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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语-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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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娃点头:“嗯。”
“芳芳哥哥和芳芳弟弟呢?”
二娃摇头:“不好,她弟弟老是惹我。我们打架,她哥哥就会帮他弟弟打我。嗯,不好。”
“芳芳爹和芳芳娘呢?”
二娃眨眨眼睛:“不知道,我不跟大人玩。”
林渊揉揉二娃的头发:“你要照顾好芳芳姐姐。”
二娃又点头:“嗯嗯,我会照顾她的。我没钱,有钱了我买糖给她吃。嘻嘻!”
第二天,芳芳爹没去田里干活。他坐在门槛上搓眼睛,揉,根本应付不了痒的发疼的眼睛,只能使劲搓,用力搓。芳芳弟弟捧着一瓢水坐在父亲边上大口大口喝,他好渴,渴得喉咙发紧。芳芳哥哥站在侧墙角,脚发抖,手发抖,全身发抖。芳芳坐在窄石路上,看着三分路口,嘴角突然向上,笑一声,咯咯。
咯咯,咯咯……
一家人疯了似的咯咯,咯咯……
二娃听见笑声往坡上爬,刚露出个脑袋,便被吓得手脚一松,往下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林渊,一把拎起二娃,拎到坡上。
芳芳对着二娃笑笑:“二娃,你吃早饭了吗,我还没做饭呢。”说完,起身进屋。
二娃怔住,这是芳芳姐姐?
芳芳哥哥吹一声口哨,从侧墙走出来:“哟,小不点来了。”
二娃一个激灵,芳芳哥哥好久没主动跟他说话了,有点……害怕。
芳芳弟弟放下瓢,打个饱嗝:“哇,好饱,好想尿尿。二娃,我们去尿尿吧,这次我肯定比你尿的远。”
二娃扯扯林渊衣角。他以前经常跟芳芳弟弟比赛尿尿,不过刚刚尿过了,现在肯定比不过芳芳弟弟。
芳芳爹拍拍脸,看看大饼日头,转头一声:“芳芳,爹不吃了,你跟哥哥弟弟吃吧。”
芳芳甩甩湿哒哒的小手,走出来:“哦,好的。对了,爹,中午你就别回来了,我给你送过去。”
芳芳爹锄头扛肩上:“好。我走了。”
二娃傻眼。他揉揉眼睛,揉揉耳朵。抬头,茫然道:“林渊,你救了芳芳姐姐?芳芳爹爹和芳芳哥哥芳芳弟弟是以前的他们,他们回来了。林渊,二娃不懂。”
林渊揉揉二娃头发,摇头。
此时二娃奶奶的声音传来:“二娃,你下来,奶奶有点事要出去,你看下家。”
二娃回头看坡下对自己招手的奶奶:“你去哪?找神医?神医在这儿。”
二娃奶奶垂下手:“什么神医,哪来的神医。奶奶我要去看看东边那家大肚子媳妇生了没。你下来,快点。”
二娃皱着眉头,对林渊道:“林渊。”
二娃奶奶催促:“你傻愣着站那干嘛,快下来。”
二娃继续:“奶奶看不见你。大家都看不见你。他们忘记你了,你就在这儿呀。林渊,二娃不懂。”
二娃奶奶叹口气:“奶奶走了,你记得下来看家啊。”说完,迈着老腿去凑热闹。
芳芳的红薯汤煮好了,哥哥弟弟跑进屋拿碗凑近锅边,盛汤。芳芳站在门口:“二娃,你要不要进来喝红薯汤?”
二娃摇摇头,芳芳笑笑,进屋继续喝红薯汤。林渊蹲下,看着芳芳常看的三分路口:“如果哪天芳芳不需要你照顾了,你也别伤心。”
二娃不明白林渊的话是什么意思,正要问,突然来了一阵风,非常强烈地拍下来。二娃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头上,是一只六条腿两对翅膀的大黄胖子。二娃小手颤颤指着天空:“林,林渊,那,那有个怪物。”
二娃跌坐的地方,下面埋着一个小匣子,只是,他当时还不知道。林渊起身,顺便拉起二娃:“那不是怪物。它是来接我的。”
二娃拍拍屁股上的泥巴:“你要走了?还会来吗?芳芳姐姐彻底好了吗?如果我想你了,我要去哪里找你?”
林渊看看二娃跌坐的地方,看看二娃:“可能是缘分,那匣子,你就替我保管吧。”
二娃茫然:“什么?”
