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文艺-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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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以及当众出丑恨不得钻到地下去时心情……千难万难根本无法解决的难题，顷刻之间竟然梦想成真，而迎刃而解关键所在竟然是我的她。喜悦心情情不自禁的，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也许兴奋得过于反常离奇，她忍不住眯着眼睛笑道：“看你这付模样既叫人好笑，又叫人可怜！也真是的，你自己这么辛苦，这么专一，又是为什么？”见一时没有回答：“金，银，宝石，钻石……放在保险柜子里既不会长大，又不会生仔，穿在身上只能为虚荣心恶性膨胀，再增加几分虚荣份量。用来买机器、建工厂，要增加多少万人就业，解除多少万家庭困境。还记得十四，五年前找工作的事吗？还记得‘跃进公社’那两间房子，那个山坡，那种生活环境吗？正因为如此，就更应该竭尽全力的去关心别人，帮助别人。”
小秀毕竟还是心地那么善良的小秀，难以理解的是一别多年音信杳无……。没有说出我的困惑，却先问起为什么不给她写信，说到达彼岸国内运动处于高潮，考虑到海外来信给她们带来种种不幸，舅母说不如从表姐处，由国内寄往国内总要好些，采用这种方法先后向我所在县份，向省城院子寄出十七封信没见回音，知道情况不妙不敢再写书信。六九年舅父一位朋友来内地联系业务绕道省城，历经艰险找到院子住满荷枪实弹人员，壮着胆子前去探询无人知道我的下落，详细摆谈原来被敌对一派占领，本厂人员早已逃离。去我所在县份公路挖断战火纷飞，他本人公务在身不能久留只得算了。七二年说动她表姐夫辛苦一趟，这时省城形势有所好转，鞋厂留守人员虽然知道我这个人，却不了解详细情况。找到所在县份说稍等一些下已去找人，却找来几个提着手枪彪形大汉。这里头目以为等候多年终于有鱼上钩，没关多久放了出来说是‘误会’，暗中派人跟到广东。当时和我有关一切事务，属绝对机密外人不得而知，平反后，害人之人摇身一变成‘被害’之人。更何况我已调离，当然只字不提文革中的罪行。虽然如此，她表姐夫从侧面还是打听到一切还好，只是严密控制，禁止和外界接触。
七十年代中期电影业务萧条，改变单一经营方式向别的行业渗透，向海外广阔市场开拓，安排好公司业务，舅父带领她们去欧美活动，并顺便旅行观光和参加一些境外演出活动。在美国买下一家近于破产房地产开发公司，以后去法国，罗马，瑞士……几年转了一圈国内仍在动乱。
她到达彼岸游乐城已在拆迁，几年后原有房屋街道不复存在，别人只知道她叫‘金徐氏’，不知有个‘徐小秀’，又如何收到我的信件。
就这样，一误再误一拖再拖，转眼三十出头。舅父、舅母，焦急不已，又无能为力。打倒‘四人邦’本想立即写信，又怕有所反复弄不好雪上加霜，甚至推向绝境深渊。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如再等等看看，上个月接到内地文化部门，招开会议选派代表的通知，舅父、舅母看准这一点，到处奔走说服同行推选了她……
听到这里不由我笑道：“昔日无立锥之地的‘众矢之的’，忽然之间又成为什么代表，什么委员，贵宾、外宾……。”
她不无紧张做了个鬼脸子，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这才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特别是现在她这种身份，这种处境，哪怕说错一个字，也将是不可铙恕无法挽转的重大过错！
虽然她仍然是我的她，一成不变百分之百我的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无形而有实的拘束，像看不见透明铁板横隔在彼此之间，面对死而复生恋人不应该，也不允许萌发这种感受，不幸的是，这种感受却象妖术魔影隐伏在我们中间。
闲聊中，交际处抬来一付制作精致枣红色木盒，打开盒盖我脸上发热，心里发冷，冷到无地自容的那种地步！午餐在食堂小黑板选择平时难以见到，也就比较高档的红烧排骨，青笋肉丝，和一盘炒鸡蛋，一碗豆腐汤。而现在，望着满棹子玲珑透剔如艺术珍品，色调样式如画册图案，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菜肴又怎么能不脸红！见她毫不在意损坏‘珍品’往我碗里搛菜，才深深意识到从阅历见识，到日常生活习惯互不调协的事实。这，只不过是生活中一些小事，生活之外事业成败，地位差距，经济悬殊，以及艺术素质、思维见闻、兴趣爱嗜……难怪仅仅几个小时，甚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长期下去又如何是好！？
