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之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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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卫视地处三环边上，星辰的商务车拐入辅道，便已经隐约能听到路边的嘈杂声，道路一旁的绿化带被三环每日来往的车辆扬起的灰尘覆盖着，显得颇没精神。张离往车窗外看了眼，三环边上的两块相邻的公交车广告牌，一块是陆淮代言的V牌手机，一块是他代言的H牌手机，两个竞争对手的广告非要无缝衔接，广告上他和陆淮的大幅照片差点就要靠在一起，显得十分亲密，他心情骤然好起来，觉得空气里的尾气味都淡了一些。
这期录制现场在台里新建的大型演播厅，张离和经纪人下车时，电视台外围已经站了不少粉丝，有公司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引导着，颇为井然有序。电视台录节目各嘉宾有明确的粉丝人数限制，张离的最多，也只有50人的名额，大部分都是他的老粉，见他走上红毯倒也没有疯狂尖叫，挥挥手和他打招呼。
张离在红毯上走着，和粉丝相隔很近，一路听着嘱咐他注意身体什么的关怀话语，均微笑着一一点头。然而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走到红毯中央，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女粉丝把手伸了出来，直直挡在他身前。张离瞧着面生，便冲她一笑，会意地伸出手去握，女孩却出乎他意料握紧他手，竟然用了好大力气把他拉近了一点，小声说，“离哥你去影视学院上课了？去那是不是能碰上你。”
张离一惊，下意识地把手往回收。前方保安见状连忙走过来，那女孩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面上表情混着暧昧的倾慕与奇异的窥探。张离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而后快速回复了笑容，朝身后粉丝挥了挥手，快步走进了电视台。
“你发微博说张离来上表演课？”白如水用手机戳了戳秦泛后背，小声问。前面艺术理论课的老教授正在讲着表现主义，声音浑厚地盖过了她的窃窃私语。
“呀，你还关注上我小号了？”秦泛转过头，看着白如水手机上自己的小号ID后面粉丝数已经到了五位数。
“你这样不好吧。要是有粉丝堵过来，吴老师该生气了。这毕竟是我们班的课程。”
秦泛身旁的江小雨正认真做着笔记，闻言也转了过身，视线触及白如水的手机屏的一刻，不禁惊讶地出了声，“呀，你偷拍他？这不好吧。就算普通人也不愿意自己这么奇怪的照片给人看到吧，删了吧。”
江小雨看到的那张照片是张离和他们一起做闭眼冥想的照片，他们跟着音乐或老师的指引，想象着自己是这世上任何一种东西，可能是最微小的蝼蚁，也可能是一只大象，也可能是一件死物，比如一座高楼，一条毛巾，可能是一片被秋风扫下的落叶，也可能是一座终年积雪的巍峨山川。这是一种让人的心灵无限蜷缩和伸展的冥想，像一种灵魂的瑜伽，让每个人从心底去体验这世间万物，小到沙尘，大至宇宙。他们的形体和动作随着不同的冥想而变化，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非平常生活中的古怪动作，这是普通人进阶为演员的必要之旅，是一种从心到身全然的解脱与放松，也是一种体验自我无限消逝和无限放大的情感体验。当时的江小雨完全沉浸在这能令人的感知细微到极限的练习里，全然没想到秦泛能分心去做这样的事。
连一向不怎么发表意见的江小雨都出了声阻止，秦泛略略思考了会，拿出手机，删掉了那张照片，而后向二人晃了晃手机，“删了，专心听课吧。哎？小白，你别关注我小号了。”
