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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之父--卡夫卡评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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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他——这是他的最有力的证明之 一——没有自由观念。① 因此,卡夫卡的 “目标”是个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的东西;它是悖谬的 幻影。对此,卡夫卡在他的札记里还作了一番形象的描画: 这是在什么地方?我不熟悉这个地方:那里,一切和谐如意,变幻 万千,舒展自如,我知道,某处有这么一个地方,我甚至能看到它。但 是我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也无法接近它。② 这段话中的 “那个地方”即“目标”也同“城堡”一样,是可见而不可 即的咫尺天涯。如果他的 “地方”域“目标”意味着他所要寻求的真理,那 么这个真理对于卡夫卡同样是 “不知道在哪里的”。 因此,英国评论家埃德温·缪尔针对卡夫卡的这个特点,把他与 《天路 历程》的作者班扬作了对比,认为二者在两点上是相同的,即 “目的”和“道 路”无疑都是有的,最紧迫的任务是找到目标和道路,否则他就不可能生活, 但既然 “目标是有,道路却无”,实际上目标也是没有的。 卡夫卡的这种悖谬的思维方式反映了他的内心矛盾的二重性:一重是属 于日常生活的,一重是属于思考领域的,作为前者的体现者是兢兢业业的保 险公司的雇员,作为后者的体现者是把写作当作表达方式的作家;作为前者 他是讲实际的、入世的,作为后者他要求着绝对的合理或自由,是超验的。 奥地利出身的著名美国学者E。海勒说:“智力使他做着绝对自由的梦,而灵 ① 魂却知道它那可怕的奴役。”这两重矛盾好比两股均衡的力,经常一张一弛, 所以时而互相集聚,时而又互相抵消。无怪乎他对什么是真理常常表现出无 ① 卡夫卡: 《和其他遗作》第220 页,费歇尔袖珍本出版杜,法兰克福/迈因,1980 年版。 ① 见E。海勒: 《卡夫卡的世界》,载《弗兰茨·卡夫卡》195 页。H。波里策编,达尔姆施塔特,1973 年版。 ② 卡夫卡: 《笔记和散页断片》,载《及其他遗作》,法兰克福/迈顺,1966 年版。 ① E。海勒: 《卡夫卡的世界》:见《弗兰茨·卡夫卡》182 页,法兰克福/迈因,1972 年版。
② 所适从的徘徊状态,以致在现实世界“迷了路”。奥地利血统的美国著名学 者W·H·索克尔在分析《诉讼》主人公约瑟夫·K的时候的两段活对于理解 卡夫卡的这一特点是有帮助的: “卡夫卡给主人公取名约瑟夫,并把它加到 自己姓氏的的词首K的前面,这也许暗示了他自己和现代人的纵向分裂。他 出生于布拉格 ‘约瑟夫区’的边缘。该区在他幼年时是犹太区和罪恶生活的 中心。他自己说过,那宽敞明亮楼房后大街的新约瑟夫区只是作掩盖用的表 面,犹太区的黑暗、肮脏、可怕的小巷仍藏在下面。” “他看来在为理性而战,在为现代国家合理的法律制度所限定的人而 战,并且否认任何非法罪行的可能性。然而在行动中他却竭力寻找法庭,最 后还服从了法庭。他在思想中从来也没有选择过任何一方,因此内在的真理 永远不可能显现。一方拉他投降,赋予他死的意义;一方拉他抵抗,否认他 死有意义,这两个互相抵触的力量撕裂了整个真我。诚然,拉向投降和死亡 的力量证明要强一些,因为K听凭自己给处决了。”索克尔的这番话用来分 析卡夫卡的矛盾不是也很合适的吗? 其实,卡夫卡又何尝没有人在拉他呢?甚至可以说,卡夫卡的矛盾性正 是现代的两大阶级力量在他身上综合作用的结果。卡夫卡作为正直的小资产 阶级知识分子和勤勤恳恳的公司雇员,他对本世纪初的社会主义运动是有朦 胧的向往的,这不仅从他的书信、日记和小说中明显地反映出来,还可以从 他的社交圈子中看出来。在卡夫卡所接触的工会干部和社会主义者中,至少 有两名共产党员是他的好友,其中一位是鲁道夫·富克斯,他被称为是 “社 会主义诗歌的先驱者”。但作为资产阶级的儿子,加上本身 “优柔寡断”的 弱点,他始终不能和这个家庭及其所属的阶级割断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 资产阶级文化教养对他有更大的束缚性。