封为侍中之官的韩嵩回到襄阳城中非但劝说刘表投诚归顺未果,而且还被刘表一怒之下投进了监狱;在收监了韩嵩的同时,刘表强撑病体,从新野紧急召回了刘备,当面托付给了他北抗曹操的重任。
而江东派来的那个鲁肃,在许都时表现得对曹操非常恭敬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意投靠曹操,但后来的情况是,六月十四日,东吴方面传来消息——特使鲁肃返回之后,孙权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放马江南、收兵归库的恭顺迹象,反而迅速加紧了江东一线的全面戒备。
孙权小小年纪,初掌江东,志向可是不小,对曹操威震天下的滔天权势也不怎样放在心上,他先是派出幕府第一重将周瑜在鄱阳湖勤练水师,兵舰日日游弋于江,锋芒隐隐逼向皖城与合肥城;然后,他调遣麾下骁将甘宁、黄盖等进军屯守靠近荆州的鄂城一带,于长江南岸伏伺而窥。
曹操本来还洋洋自得于他的“上兵伐谋”威力,自以为能把荆州与江东的诸侯给吓倒,然而这两个消息都让曹操很是烦躁,尤其是韩嵩在荆州被捕,更是让他雷霆震怒。韩嵩以天子近臣、丞相特使的身份前去劝说刘表归附,结果竟被他一个地方牧守擅自监押,这分明是没把他曹操放在眼里!同时这也说明了刘表是准备与他对抗到底了!
曹操有一种在众人面前丢面子的感觉,自从他确立了在北方的霸主地位后,始终有说一不二的权威,不容许被别人轻视,在盛怒难抑之下他亲书一份措辞尖锐的奏章呈进了内廷,声称:荆州牧刘表先前本有郊天祀地之逆迹,而今又胆敢擅监天子近臣、丞相特使,并且大备甲兵企图抗拒王化,实属目无纲纪、大逆不道、罪不容诛,本相为正朝纲、护君威、匡汉室,不辞劳苦,将披甲跨马亲率五十万雄师挥戈南下,荡定荆州、翦灭刘表。
虽然曹操在北方统一了各路诸侯,但朝廷内外还是有不少对他不满的人存在,只是有些人敢于明争,而另一些人在暗地里反抗。他的这一道请战表刚刚呈进宫去,太中大夫孔融随即也写了一道奏章跟进:刘表固然有悖逆之迹,但他一不妄自称帝,二不举兵犯上,若是当朝能够勤修文治以怀之,广行柔道而抚之——刘表当可自行折服;倘若朝廷大兴干戈、挥师南下,只怕会有穷兵黩武之弊。
说实话,在朝廷上敢于公然与曹操唱反调的人还真不多,曹操脾气一向不好,很多人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孔融的这道劝抚表明显是针对曹操的那道请战表而来的,顿时在许都上下引起了一片争议之声。但是,曹操本人却一反常态地表现出了一种莫名的沉默,既不辩论,也不作答。
既然孔融跳了出来,曹操这里也不乏文科打手,很多曹操麾下的文人正愁找不到效忠曹操的途径呢,第二天,御史大夫郗虑也上了一道奏表。他的奏表内容却与南征荆州事宜全然无关,而是专门刺向孔融的一柄“利匕”。
奏表上的言辞主要就是针对孔融,自古以来文人相轻,孔融依仗着他是孔子的后代,士族儒家的代表,很多出身平民的文人对他本来就是既羡又妒,奏表上说:太中大夫孔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妄称“我孔圣之后而见灭于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及与孙权使者鲁肃私语,谤讪朝廷。
郗虑的反击采取的是千古文人常用的手法,先从政治上,再从道德人品上,直到个人生活细节,方方面面去打击对手,他说孔融身列九卿,不遵朝仪,秃巾微行,唐突宫掖。又前与白衣狂生祢衡跌宕发言,肆语有云:“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出则离矣。”既而与祢衡更相赞扬。
祢衡曾经得罪曹操,最后被曹操诛杀,郗虑想要害死孔融,当然就尽量把他往已定性的反对派方面靠,他说祢衡谓孔融曰:“仲尼不死。”孔融亦反赞祢衡:“颜回复生。”似此种种不忠不孝不恭不顺之迹,所积非一,请以朝纲国法而治之!