白如水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就露出了一个很甜的笑容，点了点头，当着秦泛的面点了取关，“哝。取关了哈。”
前面老教授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地响起来，“柯林伍德反对视艺术为对世界的模仿……娱乐艺术并非单纯是功利性和享乐性的，娱乐艺术的精工细作目的在于产生某种预期，即唤起观众的情感……真正的艺术是想象性的创造而不是技艺……”
“这特么是谁？”这是另一个很有穿透力的声音，它穿过张离左边的耳膜，从右边的耳膜里出来。张离在单人化妆间里被唬了一跳，“我说哥哥，你能别用这么高分贝说话么？”刘云丰右手食指戳着手机屏，“你还说你们同学都很高冷，不会拍你哈？这不是你？”
“哪里？”张离探头过去，看了半天后疑惑地抬头问。
“就这啊！哎？我去，删了！”刘云丰拿回手机，又咋呼了一声，“可刚才都两百转发了啊啊啊！这哪行啊这，狗仔都不带这么拍的，我得找人打个招呼去。”
“算了，下次上课我注意下。”张离微皱了皱眉，待造型师给他画好唇形，又说，“别为了个别人打扰人老师和学生。”
“你还真好脾气。你知道么？上回人杨子絮在一会所喝酒，那旁边人不过拿着手机对了下他，他直接指鼻子骂了。那人发微博说了两句他，结果还被粉丝人肉，还有粉丝把人公司网页给黑了，这事儿简直了。”
张离心道在会所被拍和在学校能一样么？不过鉴于刘云丰这是在夸他，只好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然后好脾气地说，“嗯。摇滚歌手啊，脾气冲点也正常嘛。”刘云丰刚要接口，又听得他漫不经心说，“再说了，你们整天给我卖温柔人设，我敢在公众场合发飙么？”
刘云丰心想我倒是想给你卖霸道总裁人设，可你这长相像么？于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努努嘴不说话。
“云丰哥，叫小助理来的时候给我买杯咖啡呗。要双倍特浓啊！”这头张离已经在做头发了，冲他一笑道，“今天这本子，故弄玄虚，恶搞整蛊的场面不少，我估计女明星里头还得附送撕逼环节，没七八个小时录不下来，回去肯定得凌晨了。”
刘云丰哀叹一声，“尼玛又是苦逼的一天。好嘞，老板等着吧。”


第8章　夜宵

夜上星辰，大都市里是看不到的，因为高楼林立的灯光遮天蔽日，也因为浓度极高的灰霾遮住了星光。
但是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山区，郎朗星空，诸多星星点点璀璨如珠玉嵌于丝绸般铺开的广袤夜色里。
此刻陆淮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抬头看了看头顶这片浩渺无垠的夜空，很想拍下来与某人分享。不过他正在吊在钢丝上，手上持着一柄逼真的铜剑，哦，不，事实上真的是一把古剑。张导不愧是对各种道具都要求极高的名导，这把剑重得饶是日日健身的陆淮提着也有点吃不消。如斯情景下，他也实在不能让导演暂停下给他拍照。一声打板，他便提气将手上那柄剑刺了出去。
“啊！”在第十二次的拍摄后，导演终于满意喊停，陆淮尚未被放下地，手腕却抽筋了，不由痛叫了一声，那柄剑应声从半空而落。
工作组马上有个套着薄羽绒的姑娘小跑迎上来，“淮哥，要不要紧，要不下场戏换替身演员？”
陆淮紧皱眉头转了转手腕，“没事，这点小问题我不至于吃不消。”
张导也很关切地看了他一眼，“小陆，你是下来休息下，还是我们马上把接下来的镜头拍了。”
陆淮心想再下去又上来，工作人员肯定很烦，整个流程又不知道得浪费多少时间，按照张导的标准搞不好要拍一个通宵，于是道，“没事。稍等下就好。”然后他朝着下方的助理招了招手，“嘿，小曹，把我手机扔上来。”
“啊？”愣头愣脑的小助理发了下呆，抬头看了下陆淮坚定的样子，只好从搭在椅背的外套里摸出了他的手机，很心痛地往上扔，“我说老板，你接好啊，这可是前天我给你排队买的啊。”
