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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之父--卡夫卡评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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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是一个不接受习俗中的伦理观念的支配,而要求个性充分独立的现代 ① 卡夫卡: 《1902—1924 年书信集》317 页。 ② 卡夫卡: 《致密伦那书简》191 页。 ① 卡夫卡:1913 年1 月14—15 日致菲莉斯·鲍威尔的信。 ② 卡夫卡:1911 年1 月19 日日记。 ① 卡夫卡:1919 年 《致父亲的信》。
人,他没有从血统中去寻找强大的支撑,相反,父亲越是坚强有力,他反而 越加感到自己受到的威胁。因为他认为一强一弱的对比,是新旧力量在两个 个体生命上的体现。 受歧视的民族出身和民族地位,卡夫卡 “始终”视之为压抑他生命力勃 发的一种 “危险”力量。晚年在致密伦娜的大量信件中,他一再提醒对方不 要忘记这点: 有时候你在谈到将来时,是否忘了我是个犹太人? (j asne', ② nezaPleten e') 作为犹太人,这始终是危险的,哪怕在你的脚下。 在另一封信中,他又特别提到: ① 你 是犹太人啊,知道什么是恐惧。 就在致密伦娜的大量信件中,卡夫卡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对“性” 怀有恐惧。卡夫卡一生中对女性都表现了一个男子应有的热情,也多次恋爱 过,而且也不止一次跟女人睡过觉。这种行为甚至在他和第一个对象即菲莉 斯·鲍威尔认识以前就发生了。还是大学生的时候,他就跟一个年青的女店 员先后在旅馆里睡过两夜。但恰恰从那时候起,在他从这两夜的行为中得到 “慰藉”之余,他开始厌恶起性行为来了,谴责它是令人“讨厌”的“脏事”。 后来,在涉及这类事情的时候,总是把它视为 “污秽”的事情。他还认为那 些 “长得最美、打扮得最漂亮的女性恰恰是些荡妇”。而他声称,还是小伙 子的时候,他对性生活就是 “无动于衷的”,人对它“就象对待相对论一样 ③ 漠不关心”。 在与青年朋友雅诺施的一次谈话中,他对女人还发表了这样的 看法: 女人是陷阱,她们在各方面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男人,随时想把他们 拉到“终于”和“最后”的状态中去。如果你心甘情愿地跳进陷阱里去, 那么她们是不会有危险的。 应该说,卡夫卡对女人作这样的评价是不公正的,是一种偏见。这种偏见明 显地反映在他的作品中。人们普遍地注意到,卡夫卡作品中的女人多半是“不 干净”的,尤其是在涉及跟 “性”有关的场合,往往用肮脏的地方来陪衬。 例如 《城堡》里就有这样的场面:一群妓女排着队走进马厩里去过夜; 《乡 村医生》中的那两匹 “神马”是从猪圈里跑出来的。很明显,在卡夫卡的心 目中,这些人们跟畜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行为只配由牲口栏来接纳。 说到这里,人们也许不禁要问:卡夫卡对女人和性问题的这种看法为什 么没有妨碍他对爱情的追求呢?是的,这又是卡夫卡的 “独特性”的地方。 卡夫卡将爱情视为纯粹的精神生活,从而把它与性行为绝对分开。他说: ② 捷克语: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① 这个 “你”指卡夫卡自己。 ② 卡夫卡: 《致密伦娜书简》51 页。 ③ 见 《卡夫卡传》北京出版社,1988 年版,230 页。 ④ G。雅诺施: 《卡夫卡谈话录》,译文参见《卡夫卡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233 页。
