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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同人)(琴花)村居闲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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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韩君岳从盆子里挑了一个果仁,也想剥来试试。他听吴非继续道:“就是我那位同年的好友,后来做了翰林的。”

“哦,是姓杨吧,还是长歌门人的……”

“对,他这人最好读书,还偏好一些艳异传奇。我借了他些话本来看,那书上也被他写得满是批注,都是随兴而写,有时返回去问他哪句批注是什么意思,他自己都已忘了!”

“呵,”韩君岳也笑起来,“这个杨师兄,我记得你说过他几件事,的确是个有趣之人……哎,他后来怎么样,你是不晓得了么?”

“他放了外任,最初是去靠北的某个州里做了司马,后来怎样,我就不知道了……”吴非摇摇头,脸色也沉了下来,“听说他走时还给我留了信,但我那时因为——竟也见不到那信,辜负好友啊……”

韩君岳一听,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忍着那点不甘嫉妒想安慰两句,却又听吴非说道:“不过我想,杨兄或许早已死了。”

“为何?”

“若我没记错,他去的是项州,那时已是天宝十四年长夏,没到半年,安禄山已起兵,那里便是首当其冲——”

吴非想起这些,神情笼在炉火的阴影下,显得有些落寞。韩君岳坐在他面前,伸手去握住他的一只手,那手刚擦了水,还凉津津的。韩君岳抬头看着吴非,没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吴非觉得手里一暖,他也看着韩君岳——那人眼睛里有光彩,像冬日清晨深黛天幕上的星子,吴非看到了,就知道,天要亮了。

他笑着问道:“韩老爷,明天开始,你可不能偷懒了吧,各个村子里预备过节的事情,你还记得要查看么?”

“那当然记得,你总是小瞧我!”韩君岳不以为然地答道:“我今天就去过了,后山头上的两个村子人多,预备着凑一只驱傩的队伍,除夕夜在县里都走一遭热闹热闹。烧的爆竹,也都开始备起来了,就是各村村口要插的旗子,还少一些,明日我得去嘱咐村里的几个大娘娘子,早早缝起来了,还有——”

“哎哎,这些都罢了。你可别忘了,元日早上的桃符对联,往年可都是我一个人写,今年,少不得得请韩老爷代劳一些了!”

“……知道了,烧饭烧饭!”韩君岳瞪了一眼吴非促狭的笑脸,也站起身来,出门去给鸡窝里添把食。外面天地清冷,雪还未化,风吹了一整天,黑漆漆的天幕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只一弯月亮挂在当中。

韩君岳轻轻地呵了一口气,他想,这一年就要过去了。以后,还有很多年要过呢。 

二十二、

除夕下半日,天上又飘了零星的几点雪,还没等挂白了屋檐,就又停了。吴非一整天在家里忙着,扫了院子,擦了灶台,连鸡窝上也给贴了片红纸。因着韩县尉走前的殷切嘱咐,晚饭更是早早地准备起来。吴非买了几斤的羊肉,正割了一半出来,挥刀在砧板上使劲地剁肉馅,旁边的藕末已经切好,专等着与肉馅面糊和在一起,团成丸子,再配上菘菜和鸡蛋,煮一大碗菜叶丸子汤。灶间梁上挂着一只集市上买回的半大不小的鸡,吴非预备着收拾干净了,将家里留的一些红枣和栗子塞进去,好好蒸上一整只。余下的配菜,都是平时预备的咸肉熏鱼,茄子豆角一类,连平日不常吃的菌子和笋,吴非也在赶集时跟人家用别的菜蔬换了一些。元日吃的偃月馄饨,自然是要用萝卜和另一半羊肉做馅子。吴非忙得一身是汗,连外衣都脱了一层,往年只他一个时,从来不用准备这么多东西,今年不过是多了个韩君岳,家里的吃喝物件却好似要把里里外外都塞满似的。吴非团好了丸子,转身去拿一只大碗里浸着的核桃仁和糯米。他在村里借了个小磨,将切碎的核桃和糯米倒进去,细细地磨成米浆,待之后用小锅煮成酪。天擦黑时,韩君岳终于回来了,脸上红扑扑的,竟也是一头热汗,进门便喊了饿。吴非端着一大碗汤小心地放在桌上,笑他道:“在外面逛了一天,都忙的什么啊?”