“好嘞。”陆淮伸手一捞，手机稳稳地握在了手上，冲小助理一笑，“嘿，你要相信你老板我嘛。”然后他凌空做了个奇特的姿势，举起右手，把上身后倾，这动作不由地让他腹肌紧绷，整个人的线条好似体操运动员。这样倒勾的瞬间，他拍下了星空，按下了发送键，顺带着打了几个字，“小帅哥，你想我不？”
“准备了哈。”执行导演喊了一声，陆淮很可惜地叹了口气，对着小助理喊，“接着”。而后就把那手机往下抛。小助理对着这就要落下来的他排了几个小时队才买到的手机，反应瞬时如豹子般敏捷，拿了一件外套铺开，接住了这凌空而下的物件。那头陆淮竟然还冲他一笑，“小子好聪明。”小助理默默念了句，要不是看你帅给的工资高早就骂你了。
凌晨的两点钟，张离刚刚回到家。要说真人秀不累，那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跟此刻吊在半空的陆淮比，这钱还是赚得轻松多了。而且真人秀每周一播，是维持人气的最佳选择，这比在山里苦逼地拍一部以折磨演员见长的张导的电影，也确实是轻松多了。
他冲完热水澡，光脚站在四季都温度适宜的地板上，扯了条浴巾擦头发，然后就听到了手机发出给陆淮特设的提示音。张离不自觉地嘴角勾出个笑，顾不上把头发的水擦干就去洗手台上拿手机。如果有粉丝能看到此刻镜子里映出的他的影像，大概会瞬间患上失语症，这笑容实在是幸福满满，如春风化雪。
那个人发了一张静谧广遂的夜空，还说，你想我不？张离心想，废话，我当然想你。然后他手指如飞，在键盘上打，“少自恋了。我刚录完节目，哪有空想你。”
手机静静地放在洗手台上，张离心不在焉地从抽屉里拿出吹风筒，边吹头发边盯着手机看。然而十五分钟过去，他把头发的造型都吹出来了，手机还是没动静。
“这又是撩完就跑了！草！”张离闷哼了一声，不乐意地套上睡衣裤，把手机塞进了睡裤袋子，转头下楼准备去厨房拿泡面。
泡面尚未撕开，一段和夜色搭配地很好，并不突兀的钢琴曲响起。张离心想，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放下刚拿起的泡面，按下监控的开关。
“先生，你在吗？”
小区保安的声音。
张离扯过进门时扔在沙发上的外套，披上开了门，穿过花园草坪按下伸缩门开关，“有什么事吗？”
大门缓缓往两边开，身着制服的保安钻进来，鞠了个躬，而后递上“盘龙侠”的包装袋，“5栋3座的业主早前叫了外卖，说是看这栋的业主晚上回来以后给送过来。”
张离一愣，看着眼前这保安出神。身为一个路盲兼对数字过目即忘的理科绝缘体，5栋3座是哪座他想了好一会……
呵，大半夜让我吃小龙虾，我还懒得剥呢。张离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绽出了一个笑。
保安见他不接，又说，“时间有点长，我刚刚又给您热过了。您可以直接吃。”
张离哦了一声，忙接了过来，道，“谢谢你啊，这大晚上的。”
“没事没事。”保安笑道，“那位业主买了几十份，我们这一晚上值班都沾您的光，啃小龙虾呢。”
张离：“……好吧”
张离其实很想在难剥的小龙虾和泡面之间选择后者，然而他还是心不由手地打开了那份“盘龙侠”的包装。
一盒全部剥好的小龙虾肉。热气腾腾，虾黄在水晶吊灯的灯光反射下流着油。
“我草！”张离不得不又闷哼一声，然后他的嘴巴里不由自主分泌的唾液让他只好直接投降，飞速从厨房抓了两根筷子奔出来，顺手从冰箱里抽了一罐冰啤。
手机于是很合时宜地又响了。
“我刚刚在拍戏。宝贝儿，小龙虾好吃吗？”
一副志得意满的口吻，简直预料到了他会在这饥肠辘辘的半夜食指大动。
“盘龙侠夜宵档生意这么旺，怎么还肯给你提供剥虾服务？”张离一边嚼虾肉一边打字。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那边消息蹦出来。
张离心想，就算你出钱，人家也不一定挪得出人手来给你剥啊，这摆明不是实话。他还没来得及回，那头又蹦了几个字，“别喝冰啤，别吃泡面……我现在在鸟不拉屎的地儿，这会要是胃痛我可没法打飞的回来给你按摩。”
张离一边看着手边刚刚拿出来的冰啤，一边看着这行字，正在挣扎，手机又响了一声，只有两个字，“听话！”
于是在无限的内心斗争中把那罐啤酒又放了回去，回了句，“知道啦。啰嗦！”然后他又夹了一块虾肉入口，觉得那辣辣麻麻的口感里竟渗出一丝甜味来。