你看,两大阶级的势力实际上都在 有形无形地对他进行牵拉,而他始终徘徊、仿徨于这两种力量之间。这种徘 徊在两个不同的层次上显现出来,第一个层次表现为他的政治态度与世界观 的矛盾,具体地说就是:他作为一名公司的雇员,对资本主义制度持否定态 度,而向往社会主义——富克斯甚至说他是 “具有强烈的社会主义倾向的作 ① 家”;作为哲理性的作家,则资产阶级现代哲学思潮比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对 他具有更大的吸引力。第一个层次显现为他的世界观本身的矛盾。卡夫卡身 上表现的这种性格的二重性不是导向对立的统一,而是导致梦一般的神秘与 虚无。所以斯宾德说,卡夫卡那洞察圣灵的能力和怀疑主义者的自我批判结 合在一起,因此他说出了他所洞察到的确实存在的而且可以信仰的东西,也 就是属于真理的东西,但它究竟是什么他却无法确定。 卡夫卡越到晚年思考得越深,他的理智在绝对的观念里跑得越快,可以 说他最大限度地发放了内省的精力,以致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分离了,即所 谓 “两个钟走不到一块儿了”。他写道:“内部世界那个钟走得飞快,象着 了魔似地以非人的方式迅跑着,而外部世界的那个钟则仍以平常的速度老牛 破车似地走着。”① 这内外两个 “钟”分别象征着外部的现实世界和内省的超验世界;内、 外世界的差距越大,越意味着他在形而上学的绝对世界的牛角尖里陷得越 ② G。雅诺施: 《卡夫卡谈话录》。 ① R·富克斯: 《社会意识》,译文见拙编《论卡夫卡》,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① 卡夫卡:1922 年1 月16 日日记。
深,越维以自拔,因而越感到痛苦,及至萌发向死亡呼救的念头: 这种生活 (指日常的现实生活——笔者注)是无法忍受的,而另一 种生活 (指他思考中的绝对合理的世界——笔者注)又是可望而不可即, 人们不再感到想死是一种耻辱。② 这时的卡夫卡,已经成了玄学的冥想家,沉湎于纯 “精神世界”之中, 而 “感性世界”即现实生活或客观存在在他的精神世界中都成了 “恶”的东 西。 除了精神世界,什么也不存在;我们称作感性世界的那种东西,不 过是精神世界里的恶而已……① 然而,难道这就是卡夫卡所追求的终极 “目标”吗?不,正如费歇尔所 说:卡夫卡不仅是个抗议环境,同时也抗议自己的艺术家,他的怀疑主义也 不会忽略他的自我的存在的——他的 “自我批判”是真诚的,你看他又在对 自己摇起头来了。 如果一个人不能提供帮助,那就应该沉默。任何人都不应该以他的 失望来恶化病人的处境,所以我的涂鸦应该销毁。我不是光明,我只是 在自己的苦恼中迷了路。我是个死胡同② 这番坦诚的剖白正是卡夫卡那特有的悖谬逻辑验证:他在 “精神世界” 里走得越“快”,越“自由”,则他在感性世界里就越“苦脑”,越“彷徨”。 这种二律背反式的尴尬处境,他曾经用了一个强烈的黑色幽默式的譬喻 来加以表达: “人们在这条路上越走越高兴,直到在光线明亮的一瞬间才发 现,根本没有向前走,而只是在他自己的迷宫中来回乱跑,只是比平时跑得 ① 更激动、更迷乱而己。”从这一深刻体验出发,他得出了与历史唯物主义相 对立的历史观:每次革命运动过后,淤积下来的仍然是官僚主义的泥沙,拿 破仑也不例外。与这一历史循环论相联系,他又得出了另一历史悲观主义的 结论,认为人的任何努力都以徒劳告终。于是人给我们留下了 《中国长城建 造时》,特别其其中可以单独成篇的篇章。 这是一个天才的悲剧:他以不同凡响的艺术手段所揭示的现代世界怵目 惊心的 “异化”现象,却找不到克服这异化的道路,而为“异化”现象所困 惑;他那 “洞察圣灵”的能力实际上已使他获得足以抗击他周围“异化”环 境的精神强者的证明,他却反而把它当作 “自身的恐惧的幽灵”,“个人弱 ② 点的见证”。 自身的最大长处本来是刺向敌对势力的矛,同时在客观上却又 向对方提供了用以抵挡自己攻击的盾。卡夫卡的这一悖谬思维使他陷入痛苦 的深渊而不能自拔。但这跟现代唯心主义哲学思潮有直接关系。他仿佛是克 ① 转引自E·海勒: 《被剥夺继承权的智慧》324 页,韦斯巴登。1954 年版。 ② 雅诺施: 《卡夫卡谈话录》 ① 卡夫卡: 《致密伦娜书简》20 页。 ② 雅诺施: 《卡夫卡谈话录》。