按照以前习惯，晚饭后去湖边散步，正厅巨大镜子里她像盛开鲜艳花朵；她身边的我，像五十开外老人。悬殊差距像油浮于水相处而不相溶，短时期忍耐一下也就是了，长久下去像不会演戏，却又强行拖上台子扮演角色，自己拘束扭暂且不说，别人见了也要恶心得想吐。久而久之，必将引发欠缺什么，遗憾什么！进而希望改变什么，得到什么……。久别重逢激情之后，需要的是理智。而理智告诉我如果不面对事实，承认事实，给她带来的只能是遗憾，是悔恨，是既成事实，又无法改变永无止境的悔恨！为了她的未来，她的前程，这件事情还得认真考虑，慎重对待……。
见我呆呆望着镜子，她边说边依偎在我身旁：“像现在这个样子，照张相留个纪念该有多好。”
将互不协调反差直接对比，不仅自己本人，不仅双方双亲，别人有什么样看法，什么样想法；境外花边小报出现什么样新闻，什么样评论；人际交往酒后饭余将有些什么样话题，什么样议论……？我边走边说：“不是说好去湖边散肯。”从而避开照相的事。
漫步湖滨，金色晚霞溢发出放射状光束不能不叫人心情振奋，闪闪烁烁波光倒影依归是那么引人入胜。可是，她身边的我，却是天鹅与蛤蚂，月亮与便士之比的了……！
低落情绪没能躲过她的敏锐。
我承认心里很复杂，很矛盾，紧跟着：“一别多年旧地重游有什么样感受？”
“处于这种情况，不可能不感叹万千！那巷口路边，那公社，那山坡……处处所见是耻辱见证！”
“我指的是眼前所见，有什么样感想？有什么样体会？”
“眼前吗，就更多了，什么贵宾，外宾；什么随从，陪同……来到土生土长自己的家乡还来这么一套！”
答非所问，只好怀着惴惴不安心情：“我是指对我有什么样看法？或者什么样想法？”
她忍不住取笑一阵还是认真的“……从今以后，将是我多年梦寐以求毕生心愿付之实践……”
将就她的话：“你想过没有，以后的事情还多，时间还长，不是随随便便简简单单，靠容忍忍让就能免强得了，克服得了的。”
听这么说，她停步转身怔怔望着好一阵：“怎么哪！现在不正如你以前所说：‘淫雨残云已消失于阳光之下，蓝天之中’以后相依为命白头偕老难道还有什么不好不成？”
“下楼时镜子里看到是不相称的年龄，不合适的地位，不相配的仪表。不能不想起俄罗斯‘不相配婚烟’画幅就是为我而作！”
“如果我是鲜花，只能是寄生在你这块土地上的鲜花，离开你，等待的只能是枯萎，是凋零。”
“不必自欺欺人，你见到我的苍老与寒酸，穷困与鄙俗。抛开这些暂且不说，我整年、整月、整个一生拨涉于荒野山岭，匐伏于污秽井下。我的前途即使不再受到挫折，也只能是一般又一般，平常又平常一个技术人员。在你前面是光辉灿烂艺术殿字，是人人仰慕金色岁月，和我在一起只能增加你的累赘，为你光辉蒙上一层无以消解，却又遗憾之极阴影瑕疵……！”
不等把话说完，她从中插道：“不折不扣的胡说八道！百分之百的荒诞谬论！算来已经人到中年，难道不知道，不了解，有些事情根本不可能用金钱地位权衡得了的，比拟得了的。在人生漫长岁月里，虽然经历过大大小小许许多多事情，但，总有那么一瞥间看起来极其微小，实际上极其微妙，难以用言语表达的那么极其微妙！她如痴如醉如仙如飘浸润整个心灵，却又如闪电如霹雳震憾着整个身心！说起来也许是一次欢悦郊游，一次傍晚散步，甚至是偶然几句问候，几次微笑……。却比世界上任何稀世珍宝还要贵重百倍、千倍，珍藏在自己内心深处，久而久之，不仅成为支撑精神世界不可缺少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是维持生命生存唯一源泉。危难时，会给予你勇气；悲伤时，能带来莫大安慰……。不用闪避，无须隐晦，如果不是你无微不至的关怀，我这脆弱毅志早已崩溃，残存躯体早已荡然无存。正因为有了昨天的你，才有了今天的我！虽然事隔多年，我想你还不至于忘记，走投无路极端艰难那段岁月，我们经常谈论：‘最困难时感情最真诚！最纯真！’时，怀着什么样心情？有着什么样感受？在这种感受支配下，出之内心无比欢欣莫大安慰的同时，又憎恨什么？鄙视什么？比刻骨铭心还要刻骨铭心的憎恨什么？鄙视什么？
不可否认，你的事业在污秽井下，在荒野山岭，专业不同不能组成家庭，那么世界又有几个家庭能够成为‘家庭’！？你穷酸不是你的过错，不是你的无能，更不是你懒散堕落不求上进。如果从另一个方面，精神世界之外，难道忘记我多次对天发誓的誓言！所以，我的财富全是你的，舅父舅母财富也将有一半是你的。十多年隔离心理上，经济上的悬殊是事实。但，随着改革开放向深纵发展，差距会逐步缩小，缝隙会逐步消失。近来影片拍摄前景不容乐观，舅父舅母早就想收手改行，而我准备退出舞台也不是一、两年的事。这次回去将所有资金，资产，转回内地，盈利亏损还属其次，更主要是支持你的事业，了却你的心愿。以后节日假期我们一起去西北看望爸爸，妈妈，看望娅姐、兰姐；去境外看望舅父舅母，可以约好一起去新加坡，去欧美，去世界各地旅行参观。我搞写作不需要什么特定环境，‘儿不嫌母丑’，国内再穷、再苦、毕竟是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根。婚后分给的房子，总不至于摆不下一张床供我们休息，摆不下一张棹子给我写字，白天你上班我写作，你回来给你烧水煮饭，黄昏时去郊外散步，晚上你专研业务我完善稿件，就这样亲密相处白头到老，人生于此复有何求？复有何需？……。“