曹操其实就等着他手下的文人出来反击孔融,只要有人出来反击,他就可以用看似公道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情,郗虑这道弹劾表一送进丞相府,曹操立刻便在当天下午召集高卿大夫、文武重臣们上朝共议此事。这一次朝会,尚书令荀彧却耐人寻味地称病缺席了。
在争论郗虑与孔融谁对谁错的问题上,曹操也能看出哪些人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哪些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诸位高卿大夫、文武重臣针对郗虑的这道弹劾表争辩得异常激烈。国丈兼辅国将军伏完、谏议大夫王朗、黄门侍郎杨俊、度支尚书魏讽、征西将军马腾等大多数大臣认为郗虑此奏言不符实,应当不予采用;就像当年赵高的指鹿为马,很快就能让他辨别出朝廷中自己的势力有多大,今后可以很容易地提拔自己人,打压异己。吏部尚书华歆、太常董昭等少数大臣认为郗虑此奏言实相符,应当予以采用;而散骑常侍贾诩、司隶校尉钟繇等四五个大臣却完全保持了中立,对两派的意见均不置可否。
本来曹操也没指望这次会议能得出一个啥结论来,他只是通过此会议鉴别人心而已,朝会一直开到深夜也没有一个结果,最后,还是贾诩建议先将孔融暂时收监入狱,待核实他的罪行之后,再交由九卿六部百僚大会公审判决。这样,诸位文武重臣的舌战方才停息了下来,这场朝会终于草草收场。
看到朝中尚有许多大臣与自己没有站在一起,曹操心里极为不满,所以他在这整个朝会过程中间一直没有插话多言,也一直未曾有所表态。在诸位高卿大夫、文武重臣的争执声中,他的脸始终沉如古潭,波澜不生。
37 守节不移之‘愚’——大汉的忠臣总是有的荀彧这次不出席朝会,就是要尽量避开这种表态的时刻,他内心也是纠缠反复,不知该如何应对,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宫中那场给孔融议罪的朝会开得难分难解之时,荀府后院的书房里,天子派的密使、议郎赵彦正在向称病在家的尚书令荀彧请示关于郗虑弹劾孔融一事的应对方略。
自从曹操的野心展露无遗后,在是否要继续协助曹操平定天下的问题上,荀彧左右为难,他此刻的面色显得异乎寻常的疲惫与憔悴。先前外面的人还在怀疑他此番称病缺席而不参加朝会是在作伪保身,倘若这时那些人一睹他的真容,便知他所言非假。他真的是病了。
荀彧内心其实是一个大汉的忠臣,他不愿意背负助曹为虐的骂名,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忠君爱国,但很明显他目前无力回天。“唉……世俗之人都嗤笑孔大夫是在虎口拔牙、自寻死路、其愚无比。却不知这人世之间,如同郗虑、华歆那般趋炎附势之‘智’实是人人可及,而像孔大夫这般守节不移之‘愚’才是鲜有其匹!”
做人当如白玉,古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真要做到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非常的困难。荀彧的手指缓缓地在那一块块玉佩碎片上面抚摸而过,垂目低眉,口里喃喃地说道,“孔大夫的耿耿忠毅、磊磊劲节,堪与伯夷、叔齐一般光耀古今矣!荀某自负‘德行周备,一代完人’,亦不能及也!”
虽然在曹操的淫威之下,无人能够拯救孔融,但孔融的忠君报国之情,还是让广大儒家学子敬仰。荀彧用右手食中二指拈起一块雪白莹润的玉佩碎片,放到眼前静静地凝视着,过了许久才悠悠而道:“孔大夫当年说得没错啊!君子志士之立身处世,须当取法如玉:沉实厚重,可谓得玉之质;清贵高华,可谓得玉之形;坚忍不拔,可谓得玉之性;持身无瑕,可谓得玉之洁;圆融明澈,可谓得玉之润。孔大夫此番妙言高论,彧将没齿不忘、固守终身!”
现在上到天子,下到百官,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荀彧,除了荀彧,满朝都是曹操的爪牙。“令君大人,陛……陛下恳求您务必想出一条万全之策,一定要救下孔大夫的性命啊!”赵彦强忍悲痛,哽声言道。
但是荀彧也毕竟是个文人,手中无兵无权,面对的曹操号令百万之众,如何才能营救孔融呢?荀彧的目光从那块玉佩碎片上移了开来,注视着他,深深地含泪笑了,“孔大夫一心自求杀身成仁、舍生殉国,除了他自己——谁又能救得了他?只怕我们有心施以营救,他也是不愿意的啊!”