一瞬,林渊不见了。二娃抬头,林渊坐在大黄胖子背上,飞走,消失。
老谢的红薯烤好了,浓浓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小猫趴在地上嚼焦焦的红薯皮,傒囊在边上,吃一口红薯肉,说一声“好烫”。金累藏在招牌后,呼呼红薯肉,扔嘴里,细嚼慢咽。背包客掰开红薯,搓搓手,再掰下一小块放手心,喂小金毛。小金毛甩甩尾巴,嚼嚼红薯,再蹭蹭主人大腿。背包客笑笑,用放小块红薯的手摸摸小金毛的头。可烫死我了。
叶乔还沉浸在背包客的故事里出不来,眼下的红薯香喷喷地沁进他的胃里,他喉咙轻轻吞咽一下,垂下睫毛,看看橙色红薯心,又侧头看笑得一脸灿烂的古尘,接过,“好香。”
背包客道:“好多年没吃红薯了。当年爷爷他们穷得只能啃红薯,我们可别浪费。”接着,舔舔另一只喂自己的手的手指。
叶乔低着头,郑重地掰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红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背包客圈着嘴吹红薯:“啊?哦,你说我爷爷什么时候失去记忆什么时候想起啊。”
叶乔道:“嗯。”
背包客笑一声:“你跟你爷爷一样,话锋转太快了。林渊离开后,我爷爷的记忆里就没有林渊了。恢复记忆,是十三岁那年。头年,芳芳死了,她爹把她埋在她娘的坟边上,但春天的时候,没有从墓里爬出来,大家都认为她是死了。那时候死人很正常,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春生秋死,也没有前几年的记忆,什么都没有,就是人的命,该到的时候就到了。不过我爷爷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挖开了那个路口,找到了小匣子。记忆,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想起来的。其他人没有。不过芳芳爹一直眼睛痒,可能眼睛有什么毛病吧。”
叶乔道:“我不是林渊的孙子。他叫林渊,我叫叶乔。”
背包客自以为懂了,点点头:“明白,外孙嘛,都是孙字辈的。”
边上的古尘笑得不能自已,趴在上,“继续继续。”
叶乔白古尘一眼,古尘捂着嘴忍笑,背包客又嚼一口红薯:“我估计我爷爷说的谢谢,是谢谢林渊给了芳芳几年正常生活吧。”突然叹口气,叹出红薯味,“我突然觉得我爷爷是最可怜的人。他记得所有事情,又不能跟其他人说。我记得小时候我爸妈把我扔给爷爷带,爷爷就整天跟我车轱辘这些事,听一两遍觉得新鲜,听多了烦躁。我爷爷离开之前还在跟我说这事。那一次,我突然挺伤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给了我这个匣子,我偶尔会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爷爷,也明白了林渊。叶乔。”
叶乔掰红薯的手一顿:“嗯?”
“你们做的事情没错。”
叶乔垂眼吃红薯,古尘工工整整地坐在椅子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回答背包客的话。
中午饭后,背包客带着小金毛离开了。他从他爷爷那里听来的故事一鳞半爪,乱七八糟。他没有把小匣子留给叶乔,他要继续带着它上路,继续找林渊,就算找不到,也要这么走下去。金累也离开了,用小匣子换了老谢酿好的酒。浅黄色的酒,小艾姐姐教老谢酿的,不仅能喝,还能指路。
叶乔坐在后院廊下,轻晃白瓷酒杯里的酒:“是阴间的路吧。”
“对。”身边的古尘答道。
叶乔淡淡道:“母亲疼小儿子,所以想让大儿子陪她一起去,但她又舍不得,于是选择了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女儿。她不想死,一直躺在坟里等女儿。女儿被她拖死了,她钻进女儿身体里,爬出来。春生秋死,秋死春生,周而复始。活着的,一直是母亲。林渊把小匣子埋在三分路口,是让母亲选择。生,还是死。她选择了生。以她女儿的身体,在世上多活了几年。眼睛发痒的父亲,全身发抖的哥哥,口渴的弟弟。是惩罚。是对母亲活着的惩罚。”
古尘揽过叶乔的肩:“春生秋死,秋死春生。母亲走了女儿的路,所以林渊……”
叶乔垂头:“林渊说的有缘,是女儿跟男孩的缘分。女儿的灵魂一直在平整的坟里,林渊用小匣子装着,埋在地下,等着母亲死去。母亲走了,男孩挖出小匣子,救出那个女孩。女孩不能投胎了,她的路,都被母亲堵住了。男孩一直在照顾女孩,一直到死。那声谢谢,不是谢林渊让女孩多活了几年,是一直活着,陪在男孩身边。现在的小匣子,不止有那个小女孩,还有,小男孩。”
古尘伸出另一只手,覆上叶乔握着酒杯的手,手指稍稍用力,酒水向外喷洒出去,浇灌花草,“这酒还有一个好处,不醉人。”
叶乔闭眼:“安静和安欣的路,是在秋千那儿吗?”