从不假思索口若悬河，说出那么一大堆美好未来决不是一时高兴，而是内心深处反复盘算，寄予深切希望的毕生宿愿。以至于一时间无言以对。
见我理屈词穷她以攻为守：“怎么，还有一件事，躲躲闪闪藏头露尾还以为我不知道。”
“没有什么事……？”
“你再仔细想想，认认真真仔细想想。”
见说得这么认真。可是，也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蔽掩隐瞒。
见我傻乎乎的她笑道：“这也难怪，几千年根深蒂固大男子汉主义，谁也不能否认它的影响深远余毒尤在！”
经这么一说，还确实如此，正由于时时事事处于下风心情才那么拘束弊扭。
见我低头认错，她‘板着面孔’：“既然余毒犹深，那就理应严加惩治。不要忘记，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虽是说笑，不能不反思自省！小丫头出去十多年学会了，成熟了，采取这种方法确实远比任何办法更能见效。
也许怕我过于尴尬，她改变了口气：“其实，提出这个问题从内心深处还是非常感谢你的：第一次，从堕落边缘拯救了我；这一次，事先提醒，不要让市侩小事得意忘形。以后长期相伴难免没有这样那样欠妥这处，即使骂几句打向下也是人之常情。但，那种话是不能随便乱入的。”说到这里紧紧握着我的双手：“最初闯进幼小心灵的感情最深沉，最真诚，为了让她始终不渝保持下去，发展下去，我将像珍惜自己生命一样的去珍惜她，爱护她，不让她蒙受任何伤害，那怕是一点一滴的伤害。”
这句话对她，还不如对我说的更为怡当！
谈笑间天已黑尽，回到招待所，交际处人员还在楼下等候，这才想起冷落了别人，致以欠意之后她说：“旧地重游，明天打算到处走走看看，这些天也真够辛苦，就不再麻烦你们了。”
他们无可是否唯唯嚅嚅，有一个大概是负责人：“时间不早是否该休息了？”
“那，你们请回吧！并向交际处打声招呼，就说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
只觉得脸红心跳，又忍耐不住这一时刻早点到来。尽管如此，等众人走后还是怜惜的：“虽然早有婚约，但……但……。”
她坦然的：“如说感情，有些夫妇多年和我们相比之下差之甚远；如说婚礼，十五年前本该属于我们，又没有属于我们。如今难道还要让那片纸只字来左右我们的命运！？”
整整一个通宵，从老一辈谈到下一辈，从幼时接送上学、放学、‘四方书院’，到近来见面，并约定明天去值得纪念每个地方浏览一圈，后天飞西北看望俩老俩小的同时举行婚礼，申办护照休息一段时间，去境外看望舅父舅母……。直到天色透亮昏昏糊糊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十一点过，下午她自己开着车子去教她学游泳的小河，摘采花草的山坡……。
最后，忽然问起首次摧残她的元凶祸首，这是我想知道，怕知道，最终还是没有知道的事。古人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像他那种道德品质，干的那些勾当，早就该从地球上每一个角落清除干净，至少该将这种思想意识道德品质清除干净。
到底自毙还是自利、她偏要去看个究竟，车子开到那个充满辛酸办公大楼，说文革期间他紧跟形势先后是保皇派、造反派、稳健派、因而始终站在大潮前沿立于不败之地，已经调往某局。找到这个局说去年已经高升……！
小秀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这笑声到底是笑，还是哭，谁也说不清楚。
‘四人邦’倒行逆驶多年影响深远，如今虽被打倒，余毒还在在所难免。时代要前进！社会要发展！决不是某个人，或某种势力所能左右得了的。那怕你权势极顶，极顶到无以复加的那种地步，到头来，像早晨田野里残存的一点雾竭，又怎么能阻挡得了旭日的东升。
回来的路上，她慢慢开着车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各自低头默默想各自心思，想得很多！很多！！很多……！！！
对待人生各有各的见解，以及在这些见解支配下走各自人生旅程，虽然有时候逆流看起来像是主流，但，逆流毕竟是逆流。
对于我们，恶梦已属过去，曙光已透现在东方地平线上。曙光之后必将是人们期待的朝霞！是瑰丽的旭日！！是万物赖以生长的朝阳！！！
（全文完）
一九九六年三月初稿于成都。十二月定稿于春城
二零零一年二月输进电脑存储。
昆明一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