什么叫爱情?这很简单,在高度和深度上无限地扩展、丰富我们的 生活,所有这样的东西都是爱情。爱情本身好比交通工具,它是不成为 问题的,成问题的是驭手、旅客和道路。 在一封致密伦娜的信中,他对性与爱问题说得还要清楚:“同相爱的人性交, 必定会失去对那个人的爱情。”② 但是,正是这一观点,使卡夫卡在与密伦娜的恋爱中陷入深刻的矛盾: 他火热般地爱着密伦娜,而对密伦娜要求与他见面又怀着极度的恐惧。因此 让人有理由怀疑他有生理上的障碍。然而密伦娜可是个年青 (二十五岁,比 卡夫卡小十三岁)、热情、开放型的女性,对于卡夫卡这种局限于纯精神领 域的拍拉图式的爱情她是忍受不了的。因此,毫不奇怪,他们俩的爱情最终 只好导致分离。 卡夫卡对性的态度,是他对世界总体感受的具体表现之一。无独有偶, 在这点上人们想到了十九世纪上半叶的丹麦哲学家、存在主义人创始人克尔 恺郭尔。克尔恺郭尔的 《恐惧概念》对此有更详尽的阐述,而且,卡夫卡的 其他恐惧征象和有关观点也与他相同。比如,两人都认为,恐俱就是罪孽的 标志,所以判决是不可避免的。再如,两人都认为,内心世界受到外来东西 的 “侵犯”是十分令人恐惧的。克尔恺郭尔说:“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压 迫着我的灵魂。”卡夫卡则说,他的恐惧出于 “内心的反叛”: 我所担心着的、瞪大眼睛担心着的、使我莫名其妙地坠入恐惧深渊 之中的 (假如我能够象沉入恐惧之中那样入睡,我也许早就死了)仅仅 是那种内心深处对我的反叛。 这 “反叛”是卡夫卡对存在进行思考的结果,而这结果是以悖论的形式出现 的,下面这段话是他晚年说的,具有典型意义。 写东西越来越恐惧了。这可以理解。每句话在精灵们的手中一转(手 的这种敏捷转动是它们的典型动作)就变成矛,反过来针对着说话的人。 ② 悖论即 “怪圈”,是卡夫卡思考问题的一种基本方法,而且支配着他一生的 行为。每件事,他都站在正面观察,然后又站在背面去衡量;正的和反的往 往互相抵消。这样,使许多事情在决定性的时刻,都被他 “内习的反叛”推 翻掉了。就以两性关系为例:最初,他与店员姑娘发生那段风流韵事时,分 明是对性的好奇与渴望 “狂暴地”把他“拉进了旅馆”,之后又后悔了,诅 咒起那件 “肮脏的事情”,井对那位“善良的姑娘”产生了“敌意”。后来 与柏林姑娘菲莉斯·鲍威尔断断续续五年这久的关系,分明是出于 “成家的 愿望”,先后两次与之订婚,却又由于对 “陷阱”的恐惧,两次解约。之后 是对密伦娜的爱情,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热烈的一次,但他又因对 “性”的恐 惧而导致中断。无怪乎他一生中的外部生活起伏很小。这一表面现象掩盖着 他内心世界的波澜起伏,他自白说: ① G。雅诺施: 《卡夫卡谈话录》;参见《卡夫卡传》北京出版社233 页。 ② 卡夫卡 《致密伦娜书简》,参见《卡夫卡传》同上,273 页。 ① 卡夫卡: 《致密伦娜书简》55 页。