其实荀彧心中也明白,孔融是一个文人中的烈士,他就是想尽到一个大汉忠臣的名节,他这样一次次奋不顾身地顶撞曹操,就是故意想激怒曹操,让他在失去理智的情形下贸然杀掉自己——让自己的以身殉汉,作为最后一支射穿曹操“外尊汉室,内怀异志”这一虚伪面具的利箭,以期唤起更多的拥汉臣民前仆后继地投袂奋起抗击曹操。
孔融的所作所为,可能别人不理解,但荀彧知道,在烈士的眼中,流芳百世比苟且活着要伟大得多。“为……为什么?孔大夫怎么这么傻?”赵彦泪落如雨,拳头重重地擂在身前的地板上,嘭嘭作响,“赵某只恨自己是儒生出身、武艺不精,否则一定要效仿那燕国猛士荆轲去谋刺那犯上肆威的曹贼。”
“目前天子身边的忠臣已经不多了,残留下来的少数几个也大多是文臣,我们迫切需要握有武装力量的人辅助朝政。“荀彧眸中的目光倏然似冰锋般闪亮了一下:“眼下的时势固然危殆,然而尚不至此,赵君言过了。”
忽然荀彧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或许可以卫护天子的武将,虽然不敢确定,但总可以一试,他想到这儿,语气略略一顿,淡淡而道,“赵君回宫之后,可以提醒陛下,立即下诏命马腾将军担任卫尉之职,由他执掌皇宫大内的警卫守护事务。”
赵彦也明白了荀彧的苦心,马腾将军是目前唯一一个手握兵权而与曹操不站在一条道上的人,“遵命,赵某回宫之后一定向陛下迅速转告令君大人您的这个提醒。”赵彦伏在席上叩头而答,泪水打湿了席面,“只怕丞相大人那里不会给这道任命诏书‘放行’。”
荀彧对马腾将军略有了解,他游刃于朝廷与丞相府之间,很多别人办不成的事或许他有办法,“你且把这层意思给马腾将军暗暗透露一下,他自会知道怎样配合陛下在曹丞相那里通过这道诏书的。”荀彧的表情平静如湖面,“荀某相信,此番孔大夫无故被劾之事,必定会对马将军他也有所触动的。”
荀彧最怕的还是天子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年轻人有时候喜欢冲动,不会忍耐,容易闯祸,“本座有一言请你转呈陛下:垂拱端重,持之以正,镇之以静,虑之以慎,纵有虎臣在侧,亦不能伤。”
荀彧最后站了起来,面向朝廷方向,表情严肃而悲愤,双目正视着赵彦,仿佛正面对着那个年轻的大汉天子刘协一般,脸有恭色地开口了,“本座立誓,在本座有生之年,绝不允许任何人削损大汉基业。这一切,敬请陛下宽心以居。”
赵彦听了荀彧的一番话之后,深为他的大义凛然所感动,不由得向荀彧深深鞠躬,“在下冒昧代陛下谢过令君大人。一切亦还望令君大人善自珍重。”赵彦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辞别而去。
38 循道而行、执义而为——愿做大汉的脊梁这是荀彧的一个抉择时刻,为了大汉的天下,他要放弃曹操,虽然曹操与他故交久远,目送着赵彦离去后,过了片刻,荀彧慢慢伸手将那锦帕系拢,轻轻包好了那一块块鹤形玉佩的碎片,眼角的清泪又莹莹如珠滴落而下。
最近荀彧的侄子荀攸长大成人,开始跟随叔父走上仕途,这次与赵彦的谈话,荀攸全都听到了,“叔父大人不必过于悲切。”荀攸从书房内的檀香木屏风后面徐徐地走出来,轻声劝道,“孔大夫以玉碎之举而换得天下忠臣义士之觉醒奋起,您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啊!”
荀攸作为荀门的后辈子侄,也算是比较出色的人才,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长大后稍加历练就能成就一番事业。“话虽如此,故人终将远逝而不得再见,愚叔实是恋恋难舍啊!”荀彧也不回头,将那锦帕小包握在掌心里,怆然而道。
看到叔父对孔融的恋恋不舍,荀攸知道那是对大汉天子的一份忠贞,但凡是读书人,都应该有起码的忠孝节义。荀攸亦是一阵鼻酸,他静静地坐到荀彧的左侧,沉默了半晌,待得荀彧的心情渐渐平复之后,才不无忧虑地说道:“其实,侄儿现在甚是为叔父大人担心——您今日称病缺席那场给孔大夫议罪的朝会,只怕曹丞相会对您有所不满啊!”
虽然荀攸的担心非常现实,但是荀彧早已将自己的兴衰荣辱置之度外,根本不加考虑了,“多谢贤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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