“对。别怕,有我呢。”
“嗯。”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心伞
咔嚓,一颗核桃肉。
咔嚓,一颗核桃肉。
老人用布满皱纹和茧子的手摁纸核桃,咔嚓,挑出一颗饱满松软的核桃肉,递给身边同样双手布满皱纹和茧子的妻子的手里。妻子接过:“够了够了,可以了。”
老人摁开最后一颗核桃:“好好好,听你的。”把核桃肉放妻子手心,“最后一颗。”
妻子无奈地笑笑:“你呀——”
小猫无聊地躺在公交车站台的凳子上甩尾巴,老奶奶把最后一颗核桃肉掰成两半,一半给丈夫,一半给小猫。小猫嫌少,不愿动,老奶奶挪过去,摸摸小猫的毛毛,“肥仔,吃吗?”
小猫抬下脑袋,躺回去。什么鬼名字,不吃。
老奶奶觉得小猫肥得可爱,想抱抱小猫,老爷爷见状,赶紧阻止:“你别动。想抱啊,我来。”
小猫太重了,老爷爷颤颤抱起,跟抱崽似的抱怀里。老奶奶凑过去,手指捏捏小猫的耳朵,“肥仔,怎么不回家啊。”
小猫伸出小爪子搪开老奶奶的手,身子挣扎两下,跳出老爷爷臂弯。老爷爷没管跳出去的小猫,以为妻子的手被小猫抓伤了,握住:“我看看我看看。”
老奶奶拍掉老爷爷的手:“没事,没事。”
老谢抱起地上浑身炸毛的小猫,揉揉毛毛,在老爷爷和老奶奶身边坐下。老奶奶看看圈在老谢怀里变得乖巧的小猫,问道:“这猫是你的?”
老谢微笑:“啊。这个站经过的车少,你们这是要去哪?”
老爷爷答道:“我们去南边。你这袋子里提的什么。”
老谢把小猫放凳子上,打开袋子里的大纸盒给老爷爷看——两个淡绿色的圆锥形粗陶茶杯。老爷爷不敢碰,低头看看:“不错。陶的比瓷的喝茶入味。哪个店买的?”
老谢道:“自己动手做的。这附近有个陶器厂,可以自己动手做。我听人说不错,就来试试,确实还可以。”
老奶奶道:“这是你跟你老伴一人一个?”
老谢笑笑:“不是。那俩人最近喜欢上了喝茶。这是送他们的。”
老爷爷点点头:“嗯嗯,年轻人喜欢喝茶也好,平心静气的多好。是儿子和儿媳妇吧。”
小猫听不下去了,喵一声,跳到一直杵在站牌那的长得跟白熊似的妖怪的脚边。白熊妖怪打着一把断了两根伞骨的透明雨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爷爷老奶奶。
小猫倏地隐身,爬上白熊妖怪肩膀:“喂,他们欠你钱了?”
白熊妖怪摇摇头。
小猫又问:“你欠他们钱了?”
白熊妖怪又摇摇头。
小猫甩甩尾巴:“你想吃核桃?”