尔凯郭尔的“人越聪明,恐惧越深”的观点的典型,又好象叔本华鼓吹的“生 命意志的本质就是 “痛苦”,故而“天才最痛苦”的化身。当然,尼采也许 更象他的 “精神祖先”。尼采认为,既然“真理与存在的基础——上帝—— ③ 不存在了,那么,人们再也不能区分真理和谎言了。” 卡夫卡曾说:“我是 欢迎永恒的,但找到永恒却使我悲伤。”这不是对尼采看见永恒幻觉时发出 绝望欢呼的回响吗?又如一天日记里他曾写下这样一句话: “今晨,很久以 ① 来我第一次又想着一把刀子在我心中转动的欢乐。” 这不是与尼采要求将可 怖的存在变成超人的欢乐观点的唱和吗?无怪乎海勒对此作了这样的评价: “如果说,尼采的超人是对诅咒的重压的美学上的平衡,那么卡夫卡便是被 它选中的牺牲品。”他认为,卡夫卡 “晚期作品中那些被认为与宗教和解的 迹象,不过是普罗米修斯最后衰竭的一种写照。”② 真理是存在的。酷爱真理,内省精力又如此充沛的卡夫卡,耗尽一生终 未找到真理,这个悲剧是他个人的,也是时代的。 ③ 见 《卡夫卡传》283—284 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 年 ① 卡夫卡:1911 年1 月21 日日记。 ② E·海勒: 《卡夫卡的世界》,载《弗兰茨·卡夫卡》,波里策编,1973 年版。
现代小说艺术的开拓者 艺术观 “一切出于表达个人内心生活的愿望” ——主观表现法 卡夫卡是以独特的艺术著称于世的。但他的艺术成就主要是通过自己创 作实践的探索取得的,他没有、也不想建立什么理论上的体系,甚至于连一 篇象样的有关论文也没有写过。我们只能从他的书信、日记、札记和谈话中 才能零零散散地贝到他的一些看法;虽不系统,但它们的基本倾向是可以看 出来的,那就是:弃摹写,重表现。这是二十世纪的现代主义文艺运动中具 有代表性的创作倾向。活跃在这个运动中的作家、艺术家们,各人的说法不 同,但在反对传统的艺术法则,摒弃写实主义的方法,主张通过 “自我”来 “创造世界”,这是一致的。为此他们把出发点从客观转向主观,从外部转 ① 向内心,把创作当做“内在的需要” (康定斯基)。卡夫卡对此是十分强调 的。他觉得他心中有个 “庞大的世界”急欲“撕裂”,只有创作才能使它一 泻为快。所以他在日记中谈到写作 《诉讼》的时候说: “一切出于我表达个 人内心生活的愿望。”前面我们已经讲了他许多精神磨难,所以知道他的话 是真实的。他的许多作品也确实都是出自内心, “一气呵成”的。他的作品 之所以感人,显然与他 “发自内心”有很大关系。由此可见,所谓“主观表 现”是需要分析的,文艺作品都是 “一定的社会生活在作家头脑中反映的产 物。” (毛泽东)创作总是通过作家的主观“头脑”即“内心”的。一个严 肃的、有责任感的作家,他的内心里装容的就不可能是毫无意义或与社会生 活毫不相干的东西。有时他的 “主观”反映着“一群”,写出来就有程度不 同的代表性。有时他 “内心”里包藏的倒是长期生活积晃的压缩,而且已经 经过 “思考发酵剂”的酿造,变成另一种形态的东西,把它表达出来(哪怕 “不择手段”),往往就有更动人的艺术力量和持久的艺术价值。当然,正 如一概排斥 “主观(或自我)表现”是愚蠢的一样,把“主观表现”普遍化, 唯主观表现是尊,那也是可笑的。把任何东西绝对化都是有害的。 ① 见H·里德: 《现代美术简史》20 页,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1 年版。
审美观 “给人以另一副眼光”—— 审美视角的嬗变 与上述有关,卡夫卡从 “主观表现”出发,对客观描写或“反映”是厌 弃的。他说:“没有什么比照片更能使您迷惑的了”,“影片是铁制的窗板。” ①这里卡夫卡提出了一种新的审美要求,一条与传统的所谓“反映论”、“模 仿论”相对立的美学原则。这个观点在西方现代主义那里具有普遍性。现代 主义者是以 “反传统”为旗号的。他们认为,承认现实表面的真实性,就是 ② 承认传统道德观念、价值标准的合理性。可是“如今上帝都已经“死了”, 那些传统观念的虚假性与腐朽性已经充分暴露了,用卡夫卡的话说,整个“世 界秩序都是由谎言构成的”,怎么还能承认它的 “合理”呢?因此,表现主 义者提出:不再 “复制世界”,要“凭眼力”进行 “观察”。卡夫卡认为, 要认识现实的真实就需要 “给人另一副眼光”,这副“眼光”要能做到透过 或撇开蒙在现实表面的 “覆盖层”,以窥见它底下的真实。因此这种眼光的 “才能在于,在黑暗中的空虚里找到一块从前人们无法知道的、能有效地遮 住亮光的地方。”所以在他看来, “除了照在它退缩的、奇形怪状的脸上的 ③ 光线是真实的之外,没有别的了。” 这里,卡夫卡提出了建立新的艺术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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