可以说,我的生命、我的存在都是由这种地下的威胁构成的。 他甚至认为: 我的本质就是:恐惧。 这就把问题说穿了!理所当然,这样的人是没有缘份享受片刻的安宁的,正 如他所说: 安宁永远都是不真实的。 既然如此,他就干脆承认了恐惧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并且变拒绝为欢迎: …… 不必去谈论我以后会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远离你的地 方我只能这么生活:完会承认恐惧的存在是合理的,比恐惧本身所需要 的承认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这么做不是由于任何压力,而是欣喜若狂地 将全身心向它倾注。 在此我们仿佛又听到了尼采的 “强力意志”(一译“权力意志”)的音响了! 正如极度的孤独会转化成对孤独的渴望一样,这里,频繁的恐惧,反而激化 成对恐惧的拥抱。因此, 《判决》中的主人公在被父亲判处死刑后,他毫无 抗议,毫无犹豫, “他急忙冲下楼梯……他快步跃出大门,跨过马路,向河 边跑去,他已经象饿极了的人抓住食物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桥上的栏杆,象个 优秀运动员似地悬空吊着。”等到一辆公共汽车驶来,它的噪声足以掩盖他 的落水声时, “他就松手让自己落下水去”。《诉讼》也是如此。它的主人 公被控告后,开始慷慨激昂,抗议法院的无道,并竭尽全力申诉。但当这一 切努力无不证明无济于事之后,当最后两名刽子手半夜里突然把他逮出去处 决时,他却无动于衷,而且在行刑时,他还帮刽子手的忙,以便让他们干得 更利索、更漂亮些。两部作品的这些近于黑色幽默式的描写,都写出了主人 公在经受了足够的死的恐惧的折磨之后,已经战胜了这种恐惧,因此反而视 死为解脱了。 最能反映作者这种恐惧的精神特征的是动物譬喻小说 《地洞》主人公那 种惶惶不可终日时挖掘迷津暗道式的防御工事的紧张情绪,完会是现代的芸 芸众生精神情状的写照,也是时代危机的一种征兆的投射。不过按照存在主 义的美学观点,恐惧感也象孤独感一样,是失去了价值观的 “荒诞人”的存 在的基本体验。 ① 卡夫卡: 《致密伦娜书简》172—173 页。 ② 同上,53 页。 ① 卡夫卡: 《致密伦娜书简》172—173 页。 ② 卡夫卡: 《致密伦娜书简》86 页。
审父情结 熟悉卡夫卡的人都有一个突出的感觉:他与父亲的关系始终十分紧张, 而且在他的创作中有着浓重的投影。 卡夫卡的父亲赫尔曼·卡夫卡是个 “白手起家”的中等资本家,他备尝 创业的艰辛,深知这份从人生角逐场上得来的 “猎物”——那些妇女用品商 店来之不易,必须调动全家大小所有的力量来保卫它、巩固它、扩大它。四 个儿女中作为唯一的儿子,他对卡夫卡无疑是寄托着最大希望的。不料这位 长子在性情、气质、志向方面都与自己大异其趣。弗兰茨·卡夫卡勉强服从 了他的意志学完了法律以后,就一心扑在文学上。但文学对赚钱有什么用处 呢?父亲自然不能予以理解。所以第一次解除婚约 (那是1914年)后,创作 上正处黄金时期的卡夫卡要求父亲暂时资助两年,以便辞去保险公司的职 务,去慕尼黑或柏林专事写作,他的这一请求遭到父亲的断然拒绝。 离开布拉格我会赢得一切,这就是说,我会成为一个独立的、心境 平和的人,使自己的能力得以发挥,……并可获得一种真正生活在世界 上的感觉和持续的满足感。 同样,父亲要求卡夫卡协助一个妹夫 (一家工厂的厂主)管理工厂,认为这 才是最有意义的工作,卡夫卡也断然拒绝了!总之,父子俩在各自认为最重 要的事业上都互相得不到支持。 但父亲占有绝对的优势:他是一位按传统习惯进行家长式统治的家长, 这对一个呼吸到新时代的新鲜空气的知识分子来说是忍受不了的。敏感过人 的卡夫卡从小就感到自尊心受到损害,感到他的 “独特性”受到“最后的判 ② 决”。 成年后在婚姻问题上又一再受到父亲的蛮横干沙,尤其是那些在社会 地位和财产上不是门当户对的平民姑娘,一再受到父亲的歧视。