“哎哎,在后山村里预备等下驱傩的东西,有四五十个乡亲在那儿,一天都摆弄着那些棍子啊竹竿啊,脸上戴的面具什么的,你看我手上,都给染黑了!”

韩君岳摊开两只手伸到吴非眼睛底下,染得青一块黑一块,吴非赶紧推开他,“快去洗洗!我可刚烧好的汤!”

灶间传来混杂了蒸鸡和新烙饼的味道,韩君岳眼巴巴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也赶紧去水缸里舀水洗手了。吴非一样一样将年菜端上桌,还不忘烫了一小壶酒,拿了两个酒盅浅浅地倒上了。韩君岳过来,在吴非对面坐下,端起酒盅来看了他一眼,吴非也笑盈盈地作势举了一下,“少弄那些虚的了,你可赶紧吃吧!”

“这怎么是虚的,来来,下官真心实意敬吴大哥一杯!”

吴非不知是热的还是笑的,两颊泛红,硬被韩君岳拉着敬了酒。县尉老爷急急地喝了这一杯,连话也顾不得说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你慢点……你是一天都没吃了么,人家村里总不会连县尉老爷的饭都不给吧!”

“顾不上吃嘛……这个、这个丸子,是怎么做的啊?”

“……告诉你你也不会做。”

“你平时都没做过!”

“平时哪有这个闲工夫!”

韩君岳撇撇嘴,专心一志地又去对付那整只的蒸鸡。鸡肚子里一堆枣子栗子,都已经蒸得软烂了,韩君岳一边嗬嗬地喊烫,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也快些吃,不多久那驱傩的队伍就到村里来了,吃好了,赶紧去看看!”

“行了行了,你别这么急,菜就放在桌上,你看了回来也吃得……”

“那怎么行,”韩君岳嘟囔着,“你忙了好几天才做成的,趁热着吃才行!”

吴非笑着抿了最后一点酒,果然也陪韩君岳赶紧吃好了饭。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披上外衣便出去了。湖边上除了吴非没有别的住户,夜里黑漆漆一片,今日云彩又厚重,一点星光也没有的。吴非在屋檐底下挂了两盏灯笼,伸手拿了一只,递给韩君岳。两人靠着这点火光穿过树林子,还没进到村里,远远地便听见前面一阵阵喧闹嬉笑的动静。韩君岳忙拉着吴非快走了几步,村里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起了灯,还在槐树底下点上了一个大火堆,全村老老少少都已经出门围在火堆周围,看前面村口涌进一群手舞足蹈的人来。那最前面的两个,脸上戴着老人家的面具,扮成个老翁和老婆婆的模样,后面跟着的百十个人里,有些装扮成童子,手里拿着各样的绳子、木棍子,更多的是戴上些画着青面鬼怪面具的,一大群人又喊又唱地进到村子里来。韩君岳和吴非赶到槐树底下时,正听得他们大喊着:“哎!哎!适从远来至城门,正见鬼子一群群哎!哎——哎——”

领头的两个高声唱着,旁边百八十人跟着哄闹,村里的娃娃后生早就忍不住跑进队伍里,从人家手里接过画着各种模样的面具,一起扮成鬼怪,跟那些童子打扮的人嬉笑打闹。这队伍一边围着火堆转圈子,一边还不停拉着围观的乡亲们,往人家手里塞面具和棍子。韩君岳被一个满面通红,长着两只长角的鬼塞了一根竹竿子,吴非正好接了两只面具,把一个黑乎乎的给韩君岳绑在头上,一把把他拥到那驱傩的队伍里。韩君岳从面具后面瞪着两只眼睛,只能看见吴非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急得想去拉他,却不由自主地被身后的人推搡着慢慢往村外走了。韩君岳跟着人群一起大声喊起了驱鬼的号子,从这一个村子里又转到下一个村子。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每到一处都是灯火通明,不光村民家门前点起了灯,每个岔路路口,都有人垒了火堆,塞上柴禾,将火烧得又高又旺。一圈圈转遍了各个村子,韩君岳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了,驱傩的队伍转到路口最大的一个火堆旁边,不少人纷纷开始把脸上的面具拿下来扔进火里,嘴里还要念着:“日日无灾!日日无灾!”韩君岳也学着样子做了,抬起头来看看乡亲们成群结伴地往各自村里走了。他想起不知吴非是不是没出来过,赶忙也转身往村子里跑,跑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那堆烧得正旺的火,旁边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一手将面具扔了进去,立在那里转过身来,韩君岳看见了吴非那张清俊的面孔,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真是!把我推到前面,自己躲在后面看笑话!”