叫人不要吃泡面的人，此刻却抱着一碗温水泡着的半生不熟的面，毕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没有外卖可叫。“小陆，辛苦啦~早点休息”胡子拉渣的导演拍着陆淮肩膀。
“嗳，好的。张导也辛苦。”陆淮回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点头致意。
“小曹，你喂我吧，我手腕快断了。”张立的背影刚走远，陆淮就一副我要死了的撒娇表情看着他的小助理。
小曹同学以一副“你求我呀”的表情回馈他老板，陆淮苦笑一记道，“我说真的，手腕真不行，你看，拿个塑料叉子都抖呢！”
“可是淮哥，你刚才拿手机倒是拿地挺稳哪……”小曹同学很不留情面。
“我那是咬牙坚持的。重要工作事项，必须及时回复，知道吗？小曹，这就是敬业，你学着点。”
好嘛，合着我不喂你吃就不敬业了。
陆老板此人，日常油腔滑调，嘴巴抹蜜，可偏偏长了一张十分英俊且正直的脸，这种英俊，甚至不像娱乐圈的英俊，硬朗得颇有点三军仪仗的那种帅气。若不深交，必定被他的外貌所骗。可是若深交，又会觉得这人虽口条腻歪，可骨子里又仗义大方，你又对他恨不起来。简单来说，这人是个人间祸害，男女不忌，人见人倾，放在这么个人身上，其实也不难理解。
深谙这一点的小曹同学拿起叉子勾起了两条面条递到他那以调戏人为爱好的老板嘴边，还是颇为关怀地问候了句，“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陆淮很满意地咽了口方便面，“小事，你不带了膏药嘛，贴一晚就好。”
小曹同学认真喂完了老板一碗泡面，又跑到自己房间去拿了膏药给他贴上，“淮哥，还有指示么？”
陆淮盯着手机屏看微博的眼睛突然眯了一下，一瞬后又回复了平常的样子，笑着说，“小曹同志真是个好同志，早点休息吧，今天辛苦啦，等下给你发红包。”
陆淮倒是没忽悠人，他的手腕的确酸痛地很，小助理一走，他就不再打字，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在电视台门口跟人握手的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对方悚然一惊，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含糊不清的咬字显然是在大口吃着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你居然偷窥我后援会的微博？”
这语气虽然挺平稳，但还是掩不住一丝得意。
陆淮有点好笑，强行按下想调戏对方的心，正儿八经道，“你那表情不正常，告诉我怎么了？”
“那姑娘有点像私生饭，而且狠拉了我一下，我当时没预料，所以僵了下。”
“跟踪你了？”
“倒是没有，她问我去电影学院上课了吗？估计想堵我。”
“在电影学院被人拍了？哪个学生这么不懂事呀？”
“这点小事你不用这样操心吧。”
“我怕影响你上课的积极性，你好不容易求次上进。”
“滚。老子上进的时候你没见过而已。”
“吃完小龙虾早点睡啊。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
“别呀，大佬，明天上午没行程，让我睡个懒觉吧。”
“不行，你给我起来锻炼。”
那头回了个哭丧的表情，没有下文了。陆淮放下了手机，又发了一条微信出去，然后以很熟练的手法按摩了会手腕，直接倒在了山区小招待所的床上。
虽然是南方，可山区的秋日晚上湿意袭来，竟比北方城市还冷，陆淮往那凉意深重的被子里缩了缩，想了想那位在温暖的别墅里吃着小龙虾的小帅哥，带着一点笑意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第9章　入定


吴冬煦一早醒来，就看到了N条来自不同人，内容却一致的微信，她那得意门生还以平常经常跟她卖乖的口吻发了句，“老师，拜托啦。跪谢！”她轻声叹了口气，给学校保卫科的老王打了个电话