当卡夫卡第 一次把结婚的意向告诉父亲时,父亲不仅不予支持,反以这样一番话加以奚 落: “她也许随便找了一件衬衣穿上,就象所有布拉格的犹太女子那佯,于 是你就决定要娶她了。而且越快越好,恨不得过一个星期,明天,今天就要。 我真不明白,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又是个城里人,你除了见到谁就马上想 ③ 娶谁,就想不出别的主意来了吗?”对于父亲的这番羞辱,卡夫卡显然被深 深刺伤了,因此过了许多年,他还在 《致父亲的信》中重提这件事,并作了 回答: 你还从来不曾这么清楚地向我表示过对人的轻蔑,……我对一个姑 娘作出的决定,对你来说就等于零。你总是 (无意识地)以压倒的威势 来对待我的决定能力的。 1919年,即卡夫卡在与第一个未婚妻的婚约最后告吹两年后,准备与一位名 叫沃里切克的鞋匠的女儿结婚,但父亲又以这位姑娘出身低微为由加以拒 绝。卡夫卡生前的最后几个月,终于和一位平民姑娘多拉·迪曼特同居了, ① 卡夫卡: 《致奥台拉和其他家属的信》22—24 页。 ② 卡夫卡: 《<乡村婚事>及其他遗作》165—167 页。 ③ 卡夫卡: 《致父亲的信》63 页。 ① 同上,64 页。
显然父亲也是有看法的,只是当时儿子没住在布拉格。但是最后一个细节可 以看出这位老人的一贯的固执态度:卡夫卡殡葬那天,真心爱着卡夫卡的多 拉最后扑倒在墓上放声痛哭,其时送葬的人们已陆续离去,赫尔曼夫妇不仅 不去劝慰,反而互相挽住胳膊,背过身去,也离开了。 最后这个场面卡夫卡当然没有经历到。但父亲诸如此类的表现,卡夫卡 是深有领教的,并积下了深深的怨恨和痛苦,感到一生都在 “强大的父亲的 阴影下”生活,同时一辈子都在为摆脱这种 “强大阴影”作着斗争。结婚努 力就是这种斗争方式之一。他想自己有了家以后,便可搬往柏林去居住,这 样就可以永远离开布拉格,离开父母。这一着没有成,那么短期离开也是可 取的。1917年他染上痨病 (肺结核)以后,有时去外地疗养,他认为这也是 一种同一切决裂的尝试,同菲莉斯,同办公室,同布拉格,同父亲决裂的尝 试。② 他同父亲的上述矛盾和冲突也反映在他的作品里。导致他第一次创作欲 猛烈喷发的三篇成名作,即 《判决》、《变形记》、 《司炉》都是他同父威 斗争的产物,它们涉及的都是父子冲突的主题,而且几乎都是在1912年冬写 成的。 《判决》中父子的冲突居于故事的中心。父亲对儿子的判决,是儿子 长期与父亲的“暴君式”的统治进行斗争而始终不能战胜父亲那“强大阴影” 的必然结果。换句话说,这样的父子关系对儿子来说只有死路一条。这种死 亡,当然是一种心理体验,正如卡夫卡在日记里所写的,他生活在那样的家 庭环境,从小就感到他已经被“判决”了。《变形记》中的主人公格里高尔·萨 姆沙患了不治之症(变甲虫可理喻为这种病变的象征性表达)之后和家人(父 母和一个妹妹)形成的新关系中,他和父亲的关系是最关键的。事故一开始, 父亲就表现出不可遏止的恼怒,后来是他给甲虫形的儿子扔去一个烂苹果, 不偏不倚,击中他的背部,并且陷了进去,造成儿子的致命伤。这跟判决儿 子的死刑实质上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前者的判决是从维护封建宗法式的 “家长”式威严着眼的;后者的判决是从维护资产阶级的伦理原则出发的。 在资产阶级家庭内部,一个成年家庭成员一旦失去劳动能力,从而与家庭断 绝了经济关系,那么他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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