韩君岳气鼓鼓地拉了吴非一把,两人并排走着,吴非还促狭地辩解道:“老爷明鉴,我可没有看笑话……我也是被人推进去的啊!”

身旁不停跑过尖叫大笑着的小娃娃们,回村子的小路上没有灯火,越来越黑了。韩君岳抓着吴非的一只手,觉得手心里热乎乎的,他也笑起来,“快走,村里要烧爆竹了!”

果然刚到村口,就已经听见“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大槐树底下的火堆越烧越高了,宝喜兄弟两人一边不停地往火里扔竹竿子,一边还指挥着别人从家里抱来一筐子秃了的扫帚,不能再穿的破衣旧鞋,纷纷也都往火堆里倒。吴非让韩君岳在树底下看着,自己也急急地跑回家去,捡了几件破烂来烧。火堆里的竹竿烧得噼啪作响,还冒出一串串红色的火花,煞是好看。韩君岳头一次见往火里扔扫帚破烂烧的,拉着吴非大声问他。旁边小香娘哈哈大笑,“俺们这些种地的规矩,坏了的扫帚不扔,留着过年夜里烧了,明年地里的粮食多收一成!”

韩君岳转头冲吴非喊:“快,再扔两把扫帚!明年多收五十斤萝卜!”

“……哪有那么多扫帚!”吴非被韩君岳气得大笑。乡亲们烧完了爆竹和破烂,又纷纷念了几句祝愿,无外乎是盼着来年风调雨顺,地里收成比今年更好。娃娃们一个个被爹娘拉着回家里守岁去了,韩君岳见吴非也去把挂在人家屋檐底下的灯笼取了来,赶忙上去接过来,“我要去回你家里去,跑了这么一大圈,我得回去再吃两个丸子……”

吴非斜起眉毛瞪了他一眼,“韩老爷,你自己家里,都没法儿住人了吧。”

韩君岳不理,只打起灯笼在一旁照着,跟吴非结伴穿过小树林,又回到了湖边的家里,刚才驱傩烧爆竹的热闹声音还一直挥之不去。韩君岳将灯笼挂好,推门进去就直喊热,吴非只准他脱了最外面的罩衣,自己忙着将丸子汤又盛了两小碗热在炉子上。他进灶间看了一眼,端出另一只碗来,连着勺子都递给韩君岳,“可算弄好了,就这么一碗,你快吃点!”

韩君岳忙接过来看,原来就是那些费力剥好的核桃仁做成的酪。他舀了半勺尝尝——比原先吃过的味道淡些,没那么甜,却有一股枣子的香气。韩君岳知道是因为糖是稀罕事物,村居里更是难得,吴非为了调和味道,又往里加了红枣。他又舀了满满一勺子,抬头笑道:“这个好吃,你来尝尝。”

韩君岳伸手把勺子递到吴非嘴边,见他略有些尴尬,但还是就着韩君岳的手把酪吃进去了,不由心情大好,又舀了一勺子要喂给他吃。吴非赶紧推开了,让他自己弄着吃去。吴非回头去榻底下摸出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来。韩君岳在后面瞧见了,问他道:“怎么还有这个,刚才不都扔火里烧了吗?”

“这个不能烧,我可是专门留下的!”

说完吴非便拎着草鞋出去了,韩君岳放下碗也赶忙跟出去,只见他拿了个铲子,蹲在外面墙根下挖了几下,浅浅地挖出个坑来,把草鞋放进去,又用土盖上了。吴非回头笑着道:“以前在京里时学的,埋双鞋在院子里,家里能出当大官的!”

“……这个我知道!”韩君岳上前把吴非拉起来,“这、这都是给小孩子埋的!”