白熊妖怪叹口气:“不是。”
小猫也叹气:“好久没见到核桃和焦糖那俩胖子了。”舔舔嘴,“想吃。”
小猫和白熊妖怪在站牌那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答,老谢和老爷爷老奶奶进行着老年人交谈语录,等了半天,车终于来了。
这趟公交尽往没人的地方走,经过南边的墓园时,老爷爷老奶奶和白熊妖怪下车,老谢和小猫继续跟着车走。老爷爷在墓园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然后搀着老奶奶一起进墓园。而白熊妖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老爷爷老奶奶要看望的墓地主人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生。三年前,她的心脏移植给了老奶奶。十七岁的小女生躺在医院两年,等着活命。七十岁的老奶奶躺在医院两年,等着续命。
老奶奶摩挲墓碑上笑出两个梨涡的小女生,眼泪打转,掉下来。老爷爷从衣兜里掏出手帕轻拭妻子的眼泪,安慰道:“别这样,姑娘看着呢。”
老奶奶接过手帕,抹掉皱纹里的泪渍。白熊妖怪把伞放在墓碑上,无风无雨,也没有耀眼的日光,就这么放着。它现在不怪老奶奶了,没什么好怪的,也没资格怪,毕竟,梨涡女生还活着。
梨涡女生不能上学,不能经常走动,美好的青春,没有朋友,没有心仪对象,只有无休止的药水和时不时的昏倒。爸爸妈妈想尽办法保住梨涡女生的性命,她的生命,不该只有白色。
梨涡女生躺在病床上看窗外飘雨,粒粒小水珠拍打在窗户上,拉长,蔓延,模糊一片。她放下手里的爱情小说,起身,整整衣角,攥过墙角的透明雨伞,偷偷地钻进楼道,去天台。
天台的小木门被一个白色的大胖子堵住了,梨涡女生用伞尾轻轻戳戳大胖子的屁股,大胖子反手摸摸屁股,“你来了?”然后往边上挪动,让梨涡女生上来。
梨涡女生站在屋檐下笑笑,伸手接雨:“上次见你是下雨天,上上次见你也是下雨天,上上上次见你还是下雨天,还有上上上上次,上上上上上次……哈哈。你说,我们一共见了多少次面了?”
白熊妖怪伸出熊掌抓一抓,摇摇头,看着梨涡女生:“很多很多次。还有很多很多次。”
梨涡女生看着手里汇集在一起的雨水:“是呀,还有很多很多次。”
天上的雨不大,稀稀拉拉,绵绵软软。梨涡女生第一次见到白熊妖怪是在半年前。半年前绵绵软软的下雨天,白熊妖怪站在天台淋雨。梨涡女生撑着透明雨伞在天台踩水玩,无所顾忌,非常开心。白熊妖怪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从没人到有人,从破房到医院,它也不知道离开了这里能到哪里去,所以就一直在这儿待着。其实这不是它第一次见到梨涡女生,早在半年前,它就见过这个喜欢下雨天的梨涡女生,只是它从来没现身,梨涡女生还不知道有它的存在。
“好玩吗?”现身后的白熊妖怪小声打着招呼。
梨涡女生闻声回头:“好玩。”
“你不怕我?”
梨涡女生眯眯眼:“不怕。”
“……”
“上次你踩水玩,水溅到了我裤子上。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
“……对不起。”
梨涡女生走过去,举着雨伞踮着脚,伞面遮过白熊妖怪的头顶,“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白熊妖怪惊讶:“我?”
梨涡女生笑出一对可爱的梨涡:“嗯。以后别躲了。”
白熊妖怪点点头:“好。”
屋檐下的雨轻飘飘地飘在梨涡女生和白熊妖怪脸上,梨涡女生攥紧拳头,转向,雨水从指缝里流出去,跟着流出去的,还有梨涡女生的泪水。她怕被白熊妖怪看见,偏过头,悄悄抹去眼泪。白熊妖怪用余光瞥见了,只是它假装没看见。它知道梨涡女生很痛苦,每天打针打针打针,吃药吃药吃药,但每次跟它见面时,她总是笑,所以,它不能让她知道,它也很难过。
梨涡女生撑开透明雨伞:“好可惜,断了一根伞骨。”
白熊妖怪伸手摸摸那根断了的伞骨:“给我吧,我帮你修好。”
梨涡女生看向白熊妖怪:“你会?”
白熊妖怪摇摇头:“不会。”
梨涡女生被白熊妖怪傻傻的表情逗笑,笑过头,又开始轻咳。白熊妖怪接过雨伞,关心道:“你回去吧。”
梨涡女生双手捂嘴,咳嗽几声后,摇摇头,“没事。我恐怕要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了。他们为了我,每天都在拼命地努力,可……”眼眶含泪,“我对不起他们。”
白熊妖怪伸手揉揉梨涡女生的头发:“别难过。”
梨涡女生的眼泪哗地流下来,她抱住白熊妖怪,断断续续道:“我不想死……我好怕……我好怕。我不敢看他们,我每次看见他们我都忍不住想哭,可我在他们面前不能哭,我答应他们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我不知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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