“什么啊,这可是专门给韩老爷这种青年才俊预备的。今年埋了,来年韩老爷就能当上县令,然后当上刺史,进京拜一品大员——”

“呸呸!”韩君岳扯着吴非进屋去,一边瞪他道:“别胡说了,我才不进京里呢!”

两人嬉笑一阵子,把热好的汤各自喝了一碗。吴非说闹得累了,不想守岁,收拾洗漱了便要去躺着。韩君岳自己待着没意思,便也洗漱好了,脱了衣服蹭上榻去。吴非迷迷糊糊地让了个位置,韩君岳就躺在旁边靠着他,一只胳膊轻轻搭在他腰上。过了一会儿,吴非听见他悄声问了句:“交子时了吧?”

“……嗯。”

韩君岳轻声笑了笑,“福延新日——”

“——庆寿无疆。”

吴非睡着之前,朦朦胧胧地应了一句。

韩君岳心想,明早起来便是元日了。这个年,真是再好不过。

结果元日一早,连吴非还没有醒的时候,外面屋门便被衙役砸得咚咚作响。“韩老爷!韩老爷你是在这儿不?快点——快——刺史大人又请各县议事了!” 

二十三、

吴非被这一下喊得惊醒了,扎手扎脚地从被子里爬起来,迷糊着拢拢头发,伸手去推旁边的韩君岳让他醒醒。县尉老爷本来睡得正好,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声,翻过身去不理会他。外面衙役大哥又“咚咚”地敲起门来:“吴非啊!吴非?你快醒醒啊!韩老爷在不在这儿啊!”

这下子韩君岳也没法睡了,腾地坐起身来,两手揉着脸,闷声抱怨:“干什么呢……不过年了!”

“先让我去给人家开门——”吴非推开呆坐着的韩君岳跨下榻去,“你快把衣服穿好!”

外面的衙役显然是急得不行,又开始猛敲起来。吴非赶忙去开了门,屋外已经天光大亮,呼呼的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冻得榻上的韩君岳都打了个哆嗦。衙役大哥气喘吁吁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韩老爷在不?”

“在里面呢,你先进来吧。”

“哎不了……”衙役伸头缩脑地往吴非屋里瞟了一眼,却又不敢迈步子进来。好在韩君岳已经起身,紧紧裹了件外衣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吴非把衙役请进屋来,关上门自去炉子上烧火。衙役大哥愁眉苦脸地回韩君岳的话:“韩老爷,你快点收拾收拾去衙里吧,州府昨天来人通报,刺史老爷初二日召集各县里的老爷们在府衙议事,咱们大老爷正忙活着收拾东西呢,往州里去得走上个大半天,你快点,现在还能赶得上!”

“你昨天怎么不说!”

“昨天那州府里的人是过了晌午才来的,咱们大老爷正好喝了点酒,下半天都晕晕乎乎的,全把这事儿忘干净咯!今天一大早,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了,哎哟我这一通跑——”

吴非正端了两只杯子过来,一只递给衙役,让他先喝点热水喘口气,一只递给了韩君岳。衙役大哥一气灌下半杯子水,“韩老爷,我先回去了,你赶紧着啊!”

人一溜烟地开门跑了,韩君岳黑着个脸,一手抓抓披散着的头发,连声抱怨:“这新刺史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议事!又议事!他难道是不过年的吗?县官老爷说得对啊,这刺史大人太有古怪了!”

“行了,你有这个工夫怨他?还不赶紧洗把脸去!”

吴非匆忙地拎着水壶进灶间去烧饭,韩君岳一边仍在嘀咕,一边却也着急地理好衣服,舀了水去漱牙擦脸。吴非蒸了芝麻烙饼,配一大碗冲了蛋花的稀饭,切了一段萝卜咸菜端给韩君岳,“多吃点,外面冷得很。”

韩君岳也不客气,坐下来抓起饼子咬了一大口,边吃边还要气鼓鼓地晃着脑袋。吴非转身时看见他胡乱梳了两下的头发又被晃得乱了,哭笑不得道:“别动了,头发都散了!”

“……帮我梳一下!”韩君岳嘴里塞得满满的,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含糊地请他帮忙。吴非只得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替县尉老爷梳头,“要不要戴你那个发冠,还是那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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